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这碟梅子是太子殿下送来的。”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什么?!”我有些震惊,一阵反胃,拧着眉问,“他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个?”
“小姐,奴婢原想着找个坛子给埋了,眼不见心不烦的,可……”她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了。
“我……”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气炸开了,这个人是良心发现了吗?还是存心又给我找不痛快?
青梅的酸梅开始在嘴里回荡,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其中的用意。
酸?
酸……
酸!
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登时咬牙切齿,险些骂娘。
“红桑,成章和是在说我吃醋!”
“小姐,兴许太子殿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胆怯地看了一眼,默默地低下头去。
“岂有此理!我今天一定跟他说清楚,我没有吃醋!”这种被冤枉,被误解的滋味真的特别不好受,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给我送青梅呢?
为什么先前太后赏良娣镯子的时候不送,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想了想,应该是和良娣说了手上这只镯子的由来,她又把话告诉给了成章和。
事实就是,陈良娣的无心之举,却被成章和拿来大做文章!实在太过可恶,一个男人的气量比那针眼还要小,真不知道是怎么坐上这储君之位的?
可也不能就这样平白无故被冤枉去了,成章和他再凶,再狂,总不能因为这事就借题发挥,要了我的命吧!说清楚了,也省得日后麻烦!
我想着去良娣那里找成章和,却被红桑一把拦住,说道,“奴婢知道小姐是想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可不日就要回门了,若在在节骨眼上出了差池……”
“回门?”我一时怔住问她,“就是说我可以出宫了?”
“是啊!小姐,太子殿下毕竟是你的夫君,要是你们之间闹得不愉快,往后日子虽不能说难过,但一定不会好过。君是君,臣是臣,哪怕太子殿下因此而降罪了谢家,那也无人敢与皇家抗衡啊!”
我从门外收回脚,长吁一口气,“只要我出了宫,就一定有办法见到齐修贤了!”
“小姐,”红桑上前捂住我的嘴巴,紧张兮兮道,“切莫胡言,小心隔墙有耳。”
我恍然大悟,点点头,“对对对!只要这一回,我出了宫去,见到齐修贤约定好,那我以后还是可以偷偷写信给他,只要谨慎一点,不会有人发现的。”
这大概是我进了东宫以来,唯一盼到的一点希望了。虽然光亮不大,但足以让我在成章和面前,收收性子,若有必要,说些讨好,阿谀奉承的话,也是可以的。
可就在第二天,成章和就出现在我的殿外,我不知道他要来,我以为是红桑在外头敲门,就去开了。
于是毫不意外的,我一脸倦意,头发蓬松,衣衫凌乱出现在他的面前,惊得我连连倒退几步,飞速转过身去,护哪里都不是,只能捂住脸问道,“你、太子殿下怎么来了?”
他像了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一点也不惊讶,语气平和道,“明日回门,可我有公务在身,离不了东宫,不如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罢。自然,我也不会让你谢家失了颜面,该给的礼数,我已命礼部备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也会替你想好一个不那么难堪的理由……”
他不去?
我也不知怎地,听了这话就是浑身不自在,这人的脸皮已经厚得无可救药了!说是不会让我谢家失了颜面?太子妃回门,太子不去,这话搁谁听了,都会笑话我谢家,才进东宫,就被打了冷宫吧?
这样一来,让爹爹如何在众朝臣面前直起腰板?自小,爹爹就一直以为为傲,阿娘也总在旁人面前夸赞我。
成章和这么做,就是往他们脸上打了狠狠地一记巴掌?
我能忍吗?
我双手死死地攥在一起,好久没有回答。
成章和问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木讷地转过身去,阴着脸笑了笑,“太子殿下自当以公事为重,可我想到一个更好的理由!”
“你说。”他大概没想到,我不争不闹就答应了,于是神情也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能办到的,我一定答应。”
“太子殿下不想陪我回门,那么可否以身子不适为由?”我问,直勾勾对上他的目光。
他很快躲开了,点了点头,问我,“还有呢?”
“没了,太子殿下请慢走,我就不送了。”我的语气比他的还要轻浅,其实心里甚至还有一丁点的偷乐,因为这样,我去找齐修贤,也方便多了。
“好!”他说,转身离去。
他才一转身,我连忙就换了副面孔,偷乐起来。没想到这人,又折返了回来,把我吓得一惊一乍的。
他察觉出了我的神情,问我,“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太子殿下突然到访,我心里没准备。”这个回答,算是滴水不漏了。
“我忘了问你,先前你……在猎场上,”他说,“身子好了吗?”
我心想,这人在这里猫哭耗子装什么假慈悲呢?新婚之夜,他是怎么骂我的,这么快就给忘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
“你在想什么?”他显然对我这一愣一愣的神情有些不满意,也不等我回答,便说道,“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御医给你复诊,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名贵药材,你以后要按时服用。”
我:“……”
我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莫不是那晚被床榻劈开了良知?竟这般关心起我来?
他哪里就会这么好心?该不会因为我伤了陈良娣,他想除之后快吧!把毒药下在这汤药里,又有御医做掩饰,神不知鬼不觉啊!
可我也不能不答应,万一激怒了他,寻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抹了我脖子,那不是死得更惨?
想到这里,我就脊背发凉,于是点头说道,“如此,就多谢太子殿下厚……”
他果然没性子,没等我谢恩,人就不见了,比那晚的耗子窜得还要快!
第11章
果不其然,第二日成章和并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他昨天说的,都是在开玩笑,不过是为了试探我,可没想到,他还挺守信的,这样一来,我就更放心了一些。
倒是红桑这丫头,在得知成章和不陪我一同回门的时候,就急了,眼眶红红的,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小姐为何不再央求一下太子殿下?奴婢觉得殿下也并非薄情之人,更何况他看在谢家的颜面上,这一趟无论如何也会去的。”
“求他?”我望着窗外,自嘲般笑了笑,“我为什么要求他?为了谢家的颜面,还是为了我自己?红桑,当初是我救了他,而不是他救了我。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觉得他还会有多少良心?”
“小姐,那你……你这怎么办?你这样一个人回去,奴婢恐怕用不了多久,整个京都都会传得沸沸扬扬的,到时候将军和夫人一定会很难过的,”红桑始终还是放心,也不知该处理在她看来有些棘手的事,于是一再劝我,“小姐,要不再去求求太子殿下吧,奴婢觉得殿下说的应该是气话,小姐说上几句好话,兴许殿下心一软就答应了……”
我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他是因为先前在猎场上的旧伤复发,才去不了的,也不是故意的,对不对?如果现在非要拉着他回门,这就是强人所难,是我的不对了。你说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那是咱们谢家的颜面重要还是他这个储君的命重要,太后能饶得了咱们谢家吗?”
“小姐,你在说什么啊?!回门这么重要的事,小姐怎么能这样不在乎?”红桑显然有些急了,眉头皱成了川字,心急如焚地看着我。
“他生病?我就不能生病了?”我微微昂首,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要是说起来,那日在围猎场上,我的伤比他还重,他不过就被刺客拍了几下后背,可我的右肩都被羽箭给射穿了。要不是齐修贤教了我一点防身之术,我怕现在早已经凉透了……”
“小姐的意思是?一个人回门?”红桑看着我,神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就更不能回门了,我要是回去了,爹爹不得打断我的腿?”我说道,“可是我不借着回门的机会,也见不到齐修贤。”
“那小姐是想做什么?”红桑一脸不解。
“他病,我不病。但我要照顾他啊,是不是?我们是夫妻啊,他生病了,我还要回门,那不就显得我无情无义了吗?”我反问道。
“可是殿下他……”红桑欲言又止,她定是想说成章和那么厌恶我,整个东宫都知道,他如果病重,也理应由着陈良娣贴身伺候,怎么都不可能是我。
“你放心吧,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如果连这一点他都做不到,就不是个男人,再说了,他本来不想陪我回门,只要能不去,什么理由,我想他都会答应的,”我想了想继而说道,“红桑,回头你找个人去给谢府报个信,就说我要留在宫中照看成章和,可这事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了,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能太早。”
“好,小姐,奴婢知道该怎么做。”红桑点了点头。
“还有就是,我们得早去早回,回门的仪仗想办法也给免了罢,就你我两个人去吧……”我思来想去,觉得也差不多了。
正在这时,又有宫人端了糕点些过来,说是成章和让我带回去给爹爹和阿娘的。
我闻着那味道,就馋得不得了,突然想起来还有礼部备下的一些回门礼,待那宫人走远,便说道,“红桑,糕点我们留下,那些回门礼就捐给国库吧,就说我要给成章和纳福积德。”
听我这么说,红桑又皱了皱眉头,似乎很不理解,“小姐,奴婢还是不懂,这糕点为什么要留下?无论小姐回门与否,奴婢觉得这些回门礼,哪怕送到府上也没什么大碍啊?”
“是没什么大碍,”我咽了咽口水,“第一这些理应是由成章和亲自送去,其二,这糕点看着挺好吃的,我想留下解解馋……”
“啊?!”红桑被我吓了一大跳,惊讶地喊出声来。
我连忙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你轻点,我们赶紧出宫吧,再晚了成章和可能就会发现了。”
而关于回门这件事上,成章和并没有在意我将回门礼通通捐给了国库,可能在他眼里,只要自己不踏进谢家半步,我哪怕把整个东宫闹得鸡飞狗跳的,他也会睁一眼闭一眼。
可演戏,总得演得惟妙惟肖一点,不单单是我假意放话要留下来照顾成章和一事,我还要去尚药局询问太医关于成章和的医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头疼脚疼嘴巴疼的,顺带开个几贴草药,也好让他补补。
万一我爹爹那个大嘴巴,又好面子的,说漏了嘴,我就得嗝屁了。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我和红桑才光明正大地出了宫去,今日这么个好机会,我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可我到了齐府的时候才知道,这么大么的一个机会,被齐修贤给糟蹋了。
我是从后院爬进齐府的,齐府我熟得很,来去自如,也知道齐修贤住得哪一屋,我甚至知道,他睡觉的时候,头是朝东还是朝西。
可这么这个和我青梅竹马的人,我冒着砍头的危险跑来找他,他竟然不在府上,而我为了不暴露行踪,也不能找旁人询问一二,只能感慨天时地利,唯独却了人和。
我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改变。就是床榻下的好酒比平日里多了不少,齐修贤一向酒量好,千杯不醉,可我伸手摸在酒坛上的时候,有不少的已经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唉,这么多的好酒,可惜了……
我长叹一口气,抓起一坛,喝了几口,那酒香溢满了整个屋子。
“齐修贤,你竟然背着我,偷偷藏了这么多的好酒,你要是早些拿出来,也不至于现在连个陪你喝酒的人都没有,只能放在这里积灰,真是暴殄天物!”我很是感慨,又灌了几口下肚,没想到这酒的回味没有半分甘甜,竟然还泛苦了。
我一脸嫌弃,“你说你,藏着掖着,这酒都酸了,你也不舍得拿出来给我喝,该!”
我心里有些生气,放下了酒坛,但也不想红桑在府门外,为我提心吊胆太久,需得速战速决才好。
于是我头脑一热,又犯病了。我在屋子里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把匕首,用最快的速度,把齐修贤藏在床榻底下的酒坛全部给开封了。
啪啪啪地一连开了二三十坛,好家伙,整个屋子里,满是桃花,梨花,杏花,梨花,还有青梅的味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在春郊野外。
我想,也不必留什么字迹给齐修贤,我拆了他心爱的酒,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更管用了,他回来之后,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想法设法找到我。别说区区一堵宫墙了,哪怕我上天,他也能把给我扯下来!
折腾了这么一阵,我心里有些解气了,又飞速离开屋子,翻出府去。红桑那丫头看着我从天而降,吓得魂都要飞了,左看右看,东看西看,在确定我毫发无损之后,这才拍了拍心口。说道,“小姐,你怎么才出来?奴婢还以为你被他们逮到了吗?”
“瞧你说的,我哪里有这么倒霉?就算被逮到了,他们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反而会去替我去找齐修贤。”我有些失落地朝府门回头望了望。
这个家伙,莫不是真的因我嫁了人,所以才无拘无束了起来吧?以前除了有公职在身之外,很多时候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看兵书,现在好了,连个人影也找不到。
红桑很是吃惊地问我,“小姐,是说,齐大人不在府上?”
“是啊!”我点点头,看着手中的匕首,又叹了口气。
“那小姐该打算怎么办,要不要再等等,或者小姐在这里等着,奴婢去问问齐府的管家?”这丫头替我瞎操心的事,可是一点都没少做,动作还十分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