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蜜桃——许乘月
时间:2020-09-12 09:10:18

  齐国皇后又不干政,除了这个,李凤鸣实在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谁知道?昨日来传令的人并未细说,”闻音苦笑嗤鼻,“若皇后真要替大家牵红线,我母亲倒是巴不得呢。”
  在成年的标准上,齐国与魏国不同。
  魏人无论男女,都是满十六岁被视为成年;而齐人则是以男十六、女十五为成年。
  出身高门的魏国姑娘很少在刚成年就成亲的,因为十六七岁正是求学、考官之类的关键时刻,没闲工夫在这节骨眼上谈婚论嫁。
  齐女则不同。
  她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人,所以十五六岁成婚的居多。
  闻音只比李凤鸣小一岁多,今年年底就该满十九。她在齐国算是大龄姑娘,闻夫人当然着急。
  李凤鸣笑眼斜睨她,有些好奇:“闻夫人有什么好急的?以你的家门出身,就算家中疼爱,打算多留你几年,想必也早为你订好婚约了吧?”
  “你没听说过我的事?”闻音诧异。
  “我在雍京城就你一个朋友。这种闺阁私事,若你不告诉我,我上哪里去听说?”
  李凤鸣想了想,诚恳道:“你也别太勉强,不愿说就不说。”
  “又不是什么秘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闻音态度倒是大方,略凑近她耳畔,压着嗓笑。
  “我十四岁那年,皇后曾与我母亲谈过,想让我做太子侧妃。后来淑贵妃在陛下面前使了点小手段,成功搅黄了。”
  太子为皇后所出,淑贵妃又是恒王生母。
  太子和恒王一向不对付,淑贵妃怎么会眼看着闻家成为太子的助力?
  闻家是书香世家,闻音的父亲闻泽玘又是当朝大学士,她表姐还是恒王妃。
  这般家世,寻常门户没胆凑上去攀姻亲。而与闻家门当户对者,哪家又会是省油的灯?
  人精们只要想想闻音是险些成为太子侧妃的姑娘,就不得不有所顾忌。
  于是闻音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莫名其妙耽搁至今。
  “当初在行宫,恒王妃带你同去,太子妃看着你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我心里还嘀咕呢。”
  李凤鸣拍了怕闻音的手背,眉梢轻扬。
  “算一算,太子比你年长将近六七岁,错过也不可惜。”
  “当然不可惜。”闻音略抬下巴,羞涩欢喜的笑容里藏着几分神秘。
  李凤鸣恍然大悟:“心里有人?”
  “不告诉你。”闻音小脸一红,推着她上了入宫的步辇。
  *****
  原本今日该是皇后教导各位皇嗣的妃子们,但她既将各家未婚姑娘都召进宫,显然后者才是今日重头戏。
  见礼完毕,皇后虚虚强调了几句妇德妇容之类,便带着众人往御花园观莲池。
  这时节,小荷才露尖角,但莲叶接天,倒确是有景可赏。
  观莲池正中有四面通透的开阔广亭,三十余人在其间列席也只是稍打挤些,并不觉局促。
  “淮王妃,来,坐本宫这里。”皇后笑意慈蔼,将李凤鸣唤到自己身侧共席。
  在场许多人都有些诧异——
  太子妃今日抱恙没能来觐见皇后,可两位太子侧妃、太子昭训都在,怎么就轮到淮王妃得皇后抬爱了?
  别人想不明白,李凤鸣却心知肚明。
  当初在滴翠山行宫那个大雪天,她为替萧明彻出气,在齐帝面前一番陈词,不着痕迹地帮皇后夺回了对皇嗣妃子们的实际教导权,无形中助皇后重新巩固了中宫地位。
  皇后转头就使了点手段,让齐帝同意将钱昭仪打发去太后陵前思过。
  此举是以行动表达对淮王府投桃报李之意,算是承了李凤鸣的情。
  但大家都是场面人,这种事双方心照不宣即可。皇后从未在明面上与李凤鸣谈开此事,她也乖巧不提。
  这分寸拿捏得当,很得皇后好感,所以之前才会让她帮忙寻玉容散。
  身为国母,皇后什么好东西得不到?无非就是借个由头释放亲近善意罢了。
  此刻皇后当众抬举,李凤鸣自是欣然受之,依言上前落座。
  “儿臣瞧着,母后今日容光焕发,更甚以往啊。”李凤鸣笑吟吟理好衣裙。
  “就你油嘴滑舌。”皇后侧目笑睨她一眼,对身后的女官抬手示意。
  “这怎么就油嘴滑舌了?都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李凤鸣眼唇俱弯。
  说话间,女官已让亭外九曲回廊上的宫女们鱼贯入内来。
  宫女们人手捧一托盘,盘上摆着许多画轴。
  皇后环顾众人,不疾不徐地笑道:“前些日子,恒王向陛下谏言,主张对国中的大龄女子加收重税,以鼓励女子尽早成婚,‘增产报国’。”
  场面顿时诡异沉默,许多坐在母亲身后的小姑娘更是不知所措。
  李凤鸣不动声色瞥向闻音,见她明显有几分恼火,似想说点什么,便对她摇了摇头。
  “本宫终究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对国政朝务的事一窍不通,说不好恒王这提法对是不对。能做的不过就是帮你们这些小姑娘未雨绸缪,早择良婿。否则,过些时候举国上下抢成一团,急起来说不得要选错人。”
  皇后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齐国南境、西境都不太平,四十余年间战事频繁。这导致青壮男丁在持续、大量地被消耗。
  若朝廷真依恒王颁了新法令,举国上下大多数有适龄未婚女儿的人家,定会为避免被征重税而急于抢着嫁女。
  在李凤鸣的记忆里,百多年前的魏国史上也曾有过类似的荒唐。
  昏了头的家主们忙中不择,将娇贵养大的女儿胡乱嫁给乞丐,此等惊世奇闻在史书上是有记载的。
  她脑中飞快转着,面上却不显什么,兴致勃勃陪着皇后看起那些男子画像来。
  *****
  皇后倒也没乱来,挑出的那些男子大都有模有样,各有风采,都当得起“青年才俊”四个字。
  一整天下来,李凤鸣看了将近五十张俊男画像,简直大饱眼福。
  日落时分,她回到淮王府,饭都不想吃,拉着辛茴躲进小院书房,雀跃地描述着今日的见闻。
  “……有个叫赵庆的,长得好看极了!我一看那画像,脑子里就只剩‘淑人君子’四个字!”
  “还有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姓吴,我忘记名字了。据说是宝山郡有名的饱学才子,真真的恃才放旷、意态流风,啧啧……”
  她每说一人,辛茴就两眼锃亮,还会发出“哇哇”的惊叹声,时不时再追问几句细节。
  “殿下是说,皇后还会在夏望取士时,借着‘集望’的机会,安排贵女们去亲眼看看真人?”
  “对!你今日只能在宫外等,可惜了的。等集望时,我定带你也同去赏美,弥补你的遗憾!”李凤鸣喜形于色。
  辛茴捧腹:“殿下您就别扯我做幌子了。看看您这架势,饿狼见着鲜肉似的。”
  李凤鸣根本不介意她这么调侃自己,反而说得愈发兴起,激动到粉面含春。
  “要说今日全场最鲜嫩可口的那位,当属一个叫岑嘉树的!乍看有点像战开阳那般,乖顺;眼睛又像玉方,是有星光的那种眼睛!左脸还长着个酒窝。喏,就在这个位置,跟阿宁一样,盛了蜜似的。”
  她以食指点住自己发烫的左脸颊,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那幅画像是笑模样,浑似春风里揉了把糖!甜得深入我心,简直……呃?咳咳咳。”
  书房窗户被人从外头拉开,萧明彻的冷脸突然出现,李凤鸣被惊得赶忙住嘴。
  辛茴猛地回头,也是大骇。
  她听李凤鸣说得太入迷,竟没察觉有人站在一窗之隔偷听。
  李凤鸣连续干咳好几声,这才硬着头皮站起来,对窗下的萧明彻挤出个不太自在的笑。“你是几时来的?”
  “在你夸赵庆是‘淑人君子’时。”萧明彻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
  那差不多就算听完全程了。
  李凤鸣强忍尴尬,佯装镇定:“既来了,你躲在窗外做什么?正好我有重要的事和你谈,进来说吧。”
  “重要的事,是指乖顺的战开阳,还是眼里有星星的玉方,抑或是酒窝能盛蜜的阿宁?”
  萧明彻难得一口气说这么长串话,可惜表情过于冷凝,听起来颇有几分来者不善。
  “还是那个集这几人之大成,甜得深入你心的岑嘉树?”
  李凤鸣脸红得快要充血:“辛茴,拉着我点。”
  辛茴讪讪又迷茫:“啊?”你站得好好得,我拉你做什么?
  “你若不拉着我点,我怕我一个冲动,就要当场撞柱而亡。”
  李凤鸣殿下多少还是要点脸面的。
  长到快二十高龄,也就躲在人后犯这么一回花痴,却被萧明彻听个清清楚楚……
  还是为着一群只看到画像、未睹真容的陌生男子。
  真是尴尬到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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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被萧明彻偷听到自己躲在人后发花痴, 李凤鸣虽尴尬,却没觉得自己有多大错处。
  入夜后,她已缓过心里那股别扭劲, 身着寝衣盘腿坐在帐中。
  她歪头望着背对自己坐在小圆桌前的萧明彻, 软言笑哄:“你也生得个好颜色,他们跟你没法比的。”
  这个“也”字显得颇为敷衍刺耳, 萧明彻的背影散发出冷冷不满。
  李凤鸣轻瞪他的后脑勺:“见好就收行不行?你可真有意思。我夸了别人, 你不高兴;我夸你,你还是不高兴。”
  夸别人时花样百出,轮到他, 就成了阴阳怪气的“有意思”。
  有个鬼的意思。
  萧明彻心里更堵了,完全不想搭理她。
  李凤鸣单手托腮, 无奈笑叹:“其实, 我多少能理解你为什么不高兴。可你也不用气这么久吧?”
  这是在齐国。
  淮王妃对一群面都没见过的陌生男子品头论足, 还不吝溢美之词, 毫无顾忌地花痴,这种事若传到外头去,那淮王殿下的面子可没处搁。
  但说到底, 她和萧明彻早有共识, 他俩只是被联姻绑在一起的共生盟友, 不是吗?
  这种关系, 按理只需要维护好对方的利益, 就算是尽到盟友之责。
  “你好好想想,我无非就是躲在府中嘴上花花, 又没真以淮王妃身份在外搞七拈三。只要你自己不出去乱讲,对你的颜面、名声、利益根本不会有丝毫损害,对不对?”
  李凤鸣漫不经心地以指卷缠发尾, 冲那个背影嘀咕。
  “有一说一,你这副‘我委屈极了,快来哄’的架势,像极了我某位姑母家的作精小郎君。你们大齐男儿不是不兴这样的吗?”
  萧明彻脊背一僵,既不回头,也不答言。
  从下午到此刻,将近两个时辰,李凤鸣都在耐着性子赔小心,他却依旧不见软化迹象。
  李凤鸣再端不住温柔耐心,有些火起了:“萧明彻!我是真有件重要的事想和你讲。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要不要好好听我说话?”
  “你说吧。”萧明彻还是不回头,端起杯盏浅啜清水。
  李凤鸣冲他的后背挥了挥拳,开门见山地说起正事。
  “对大龄未婚女子加收重税,目前还只是恒王的提议,你父皇以及朝中各部并无正式定论。皇后今日却故意将场面搞这么大,估计是有意在舆论上提前造势,帮太子阻击恒王。”
  她在这些事上向来敏锐,因为习惯了站在高于常人的层面看问题,较容易看到根源本质。
  这些年,齐太子和恒王两派势力的内耗争执,表面看最大分歧是“主战”与“主和”,实质却是齐帝在国之大政上举棋不定。
  君王无定准,就算不是这两人乱斗,也会是别人。
  “此次恒王再度出手,皇后也站在太子背后搅和进来,显然是要展开新一轮朝堂厮杀了。恒王那谏言若被采纳,必会推动齐国律法变更,逼迫举国女子不得不提前成婚生子。”
  李凤鸣严肃起来,语速快了许多。
  “恒王此举,看似妥协并配合太子‘主战’的思路,实际只会煽起举国民众对太子不满。这影响范围之广,贵国朝局说不得要有大变动,两方势力拼到图穷匕见的最后一搏都不稀奇。”
  话说到这里,萧明彻总算回眸看了过来。但他神情依旧冷淡,眼神如古井无波。
  “我早提醒过你,若继续像从前那样立场不明,各方定会先联手除掉你,以防你成为决战时的变数。”
  李凤鸣冲他勾起柔唇,皮笑肉不笑。
  “好了,你今日既要沉默僵持到底,那我说到这里就仁至义尽。总之,夏望取士是你最后一个立足自保的关键节点。之前我曾教你铺过一段路的,后续该怎么做,自己想去,我再不管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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