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深(重生)——素笔执火
时间:2020-09-14 08:18:44

  为了以防夫子再次将我二人辨认出来,良娣还贴心地备了两根小胡须。
  不过,我对先前那件事已经有些阴影了,成章和会出现的地方,实在是不敢去。
  去的路上,良娣似乎看出来我的担心,于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姐姐,今日讲学的是曹丞相,殿下不会来的。”
  到学堂的时候,曹丞相还没有来。几个学子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而我一眼就看到安静坐在案牍前研墨的齐修贤,突然想到了什么,趁着良娣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靠了过去。
  “几日前,太子殿外出夜游的时候,遭人袭击,命悬一线。”我一面说着,一面去察看他的神情。
  其实问这话之前,我一直在想,伤成章和的人,到底是不是他?我当然不希望是他,不希望他插手此事,无端受牵连。
  他看了看我,手中狼毫一顿,“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娘娘无需如此担忧。”
  “所以,伤他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我知道他又想答非所问,避重就轻,于是不得不直接了当地发问。
  “娘娘说笑了,微臣与殿下无冤无仇,又何必下此狠手?”他莞尔道,“这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痕迹。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命人彻查此事。”
  此时的他,比的应该是定力和心态。我压了声音问道,“别以为你不承认,我就不会知道。你应该知道做这件事的后果,倘若被成章和发现了……”
  “娘娘以为,做这件事,有什么必要的理由?又或者有什么目的?”他打断我的话,反问道。
  我有些语塞,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确没有充分的理由,去做这事,但我肯定就是他。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安稳了许多。在我面前否认,那就意味着他会是安全的。可不知道怎地,却隐约有一阵自私的失落。
  陈良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凑到我身后头的,一开口差点把我吓半死,“姐姐,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我灵机一动,指了指齐助教笔下的字,“我们在说写字呢,齐助教的字虽然写得俊朗清逸,却不及殿下半分,良娣你说呢!”
  “姐姐,就别拿我逗乐了。齐助教的字在国子监可是数一数二的,我若谬赞殿下,岂不是睁眼说瞎话,荒唐至极,反之,恐怕殿下知道了,会生气的。”
  陈良娣可真是三句离不得成章和,我忍不住拿她打趣,“你这话,要说便自个而同他说去,好与坏的,别指望我会一字不改替你通传,想都别想!”
  “那姐姐往后也千万别开这样的玩笑了!”她说话间,似笑非笑。
  “你就那么怕他?”我悄声问了一句,忽而想到了什么,便故意粗着嗓子高声道,“还请诸位放下手中的纸笔,听小爷我讲个故事。”
  此话一出,众人皆纷纷朝转过头来,学堂里顿时鸦雀无声。
  陈良娣不知道我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只想着上前劝阻。我笑着推开她的手,清了清嗓子道,“前几日听了夫子讲的课,感触良多。从前有一个人,他嘴巴恶毒,总是得理不饶人,颠倒是非,混淆黑白。”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良娣的脸色也有些变了,再次启步上前劝道,“姐姐,快先别说了,估摸着时辰,曹丞相也该到了。”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有几个学生在听了这话以后,纷纷好奇追问,“那这人后来怎么样了?”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唾骂,我心境悄悄平和了些,提笔在纸上胡乱勾写了二字,又举在众人面前,义愤填膺道,“所以,今日我要讲得便是这‘报应’二字。”
  学堂里又炸开了锅,他们对这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起了兴趣,扬言若没报应,便是老天有眼。
  我心中大感舒畅,痛痛快快道,“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老天爷是惩罚分明的,所以某天夜里,他就被人给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
  学子们拍手称赞,唯有良娣的神情有些难看。我以为她是不开心,哪想她却用目光偷偷示意我的身后。
  我缓缓转过身去,看到气得头冒青烟的曹丞相。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他声音亮如洪钟,把在场的学子几乎给吓破了胆,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纷纷低头去翻书卷。
  我正寻思自己已经伪装地这么好了,他又是怎么看出来的?便死活不认,棋走险招,矢口否认,“回丞相大人的话,在下并非是哪家的小姐。”
  他气得脸都绿了,把那戒尺敲得咣咣咣的,怒道,“那便是谁家的夫人了?”
  我又想反驳,曹丞相却继续道,“老夫不管你是谁,只要胆敢在学堂内煽风点火,惹是生非的,必要重罚!五百遍千字文,限你七日完成,交与老夫过目。”
  “丞相大人,学生并非是在造谣生事,今日在座的,皆可为我证明清白。”我听到要抄书,赶忙急了。
  “你们有谁,要为她主持公道吗?嗯?”虽然曹丞相府语气悄悄温和,但学生们皆不敢抬头,更别提为我说话了。
  而良娣也一直在旁边小声劝解,要我小事化了,息事宁人。
  我心里就更不乐意了,既然是学堂,为什么就不能探讨观点了?非得给我扣上这么大一个帽子。
  曹丞相见学生们乖巧,气也消了一些,不过同我说话时,仍旧没好脸色,“在国子监老夫说了算,命你身旁的书童去把你夫君找来,老夫要好好训诫他,否则就别想离开这儿。”
  身旁的陈良娣,同我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38章 
  于是, 我只能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齐修贤,万望能他能出谋划策,解我出困境。
  而曹丞相见我二人只是乖站着, 一言不发, 也没有多大的耐性,生气极了, 扭头看向齐修贤,“既然她们不愿意, 那就由你来说。老夫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家教养出来的子女, 如此不懂规矩。”
  齐修贤缓缓上前,与我擦肩而过。不经意间, 宽大的袖口轻轻地从我手背滑了过去。
  “修贤,你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 ”曹丞相用戒尺指了指我二人,“这两个面孔, 你好生瞧瞧,可别看走眼了。”
  齐修贤看看我, 脸上并没有太多的神情,随即又回过头去, 满脸愧疚地拱手, “老师,其实她是学生的......”
  这一句话, 让我不禁鼻子一酸,心中默默欢喜,果然,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都不会对我置之不理。
  不过齐修贤话还没说完呢, 我就听到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节奏快慢同上回一模一样,正是成章和。
  他向来神出鬼没的,又时常担心良娣一人,会在宫里遇到些什么子虚乌有的麻烦,故此对他的出现并不稀奇。但今时不同往日,曹行在场,他就这么横冲直撞地进来了。我对他很是另眼相当。
  五日不见,他脸上已经恢复如初,光滑平整,眉眼似朗月清风。
  “老师,”成章和一改平日里的嚣张气焰,很是谦卑地低头拱手道,“学生来晚了,还忘老师见谅。”
  曹行对他向来对他没有太大的好脸色,只因为自己是帝王师,而成章和位及储君。师生之间,一旦太过亲近,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事实上,在曹行的心里,多少还是赞许成章和的,只是表面上从来不说。
  “老夫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太子殿下啊,”曹行故意拉长了声音,懒懒道,“老夫斗胆问一句,太子殿下的公文可都批阅完了?”
  “回老师的话,还未曾批阅完毕。”这样老实诚恳的语气,同平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既是如此,那太子殿下便请回吧,”曹行不紧不慢道,“老夫受先帝嘱托委以重任,也希望太子殿下能不负众望,更不要被窗外事所叨扰。”
  我知道,曹丞相是在暗中相劝成章和,让他不要插手这些无趣的事。
  有过短短一瞬的犹豫,成章和似乎在同自己作斗争。最后还是走到了我跟前,当着曹丞相以及众学子的面,轻轻挽过我的手,小叹一口气,“老师,实不相瞒,学生是来找她的。”
  岂止诧异,简直就是震惊。我刚想说什么,成章和却牵着我走到曹丞相的面前,嗓音低沉,“就不能让我省心点!”
  说着,又满脸堆笑地扬起头来,抢在曹丞相的前头,先行认了错,“老师,今日之事皆是学生失责,管教无方所致。学生保证,往后绝不再犯。还请老师责罚。”
  “胡闹!”曹丞相扬起手来,往旁边的案牍狠抡了一拳头。可怜那案牍摇摇欲坠,险些就要四分五裂,曹丞相仍旧怒不可遏,“今日此举,老夫可以不追究,但也一定会回禀给圣上,望殿下能引以为戒,不要被女人冲昏了头脑。”
  “是,学生知道了。”成章和又一次改变了我对他的认识,乖乖地应下了,
  “谁让你来的?多管闲事!”我小声嘀咕了一句,脑海中只蹦出念头来,决不能因为自己的过失,而连累了他。
  我只是不是欠他太多。
  想到这里,我心一横,跪了下去,“回丞相大人,这一切都是臣女自主主张,同殿下没有半分关系。还请丞相大人能高抬贵手,不要将此事禀告给圣上。要打要罚,臣女毫无怨言。”
  成章和根本没料到我会有此番举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瞠目结舌不已,从地上把我拉了起来,小声附在耳边道,“谢瑶,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跪什么跪?!”
  显然,生气是因为我下跪了,他觉得没面子。
  “娘娘就别为难老夫了,不过是公事公办罢了,太子殿下的一言一行,老夫有责任监督并予以纠正。”曹丞相的话,说得实在漂亮,末了还加了句,“往后,娘娘要是想来听学,老夫随时恭候,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这话,让我狠狠地吃了一憋,当着他的面,气呼呼地揪下那撇八字胡,以示反抗。
  我的举动,又让成章和恼火了。原本松散的手掌,一下子就收拢了,疼得我喘不过气,差点就跪地求饶了,哪里还有什么说话的心思。
  却在这时,一个月白的身影晃到了我面前,响起齐修贤温润如玉的声音,“老师,今日此事,学生过错为大,倘若听课前肯多留个心眼,也不至于出了这样的失误。殿下与太子妃感情深厚,一时情急,冲撞了老师,确实该罚。可学生记得老师也曾教导过,做人情义当先,于细微之处见真情,普天之下,又哪会有子民不爱戴这样的储君呢?”
  一番话下来,头头是道。要不是成章和拽着我手,想必早已击掌喝彩了。
  曹丞相看了看齐修贤,欲言又止,逼不得已,只能挥挥手,让齐修贤退下。
  在他经过身旁的时候,成章和很是手欠地将我的手举了起来,晃了晃道,“还要继续留下来吗?”
  这话恐怕是特意说给齐修贤听的,没想到却被曹丞相逮了个正着。他以为我们两个猖狂到,竟敢当着他的面打情骂俏,气得怒目圆瞪,“你们两个,千字文,一人五百遍,一遍都不能少。”
  说罢,气呼呼地转过身,往讲台上走去。而我则想趁机甩开成章和的手,逃离学堂。
  没想到,他却抢先一步,将我拽到了学堂外头,跑出一小段之后,才歇了下来,高声质问,“方才谁叫你跪的?”
  “跪就跪了呗,学生跪老师也是应该的,”我漫不经心道,“如若成功了,也可替你挡祸消灾,就算不成功,丢得也是我的颜面,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替我挡灾?”他忍不住讥笑道,“你脸皮可真够厚的!要不是你,今日我至于多费那些口舌吗?”
  “你也可以不用来,我又没逼你。”我用一句话,又结结实实把他怼了回去。
  “谢瑶,我从来见过就像你这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女人。”
  他情绪相当激动,我却一脸无所谓道,反讽道,“那现在你见到了,成章和,这都不都是跟你学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他听到话里暗藏玄机,不由皱眉,“谢瑶,你什么意思?”
  “今日之事,我很感激你,但并不代表会原谅你,”我索性借着机会,把心里隐忍了很久的话,痛痛快快地说了出来,“之前在围猎场上,我舍命救下你,可你却断定这一切都是我谢家的阴谋。别以为我不知道,坊间那些不利于谢家的谣言,倘若没有你的默许,又怎会在一夜之间传得家喻户晓?”
  “成章和,我本来就不欠你什么。忘恩负义,这几个字,你还是留着给自己用吧,”我心中畅快了不少,寡淡地笑笑,“你的那五百年遍,我替你抄了,但从今往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你。”
  言毕,我撒开步子转身离开,成章和了上来,拦住我的去路,他神色凝重,嗓音浑厚低沉,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谢瑶,把话说清楚了再走。”
  “我和你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冷冷看向他,随即道,“成章和,我们合离吧……”
  他看着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不答应。从救下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注定是要在一起的,岳父大人费了如此大的心机把你安插在我身边,我这个做小婿的又怎么让他失望?”
  他的话让我气得浑身发抖,不由分说,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厌恶谢家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围猎出现的那个刺客,就是岳父大人的得意门生,他老人家的好徒弟,蒋臣。”
  “你一定会说,刺客已当场被绞杀,死无对证,可在他身上搜出的密信,却是岳父大人的笔迹。你叫我如何相信?”
  我有点不敢相信,他嘴里说的是是非非。在府里的时候,见过蒋臣几次的,为人憨厚老实,不爱说话,每次见了我,都只是恭敬地称一句小姐,再无他话。
  可这些,爹爹也从来没有同我提起过,成章和也没有。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娶我?”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入宫之前,竟天真的以为,他厌恶我,仅仅是因为我夺走了本属于良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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