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锦(双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20-09-13 09:55:24

  因恐宋星遥中计,裴远并没跑远,甩掉追兵后又绕回孟宅,这才有了适才那惊险一幕。
  “我今日约你,是有要事。他们近日所谋之事,与你父亲有关,应该……是为了你父亲手里的军械图纸与锻铁术……”
  “你的伤……”宋星遥看着他被血濡湿的胸口,慌乱道。
  “别管伤,听我说完。”裴远双掌一钳她双肩,震道,“那个番邦女人心狠手辣,若是知道你是谁定不会放过你,不过好在你身份尚未泄露,他们没见过你,你只要能从这里逃出去就没事。”
  宋星遥每次过来都头戴帷帽,连孟氏也没见过她的模样,只有裴远知道。
  “那你呢?”宋星遥问他。
  “他们知道我是谁,就算我出去,外头也都是他们的人,我逃不掉。”他飞快从旁边的晾衣绳上扯下几件女人衣裳塞进她怀中:“你把衣服换了,马上离开。他们已经追过来了,我还能拖上一会,这条巷子是条死路,但是往前不远是凤祥阁的后门,你进去后快点离开。”
  凤祥阁是平康坊的大酒肆,平素宾客进进出出,不会有人注意小门来了什么人。
  宋星遥攥紧衣裳,一句话也说不出,裴远又道:“还有,那番邦女人的来历……”他附耳一语,气息掠过宋星遥脸颊,他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却见自己满手血污,便又作罢。
  外头已传来翻砸搜人的动静,裴远急切地看着她,将她容颜看入心中,忽然间便不在乎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就算她真是个攀附权贵贪慕虚荣的女人又如何?他愿意去挣她想要的一切富贵权势,再双手奉上,博她一眼青睐。
  可如今,他没时间了。
  “走!”他用力推开她,转身跃出。
  宋星遥已将唇咬破,才勉强克制住情绪,看着裴远背影消失,果断摘去帷帽,将身上衣裳褪去,换上普通百姓裳裙,从另一侧离开。
  按裴远所说,巷中有门直通凤祥阁。她垂头进了凤祥阁后门,喧闹人声传来,打斗声已被掩盖,谁也不知道后巷发生何事。宋星遥回头看了眼,不过一门之隔,似乎是人间地狱的交界。
  她很快融进凤祥阁的人群中,左避右闪,终是踏出酒肆大门,走到大街上上,匆匆往公主府方向跑去,没有跑出多远,便遇闪讯赶到的赤狮队。
  林宴亦在其中。
  ————
  孟宅空去,孟氏与那小丫头的尸首不见踪迹,连一滴血渍都没留下,仿佛从未发生什么事。
  尽管林宴的人已经第一时间赶去,却仍旧没能找到裴远下落。
  一个细作若是曝露,会有什么下场,宋星遥是知道的。
  她没回自己家,而是去了林宴那里,在他书房里坐了许久,才道:“林宴,可记得葛罗迦这个名字?”
  林宴没回答,她便自言自语:“我记得呢,你同我提过。”
  还是没人回答她,她便站起,朝他开口:“谢谢你前几日送来的信,我该回去了。无论如何,请一定救回裴远。”
  她顿了顿,走到门前,回头道:“其他的,交给我吧。”
 
 
第95章 第一场婚
  三月中旬, 桃李芳霏,春色明媚。
  这一日,天色晴好, 宋星遥的婚事,如期而至。
  嫁妆前日已都送去东平世子府, 婚礼一应事物齐备, 只待今日赵睿安前来迎亲。宋星遥今天起得有些晚, 昨晚是她的出阁宴,洛阳老家的亲友并长安的新朋旧友都被邀来, 宋星遥的堂姐堂妹聚在她屋里,贺她出阁之喜, 添妆添礼好不热闹。祖母因年事已高虽未前来, 却也托宋家大郎一家送来宋星遥的出阁礼。
  宋星遥有三年没见有见过自家姐妹了。从小一起长到大的情分,乍一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 仿佛回到旧日未离洛阳的时光。
  她极高兴, 一高兴就难免喝高。
  闺阁的酒不比裴远手里那酒一口入喉似火烧,这酒甜丝丝的并不烈,但也架不住宋星遥没节制的喝。
  一杯接一杯, 谁敬的都喝,喝完再敬别人, 就这般喝到了夜半三更,醉在屋中。
  几时被人抬回床上, 她也不知,只睡得浑浑噩噩。
  第二天被人摇醒时,她还满眼懵懂, 窗外天光大亮, 照得已布置妥当的闺房喜气洋洋, 桁架上挂的婚服,桌上摆的头面……恍恍惚惚她觉得梦没醒,从上辈子做到今天,一转眼怎么又回到新嫁那日?
  直到燕檀盯着她的脸气急败坏地喊:“娘子,让你贪嘴!眼睛都肿了,这要如何上妆?”
  宋星遥这才回神,被酒泡坏的脑袋终于恢复运转,她扶着额角蹙眉下了床,坐到铜镜前。昨夜贪杯,酒确实喝多了,今天不止起晚,连眼都肿了。
  “急什么,去拿点冰来先敷敷,时间还早。”宋星遥手肘支在妆奁上,一边揉头,一边道。
  燕檀骂骂咧咧地去了。
  大安的婚俗,傍晚迎亲,现在才早上,就算起晚,她也还有时间准备。
  ————
  日头一点点落下,霞光铺满天际,云朵如火,越烧越深,渐渐又归入夜色。将暗未暗时分,灯火一盏接一盏亮起,宵禁的鼓声并没传来,今日东平世子大婚,得了圣人恩准,从宋家到东平府之间的坊巷,延迟宵禁时间。
  坊巷中很热闹,挤满观礼看烟花的百姓。
  皇帝嫁女难得一见,今日宋家六娘有幸以公主礼出嫁,怎么说也是件令人兴奋瞩目的事。
  鼓乐声音远远传来,宫里的仪仗队列整齐,气派非凡,不同寻常人家,这是东平王的体面,八人的轿辇金灿灿得晃人眼眸,前边是骑着高马的赵睿安。
  两侧观礼的百姓已经发出阵阵惊叹声。
  绯衣金冠的少年郎,生得又是那般英俊潇洒,他们感慨百闻不如这一见。
  ————
  宋星遥已经妆成。
  钗钿礼衣,大袖青服,层层叠叠重重相覆,披帛迤地。
  衣服很沉,头上钗钿压得她脖子发酸,铜镜里照出个行动僵硬的女人,勉强笑着,有些陌生。
  这是她第二次成婚,并没太多惊喜,繁琐的过程让人头疼,像个必需完成的任务。她已经想不起自己当年嫁给林宴时是何种心态了,大概是喜悦期待伴随着忐忑不安,虽然累却很高兴,让她即便顶了整天的钗钿礼服,也没觉得苦。
  屋外忽然哗声大作,她听到小姐妹们的声音朝闺阁外涌去。
  应该是赵睿安到了,小姐妹们跑去拦门,要行催妆之礼,屋里只剩下燕檀与她,宋星遥霍地站起。
  ————
  宋星遥的堂姊妹兄弟很多,个个都拦路高手,嘻嘻哈哈不让赵睿安那么轻易就进宋家大门,娶走她们的小幺妹。
  宅子里闹成一片,赵睿安要接宋星遥得过五关斩六匠,这段路不好走,但他难得耐心,脸上笑意没断过,来什么就应什么,催妆诗就做了三首,厚厚的银钱塞过去,酒也灌了几杯,这才走到宋星遥的闺阁前。
  时辰渐渐晚了,天已暗,只有屋檐下与四周树上挂的灯笼,将宋宅照得迷离。
  闺阁的门敞开,宋星遥被燕檀扶出,赵睿安呼吸微微一滞,心头随之发紧发烫。
  宋星遥手执纨扇覆面,暖暖灯火下,只隐约现出浅淡轮廓,盛妆的容颜藏在扇面后,叫人满怀期待。繁复青服加身,掩去她本来跳脱不安的性子,一步一步端方庄重,是平时不曾有的稳重。
  庭院里的看客们见状都喝起彩来,赵睿安唇边的笑亦渐渐漾开,看着宋星遥慢慢走向自己。走到他身边时,她似乎被裙摆绊了一下,差点摔倒,燕檀惊呼了声,赵睿安眼明手快扶住她另一侧手肘,小声戏谑:“你紧张?”
  她飞快垂下头,扇子挡得更严实,赵睿安见她执扇的手微微颤抖,不由更想笑了:“紧张什么?有我呢。”
  她没吱声,只是扭扭手,把手肘从他掌中挣出。
  燕檀忙道:“姑爷,时辰不早,走吧。”
  赵睿安这才放过宋星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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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烟花的起源,在宋宅。
  一早就搭好的台子,宋星遥要和他走到观礼台上,等第一簇烟花炸亮天空时,再与他从台子上走下,踏上轿辇,去往东平世子府。一路上,火树银花相送,每隔一里另设一棚,燃放冲天的大烟花,时间都要掐得刚刚好。
  燕檀将宋星遥扶上高台,赵睿安与她并肩而站,远空明月遥星,正是个晴朗的夜晚。
  他们在等第一簇烟花的绽放。
  吉时渐近,烟花却迟迟未放。赵睿安蹙了眉,叫来负责点烟花的人问道。
  那人抹抹汗,附到他耳边一语,赵睿安的眉头蹙得更重,思忖片刻,朝宋星遥道:“六娘,烟花出了些小问题,他们摆不平。这些烟花是我布置的,我去看看,很快就回,你稍等等。”
  宋星遥不说话,只点点头。
  赵睿安便又向众宾客抱拳道个歉,转身翻下高台,冲进茫茫夜色中,留宋星遥一人独临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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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宅的东北边,是宋岳文的书房。
  单独辟出的小院落,院中有棵大榆树,树叶茂密已遮到屋檐。今日因着宋星遥大婚,书房内无人,只有两个小厮在书房外守着门。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榆树阴影间,动作迅如电光,在两个小厮脑后一掌劈下。二人不及出声便昏倒在地,那人影左右看看,将书房门打开一道缝,如同鬼魅般闪身进入,又悄悄合上门。
  书房不大,里边隔成三间,外间会客,中间是宋岳文办公的地方,里间是小憩的卧榻,都以月洞多宝格相隔,布局简单。屋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人影的目标异常明确,毫无犹豫直奔第一重月洞门。
  宋岳文钻研兵械,自然对机关也有研究,在书房内打造了隐密机关用以存放重要资料,虽说没兵部守卫那么森严,但要想找到却也十分困难。
  那道人影却轻车熟路站在多宝前站了片刻,出手将第一层画缸内的卷轴抽起。
  随着“哒哒”两声齿轮转响,屋中某处墙面的砖块下沉,露出内置的密柜。
  柜上分门别类放着几份以牛皮纸袋装的卷宗,他一箭步冲到密柜前,借着月色翻了翻,从中拾起一份卷宗,看着上头几个字,面上见喜,手飞快地打开卷宗,从里头抽出纸页确认。
  这一抽纸,他脸上喜色顿沉。
  抽出的是张空白纸页,他不死心,再抽,还是空白……他索性一次将所有纸页取出,每一张都是空白。
  他心头漫上不好预感——中计了。
  正惊疑着,屋中忽有轻微动静响起,像衣裳摩擦的窸窣声,他翻手亮出腰间软剑,转身望去。
  书房的桌案后,有人坐在黑暗中,像尊雕像,也不知坐了多久,将这屋里一切尽收眼底。
  屋外,第一簇烟花突然升空,炸开。
  黑暗中的人侧颜被烟花光芒打亮,露出敷过粉的脸——还是大婚的妆容,白的脸,红的唇,眉间花钿双颊点红,在这烟火明灭的光芒下显得诡异而悲伤。
  一声低叹响过后,女人冰冷的声音随之而起:“世子爷在找什么?可是我父亲的青云十五□□?”
  烟火光芒同样照出绯红的身影。
  一身喜服的赵睿安手执长剑与她相向而立,剑身折出霜冷的光,如她眼底渐凉的情意。
  “抱歉,让你失望了,这里恐怕没有你要找的东西。”宋星遥慢慢开口。
  惊愕已不足以形容赵睿安此时心情,但他很快镇定,道:“外头那人,不是你?”
  宋星遥摇摇头:“如果今天我没在这里见到你,那外头那人就会是我。”
  赵睿安手中长剑挽了朵剑花,慢慢垂落,盯着她不放,问道:“你用自己的婚事设局,就为了诱我入局?”
  “你娶我,接近我家人,难道不是精心设计的圈套?”宋星遥笑笑,仍稳稳坐着。
  “宋星遥,我真心想娶你!”赵睿安握紧剑。
  “赵睿安,难道我不是真心嫁你?”宋星遥回道。
  又一簇烟花升空,蓬一声炸开。
  屋外人声渐沸,烟花既起,可新郎新娘都未出现,一切,全乱套了。
  “十里烟花,全长安艳羡的爱情,多美。”她的脸明明灭灭,语气淡淡的,有些惋惜。
  可惜,她嫁不成了。
 
 
第96章 算计与爱情
  赵睿安转头望向窗口, 烟花簇簇,落下的是满屋阴影,手中长剑指地, 似有千钧,良久, 他才复又笑起, 问她:“你知道了多少?”
  他一贯的笑容, 温柔里透着狡黠,总让宋星遥觉得他下一刻要使坏, 耍无赖什么的逗得人又气又笑。赵睿安就有这样的本事,让人再气再恨也讨厌不起来。风流的、浪荡的, 亦或深情的、幽默的, 他总能在需要的时刻摆出最恰当的面具,讨好他想讨好的人, 而哪一重面具才是他, 宋星遥忽然发现自己没看明白过。
  “知道你是赵睿安,知道你要窃取朝廷机密,知道你是佛盏在京城的负责人。”宋星遥回答他。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的事。上一世两入突厥,勾结外族弑父夺权的男人, 换了一段经历,又怎会换掉他的野心抱负?
  “知道得挺多, 什么时候知道的?”赵睿安似乎也不急着走,踱步到桌案前。
  “一直都不确定,直到你潜入这里。”宋星遥道。
  从林宴那里看到的薄刃, 不过证明他对她的初心不够坦荡光明。诚然火场救人是能博得一时好感, 但她绝不是为了报恩出以身相许芳心暗倾的人, 她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这近两年时间里每个相处时光的累积,即便他没有救她,这段感情也仍旧会发生。她十分迷惑,他画蛇添足多此一举的做法为了什么?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这段感情对她来说是由心而生,可对他而言却只是精心布局的结果。他习惯谋划人心,一步一步攻城掠地,将她的感情算计在内。她是宋岳文的女儿,是长公主跟前得宠的舍人,可同时她又没有太强大的背景,这符合他妻子的标准,他能借她掩人耳目,也能从她身上套到消息,甚至于……他可以通过她利用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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