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想要摸男人的脸。
他偏头, 避开。
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苏青也一改往日的笑脸, 皱着眉:“你到底要因为一个女人怎么折腾才行?不是她就不行吗, 女人那么多,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声音在安静的医院长廊里,显得很突兀。
苏青仰脸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后, 她听他低低地说了句——
“人有万千,我再难遇她。”
苏青觉得有寒意从脚底爬上身体,让她觉得很冷。
她僵在那里:“我陪伴你这么多年,到头来,抵不过一个中途杀出来的盛星晚么?”
沈知南眉眼间都有淡淡的倦意,他没有接这个话茬,抬步往电梯的地方走去。
苏青跟上去:“我问你话。”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阿?”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沈知南抬脚进电梯,苏青又跟进去,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忍无可忍。
电梯里只有两人。
苏青抬手按键,然后说:“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向来高高在上,外人几乎要把你当做神来看待。你呢,现在为一个不知好歹的盛星晚闹成这样,
何必呢。”
电梯缓缓下落。
她的声音不断:“在我看来,你一向理智、清醒、懂权衡利弊。从来不会做像今天这样出格的事情,知南,你变了。”
“我是个人。”他说,“是人都会有基本的七情六欲,我也会不理智、不清醒、不能随时懂得权衡利弊。我就是精于算计,才将她逼走。”
话说完,电梯也到了。
他抬步离开。
苏青留在电梯里,看着男人里去的背影,浑身感觉掉进冰窖里。她觉得很冷,明明是盛夏的天气,却冷得直直叫人发抖。
她很不好过。
......
晚上十一点,开始打雷闪电,夜间阵雨的趋势明显。
星晚关紧门窗,拉上窗帘。
在睡前,她给姬苏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再次举行订婚宴。我很感谢这段时间你的陪伴,确实给我带来很大的安慰,但是我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再和你纠缠不清楚,那这样是对你我双方的不负责。你值得更好的,谢谢你,姬苏。】
十分钟后,那边回了:【强扭的瓜是真不甜阿。以后大家还是朋友,盛导,以后请多给我点戏,当做补偿!】
她看着屏幕,微笑:【好,晚安。】
姬苏:【晚安,好好休息吧。】
放下手机,拧开床头灯,盖好被子准备睡觉时,门铃就响了。
这么晚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门铃不断,星晚只好掀被趿上拖鞋下床,穿过面积不大的客厅,打开灯后,透过猫眼一边看一边问。
“谁阿?”
沈焕秀气的脸出现在视线里,猫眼里,他顶着一头蓝黑色的头发对她笑:“星晚,是我阿,有点事儿找你。”
星晚直接放松警惕,拉开门。
沈焕像是冒雨来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看样子窗外已经下雨了。
她问:“阿焕,这么晚了,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很重要阿——”沈焕甩甩头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是奶奶,奶奶身体不好,卧病在床。你不是和南哥闹掰了嘛,好久也没回去过老宅了,奶奶她很想你。”
“奶奶病了?”星晚心一提,“很严重?”
沈焕想了想,说:“倒也不是特别严重吧,就是人没精
神没胃口,天天念叨着想见你。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嘛,没有的话你现在跟我去趟老宅嘛。”
“好,等我拿把伞。”星晚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拿了伞,也没拿件外套,星晚只穿一件长款吊带修身睡裙,米白色,出公寓楼时,被狂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冷。
沈焕直接徒身冲进暴雨中。
她在后面喊:“一起打伞阿......”
沈焕先一步上车等她,她拉开车门收伞上车,“我明明有伞的,非要淋这么大的雨。你看你,头发全部湿了,衣服都贴上了。”
她只顾着念叨,没注意到沈焕听她说这些时,眸底隐隐暗潮。
车子在暴雨中疾行,雨刷疯狂地运作,就算是这样也不太能看清道路。
窗户就像是贴了层水面。
开出去十几二十分钟后,星晚有些疑惑地去看窗外模糊景象。
“阿焕,这不是去老宅的路吧?”
沈焕目不斜视,平视前方,沉默了会说:“我抄的近道,这条路要近一些。”
星晚自小在宁城长大,哪条路都很熟悉,很明显,这不是去老宅的路,哪怕是抄近道,也绝对不是往这个方向。
道路越来越宅,周围越来越空旷。
通往城郊外。
“阿焕,要不然......你把导航打开吧,导航打开走可能会好一些。你才回国几个月,是不是不太认得路,我记得——”
“闭嘴。”
沈焕目光透过后视镜扫在她脸上,像是寒光一样。
她对上那道目光,周身一冷。
“阿焕?”
“奶奶没病对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样的沉默,还有车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和暴雨声。
沈焕不太对劲。
但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晚了。
星晚感受到心率加快,她开始暗自去摸手机,摸到手机,很快打开,开始翻通讯录。
想都没想,就拨通了沈知南的电话。
沈焕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冷笑着:“打吧,你不给他打,我都要给他打。”
呼出状态的通话界面跳出来。
星晚捏着手机,掌心出汗,“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焕一改往日阳光面容,现在冷的一张脸形成鲜明对比,“等他到了,我再告诉你怎么回事。打阿,你
的电话他一定接得很快。”
听他这么说,星晚下意识想去挂掉电话。
却接通了。
车厢里,沈知南冷欲的嗓音很清晰,他轻轻喊了声:“晚晚?”
星晚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沈焕猛地打着方向盘,急转弯的同时扬声说:“南哥——现在她在我手里,给你半小时出现在城郊外的废旧化工厂,不然我就杀了她。”
星晚听清了。
电话那端的沈知南也听清了,沉默了两秒,听他说:“阿焕。大晚上,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哈哈——”沈焕笑得很放肆,笑声混进雷雨声里,“你把我爸丢到西班牙疯人院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发疯!”
空气沉默了。
三个人,都没有人再说话。
沈焕踩了重油门,等了很久,电话那边传来沈知南温凉的嗓音:“晚晚。”他喊了声,然后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你不要怕,我很快就过来。”
星晚低弱地嗯了声。
她暂时无法思考,完全没搞明白是什么状况。
最终,车辆停在沈焕口中的废旧化工厂外,此处荒草丛生,工厂门口是被雨水冲得泥泞不堪的黄水,坑坑洼洼的,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坑。
沈焕下车,整个人暴露大雨里,表情冷漠得没有没有一丝人情味。
他拉开后座的门,示意她下车,“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你不配合我,我也不介意伤害你。”
星晚一咬牙,倾身下车。
没有拿伞,暴雨很快冲刷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带来冷意,也带来恐惧。
见她配合地下车,沈焕收回视线,转身往化工厂大门的方向走。
留给她一个背影。
跑吧——
快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星晚就立马付诸于行动,她转身就跑,像是疯了一样迈着两条腿开始奔跑。
大雨冲得她睁不开眼,没跑两步,两只拖鞋也不知去向。
星晚赤着脚,披散着头发,穿着单薄的吊带长裙疯跑,不知道方向,只是跑,用尽浑身力气地奔跑。
她听见后方传来追逐声,属于男人的冲刺奔跑声。
越来越近......
星晚的心脏随时可能炸掉,她没有放弃,直接跑进路边比人高的芦苇
地里,芦苇叶有些粗,刮在裸露出来的双臂和小腿上,带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令人钝痛。
太疼了。
疼得每跑一步,都是一种折磨。
“Little girl.Where are you?”
(小女孩,你在哪里?)
沈焕的声音伴随着滚雷传来,就在后方,如此清晰,听得星晚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I will find you.”
(我会找到你。)
星晚用手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音,她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脚掌,摔倒在地,没有办法再跑,她卷缩到芦苇中的一块大石头旁边,紧贴着躲避,眼睛瞪得很大,泪水混着雨水不停地流。
恐惧感会将人吞噬。
她在此刻深有体会。
脚步声逐渐逼近,像是野兽嗅着味道而来,越来越近时,她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
这雷雨夜,太适合进行各种犯罪。
不知过去多久,完全听不见脚步声了,周围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天空随时还在炸雷,雨水像是细细密密的暗网,将她裹住。
她呼吸稍微平顺,后背紧紧贴着石头,转头去看跑来的方向。
只有被踩踏断掉的芦苇和脚印,再没有其余动静。
走了吗?
正当这么想着,却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吹气,本来以为是风,就没有回头,却又被吹了一口,她浑身猛地一僵,机械地缓缓转头,对上沈焕的脸,他在对她笑,露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着说:
“捉迷藏结束了哦。”
第97章
雷雨, 杀人夜。
芦苇丛深处,一块风化的大石旁边,星晚整个人坐在一坑泥水里, 手脚指甲里全是黑黑的泥渍,她转头,和发现她的沈焕对视。
沈焕一手扶着石头, 一手拿着锋利的匕首,落在她湿漉漉的脖颈上, “现在,是你乖乖跟我走,还是我把你杀了脱着尸体走?”
星晚的呼吸是窒住的。
感官传递来的信息很清楚,那刀刃很凉,比不停砸下来的雨水还要凉。
狼狈起身时, 她直直看向沈焕的眼睛, “你真的会动手杀我吗?”
沈焕:“别他妈墨迹。”
星晚始终不肯相信,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人, 对自己那般温和, 现在竟然会拿一把刀对着自己,说要杀了她。
迫于被威胁,她只好跟他往化工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 刀刃始终在脖颈未抽离半分。
山路不太好走,刚刚跑出来也有一段距离, 现在往回走时,每一步脚底都是钻心刺骨的疼。刚刚逃跑途中脚底被尖锐物划伤,伤口应该不浅,否则不会这么痛。
沈焕不催她,只拿着刀压着她往前吗, 缓慢地移动着。
大概在暴雨中走了十多分钟的样子,终于走回了化工厂。
废旧的化工厂里,放眼看去十分空旷,地上是沉积已久的厚厚灰尘,久无人来,连脚印都没有。很黑,只有闪电时,透过几处破烂的窗户能看清楚物体的轮廓,角落里歪倒着几个大型的蓝色塑胶桶。
沈焕让她在原地等着。
星晚头晕目眩的,胸口起伏的弧度很大,一吸气,感觉呼吸道里都是肮脏的颗粒,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地,往下啪嗒啪嗒地滴着水。
生下来,到现在,活这么久从没像此刻这么狼狈过。
很想跑,但脚底剧痛难忍,让她没办法再跑。
星晚神经高度紧绷,再加上体力耗尽,浑身一软就栽倒在地上,倒下去那一瞬周围灰尘四起,像是灰蒙蒙的雾。
传来沈焕的脚步声。
他拖着一把破旧的木椅子回来,手里还拿着拇指粗的麻绳。
沈焕把椅子放在她旁边,然后弯腰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起来,她很轻,这个动作几乎不花费什么力气。
星晚
被迫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子后方。
很紧,紧得手腕瞬间发紫。
星晚仰面靠在那里,周遭一片昏暗,余光里,沈焕从角落里拿了什么东西重新走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就往她腰上绑。
腰间传来滴滴的声音,很有规律。
她低头——
炸.弹。
一颗完整的定时炸.弹。
星晚心里一紧,她转头去看沈焕,他的侧脸冷漠一片,“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你这样用我来威胁沈知南?”
“呵呵。”沈焕冷笑一声,“等他来亲口告诉你吧。”
话音落下时,化工厂外传来车声,夹杂在淋漓的暴雨声中,听不太分明,但是可以确定——沈知南来了。
车灯亮如白昼,直直照着化工厂里。
黑色宾利对着大门停下。
宾利大灯,将整个化工厂内的场景照得一清二楚,男人急刹踩下,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就看见狼狈的女人被反绑在椅子上,腰间绑着倒计时的炸弹,滴答滴答......
星晚被那灯晃了眼,她偏头眯眼看去,模糊里看见宾利车门打开,首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男人笔挺西装裤和黑色手工皮鞋。
他逆光而来,姿态清绝,像行走在世间的神者。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越来越近。
“停下!”在距离三米左右的地方,沈焕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