似蜜桃——许乘月
时间:2020-09-12 09:10:18

  闻音倾身,凑近她耳边解释:“玉牌是这寺里卖出去的,只要有门路人脉、舍得花钱,就能得到。我这个是别人送给我爹的。他不爱来,我总找他借。”
  要有门路人脉,还得砸重金,能满足这两个条件,显然就不是普通百姓。
  檀陀寺每月初五上午这场神秘热闹,能参与者想必非富即贵。
  李凤鸣笑着摇摇头:“齐国商事繁荣为列国之最,这檀陀寺倒挺入乡随俗,竟也做买卖。”
  闻音小声接口:“据说是有人借这寺暗地里行事,但说不准是哪家。咱们今日只看热闹凑个趣儿,可千万别追根究里。”
  “放心。我也不是什么好事之人,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李凤鸣心领神会。
  一路闲话着进了正殿,李凤鸣算是开了眼界。
  殿中陈列着十来件珍宝文玩、古董字画等物,一看就稀罕贵重。
  此刻正殿里除了看顾这些物品的僧人们,就李凤鸣、闻音与辛茴三人。
  闻音颇为熟稔地领着她俩一样样看过去,口中小声讲解。
  “大家私底下管这叫‘寄唱会’。每月初五上午开,巳时初刻起竞买,价高者得,最迟正午时结束。据说每样东西背后的卖家都不同,檀陀寺只提供场地,算是帮着寄卖,成交后会抽取一点佣金……”
  *****
  檀陀寺的寄唱会,每次所唱卖物品都不相同。
  每月初五清早,僧人们将当日要唱卖的大部分物品陈列在大殿内,供持玉牌前来参与唱卖的贵人们预览知晓。
  等到巳时初刻,这些物品就会被送到后头的讲经堂。
  巳时正,讲经堂内已坐了十几人。
  堂中一排排摆着近百个蒲团,但这些人三五成群坐得颇为分散,应当是各自结伴而来的。
  所有人全戴着面具,衣着饰品虽看得出贵重,但都无特殊标记,不易被认出身份。
  闻音选了靠墙角落的中间排蒲团,带着李凤鸣与辛茴落座。
  “先前摆在正殿里的,并非今日唱卖的全部物品。有些东西要到正式开卖才亮相,甚至可能不是实物。那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听得闻音此言,李凤鸣更觉这事有趣了。“不是实物,那会是什么?”
  “不一定。什么都有,花样百出的。”
  两人正交头接耳,又有一拨人进来了。
  李凤鸣回眸随意瞥了瞥,本已将眼神收回来,却又猛地扭头,再次看过去。
  那三男一女虽都戴着面具,但其中有一人的装扮实在过于眼熟。
  素银冠束发,墨色软金香云纱广袖通裁袍,银色带约腰。
  初一那天黄昏,站在寝房外问李凤鸣索回府库钥匙的萧明彻,不就是这身装扮么?
  李凤鸣也不懂自己心里为何慌张,反正在脑子明白过来之前,身体已做出了应对。
  她迅速与闻音换了位置,贴着墙根缩起了肩,恨不能就地变成个实心小圆点。
  好在那四人并未注意这个角落,在僧人的引领下去了前排落座。
  随后陆陆续续进了好几拨人,到巳时初刻,讲经堂的门被关闭。
  讲经台上的住持敲了木鱼三下,站在他旁侧的年轻僧人便高声道:“今日来客共五十七人,寄唱开始。”
  *****
  那三男一女,正是萧明彻、廉贞,以及福郡王萧明迅夫妇。
  福郡王夫妇算是青梅竹马,成婚已近两年却恩爱胜新婚,黏得很。
  唱卖才开始没多久,廉贞就没眼看也没耳听,推了推左手边的萧明彻。“坐过去些。求你。”
  那对夫妇就在廉贞右手侧,就算他努力目视前方,余光仍不可避免会瞥到他俩亲密地咬耳朵说小话。
  更过分的是,还全程十指紧扣。
  那气氛过于齁甜,让旁观者廉贞忍不住心生酸楚。
  萧明彻的左侧空无一人,他便接连往旁边挪了五个空位。
  廉贞跟着过去重新坐好,总算长长松了一口气。
  “幸亏你没带王……”廉贞顿了顿,改口,“幸亏你没带你夫人同来。不然我夹在你们两对夫妇中间,那可太惨了。”
  萧明彻看着讲经台上的住持,屈肘抵开凑近自己说话的廉贞。
  对于他的冷漠,廉贞并不以为意,还不依不饶地奋力靠近他,接着轻声笑哼。
  “近来京中风传,有人连亲都不肯让自家夫人亲一下,大家都说这人恐怕有隐疾。这位朋友,敢问你对此有何看法?”
  萧明彻反手一巴掌拍在他的面具上:“滚。”
  他这动作来得毫无征兆,廉贞疏于防备,隔着面具被这巴掌震得满脸麻木,眼前金星四溅。
  *****
  今日寄卖的物品在外间并不常见,竞价自然很激烈。
  竞价者们并不直接开口,只需举手示意,便会有僧人趋步近前来询,之后再帮忙高声喊价。
  等物品唱卖过半,李凤鸣已没那么紧张。
  她兴致勃勃欣赏起这种真金白银的沉默较量,还时不时与闻音小声嘀咕。
  “疯了吧?那个‘瀑山烛台’,出到一千三百金还有人加价?!”照这趋势,恐怕要争到一千五百金以上才会成交。
  可这东西在李凤鸣心里最多就值七八百金。
  闻音道:“一百多年前的东西,小燕国皇家少府工匠手艺,物以稀为贵吧。”
  “可它又不是孤品,我未出嫁时就有两盏。这玩意儿中看不中用,防风是个大问题。蜡烛点好摆上去,一不留神就要被吹灭。”李凤鸣如实陈述了曾经的使用心得。
  闻音惊得眼珠子差点从面具里滚出来:“你真用这东西来点蜡烛?!”
  一百多年前的东西,虽说做为古董略稚嫩了点,但它毕竟也是古董。
  寻常人得到这玩意儿,不都是妥善收藏、精心保管、代代传家吗?!
  “可它就是个烛台啊,”李凤鸣小声嘟囔,“不用来点蜡烛,难道用来蒸饭?”
  闻音震惊捂心,目光发直:“天下皆知魏国富庶,原来传言不欺我。你这是奢靡而不自知啊。”
  李凤鸣回望辛茴:“我从前那样算奢靡?”
  “不,殿……,您,”辛茴环顾四下,见旁人都注意着台上,这才继续道,“您从前一应用度都在规制之内。”
  闻音听了想吐血。你们魏国王女的用度规制,未免过分阔绰。
  *****
  先前在正殿展示过的那十几件东西售罄后,住持又让人拿出了今日最后的三件物品。
  来客并未预览过这三件神秘物品,因此僧人们要当场捧到众人面前来现看。
  第一件物品装在个雕工精美、内有乾坤的竖形黄花梨多宝盒内。
  那多宝盒上下两层,共能开八扇门。
  外面有镂、镌两种刻法的精美图案,好几处镂空里以五彩琉璃为饰,上面还有铭文,以斐然文采讲述了那些图案所承载的故事。
  李凤鸣看了五彩琉璃上的文赋,才知那些图案连起来,竟是在讲萧明彻的螺山大捷。
  闻音附在李凤鸣耳边,压着笑音解释:“这个戴面具的人是淮王,旁边挥刀的是陈驰将军。”
  李凤鸣惊讶侧目,以口形问道:你画的?
  “字、画,包括整个盒子的匠作图,都是我。”闻音眼里浮起骄傲的笑意。
  李凤鸣向她比了个拇指,又认真打开盒子上的八扇门。
  门开后,内里有诸多机巧小格,格中套匣,匣中竟又有屉。
  不得不佩服闻音巧思匠心,竟将就这么小小方寸的空间利用到极致,还兼顾了美观与实用。
  但,当李凤鸣和辛茴看到盒子里装的东西后,双双傻眼。
  等僧人将这盒子拿去给别人看时,李凤鸣才深吸一口气,对闻音道:“那盒子,你是多少钱出手的?”
  这盒子可不是闻音卖出去的,但她对市价有所了解,于是张开五指作答。
  李凤鸣瞠目:“五十两银子?”
  “你想什么呢?五两。”
  “那些珍珠,”李凤鸣转头看向辛茴,“你前两日是多少钱出手的?”
  “八十金。”
  辛茴很郁闷,而李凤鸣则是整个人都木了。
  八十金的珍珠,加上五两银的盒子,到了这里,起价就是五百金!眼下还在一轮一轮加价!
  她很好。她没有懊恼。非!常!平!静!
  *****
  等廉贞看过那盒珍珠,他也傻眼了。
  台上住持敲了木鱼开始唱卖,廉贞不顾死活,强行挨近萧明彻,咬牙低声:“你做个人吧。”
  萧明彻扭头,见鬼似地看向他。
  “年初你给你夫人回信时,托我帮你买份礼随信送回来,就是这盒珍珠!”
  廉贞当初之所选中那一斛,正是因里头最大的那两颗很是罕见,有天生的绯色纹路,粗看像是牡丹形。
  这种浑然天成的意趣可遇不可求,他在南境常帮京中亲朋好友采购珍珠,也是头一回碰到,当然过目难忘。
  这东西出现在寄唱会上,只能说明……
  “你再不喜欢你夫人,也不能置之不理,让她变卖家当过活吧?”廉贞最见不得弱小被欺。
  萧明彻脑中“嗡”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自己月初找李凤鸣要了府库钥匙后,近来总是早出晚归,还没来得及将钥匙交还给她。
  虽并不明白李凤鸣为何会拮据到变卖这斛珍珠,但他心里骤然慌得直发绞疼。
  说不清理由,但他决定要将这斛珍珠买回来,再连同府库钥匙一起还到李凤鸣手中。
  于是,在听到福郡王夫妇那边喊价到七百金时,萧明彻举起了手。
  纵然这斛珍珠品相上佳,又有两颗天生绯色花形图案,超过六百金也已算得天价。
  眼下福郡王喊出离谱的七百金,全场都在嗡嗡议论了。
  就在大家默认这是他囊中物时,又杀出萧明彻这位豪客,于是全场目光纷纷聚集过来。
  僧人近前来询后,高声喊:“一千。”
  那边的福郡王猛地转过头来,震惊到忘了在这里不该轻易出声:“五哥,你……”
  别人竞价都是五十、一百金地加,你一口气加三百金,是钱多咬手吗?
  与此同时,后头的李凤鸣也忍无可忍,摘下腰间佩玉,对着萧明彻的后脑勺就丢了过去——
  萧明彻你个败家玩意儿,这是想气死我另娶新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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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檀陀寺这寄唱会, 先要通过曲折人脉获取入场玉牌,每个人都要戴上寺庙给的同样面具,喊价也不亲自出声, 而由传话僧人代劳……
  种种细节足以说明, 这绝非寻常的“竞价售卖”场合,隐秘、低调、平顺地完成交易, 是组织者与参与者的共同期望。
  既如此, 组织者自当有所防备,不容起任何风波。
  这简单的道理不需谁说,李凤鸣自能想到。辛茴也能。
  先前进入讲经堂时, 辛茴看似沉默,目光却暗暗扫遍全场, 与几处角落房梁上藏着的护场武僧都对过目光。
  所以, 当李凤鸣被气昏头, 抬手扔出佩玉的瞬间, 辛茴立即倾身展臂,眼疾手快地将它抓回掌心。
  并果断推着李凤鸣的后脑勺,猛地将她按进了闻音怀中。
  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辛茴在力道上虽有所克制, 但显然克制有限。
  李凤鸣被迫撞进闻音怀中, 又戴着面具, 鼻子顺理成章地遭了大殃, 眼中顿时有泪花与金花齐飞。
  闻音也是一声闷哼,闭着眼半晌才喘过气。
  她着男装出门, 胸前自有所束缚。此刻再突然被撞一记,真是谁疼谁知道。
  辛茴没顾上对她俩解释与安抚,而是先向暗处那几位护场武僧含笑颔首。
  虽有面具遮挡, 但她上扬的唇角、和气的姿态都在尽力传达善意。
  护场武僧们见状,便默默收势,没有现身。
  虽说辛茴拦阻及时,没让李凤鸣真闹出大动静,但在场者身份都不简单,多少察觉到点异样,陆续看了过来。
  前头的萧明彻与廉贞也双双回头,眼含警惕审视。
  不过,他们只看到中间那排的靠墙位置,有个绯衣姑娘埋头藏在一位蓝衫少年的怀中。
  众目睽睽下这么亲密地相拥,看起来像对情到深处就胆大包天的小夫妻。
  为什么说是小夫妻呢?
  因为那绯衣姑娘挽着代表已婚的百合髻,插了金线流苏的蝴蝶簪。
  那簪很精巧,小蝴蝶的翅膀还会轻轻扑扇,平添一股娇俏灵动。
  萧明彻和廉贞都没兴趣窥视陌生小夫妻的张狂亲密,确定无事后,便又转回头去。
  *****
  最终,萧明彻以千金之价,毫无悬念地买下了那盒珍珠。
  他并不知,有道含泪带火的目光恨不得在他背上戳出两个血窟窿。
  李凤鸣眼里还残留着先前撞到鼻子出的泪。
  她死死瞪着萧明彻的背影,内心咆哮:这么喜欢珍珠你早说啊!我八百金就可以卖给你!那个盒子我都不算你钱,白送!
  可惜事已成定局,她也不过就是无能狂怒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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