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应声而停,脚步收住。
沈焕就站在椅子旁边,手里有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是用来控制炸.弹的,他抬起手把那遥控器给沈知南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沈知南停在那里,额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眉目逐渐清晰,冷静沉着地说:“你对我有怨言,可以。但是和晚晚没有关系,不要伤及无辜。”
沈焕用手抛着遥控器,一上一下的像是在玩,“她是你最爱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关系?想要重创你,肯定要挑软肋下手阿,对吧,南哥?”
那声南哥,嘲讽至极。
沈知南深沉的目光看过来,和星晚对上,那一瞬,她就很想哭,但眼泪盈满眼眶却怎么也没流下来。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沈知南长长吁一口气后,说:“阿焕。你先把那颗炸.弹停掉,剩下的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可以——”沈焕停下
抛遥控器的动作,“南哥高高在上习惯了嘛,我也想见识见识不同的你,你要是给我跪着求我的话,我就停掉炸.弹倒计时。”
他要沈知南下跪。
星晚喉间一哽,愣愣地看三米开外的冷峻男人。
“不愿意?”沈焕笑了。
沈知南长睫微敛,垂了目光,他没有看沈焕,而是平静地看着被绑着的她。下一秒,长腿一弯,就跪了下去,清晰地听见咚一声响,膝盖就磕进地面的灰尘里。
他跪在光里。
“哈哈哈哈哈哈——”
沈焕像是疯了一样笑,笑到最后连眼角都是泪光,他看着跪在那里的男人,上前去用手拍他的脸,“沈总——南哥——沈先生——”
拍了两下,就一记重拳打了上去。
星晚惊讶得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见男人身躯狠狠偏了一下,又回归正位,没一秒钟,又被沈焕重重打了一拳。
有鲜血顺着沈知南的唇角流下。
沈焕居高临下地质问着:“说阿!为什么要挖我爸眼睛,要把他丢进西班牙的疯人院里,你他妈简直就是个畜生!”
沈知南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偏头吐了一口血沫,平静回:“如果你要是知道沈枭怎么对待我的,你就不会来问我这些问题。”
“你混蛋!”沈焕愤怒到极点,抬脚重重踹在男人肚子上。
沈知南痛得弯了腰,单手撑在地上,仰脸去看沈焕:“嗯。我混蛋,所以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我不反抗,不追责。”
闻言,沈焕反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用枪抵着男人的脑门,“那我要杀了你呢?”
沈知南眼眸无澜,他跪着仰视,姿态却半点也不卑微,甚至淡淡笑着说了一句:“阿焕,你不会,我了解你。”
沈焕双眼通红,用枪口死死抵着,“你看我会不会?”
沈知南抬手,亲自握住枪身,视线紧逼沈焕,语调镇定:“开枪——你一枪打死我,看看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沈焕的手抖了。
一边抖一边开始流泪,用咆哮的语气:“我那么信任你,那么崇拜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爸,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嘭——
一声枪响。
枪声是在沈焕咆哮声末尾响起的。
“沈知南
!沈知南!”星晚嘶哑着嗓音喊着,恐惧感像是无边的深渊在瞬间将她吞噬。
那一瞬,她在想,如果沈知南死了......如果......
那一枪,没有打在沈知南的头上,而是打在他的肩胛骨上,子弹在瞬间没入身体,带来剧痛和如柱般往外涌的鲜血。
星晚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对于沈知南来说,他现在浑身都是麻木的,很痛,又好像不痛,失去痛觉般的不自知。他只觉得很多液体在往外奔流,将他掏空,掏得一点儿也不剩。
星晚开始哭泣,哑着声音喊他名字。
他看见她流泪伤心的模样,想说什么又没有力气,身体往旁边歪倒在地,他倒在地上,看她的画面也是斜着的。
“阿——沈知南!”
星晚崩溃地尖叫,看见英俊的男人倒在血泊里,视线还看着她,他的薄唇动了动,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她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别哭。
沈焕脑袋要炸了一样,耳边响彻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和呐喊,外面是雷鸣暴雨,他手上虎口被那一枪的反作用里震得发麻。
他看见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呐呐自语般:“南哥,金钱权利就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足以让你六亲不认,足以让你狼心狗肺?”
这一次,沈知南没有力气回答他了。
星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一抽一抽的,她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打救护车......他会死,他真的会死的......我求求你......”
沈焕双手无力垂着,一手炸.弹控制器,一手是枪。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星晚一遍又一遍地求,听一个女人最绝望的恸哭。
“阿焕......”星晚双目通红,身上血痕遍布,那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怜,“沈知南他一定有苦衷的......你救救他......求求你好不好......”
两秒后,沈焕同时丢了控制器和枪,朝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
沈焕盯着她腰间滴答滴答的炸.弹,说:“这是一个玩具模型,只有倒计时功能。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但是只有你是他的软肋。在我这里,他无罪可赦,我要失血过多痛苦地死去。”
星晚听得疯狂摇头,哭得满面水光,“他是你哥哥......一向待你不薄的.....你就......就......念念旧情,好不好?”
沈焕仰头看她,也摇头:“他该死的。”
就这样耗了整整十分钟过后,沈焕开始给她解绑,一边解一边说:“已经来不及了。流了这么多血,就算现在送去医院,也已经来不及了。”
沈知南必死无疑。
第98章
星晚被松开后, 第一时间,就疯了般往外面跑,忍着脚底的剧痛, 一瘸一拐地跑到沈焕的车面前,拉开后座车门拿了手机。
雨里,她一边颤抖着拨120一边瘸着往回跑。
雷雨天气, 又是郊外,手机信号不是很好, 只有两格,通话声滋滋啦啦的,以至于星晚只能一遍又一遍对着电话听筒报地址,最后说得嗓子完全哑了,医院那边才记录下准确地址。
重新回到工厂里时, 躺在血泊里的沈知南已经失去意识陷入昏厥。
她扑过去, 跪在男人身体旁边,地面上温热的鲜血很快就染上白裙, 用双手去捧他的脸, 呜咽着,“你别有事......坚持一下......”
他的眉目熟悉,唇是苍白的。
从未见过沈知南如此虚弱的样子。
沈焕只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看了一会儿后,他转身,走出化工厂,身影消失在暴雨里。
而后,响起车辆启动引擎的声音。
沈焕离开了。
在宾利车灯的照耀下, 她抱着身受重伤的男人,一只手努力地按着中弹的部位,可指缝里还是会不停地冒出鲜血来。
周围一片破败。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他的体温开始变低,肌肤也变得凉凉的。
就在星晚绝望到以为他会死在她面前的时候,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乌拉乌拉的响着。
一辆救护车停在化工厂门口,从上面下来数名医护人员,有人拿着担架,有人提起急救箱,脚步匆匆地往化工厂里面涌。
当那些人看见沈知南的脸时,都被吓到了。
“顾教授——”有人扬声喊了一句,在空当的化工厂里激起回音。
星晚跪在那里,抬头去看大步跨过来的顾惊宴,他一身白大褂纤尘不染,和这里的破旧肮脏显得格格不入,他走近,其余医护人员给他让路。
他单膝蹲下,一把撕开男人被鲜血浸透的白衬衣,查看伤势后沉着眉眼说:“马上抬上车。”
急救人员赶紧把担架放在一旁,开始抬人。
星晚无力地退到一边,愣着,直到看见男人被抬上救护车,才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去跟着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开始
行使。
星晚坐在那里,双手上全是他的血,湿漉粘腻,忍不住颤抖。
半晌后,她目光停在虚空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一句,“顾惊宴,他会不会死?”
顾惊宴没理她,再次起身查看伤势和沈知南的状况。
顾惊宴盯着男人肩胛骨处被打穿的血窟窿,说:“去医院再取就晚了。把手术刀和镊子递给我,快点。”
其余人都愣了。
他要在这车上做手术?
“顾教授不行阿这,车上不无菌很容易造成感染,再说没有麻药患者中途也可能被痛醒,主要是车辆还颠簸不停,实在是不适合做手术阿。”
“是阿是阿,顾教授。”
所以人都在劝顾惊宴,车上不能做手术。
不料,顾惊宴只是眉眼一沉,转头一寸一寸扫过那些人的脸,目光很是慑人,“我是医生,还是你们,嗯?”
下一秒,手术刀就递到了男人的手边。
几名护士用手机电筒打在上方,高高举着,充当着手术室无影灯的作用,其余人是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瞪得老大。
取弹中途,沈知南是活生生被疼醒的,由于没有麻药,疼痛感能把人撕碎。
听见男人低吟一声,星晚神经立马紧绷起来,赶紧凑过去握住他的手,哭得抽抽噎噎的,“你......别怕......取出子弹就没事了......”
男人薄唇苍白,脸上也是鲜血斑驳,他看她的目光还是很温柔,声音很低很小,“别哭阿,晚晚。”
听他这么一说,星晚哭得更凶了。
沈知南手指微微一动,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晚晚,我们去爱尔兰好不好?”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流,流在他带血的白衬衫上,也不管去爱尔兰做什么,此刻就一口答应了他,“去......去爱尔兰。”
一旁,顾惊宴冷冷地:“死不了,别挡着我。”
星晚往旁边移了移,避免影响顾惊宴操作。
整个取弹过程,持续十分钟左右,当顾惊宴用镊子将那颗陷进骨缝里的带血子弹取出来时,整个车厢里都沸腾了。
“顾教授好厉害阿!!!”
“天才医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么抖的情况下都完成得这么好!”
“呜呜呜太佩服了,温小姐好福气能嫁给顾教授!”
......
好在及时取出子弹,送到医院时,做了伤口处理包扎后就直接送进了VIP病房。
已经深夜三点,文哲匆匆赶来医院。
看到星晚浑身湿漉漉地,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似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痕,是在芦苇丛里被划伤的。
文哲吓了一跳,“盛姑娘......”
星晚摇头:“我没事。”
文哲派人送来干净的衣服,递到她手里,“盛姑娘,要不你先换衣服,我叫人送你回去,我在这里守着沈总就好。”
星晚眉眼间尽是风波后的疲态,她耷拉着眼皮,“我就在这里陪他,没关系。”
文哲也不好再劝,只是问:“那好吧,现在我报警吗?”
“不,”星晚说,“等沈知南醒了以后,看他怎么说。”
报警与否,怎么处理,都要等沈知南醒了以后做决定。
文哲:“好。”
VIP病房里都有单独的浴室,星晚置身在热流里,周遭温暖,却感觉一点也不真实,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后,发现顾惊宴正拿着病历本在病房里,站在病床边,低垂着眉眼在写什么,书写速度很快。
听见声响,顾惊宴抬头扫了她一眼,“你值了,盛星晚。”
“什么?”
“上午知南被你砸破脑袋,晚上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
星晚心里一动,但是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她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你出去吧。”
顾惊宴也没多说什么,提脚离开。
......
次日,上午十点。
病床距离窗户不远,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在星晚的睡颜上,她在他病床边守了一夜,最后实在是抵不过倦意和困顿,俯在床边睡了过去。
一睁眼,就看见男人英俊温和的脸,正在注视着自己。
星晚蹭地一下起来,愣愣地看着他:“......你醒了?”她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昨晚嘶喊过多,现在听上去像是被粗糙砂纸打磨过的。
此刻,沈知南身穿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少了许多在商场上的冷锐感,多了真实感,他伸手想摸她的脸,这个动作却牵动伤口,疼得令他倒吸一口凉气,手也因此停在空中。
星晚忙将脸递过去,贴着他的手,“你别乱动阿。”
沈知南
的指腹凉凉,摩挲着她的脸庞,他说:“要是我真的死了,是不是就能替代霍西决在你心中的白月光位置,也能让你在余生的日子里对我念念不忘。”
死这个字眼,星晚是真的怕了,喉间哽了哽,半晌后才慢吞吞说出四个字。
“你不会死。”
“晚晚——”他喊了她一声,手还停留在她脸庞上,“我是个普通人,也会犯普通人犯的错。我的成长经历造就现在这个狂妄的我,凡事自以为是对的,包括欺骗这件事。对于你,我等待太久,预谋也太久,我输不起,所以选择隐瞒,是我不对。我有侥幸的心里,倘若你一直想不起霍西决,我就一直是你的唯一。倘若你想起霍西决,任何后果也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我不愿意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