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瑶,你喜欢他吗?”他问,语气就好像一别多年的故友,满满都是祝愿,没有半分的嫉妒,“他对你很好吧!”
“好!”我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在学堂,成章和替我解围的那几次,他想必看到了,所以才这么问。
“还有陈良娣,她怎么样?”他松了一口气,眼底流露出一丝宽慰。
我对他的问话,有些讶异,“为什么要这么问?她是我入宫以来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
他自嘲般浅笑,“那就好!不过,你在宫里,凡事谨慎些为好。”
“嗯,”我乖乖点头,“你要是出了宫,就替我转告爹爹和阿娘,你就说我在宫里一切都好,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也一定要照顾身子。”
“我会的,”他的目光沿着四周轻扫了一遍,这才道,“现在安全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夜里凉。”
我看见他身影颀长,月色清辉落在脸颊上,他就那样一步步离我越来越近。
纵然我心里有一万种渴望,想跑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我想逃出皇城,远离京都,和他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每年都会送我一只泥娃娃,整整十年的情愫,被这一纸赐婚圣旨,活活地撕成两半。
事到如今,我只能对着他的身影,轻轻道一句,“齐修贤,若有来生,我定要紧紧地抱住你说什么也不撒手!”
可他的影子,就这样,渐渐地,慢慢地消失地月光中,像一缕清风,似曾来过,却捉摸不到,唯有指尖留下一瓣沁香。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忍不住哭了,一想到我和齐修贤的点点滴滴,总是那么难过。明知道他是一个傲娇的人,我就早应该发现,他喜欢我,比我喜欢他,要早好些年。
哭着哭着,就便得痛恨,一开始自言自语,自说自话,骂了些自己蠢笨之类的话,后来开始骂齐修贤是混蛋,是胆小鬼,再者骂起了成章和。
毕竟,始作俑者,都是他。
我一边骂一边唾弃,等到了宜春宫的时候,才发现远处站了一个人,背对着我。
我一眼就认出了出来,并大喊一声,“成章和!”
他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我,嘴角似有轻蔑的笑容,“你这到底是在夜游,还是去刑部查卷宗啊?”
我立马反应了过来,明明我亲眼瞧见他进了刑部的大门,可这动作也太过迅捷了吧!
“成章和,你跟踪我!”我有些头皮发麻,浑身很不自在,又担心起了齐修贤。倘若他真的跟踪,那齐修贤必定就暴露了!
可也不能完全确信,他说得话到底有几句真假,说不定只是试探。想到这里,我又冷静了下来,暗中揣度他的心思。
我又何曾没有狠狠地唾弃他的小人行径,手谕不给是本份,可夜半随我出门,生怕我摸进刑部偷走卷宗的,还是他!
“你误会了!”他眉眼弯弯,笑了笑,抬手轻轻晃了晃,“你的发簪掉了!”
他的手中捏着一枚素白的玉兰簪子,我伸手轻触了发髻,果真丢了。
“你就不问问,我在哪里捡到的?”他见我急步上前去抢,又轻轻松松地换了手。
“你要给就给,实在是舍不得,就自己留着吧!”我心里紧张得要命,脸色也难看,哪里还有心思附和他开这种玩笑?
“你在紧张什么?”他冲着我的身影道,“我原是想来这里找你帮个忙,可红桑说你出去散心了,不曾想出了门,脚底下就踩到了这簪子?”
我回过身去,他冲我挤眉弄眼,“那么急?这宫里,难道还有比我,更让你急着想见到的人吗?”
他无论说什么,总不忘自夸一番。我以为这是天性,可是我后来,也细致观察过了,他只在我眼前这样。
瞧他这得瑟架势,恐怕恨不能将‘我是你谢瑶永远得不到的男人’这句话,给刻在脸上。
在得知,他并未发现我的踪迹之后,我才算松了一口气,假面欢笑道,“我知道你要来,所以我想避开你,走得时候难免着急了些。”
“是吗?既然知道我要来,”他笑了笑,“那也该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吧?”
我实在无奈,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便反问道,“所以你是来送手谕的?还是只想来告诉我,你要把围猎场的事,告诉给皇上?”
“你这女人,讲话什么时候才不那么尖酸刻薄?”他走到我身旁,突然伸手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引得我连连后退几步,涨红了脸,看着他。
“别碰我!”我黑了脸,颇有些要攻击的架势。
“先前,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给谁看啊?”他并没有退让的意思,继续道,“我还以为,你突然改变主意,懂得如何来讨好我了。没想到,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是不择手段,连脸都不要了。实在叫人敬仰!”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时的我,才察觉出他的话语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像是在生气,可脸上还挂着笑。
“我说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举手之劳而已,你一定愿意的!”他终于厌倦了,实诚地回答我。
“我不愿意!”我故意把这四个字咬得清晰响亮了一些,“知道什么互帮互助吗?你不帮我,却想让我帮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那,我不保证明天岳父大人,能不能退得了早朝!”他连一丁点儿考虑的间隙,都不愿意留给我我。
强人所难,想必是他的专长了。
“什么忙?”我问,心里实在不愿意。
“婉儿的生辰快到了,随我出宫,为她挑选一件贺礼。你多少也算是个女人,虽然行为举止粗鲁了些,但不能否认在眼光上,一定会比男人稳且准。”他声音懒懒的,可语气容不得我再次拒绝。
“知道了。”我内心平静,回了一句,转身回了寝殿,合上了门。
第41章
我一直在为卷宗的事发愁, 成章和约出宫,本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说不定还能借此机会, 顺道回家看看阿娘, 可现在却丝毫没有这个念头。
要说这成章和,对陈良娣可真是上心。清早的时候, 我还在迷迷糊糊睡着大觉,红桑就把我闹醒了, 说他已经在门头等着了。
我从睡梦中惊醒, 跳坐起来,匆忙下榻去洗漱, 又吩咐红桑去给我备早膳。
哪想却被成章和告知,他等不了太久, 只给一盏茶的时辰,否则就要冲进寝殿, 扛我出去。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狠人,我也万不敢去冒这个险, 匆忙打扮了一番便赶了出去。
眼前所见,令我微微有些诧异, 他今日装扮同往常都不一样, 穿得略微有些隆重,像是要去参加什么重大的庆典, 亦或者是去见什么人。
这身锦缎宫袍将他的好身段通通凝炼了出来,再加上那张五官分明,俊朗清逸的脸庞,险些就被迷了眼。
“你这是要给良娣选贺礼,还是给你自己选妃嫔啊?”我心口不一, 忍不住调侃。
“两件事情一起吗?那我恐怕时间不够!”他自然听得出我的言外之意,嘴角微扬,一股浓浓的痞子气就透了出来。
“你倒是胃口大!”我朝他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径直朝门外走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来,也不看我,只是道,“你衣裳穿反了!”
“……”我心头一惊,低头去看衣裳,他果然没骗我,于是速速脱了下来,重新穿上,又若无其事地跟走在他身旁。
“簪子也歪了!”他说,可依旧没看我。
我摸了摸发髻,面红耳赤地扶正。
哪想,他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盯着我,“你耳坠……”
“成章和,你能不能一次说完?”被他挑了差错之后的我,早已是无地自容,所以才会如此不客气地同他说话。
“算了!”他又转过身去,“戴着吧,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宫中的新样式。”
我一听这话,不由地拧眉,伸手摘下耳坠子。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好家伙,一只是白玉的,一只是银的,难怪他才会阴阳怪气这么说。
我赶忙将它收了起来,快走几步跟上他,“贺礼的事,你心中大概有个眉目吧,京都那么大,我可没气力都跑一趟。”
“你吃醋啊?”他说,挑衅地笑笑。
“什么?!”我对他如此猖狂的回话,表示怀疑。
“我这么用心地去给婉儿备生辰贺礼,可你却没有,我甚至都不知道你的生辰是哪一天。”
我张了张口,想打断,他却又抢过话茬,“你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啊!”
“无聊!”我甚至都不想就此事,再去争辩什么,他说什么都好,嘴巴长在他身上,怎么说都由他,但我不认就行了。
不过,这一趟,跑得的确有点费劲。我们出行的时候,只找了红桑和崔绍同行。
说是来给良娣挑生辰贺礼的,可是成章和却买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物件,茶叶丝绸糕点,玉器手镯,宫里有的,他买,没有的,他也买。
贺礼满满当当地填满了一架马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老人家的百岁大寿,吃穿用度,应有尽有。
而等他在一家布庄前驻足观望的时候,我才有机会在旁边插上一句话,“殿下好眼光,姑娘家的最喜欢衣裙了,怎么都不会嫌多的。这家布庄在京都很有名的,有很多织锦绸缎都是从西域来的,宫里也很少得见。”
他从我异常的反应中,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用意,“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能在这里找到一匹珍贵且稀少的布料,回宫之后让尚衣局裁制成衣,一定能讨良娣的关欢心啊!”我有些心虚,不敢去看他的脸庞,“还有就是,我们什么时候回宫?我累了,腿好疼,你看都在发抖呢!”
说着,我又极其夸张地抖了双腿。
我是极其喜欢京都街市的,可我不喜欢和他在一起。
“哦,”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也没怀疑,只是道,“我不累,我来背你吧!”
我一听,那哪行?吓得站直了双腿,也稍稍往旁靠了靠。
他兀自点头,像是在夸赞我拙劣的演技,“腿不疼了?”
我没说话,指了指布庄里头,“你看,就那匹月白的,我瞧着不错。”
说着借势,踩着碎步跑进了布庄。掌柜热情大方地迎了上来,再看到我身后的成章和时,赶忙变了脸色,毕恭毕敬道,“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成章和轻抬手,示意他无需下跪行礼,一面又环顾四周,“让他们都先出去把……”
言毕,排出一锭金子到柜台上,掌柜领命下去了。他看看我,又道,“哪件月白色?”
我好半天没说出话来,他不愿意等,讪笑着走开了。
他似乎对这布庄的绸缎来了兴致,但也没有来过问我的眼光。于是我索性就找了地方坐了下来,悠闲地喝着茶,看着布庄外头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声音在离我不远处的角落响了起来,“这件如何?”
“好!只要是殿下选的,良娣一定会喜欢的!”我根本就懒得看他,想也没想地回答了。
他没多说什么,又问,“那这件呢?!”
“好!”我还是没去看,而且趴在茶杯的跟前,轻轻地往里头吹气,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笑成傻子。
看什么,都有趣。
无论他说了什么,我都说好。他也不介意我睁眼说瞎话,同掌柜到,“那就这些,我都要了。”
待掌柜抱着一大摞的衣裳绸缎,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嘴里的茶水点滴不漏地喷了出来,看向成章和,“殿下,你这是给良娣准备生辰贺礼吧!”
他微微颔首。
我站起身来,把掌柜捧在手里的成衣和绸缎再次翻了翻,又揉了揉眼睛,再次发问,“殿下,这色泽这花纹,也不该是一个姑娘家穿的吧。恕我直言,倒和我阿娘平日里穿的相差无几。”
“没错,谁说贺礼一定要送给过生辰的人?”他坦诚道,“这些都是送给陈大人的!”
“殿下好生用心呢,我实在自愧不如!”他说这话不无道理,于是只能尴尬笑笑,回头饮茶。
好在,他也算是说话算话,在出了布庄之后,只说贺礼已经备齐了,可以回宫了。
我琢磨着,不对啊,虽然是给良娣买贺礼,可好像根本没买什么能讨女儿家欢心的物件。按成章和的性子,他也不该这么粗心啊!
“你就拿这些送给她吗?要不我们再四处去瞧瞧?”我旁敲侧击道,“如若我是她,看到你拿这些玩意来打发我,我一定会生气的。”
他用目光轻轻地掂量我,而后义正言辞道,“她才没有你这么小心眼!”
“……”
我可真是把自己给栽进去了,可好像他这话还是没毛病。
他见我不说话,又道,“这你不用操心,我自然会拿出很珍贵的物件,去给她庆贺生辰。你别想,你没有。”
“我……你……”要不是崔绍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瞧着,我都想上手去掐他,最后也只能悻悻地走向马车,无可奈何道,“我先睡一觉,回到宫以后,记得叫醒我。”
他也没多说什么,又转过头去低声吩咐了崔绍一些事,就跟着我上了马车。
这一程,除了马车还算舒适以外,其他的实在是让我难受。于是才上车没多久,我就很是惬意地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察觉到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成章和不温不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到了,下车。”
我伸手遮脸捂耳,“让我再睡一会儿,你先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