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许乘月
时间:2020-09-12 09:10:18

  萧明彻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这点小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这不是战场,这是在雍京城的淮王府。
  就算萧明彻不以为忤,可堂堂淮王殿下在自家府中被王妃揍到见血,这消息若传出去,李凤鸣是绝无好果子吃的。
  她曾在齐帝面前亲口承诺过:既来和亲,便随齐制。
  齐国女子地位可不比魏国。
  萧明彻再不受齐帝爱重,也是个堂堂亲王。
  不管李凤鸣今日是因为什么事动的手,也无论萧明彻自己是否计较,殴打夫君至见血的程度,这道伤口就是打了齐国皇室的脸。
  若真严格遵循齐国律法与民俗,李凤鸣是要被问罪的。
  场面凝固了片刻,辛茴率先回魂,立刻冲上去将李凤鸣挡在身后:“属下以下犯上,请淮王殿下降罪!”
  对于如此明目张胆的公然顶罪,萧明彻报以冷漠脸:“一边去。”
  *****
  是夜,李凤鸣站在床边,垂眸望着躺在自己床上的萧明彻,心情很是复杂。
  下午这家伙脸上见血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她闪身进了她这院,再没出去过。
  冷静下来的李凤鸣也明白,他这是在保护她,不想将事情闹大,否则她很难收场。
  但感动归感动,承情归承情,并不代表他可以霸占她的床吧?!
  “这架势,好像我不是划伤了你的脸,而是打断了你的手脚。”
  李凤鸣不太自在地嘟囔一句,试图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屈尊,自己上药?”
  萧明彻兀自闭目,平静淡声:“不能。谁伤的谁照顾。”
  她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活见鬼。“那我给你上了药,你就回北院,这总行了吧?”
  “不行。若半夜伤口疼,你得管。”
  李凤鸣咬牙,指腹探进小药瓶,沾了薄薄一层药膏。
  她边往萧明彻伤口涂,边忿忿道:“就出那么丁点儿的血,能有多疼?”
  “疼就是疼,和出多少血没关系。”萧明彻从容得理直气壮。
  这家伙今天实在太反常,李凤鸣甚至怀疑他在檀陀寺里撞邪了。
  还半夜伤口疼呢,就那么浅浅一道划痕而已,到半夜说不定都愈合了!
  但说到底还是她冲动伤人了。
  于是没再多言,沾了药膏的手指在他伤口上敷衍涂抹一遍,就准备收回。
  萧明彻却倏地睁眼,并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那对桃花眼是当真漂亮,琥珀色眸子在烛火的映照下荧华流转。
  这么直直仰望过来,不需什么表情就很勾人。
  李凤鸣心中猛一怦然,竟觉有些口干舌燥。
  她慢慢错开眼神,硬着头皮佯装淡定:“药已经涂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涂药不都要吹的?”萧明彻一本正经,“在行宫帮我涂药那次,你就……”
  李凤鸣没好气地瞪眼打断他:“吹什么吹?!那次你不还说我蛇精转世吗?”
  吹你个圈圈又叉叉,起开。
  *****
  淮王府内还藏着太子的耳目,既萧明彻留宿小院,李凤鸣就不能去别的房睡,否则必会横生枝节。
  洗手,喝水,吹灯,上榻。
  躺在熟悉的床帐中,鼻端是罗衾夜夜香的绵缠馥郁,李凤鸣却浑身不自在。
  很显然萧明彻也没多自在,听呼吸声就知毫无睡意,还隐约有那么点心浮气躁的意思。
  这不是他俩第一回 同床共枕,但这张床尺寸过于小巧,两人同睡是睡得下,却拉不开距离。
  枕边多了个人近在咫尺,彼此呼吸相闻,手臂相贴,体温透过各自薄薄的寝衣混合交互。
  这股子亲密滋味,实在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体验。
  李凤鸣深觉失算,心中暗骂自己竟忘了“发/情期”这回事,方才居然没吩咐淳于换一种能让人清心寡欲的香。
  真是要命了。
  “萧明彻,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李凤鸣闭目,两耳发烫。
  她和萧明彻本是由国与国之间的利益联姻而聚,又因两人私下达成共生同盟,这才一路和谐相处过来的。
  “你是不是遇到麻烦,需要我配合着掩人耳目?”
  除此之外,好像没别的理由能解释萧明彻今日的突兀古怪。
  总不会是忽然对她见色起意了吧?啧,怎么可能。
  月初她醉酒后,稀里糊涂在马车上强行亲吻了萧明彻。
  次日萧明彻就宣布两人的同盟破裂,这可不像会见色起意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萧明彻才轻声回应:“若我说是,你可愿帮我?”
  李凤鸣闻言,悄悄吐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
  她促狭带笑:“月初时你才说过我们的同盟破裂,言犹在耳啊,淮王殿下。没几天你就倒转来求我帮忙,脸疼吗?”
  “你就说帮不帮。”萧明彻有些恼。
  “当然要帮。我可没你那么别扭小气。你好我才能好,这道理非常浅显。”
  虽答应帮忙,却又忍不住在言辞间踩他一句“别扭小气”,细想想好像也挺幼稚。
  李凤鸣被自己给逗笑了。
  “遇到什么麻烦?和你今日去檀陀寺有关?需要我怎么帮?”
  “檀陀寺的事,说来话长。先不提那个,明日再与你细细解释。”
  *****
  事实上,萧明彻并没有太具体的麻烦需要李凤鸣帮忙。
  这不过是他下午来见李凤鸣之前,在北院书房独坐半个多时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托辞。
  “既你不愿搬去北院,那就我过来。”
  “什么?!”李凤鸣震惊。
  “别紧张,只是晚上睡在这里,没要怎么样。近来京中风传我与你不睦,再这样下去,太子定要塞人给我。”
  难得他费这么多口舌,解释得还算清楚。这理由对李凤鸣很有说服力。
  她笑音渐软:“懂了。你暂不想与太子撕破脸,所以需要和我假做几日‘恩爱夫妻’。”
  “嗯。”
  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好像又回到在行宫时那种友好共处的随性状态。
  “你将府库钥匙重新给我,算是假装恩爱夫妻的交换条件吗?”
  “不是。那钥匙,我用完本就会还你。”说起这个,萧明彻是当真有些怄。
  “你缺钱,为何宁愿变卖珍珠,也不告诉我?”
  这一整日,身心都经历了好几回大起大落,此时的李凤鸣渐渐开始有困意了。
  “醉后强吻了你,气得你与我翻脸,我做贼心虚啊。”
  “我没翻脸。只是……”萧明彻轻咳两声。谁才是做贼的那个,只有他才真正心知肚明。
  他突兀地转移话题:“你为什么突然缺钱?”
  李凤鸣打了个呵欠,拖声拖气:“就铺子上周转一下。”
  “可你方才说珍珠只卖了八十金。”
  萧明彻再是不爱过问琐事、不懂胭脂水粉的生意,也知八十金在雍京城内不够盘活那么大个商铺。
  “我手上原本还有一百多。再拿出两套小首饰,一当一卖,凑起来就够了。”李凤鸣又打了个呵欠,愈发地口齿不清。
  “你花一千金又把那盒珍珠买回来,差点没把我气吐血。有那闲钱,你给我多好。”
  此时冷静下来想想,以她和萧明彻的关系,哪怕萧明彻把淮王府所有的钱都丢水里,也轮不到她来捶心肝发脾气。不提也罢。
  “别吐血,都给你就是。”萧明彻有些心不在焉,回话牛头不对马嘴。
  他在想一个问题。
  大婚之前,他曾扫过两眼李凤鸣的嫁妆清单。
  他依稀记得,魏国给李凤鸣备的嫁妆里,除诸多贵重物品外,还有金银各一箱。
  因萧明彻事先有吩咐,正婚典仪当日,嫁妆被抬进淮王府后,姜叔没有让它们入府库。
  那些嫁妆是单独存放的,钥匙和清单都由淳于黛保管,以便李凤鸣自行取用。
  就算他拿走府库钥匙,李凤鸣铺子上又急需周转,按照常理,她首选应该是取用嫁妆里的钱。
  可自从她买东市那栋楼起,好像就根本没想过要动用嫁妆里的钱。
  近来遇到商铺急需周转的关口,她也选择变卖珍珠典当首饰,依然不曾动用嫁妆里那些现成金银。
  这实在有悖常理。
  萧明彻对人对事一向没有太重的好奇心。
  在之前相处中的很多细节里,他其实能感觉出李凤鸣是有秘密的。
  但他觉得和自己没有太大关系,从不多嘴追问。
  如今他想问了。
  因为,他最近越来越想和李凤鸣“有关系”。说不清其中子丑寅卯的缘由,就是想。
  “李凤鸣。”
  “嗯?”已昏昏欲睡的李凤鸣鼻音浓重。
  “嫁妆里那两箱金银,”萧明彻尽量放柔语调,试图诱供,“你是不愿动用,还是不敢动用?”
  被阻挠入梦,李凤鸣似乎有些痛苦,烦躁嘟囔:“不敢。”
  萧明彻喉间紧了紧,心房划过细细轻疼。
  他瞪着黑暗的帐顶冥思苦想,良久后,才试探地打破沉默。“是因为,那些金银上打着魏国官印?”
  “聪明。”李凤鸣咕哝着翻身面向他,脚尖轻踹了他的小腿两下,睡意更深。
  萧明彻若有所思,也翻身面对她,沉沉低声:“若用了那些金银,你会有什么麻烦?”
  此时李凤鸣已即将坠入黑甜乡,显然没了平素的戒慎警惕。
  大概是为了让萧明彻闭嘴,她喃声脱口,说出个惊人的秘密——
  “我会死。母后和阿宁也会危险……”
  去年末完成大婚典仪后,李凤鸣的名字随萧明彻进了齐国皇族玉碟,这就已经在实质上达成了两国联姻的使命。
  如今的她,于魏国而言已可有可无。
  那边对她的主要态度分两派,一派觉得让她在异国自生自灭即可;而另一派,则在等待时机彻底除掉她。
  至于何时对她下手,首先要看魏国继任储君几时大位抵定,其次要看她在齐国有无强力屏障。
  那批打着魏国官印的金银会出现在李凤鸣的嫁妆里,本身就是个陷阱。
  只要它们从淮王府流出,有心人就能确定:她根本没有真正得到萧明彻的庇护。
  若连萧明彻不会全力庇护她,齐国上下就更不会有人对她施以援手。
  这就是可以毫无顾忌对她展开暗杀的最佳时机。
  李凤鸣一开始就看穿了这环环相扣的圈套,所以从来没想过要动用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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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廊下的桌案上, 有一青一白两个浮雕出云双头凤小玉瓶。
  阳光斜斜洒过来,将两个小瓶照出玉润莹光。
  白玉瓶,代表“被废黜, 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宫里”。
  青玉瓶, 代表“被病逝,大张旗鼓死在举国致哀中”。
  李凤鸣抬眼看向庭中, 恰见春风慢悠悠将一团柳絮送过宫墙。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
  因为此情此景, 包括她心里冒出的想法,都似曾相识。
  她想,真羡慕那团柳絮啊。就这么出去了, 从此天高海阔,不再回头。
  “皇长姐, 你猜, 父皇这次是更想要你选青玉瓶, 还是白玉瓶?”
  这阴阳怪气的少年音, 李凤鸣是熟悉的。
  她抬眼定睛,透过满目摇曳缥缈的白色雾气,看到了容色清雅的平王李运。
  李运轻掸广袖, 面露讥诮:“皇长姐怎么犹豫了?被幽闭至今, 三百多个日夜皆是闲暇, 有些事早该想清楚才对啊。”
  “我想没想清楚, 还轮不到你来操心。不过, 是谁告诉你,我只有这两条路可走?”李凤鸣噙笑回望他, 从容肃正。
  没有惊惶,没有暴怒。
  更没有李运想看到的狼狈癫狂或自怨自艾。
  “皇长姐莫不是以为,还会有根救命稻草从天而降, 为你劈开第三条路?”
  “巧了,就真有这么根天降的救命稻草。”李凤鸣捏紧一张誊抄着和亲国书的纸。
  阳光下,纸上“大齐淮王萧明彻”七个字苍劲有力,熠熠生辉。
  她到死都不会忘,在最绝望颓丧的那天,国书抄本上这个名字以摧枯拉朽之势撕开了她眼前沉黑的阴霾,为她带来了生机。
  萧明彻,就是她的第三条路。不管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定会倾尽全力回报他。一定。
  “哦?我天资平庸,一时不明其中深意。还请皇长姐指教。”
  “就凭你,还不配得我指教,”李凤鸣拿起青玉瓶把玩,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他,“跪下!”
  李运白面凛寒,稚气未退的俊朗五官因愤怒而扭曲。“事到如今,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魏储君吗?!”
  “一年来,父皇既未下令收回我的储君金印,也未明发幽闭东宫的圣谕,朝廷对外公布的是‘储君重病’。若现下的大魏储君不是我,难不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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