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还没张嘴了,站在我身旁的红桑就起先开口了,“太子殿下要的是这个吗?”
我当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凉了,说什么都不能挽救眼下的局势,忙回身一把抢过红桑手中的物件,紧紧护在心口,紧张兮兮道,“红桑,我自认待你不薄,你怎能出卖我?!”
红桑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小心翼翼试探着问,“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我恨死你了!”我说。
成章和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神情也格外平静,只是又把手往前伸了伸。
“我不给,要杀要剐,随便你。”我说着,恨恨地昂起头来,一脸从容赴死的神情。
成章和皱了皱眉头,脸色又阴暗了下来,同红桑道,“把你主子手上的东西拿过来。”
红桑也害怕啊,她大概从来见过成章和这样的神情吧,腿一软,跪了下去,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我瞧他这样问话就来气,这和恃强凌弱有什么分别?于是,我也黑脸了,说道,“成章和,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干嘛要去为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微微颔首,又低下头去笑笑。我以为他会就此作罢,没想到他却突然抬头,从我手里抢走了那东西。
我想:完了。
等下,我还得跟他商讨一下,什么样的死法,不会太痛苦,也不会太难看,比如五马分尸之类的,也不行,丑.....
我正想着,成章和已经把东西拿在手里,翻看了几下,递到我面前问,“这是什么?”
我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神情,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却没想到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兴许,他已经习惯了。
我缓缓抬起头来,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成章和手里拿着的是,我先前让红桑找太医开的一张滋补方,并不是什么泻药。
不过这上头的药材嘛,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除了补就是补,从鹿茸鹿鞭,到马鞭海马,那叫一个应有尽有。
这大概,要比我供出泻药还要难堪了吧、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新婚之夜拿了素女经,今日又开了这壮阳滋补方,成章和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我从打心底就暗讽他,那方面不行,得补。
“啊,是药方。”我老老实实回答,没有反驳,只是尴尬地挠了挠头。
他看到我承认了,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掩面轻咳了几声,又唤红桑起身。
现在,内心不安的不止我一个了,成章和也是。我们呆坐了很久,都不知道怎样同对方开口。但总也不能这样干坐着,我转眼看到面前的两碗汤药,便说道,\"药凉了,要不先喝了吧?!\"
他点点头,说,“好!”
但当我伸出手去的时候,傻眼了,我指了指面前的两碗汤药,问成章和,“哪碗是我的?”
他也傻眼了,说,“不知道。”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终于也算缓解了这场尴尬,起先说道,“没事没事,你不都说了,这是滋补的药,随便哪碗不都一样吗?”
于是我挑了碗看起来不是那么多的,捧到嘴边,没想到成章和突然站起身来,一把夺过,气势汹汹道,“荒唐!虽是补药,却也需要太医辨证论治,因人而异,岂能胡来?”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了一大跳,不知道他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气,于是也跟着拍桌起身,“不喝就不喝,凶什么凶?!我又不懂这些看病救人的道理,只是觉得有些浪费罢了!小题大做!”
他听我这么说,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乖乖坐下身去,有些心虚道,“是我情急了。”
于是我也没敢动这两碗汤药,仍旧有些木讷地坐在他的对面,掰玩着手指,从眼角余光去轻瞟成章和的神情,试探着问,“是不是你的汤药里,放了什么我们女子不能喝的?不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没想到,我这句话,又一次激怒了他。他抬起头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吐出两个字,“无聊!”‘
而后像是没事人一般,起身离开。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想让他为今日的事守口如瓶,可他脚步实在太快,一下子就到了门口。我这才想起,门口那些被我投放的珠子。
果然不出我所料,外头传来砰得一声,成章和摔倒了,动静之大,把我也吓得目瞪口呆。于是我才抬起的脚步,又畏畏缩缩地收了回来,竖起了耳朵。
摔得那么惨,成章和到也没说什么,只是利索地拍打着衣服。也就是这个时候,陈良娣的声音响了起来,急急忙忙的,“殿下这是怎么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这话,倒不像是从成章和的嘴里说出来的,实在温柔地要命。
“假惺惺!”我兀自嘀咕了一句,但还是假意迎了出去。走之前,我又特地看了那两碗汤药,急中生智,取了帕子,沾了一些,塞回到了袖子里,走了出门。
一见到成章和,我比那陈良娣还要紧张,“太子殿下,你没事吧?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
成章和已经微微贴近在陈良娣的肩膀上,他们两人似乎正在攀谈些什么,成章和有说有笑的,而陈良娣一直忧心忡忡地关心他,有没有伤筋动骨。
他见我一出门,就毫不客气道,“是你干的好事吧!回去面壁思过!”
“哦!是我,可是没想到你怎么那么不小心?!这珠子这么大呢!”我用手比了比,险些没忍住,笑出身来。
成章和这一跤摔的,虽然没有鼻青脸肿,但也够惨的。浑身上下,就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连头发也湿了,模样像只落水狗。
“你......”他伸手指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笨啊,知道我话里有话,是在嘲笑他呢!陈良娣并不知晓我两之间发生了什么,看着这一副要干架的样子,就上来劝和,“殿下,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误会?!”成章和拉起她的手,看着我,狠狠牙,“就算有误会,那也是无中生有的误会。”
我挠了挠头,有些心虚,没有吭声。陈良娣见我这般,忙拉住成章和的衣袖说道,“殿下哪里能这样说话?会吓到姐姐的。”
“姐姐我不怕,良娣你不用插手这事,”我上前一步,腰板子也挺直了些说道,“成章和你有什么赶紧放马过来,我就是被吓大的!”
可成章和的目光一直落在陈良娣的身上,当这我的面,轻轻地刮了刮良娣鼻尖,柔声道,“今日之事,看在婉儿的面上,我就不计较了。婉儿,你以后少于她来往,我担心哪天她也会用这般卑劣的手段对你!我们走!”
这声音就跟哄小孩一样,温柔地不得了,惹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光天化日之下,我没少被成章和白眼,而今他还在我面前猖狂地秀着恩爱。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可转念一想,我也教训了他,这事就算扯平了。不过今日,成章和的言行举止实在怪异,不过是一碗汤药,他那么不想我好过,盼着我死,为何又要拦我?
难不成是良心发现了?
我将这帕子带了回去,琢磨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夜里的时候,红桑去闩门,从外头进来一个宫女,是浣衣局的。她神情有些慌张,手里捧着晾干的衣裳,微微喘着气。
红桑见她冒冒失失的,便想责怪。我于心不忍,便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衣裳,安抚道,“无妨,给我罢。”
宫女受宠若惊地点点头,露出轻松的笑容,并将衣裳交给了我。我命红桑送她出去,顺道拣写果子给她吃,那宫女很是感动,又谢了恩。可两人脚还踏出房门半步,宫女又折返了回来,神情略有顾虑,支吾了半天没有开口。
“还有什么事么?”我问她。
她低低说道,“太子妃娘娘,恕奴婢直言,你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股子麝香的味道?”
“麝香?”我有些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心中爬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怎么会呢?”
宫女解释道,“娘娘,实不相瞒,奴婢家中做得就是香料的营生,别的味道不敢妄言精通,但这麝香,奴婢一问就知道。麝香是极好的催产药,若妇人有孕,便可导致小产。若女子长期服用,便可导致不孕。”
“怎么会这样?”我被这话给惊到了,转头去看向红桑,又摇摇头,兀自问道,“怎么会呢?”
我把手中的帕子递给她问道,“你闻闻,可是这个?”
宫女靠近帕子,嗅了嗅,坚定地点了点头。
红桑是个聪明人,便解围道,“娘娘今日从外边新得了一种香料,只是打开瞧了一眼,觉得味道好闻。如此还要多谢谢你了!”
那宫女行了礼,默默退了下去。
等她走远,我整个人有些魂不守舍,一把拉住红桑的手,喃喃发问,“红桑,你听到了吗?成章和他竟这般待我!我从来没想过要给他生个一儿半女,他怎能这样?!”
第16章
红桑的脸上同样写满了恐惧和不可思议的神情,搀扶着我回到榻前,悄声说道,“小姐,那眼下该怎么办?”
我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成章和,他虽然厌恶我,可怎么就闹到这样的份上?
我呆坐了很久,心里越想越委屈,就开始偷偷抹泪,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我喃喃自语:“成章和,你要是觉得我对你有利可图,那为什么不干脆把我锁在这宜春宫里?”
“小姐,你在说什么呢?”红桑问我,又用手背轻轻靠了靠我的额头,又同自己的比了比,劝到,“夜色已深,不如先早点歇下吗?”
我点了点头,胡乱梳洗了一下,仰躺在床榻上。我也不知道为何,这些日子总爱瞎想,就好比,方才在尚衣局的门口,成章和同陈良娣那么恩爱,为得是什么?
他想我难堪,他想告诉我,是我夺了陈良娣的位置,是我挡在了他们中间,我就像一个恶人……
我想了很久,也很难过。伸手抱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万一被红桑听到了,她肯定会很难过。
我强忍着哭声,默默流泪,泪水浸透了大半边枕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忍住不哭。
许是夜深,宫人们早已经歇下,外头再没有动静……
不记得了。
我躺着榻上,去看外头的夜色,月光凉如水,穿过窗子,落在被褥上。
白茫茫的,可真好看啊……
我莫名想到不知那年的夏季,齐修贤带我去长街玩耍,去看花灯,去看京都夜色,登高远望。
明月皎洁,宛若白玉盘,高挂天际,凉风习习,舒爽怡人。
我们坐在酒楼的最高处,抬头看着月色,我突发奇想问他,“齐修贤,我生辰快到了,你打算送我什么?”
他手中拎着酒坛子,看了看我,笑道,“你想要什么?华丽的衣饰还是美酒佳肴?如果我之外,你想要的,我都可以奉上,只为博你一笑。”
我有些鄙视地看了看他,嫌弃道,“我要你做什么?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还要分我一口饭吃。”
他皱了皱眉头,“那你要什么?”
我看着眼前热闹喧嚣的京都,一半沉浸在车水马龙里,一半沉睡在幽暗的巷道内,可月光并不理吝啬,所到之处,极尽温柔。
于是我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月光,我同齐修贤道,“凉凉的……”
他回我,“嗯。”
我睁眼看向他,说道,“要不,你就送我一捧月光吧……”
他看了我半天,嘴角轻扬,强忍住笑意,“为什么?”
我想,他一定在心里暗暗嘲笑我,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句,是阳间人能听的。
我却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起来,“你想,这一捧月光我想把它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好比烛火,可以照亮夜晚,又或者就放在我的枕边吧……”
大概是我说得越来越离谱了,齐修贤一脸不解,“放枕边做什么?是怕有人偷走?”
“……”
“你懂什么?”我就猜到他能讲出什么让女儿家开心的话,本就呆呆的很是木讷,我也不强求,就一本正经说道,“倘若夜里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枕边的月光,就会记得,是齐修贤的月光啊!”
他大概早已经听不下去了,索性也不掩饰了,笑出声来,不过他笑起来一向文绉绉的,我平日里粗犷久了,有时候竟会觉得,他的行为举止有些磨磨唧唧,像个娇羞的姑娘。
“遵命!回头就去抓一捧月光!”
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他也病了,病得比我还重。
我就是说说笑笑,这玩意能抓手里吗?
愚蠢!荒缪!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由地想起他在将军府门外留的帕子。按理说,他总该想着法子来见我一面,可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出面,连半点音讯都没有。
我长叹一口气,闭上眼睛,沉沉地进入梦乡。翌日清晨,是红桑在榻前唤我,她问我昨晚睡得安好?
我点了点头,说好,想吃糯米粥和栗子糕。
红桑却在一旁支支吾吾,“小姐,太子殿下在已经在外头了,说是要和你一起用早膳。还带了一些,你最爱的点心,奴婢闻着味道,可香了。”
于是,我卯足了起床的气力,在得知成章和来之后,荡然无存,又重新躺了过去,背向红桑,没好气道,“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
“小姐,想来太子殿下定是为了昨日的误会,前来赔礼的……”
每次红桑向着成章和说话,我脑瓜子就嗡嗡嗡直响,烦躁地不行,索性故意叫囔得很大声,“红桑,你告诉他,我不吃,我一个将死之人,吃了也是浪费,你让他早点备好后事吧!”
“小姐?”红桑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成章和在外头喊话让红桑过去,这丫头只能过去。不少一会儿,就又回来了。
支支吾吾问我,“小姐,太子殿下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