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许乘月
时间:2020-09-12 09:10:18

  粥虽是厨院煮的,但姜婶全程盯着,自是清楚:“王妃这舌头可真灵敏。是河水没错。这些日子府中的井水不大澄。”
  “煮粥,用井水则香,河水则淡无味。若实在要用河水,也该停放一天一夜后再用。”
  李凤鸣神色严肃许多。
  “姜婶,殿下虽尝不出味,但再小的细节,下头的人也不该偷懒敷衍他。”
  姜婶如梦初醒,面露惭色:“我们都以为,殿下他……”
  “他若知情后大度宽容,那是皆大欢喜。可他不知情。他信任你们夫妇,你们在这府中就是他的眼睛、耳朵和口舌。记住,绝不能纵容下头的人糊弄他。”
  用井水还是用河水,这件事本身不算什么。
  但下头的人相互包庇着糊弄主人,最被信任的管事夫妇还不觉不对,这问题就很大。
  要不是顾忌着自己早晚会离开这里,以李凤鸣往日的脾气,这会儿定要杀鸡儆猴了。
  “姜婶,我不管您会不会觉得我多事,这话我必须要说。他出生入死才挣来如今身份地位,该得到最好的。”
  在李凤鸣最得势的那些年月,她也不曾在这种日常琐事上与人为难过。
  因为没谁敢对她不尽心,她轻易就能得到最好的一切。偶尔有些小纰漏,她宽容些是应该的。
  可萧明彻不同。
  他想得到一点好,就要先咽千般难。
  如今该咽下的难都咽了,凭什么还不能得到最好的?
  “姜婶,您替我在府里放个话:我容不得殿下吃半点亏。往后若再被我逮到有人糊弄他,我不怕做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恶主,不信邪的人可以试试。”
  *****
  出了膳厅后,李凤鸣见萧明彻远远站在庭中,便扬声笑道:“若殿下不打算午睡,能否去书房听我说个事?”
  萧明彻颔首:“好。”
  进了书房落座,李凤鸣开门见山。
  “太子不是在府中安插了眼线么?之前顾虑颇多,不好妄动彻查,只能假装不知。眼下倒有个合适的契机,若你信得过我,我帮你将府中清一遍,保证不引人注目。”
  萧明彻直视着她:“你是想,就着方才在膳厅对姜婶说的那些话,借题发挥?”
  “呃,你站那么远都能听到?”李凤鸣微微窘了一下。
  稍顿后,她点点头。
  “借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将府中人过一遍筛,你不沾手,让我出面。这样不易引发外界揣测,太子也不会立刻肯定这是冲着他的眼线去。”
  太子不是蠢货,早晚会回过味来,但这不重要。
  李凤鸣此时清理府中的太子眼线,只是为了替萧明彻争取一个时间差,方便他近期行事。
  “你若同意,回头我就带淳于着手。”
  这点小事,由李凤鸣和淳于黛联手出马,根本就是杀鸡用了牛刀,半点纰漏都不会有。
  萧明彻未置可否,反问:“你为什么突然想到要清理府中?”
  “你昨日不是去了檀陀寺吗?与你同去的那两男一女,我虽不确定是何身份,但我想,你们不会是凑巧去玩的。”
  在这种风向上,李凤鸣的敏锐非常人可及。
  “我猜你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既如此,府中必须干净,才能保你无后顾之忧。”
  她猜对了。
  萧明彻并没有露出丝毫惊讶:“你不问我要做什么?也不问檀陀寺的寄唱会有何玄机?”
  昨日寄唱会上贩卖的两个消息,一个事关齐帝在都司一职上的圣心变向,另一个更是公然贩卖夏望取士的面圣资格。
  再有玄机,也无非就是朝堂上那点勾心斗角,在李凤鸣眼里都是换汤不换药,不值得好奇。
  “大婚当夜我就说过,你好,我才能好,所以我天然就是你最可信赖的同盟,”她漫不经心地笑笑,“我对齐国朝堂这些事没兴趣,我在意的,只是你罢了。”
  萧明彻深深凝了她许久,才微启薄唇:“哦。”
  他怀疑李凤鸣先前在膳厅骗人了。
  此刻他嗓子里齁得慌,这说明今日那粥该是甜的。
  甜到他暂时不想追问“阿宁是谁”这个煞风景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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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阿宁是谁, 关于这个谜团,萧明彻没有得到答案,因为他没机会问出口。
  自从与萧明彻达成共识后, 李凤鸣就马不停蹄开始着手整肃淮王府内部了。
  她找姜婶要了府中侍人名册, 就在小院书房内坐到入夜。
  从前淮王府就萧明彻一个主人。
  他很好伺候,在衣食住行上很少主动提细致要求, 万事只需符合规制即可。
  因此府中人手不算太多, 除郡王府时期那批侍者外,也就是他与李凤鸣大婚前后增添了一点。
  人不多,再杂也杂不到哪里去, 李凤鸣忙到这晚亥时,完成了整肃的第一步。
  事情不大, 只是李凤鸣许久没这般费神过, 稍稍有些疲乏。
  沐浴更衣后, 她没骨头似地靠着淳于黛, 被搀扶着回到寝房。
  惊见萧明彻竟站在寝房门外的廊檐下,当即面上一烫。
  李凤鸣殿下还是要点脸的,被人撞见自己赖唧唧的模样, 实在尴尬。
  而她转移尴尬的方法, 就是假装无事发生, 并且另挑一茬让对方更尴尬。
  “诶, 你这是在等我?”她浮夸地冲萧明彻飞了个媚眼儿, “莫非,我没回房, 你就睡不着?”
  萧明彻身形一僵,似咬紧了牙根:“我若先睡,你回来也会吵醒我。”
  说完, 转身就回房,浑身写着“懒得理你”。
  他这么尴尬,李凤鸣就不尴尬了。
  她哈哈笑着进了房,口中还不依不饶地追着调侃:“若真怕被我吵到,你回北院去睡不就什么事也没有?解释这么多,归根结底还是在等我。”
  民谚总劝“做人留一线”,这是有道理的。
  萧明彻架不住她这般刻意的调戏,迅速脱去外袍进了床帐中,并在她绕过屏风进内间的瞬时猛地灭灯。
  猝不及防陷入满目黑暗,李凤鸣只能伸直两手摸索着往前走。
  成功坐到床沿除鞋时,她嗤笑嘀咕:“幼稚。”
  等她摸索着要上榻,才知还有更幼稚的——
  萧明彻稳稳霸占了床的外侧一半,岿然不动。
  “睡进去。”李凤鸣隔着被子推了推他的肩。
  他淡声回:“你睡内侧,往后都这样。”
  其实李凤鸣是无所谓睡内侧还是外侧的,但萧明彻突然这么郑重其事地定下规则,这让她满头雾水。
  李凤鸣摸黑上了床,小心地跨过他,躺进被窝里。
  “什么往后都这样?等我把太子的眼线清理干净……”
  “你若能将人找出来,把他们放到不太紧要的位置就好,不必清理出府。”黑暗中,萧明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
  李凤鸣打了个呵欠,闭目咕哝。
  “有道理。稍留点余地,太子更不容易起疑。将来有需要时,还可借这些人的口,让太子知道你想让他知道的消息。”
  “嗯。”他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却也有另一层私心。
  李凤鸣笑得幸灾乐祸:“那你就惨了。还得忍着不适,三不五时与我假装合帐。”
  这就是萧明彻的另一层私心。
  沉默良久后,半梦半醒的李凤鸣发出了含糊的疑惑声:“那这和你我谁睡内侧,又有什么关系?”
  后知后觉的迷糊李凤鸣和白日里很不相同,惹得萧明彻忍不住弯了唇:“你话真多,快睡。”
  “姓萧的,你过分了啊。我为你累死累活,你竟还嫌我……唔。”
  萧明彻反手扯起被子,盖住了她的嘴。
  累到走路要人扶,此刻也开始吐字不清了,还要叽叽咕咕,对“谁睡内谁睡外”的小事刨根究底,这不叫话多?
  他只是想着若有刺客,睡在外侧的人首当其冲。
  就这么简单,有什么好问的。
  *****
  有些东西是刻进李凤鸣骨子里的。
  国事与家事,看似有云泥之别,实则内里规律大同小异。
  她判断,在太子眼里,恒王才是真正势均力敌的对手,萧明彻不过是边角料,盯着点动静就足够,无需花费太多心思。
  只要明白这点,事情办起来就不容易跑偏。
  李凤鸣认定:太子安插在淮王府内的眼线,不会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专门细作,多半是以小恩小惠收买原本就在府中的人。
  诚如萧明彻所言,对这样的人不必大动干戈,甚至不必清理出府。只要找出他们,不动声色圈在府中可控的范围,将来有需要时,还可让他们作反间之用。
  淳于黛和辛茴都能跟上李凤鸣的步调。
  她俩一文一武、一明一暗,与李凤鸣配合无间,指东绝不打西,举一还能反三。如此,事情办起来就更顺利了。
  到了第三天,她们已将淮王府后院几十号人暗暗“犁”了好几遍,大致甄别出几名可疑人员。
  李凤鸣将各院的事务分权细化、定人定责,在大家忐忑议论着这次变动时,再不着痕迹地安排了对这些可疑人员的调用。
  不管在府中还是外界看来,淮王府这点动静都更像是淮王妃闲的没事,故意在自家地盘上耍威风、定规矩。
  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达成了整肃目的。
  在李凤鸣忙忙碌碌的这三日里,萧明彻没出过府门。
  除每天清早例行去演武场、在北院书房看完战开阳送来的最新抄纸之外,别的时候他总是安静地跟在李凤鸣身旁。
  李凤鸣大惑不解:“夏望取士在即,你怎么这么闲?成天窝在府中对我跟前跟后,算怎么回事?”
  萧明彻倒也不隐瞒:“想看看你要怎么做。”
  “哦,想偷师?”李凤鸣乐了,“你若诚心诚意求我,我是很愿意倾囊相授的,给点‘学资’就行。”
  萧明彻抬眼望天:“我哪有钱付你学资。”
  府库钥匙可在这女人手里,难不成他先找她讨了钥匙,从府库里取钱出来给她?左手倒右手,没事找事。
  李凤鸣完全没想到府库钥匙这茬,只以为他在敷衍耍花腔,于是故意窘他。
  “没钱无妨的。看你长得不错,李凤鸣殿下恩准你以身相许抵学资,敢不敢?”
  “轻浮。”萧明彻横她一眼,抬腿就走。
  李凤鸣不以为意:“也不算太轻浮吧?我是在和你协商。既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地强迫你……”
  “闭嘴!”你也知道是光天化日之下,那还张嘴就来?
  *****
  虽已大致猜到李凤鸣的身份,但亲眼看着她行事,萧明彻还是感触颇深。
  短短三日内,她有条不紊地调度着淳于黛、辛茴、姜叔夫妇,将府中人员理了个顺顺当当,并且没引起外间任何怀疑。
  事情虽不大,但窥一斑可见全豹,她在过程中表现出的清醒思路、从容手段、观人眼光、断事胆识,足够让明眼人看懂她是个何等出色的人物。
  在齐人的观念中,女子天性柔弱,易被情绪左右,所以难堪大任。
  因此齐人看待现今女帝当政的夏国、帝后共治的魏国,向来颇有争议。
  从李凤鸣身上,萧明彻清晰地看到了答案:一个人能否担当大任,无关是男是女。
  此刻他以余光觑着正和姜婶说话的李凤鸣,心中不由发出一声服气的笑叹。
  原来,无论哪国,储君就是储君。
  某些在萧明彻看来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的事,到了李凤鸣这里,三两下就能条分缕析。
  这就是储君与普通皇嗣的差距。
  李凤鸣端坐在书桌前,指着北院名册上的两个名字,认真解答姜婶的问题。
  “他俩在京中无亲无故,最初是通过牙行自卖自身进府的。这就是我坚持要您将他们调出北院的原因。”
  在此之前,李凤鸣从不插手府中事务,为人随和没有架子,对姜叔姜婶更是敬重礼遇。
  这是姜婶第一次见识她雷厉风行的气势,莫名就紧张起来。
  姜婶先偷觑了坐在窗下沉默翻书的萧明彻。
  见他仿佛充耳不闻,只好硬着头皮答李凤鸣的话:“但是,这二人在殿下还是郡王时,就……”
  “那不重要,忠诚与时间长短无关。许多时候,无牵无挂者用起来更不可控。北院是殿下日常起居之所,若无外客时,处理公务也多在此处,这就是咱们王府后宅的重中之重。”
  李凤鸣打断姜婶的但书,指尖点了点名册。
  “我既已下决断,就不会因任何人的求情而改主意。暂将这二人挪去别处,具体做什么,您和姜叔商量着办,我不多言。”
  那两人都算王府的老人儿,在萧明彻跟前当差数年,并无大过。如今毫无理由就要将他们调出北院,姜叔姜婶难免有情面上的顾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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