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锦(双重生)——落日蔷薇
时间:2020-09-13 09:55:24

  ————
  四月中旬,天渐热。宋家已经拆除了所有婚礼布置,恢复常态。上门求亲的队伍就站在宋家大门外,搬抬米面酒果等纳采礼的队伍和媒婆一路上专拣人多的大道走,十分引人注目,宋家门外已经围起看热闹的百姓。
  迎出门的是孙氏。见这阵仗孙氏又惊又惑,忙客气请人入屋说话,岂料对方并不入内,有青衣少年踱步而出,朝着孙氏拱手拜礼,朗声道:“在下裴远,前来求娶宋家六娘。”
  围观百姓中响起一片哗声,孙氏又惊呆了。
  裴远之名在长安可以说毫不陌生,从最初的传奇少年到后来自甘堕落的无耻之徒,再到忍辱负重潜伏敌营的英雄……他这一世的经历跌宕起伏,可以说比上一世还要精彩。如今成了铁骑军中一员大将,又得圣人嘉奖,恶名已去,重归辉煌。
  孙氏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会大张旗鼓前来求娶?宋岳文和宋梦驰都不在家,她只能硬着头皮招呼起来。
  ————
  按照规矩,待嫁女儿是不能见求亲者的,但宋星遥站在帘下才听没多久就受不了,冲到了花厅里。孙氏给吓了一跳,正要斥责她,便听她说:“阿娘,裴远是我朋友,我有几句话要同他说说。”
  女儿是个太有主意的人,孙氏也拿她没办法,叨念了两句还是出了花厅,让他二人说去。
  裴远坐在首座,笑吟吟望着她。
  当日他确实不敌被抓,因为佛盏打算从他嘴里挖出她的身份,所以他侥幸没死,但挨了不少刑训痛苦,被林宴救出时只剩半条命,这段时间就都住在林宴那里养伤。
  一个多月,他的伤仍未好齐全,夏衣下仍旧有面条包扎的痕迹,但他的精神却已经恢复。
  “朋友……”他重复了一遍宋星遥的话,自嘲,“得你这一声‘朋友’相称,委实不易。”
  宋星遥没好气地给自己倒杯茶,坐到他对面:“裴远,你伤势未愈就在家好好休养,跑来我家凑什么热闹,嫌我这儿不够乱么?”
  “我前些天出门,听到些风言风语,心里不痛快。”裴远道。
  前几天出门喝茶吃酒时他听到的关于她的闲言碎语,已是满腹恼怒,自己求都求不来的姑娘却被外人百般诋毁嘲讽,纵是同情也叫人恼火,他怎忍得下?回去后便找来媒人,索性直接上门求亲。
  “所以,你这是替我长脸造势来了?我可谢谢你了啊。”宋星遥捏了捏眉心,能不能放她过两天安生日子。
  “也是,也不是。我来,一是想叫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你宋星遥并非需要他们同情的可怜女子,二是……我诚心求娶。”裴远郑重开口,“六娘,我想过了,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心仪于你。我也许不知你需要什么,但只要你开口,要名要利亦或其他,我都能去挣来,双手奉上。”
  不论她是好是坏,就算满身缺点,他也爱了,就这般简单,没有道理可言。
  既然他大难不死,就该去做他想做的事,不再畏手畏尾,如此而已。
  宋星遥捏着眉心的手劲越来越重,将皮肉掐红。
  “裴远……你待我之情,为我所做之事,我很感激,然而我对你实在没有男女之情,我很抱歉,但……”宋星遥拒绝的话有些说不下去,她看到裴远清亮的眼眸渐渐黯淡。
  她应该恨他讨厌他才是,他上辈子一箭杀了她,但到如今她却心软了。其实如果没有上辈子的惨痛经历,也许裴远真是她最好的选择,他的能力与她的家世相当,没有什么高攀低就的勉强,他又是那般长情的男子,一辈子就爱一个人,从前是林晚,到如今变成了她。
  “你不用说,也不用为难,我明白。”裴远笑笑,他一直都知道是自己自作多情,“我只是一直有个疑问,你似乎对我有些……奇怪的看法?不知可否告知缘由?”
  其实也谈不上是看法还是其他,裴远只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形容自己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情绪,那更类似于回忆,但他们之前并无过往。
  这让她从何说起?宋星遥一边斟酌着,一边端起茶来无意识往唇边送,却见屋外有小丫头着急忙慌地跑来,也不理堂中尚有客人,冲着她就嚷:“娘……娘子,快,门口……又有人前来求亲。”
  噗——
  宋星遥那口茶没能咽下,尽数喷在地上。
  裴远却毫无意外:“林宴来了。”
  他们做过约定,同日求娶。
  长安城又该因此而沸腾了,但对宋星遥来说,林宴的来临只意味着一件事。
  他来收赌债了。
 
 
第99章 债主撩人
  明亮的花厅里, 孙氏端坐上首,目光从裴远移到林宴,再从林宴移回裴远, 这么来来回回看了半天, 唇几度张开,愣是没说出话来。本来毫无选择的人, 突然间面对两难选择, 孙氏给出了人间最真实的反应。
  真是没有头疼,有也头疼,裴远和林宴叫人难以取舍。
  站在做母亲的角度来说,裴远的家世相对简单,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本人能力不错又上进, 长得也挺好,最适合宋氏这样的人家, 宋星遥嫁过去底气会非常足;林宴为人自然没话说,整个长安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君,外表与能力综合考量,连赵睿安也比不上, 只不过撇开他复杂的身世不谈, 这样的男人,孙氏担心女儿拿不住, 面上光鲜,内里不堪的婚姻她也不是没见过。
  二人各有各的好, 也各有各的不好, 无从选择, 孙氏暗挫挫地想, 要能将二人合成一个人,那便完美了。
  屋外围观的百姓还没散去,一边看宋家下人将裴林二人带来的求亲礼物搬进府中,一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裴林二人都是如今长安城中风头最盛的男子,恐怕不出半日,二人同天求娶宋六娘的消息又该传遍全城,为宋六娘这跌宕起伏的话本子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才子佳人、英雄美人,这多男求一女的盛况从古至今由来都是坊间最爱的桥段。
  宋星遥已能想象过了今日,外头又要飘出什么传言了,但她现在实无暇顾及,眼见孙氏傻呆呆坐在那里,那表情不知该用高兴还是难过来形容,她只能继续捏着已然通红的眉心走入堂间,先朝裴远正色道:“裴远,多谢厚受,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去?”
  “那……”裴远挑眉。
  “回去等消息吧。”宋星遥知道他要问什么,该说的话其实适才私下已经说了,当成人前她就不再说拒绝的话。
  只是这话听着味道不对,公事公办得像面试。
  裴远早就习惯宋星遥脾气,他那点棱角都被她磨平,便也没觉得不对,因是他先到一步,已和宋星遥谈过,再多纠缠没意思,故而抱抱拳,真就笑着离去,倒也洒脱。
  送走裴远,宋星遥只冲林宴勾勾手指头:“跟我进来。”就将林宴带去后面的小厅继续私聊。
  这厢孙氏还坐在首座,看着空去的花厅,大梦初醒,方悠过来安慰她:“阿娘,我阿兄与他二人私交颇深,提过这两人,都是极好的,你就别替妹妹担心,让她自己拿主意吧。”
  孙氏凑到方悠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不替她操这闲心了,就是可惜,这小林小裴都挺好,留一个必定伤了另一个,要能两全齐美都留下就好了。”
  “阿娘?!”方悠诧异道。
  这想法委实有点惊世骇俗。
  孙氏敲了一下她脑门:“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只恨我没多生个女儿,把这两人都招成女婿。”
  ————
  宋星遥把林宴单独带到小书房里,因她时常在家处理公主府的事务,所以在自己的阁楼前加盖了一个抱厦充作书房。宋星遥遣散众人,转身面对林宴,道:“你和裴远到底在闹什么?”
  林宴正看她的小书房,这抱厦通透,设高案桌几,墙角一盆海棠,简洁明亮。他闻言将目光收回,淡道:“你知道裴远爱慕你的,我与他约定,公平竞争,同日求娶。”
  其实裴远与他之间,本有一场架要打,只不过一开始因为他受伤,现在他好了,裴远又伤重,总无法找到约架的时间,慢慢那打架的心就淡了,人也冷静下来。
  “公平?”宋星遥质疑他。裴远在他们这里就没有公平可言,有了那一世的记忆,纵然宋星遥知道这个裴远并没做什么,但她也无法接受他,能够以朋友待之,已经是她最大的退让了。
  林宴知道她在嘲讽什么,索性道:“不谈他了。”
  宋星遥拿眼角瞥他,有几分静候下文的意思,偏偏林宴不隧她意,又上下左右打量起书房来:“你这书房不错,冬暖夏凉,通透,可就是小了些,都摆不下多少东西,该换个更大的。”
  “不劳你操心。”宋星遥等了半天,没等到正题,瞅他这一脸云淡风轻不急不躁的模样,她心焦。
  “你到底来干嘛?”她问他。
  “求亲啊,外头那么大的阵仗,你没瞧见?”林宴笑着回头。
  “你那阵仗我以为你上门讨债!”宋星遥怼了回去。
  “讨债也没错,你我对赌,你输我赢。”林宴双手环胸,轻轻松松倚着桌案半坐。
  “口说无凭的赌约,我要不认呢?”宋星遥道。
  “虽然无凭无据,但出口之约岂同儿戏?你若是不认……”
  他眼眸一眯,宋星遥以为他要说什么威胁的话,不想这人话锋一转,耸耸肩无可奈何道:“你不认我也没办法,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这一个言而无信的老赖,只是苦了债主,天涯海角追债罢了。”
  “……”宋星遥以为自己耳朵出错,憋了半晌才回他,“你嘴巴开光了?”
  这么能说?不像林宴。
  “过奖。从前不会说话被嫌弃,少不得要学一学,虽然这方面我没什么天赋,但好在悟性还成。”林宴笑笑。
  看得出来,他心情很轻松,再无从前沉重模样,换了个人般。
  宋星遥斜他一眼,径直走到书案后,抽出暗屉,从里头取出一份文书,一掌拍在书案。
  “你放心,这个赌局我奉陪到底。”她手压文书推到他身侧,“不过在履行约定之前,你得先把这个签了。”
  林宴信手拈起,扫了一眼便蹙眉:“还没成婚,就先和离?”
  早在他这债主上门讨债前,宋星遥就已经准备好了。文书墨迹干透,是她亲笔写的和离书,落款处空白。
  “我是输了赌局答应嫁你,但一辈子那么长,若是嫁得不如意我也得未雨绸缪。你我也并非未经世事的人,更该清楚婚后日子不过是一地鸡毛,你我个性使然,当年出现的矛盾不会因为换了一世重新为人而改变,无非迁就退让的程度多寡罢了。与其最终闹得撕破脸面反目成仇,何不彼此洒脱。我愿意再给你我一个机会,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些诚意?”她缓慢道。
  她和林宴做过七年夫妻,早就不必像对着裴远亦或赵睿安那样,说话还得小心斟酌,自然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签了这文书,你是不是能多一些安全感?”林宴的笑慢慢收敛,正色问她。
  有些荒谬,一段婚姻要靠和离书维持安全感,对他们来说却又合乎情理,天下间像他们这样的夫妻,恐怕不多。
  “是。”她点头。婚能成,但她需要一个能随时抽身而退的保障,而非像上辈子那样牵扯到死。
  “笔拿来。”他很干脆地伸出手。
  宋星遥磨了墨,又从笔架上取下狼毫蘸取墨汁,郑重递给他。
  林宴接下后挥笔落款,端端正正写下了自己名字,又自腰间取出印信重重压上。
  一份和离文书,竟被二人签出了婚书的错觉来。
  “还要按手印吗?”签好字,压好印,他抬头问她。
  宋星遥扫了眼文书,道:“按吧。”
  反正签都签了,手续齐全点最好。她语毕低头去找朱泥给他盖手印,却不想翻来翻去,各处寻找遍也没能找到朱泥的影子。
  “哪去了?”她着实想不起那盒朱泥被收在何处。
  “别找了。”林宴的声音却忽然响在她耳边。
  宋星遥正半蹲在书案前翻抽屉,被这突然靠近的声音吓了一跳,飞快转过身,却不知林宴何时踱到自己身后,已双掌撑桌,将她圈在胸前。她身体后倾,贴到桌案,刚要开口,又听他说:“我有现成的印泥。”
  “在哪?”宋星遥的屁股已经挨着书案,只差没坐上去。
  林宴眼帘微落,目光集中某处,他似乎笑了,睫毛瓮动,语气却很平静:“在……”
  他俯身抬手,指尖划过她手臂,往她身后书案探去。
  桌面她刚找过了,并没印泥的痕迹。宋星遥有些疑惑,目光随之往后,不想他那手半途却改了方向,倏尔抬高,指腹点上她的唇,来回摩挲两下,竟将她唇上朱红口脂沾下。
  “这不就有了。”他面不改色地将拇指在她眼前一晃,在她发作前飞快往和离书上按下,用力压实后才拿起文书,一本正经奉到她面前,“好了。”
  宋星遥气坏了。
  唇上还有他指腹摩挲时留下的温度和触感,像窜到枯草上的火星,在她心里燎原,可瞧他脸不红气不喘,满脸正人君子的神色,仿佛她心里那些邪/念跟亵渎他一样,她看着来气。
  偏偏这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仍旧微倾身将她圈在胸前,夏日衣裳本就单薄,他又酷爱宽襟道袍,倾身而下时襟口压不牢,浅露颈肩锁骨,几处微凹的阴影,不比女人的秀气,是带着力量的犀利线条,曾是宋星遥在床榻上最喜看到的景象,她曾经不止一次……咬他肩膀。
  犹抱琵琶将露未露之际最是撩人,宋星遥那邪/念一起,就如荒草蔓生,难以遏止,心里一边骂他骂得要死,一边又盼着……多些,再多些。
  林宴毫无疑问是了解她的,这其中也包括了她对自己的喜好,看着她面皮由白转红,他只继续问她:“和离书,你不再过目一下?”
  仍然是一本正经的声音和表情,道貌岸然的模样,宋星遥气息微促,勉强将目光挪开,气道:“不看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