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边记了一笔,小五这里吃了次教训自然有所长进,她不过是跟着担心了一回罢了。
只是郑家,虽说不上是心腹之患,但是每次他家总有人牵扯之中……想到这里,皇后微微一笑:只怕郑妃与三皇子也头疼不已。
五皇子齐家告一段落,苏卉在家闲来无事,通过系统查看了下几位皇子的近期动态,看来看去,她也对郑家……很感兴趣。
话说郑家是在圣上登基前后才开始发达,依靠战功和庞大的商队,内有宠妃外有权臣,更有皇子,终于成就顶级权门。
不过不得不提的是,在先帝以及太上皇在位时,郑家就已经是京里势头很不错的人家,而且历经三朝自始至终从没站错队……这家子把握不大的时候,宁可不站队,也不会赌博押重注。
不过一个从没走出臭棋的大家族,蒸蒸日上了几十年,先不说是否盛极转衰,只说这人口……就能说上一声尾大不掉。
而且人多,必然心不齐。
如今有两位流着郑家血的皇子,三皇子与八皇子。八皇子年纪小,作为郑妃幼子备受宠爱,因此性子莽撞且颇为娇气;而三皇子能跟嫡出五皇子一直放在一起比较,且不大落在下风,郑家上下倒是一直看好这位殿下。
而郑家心不齐,起码体现在这两个方面:想要三皇子做个好儿子,最终笑到最后,又或者是做个好孙儿,在圣上百年后登上那个位子。
郑妃与三皇子母子,以及郑妃的亲近,比如她的父亲哥哥,都想要三皇子做个好儿子。郑妃母子讨好太上皇,说穿了也是想为三皇子添些好名声。
不管太上皇服不服老,起码郑妃他们认定太上皇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就算临死一个想不开,想要他那群老哥们闹腾闹腾,逼得圣上让步,至多也就是给圣上添点麻烦,于大局无碍。
然而几乎无所不住的苏卉若是知道郑妃的想法,她肯定会说:郑妃毕竟半生困在后宅,见识还是差了些。
太上皇一旦什么都不顾,放手一搏,绝对有改天换地的可能。
不然圣上与义忠王义庆王兄弟早就大刀阔斧地切削那些藩王们的势力,又何至于慎之又慎,隐忍至今?就怕一个失误,难以收场。
郑家另一批子弟正是知晓太上皇的能耐,才会考虑让三皇子认真做个好孙儿而不是好儿子。
顺便一提,王子腾在几次摇摆之后,如今也是站定这一边:三皇子该做个“好圣孙”。而林海苏泰和他们这些简在帝心的官员,立场如何自然无须赘述。
偏偏荣国府的贾赦贾政兄弟显然没意识到这个关键分歧,这里得特别说一句,宁国府的贾敬贾珍父子却是看得明白的。
贾赦贾政兄弟,尤其是贾政依旧寄希望于交好林海且仰仗王子腾,来为自己起复伸一把手。
不过王子腾始终觉得贾政欲壑难平,没有分寸,所以压根没搭理他:若非贾珠大才,前程可期,王子腾都想跟荣国府来个切割。
对,他妹妹侄女委实孝敬过不少银子,可也借着他的名头惹了不少祸事,这位一品大员自认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
王子腾倒是没看错贾珠,贾珠看出太上皇和圣上迟早有真正斗法的一天,他……选择圣上!
于是在吉日倒数的第三天,贾珠在课堂上见到苏卉,先吃了一惊旋即就问,“老师这是喜事临门?”
苏卉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这几天她……挺春意盎然,不过这都是细枝末节,今天特地给贾珠上课,也是好奇:她听黛玉说,黛玉他爹这些天已经帮贾政补到了缺,消息也传回了荣国府,苏卉就想知道贾珠的态度。
贾珠能有什么态度?不同于他爹欣喜若狂,他娘欲言又止,他真是……喜忧参半。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您遇上喜事,我就不吐苦水了吧。”
苏卉大乐,“谁说的,这个时候我就乐意听听你怎么觉得倒霉,好让我的幸福更幸福呀。”
贾珠不知道怎么回话才合适,心道:老师跟以前是不一样……但老师有所要求,还能拒绝?还想不想接着上课了?
他略略斟酌,才道,“离京到南边,那地方不富不穷,历来也无民乱,亦无说一不二致使政令难行的宗族士族,又距离金陵这等江南繁华之地也不大远……这个府丞之位,姑父也是费心了的。父亲沾沾自喜,差不多逢人就笑,我头回知道父亲也能如此……可见是在家憋得狠了。”他叹了一声,“我也就跟您嘀咕,就这城府难怪将近二十年都不得晋升。”
摊上这样专业拖后腿的亲爹,又能怎么样?认命呗。
苏卉便劝道:“不在京城,好歹省点心。山高皇帝远,不在重镇任职,也惹不出太大祸事,不然你姑父如何肯引荐,帮他跑官补缺?”
“正是这个理。”贾珠继续道,“父亲养着一群清客门人也是为了排解苦闷,我曾经还真以为他不慕权势。”
苏卉就笑,“针对仕途经济不感兴趣也是你弟弟曾经那副做派,你父亲若真是想做闲云野鹤坐看风起云涌,早去官不做。就看他丢官回家那股子郁气,你也知道他表里不一。”
贾珠摆了摆手,“横竖他就是这样的人,不说他……倒是我母亲……”
话说,王夫人这些年一直挺安生:侄女兼侄子媳妇远赴西北,她不能再用哥哥的名头放贷,又不再执掌中馈,手里没了活钱再加上不大管事,其实就是说了不大算,肯奉承她的仆妇依旧不少,但一门心思忠于她为她办事的,两只手就能数得出来。
老实说,苏卉一直觉得王夫人比她丈夫贾政更能面对现实,也更识时务,或者说能屈能伸。曾几何时王夫人还暗地里跟小姑子较劲别苗头,如今却也会认真讨好贾敏黛玉母女两个。
她也算看透了:她两个宝贝儿子的前程,不说林海一言可决,起码也要好生仰仗人家。
贾珠中进士后,她回过娘家,话里话外希望哥哥能颇多照拂,然而她哥哥对孝敬过大笔银子的妹妹也实话实说:勋贵做官,与科举做官,完全是两条路子。
王子腾更是实在,告诉她妹妹,别看他好似一路青云,但却差不离卡死在了内阁门外。他官居一品这么多年,论前景可远远比不上林海这位三品御史。
从娘家回来,王夫人又进宫瞧了回贵妃,从女儿那里得了“证言”,再回家就彻底认命,这次贾林两家结亲,她就表现得欣喜不已……从聘礼到布置新房都尽心尽意,都得了老祖宗贾母好几回夸赞,就连一直跟她不对付的贾敏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王夫人也明白若非两家是正经姻亲,宝玉又与黛玉一起长大,不然凭荣国府现在身家地位,那是绝对娶不到三品官员的嫡长女为二房次子媳妇。
不过,操办婚事全力以赴,面子里子都占足,王夫人心里也不是没想过你娇宠长大的宝贝女儿终究是我的儿媳妇,不犯错则矣,犯了错总有让儿媳妇难受,也有让小姑子求我的时候!
然而万万没想到,在成婚之前,小姑子夫妇给自家老爷补了缺,虽没明说意思已经到了:这是嫁妆的一部分!还不赶紧感恩!
王夫人白天不敢表现出半点不自在,到了夜里……她连着好几天都气得只能勉强合个半个夜的眼:老爷外任,她这个正经太太哪有不去的道理?!那不是便宜了赵姨娘这个小娼妇!一想起她若是留在京城,赵姨娘便能在外以正头娘子官太太的身份替老爷待客……她就不能不跟着老爷离京!
其实她就是想留下,贾母也一定会让她跟着去。
毕竟贾母人老成精,女儿女婿给二儿子补缺的真正用意,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准能猜个正着:起码老二家的别想在两个玉儿新婚的时候逞婆婆的威风!
一个是儿媳妇,一个是亲外孙女,老太太的心往那边偏,那还用说?
老太太能看透的事情,就更瞒不过贾珠。他素来觉着母亲跟姑母不合,纯是因为嫉妒……就冲这个,贾珠都不想护着他母亲。
听到贾珠这番心声,苏卉故意问他,“不怕别人知道了,说你有奶便是娘,亲娘都丢一边?”
贾珠直白道:“不是我不孝顺,母亲一直嫉妒姑母也实在是莫名其妙!幸好姑母并不放在心上,撑死打发远点也就是了。”
就冲这话,苏卉就能断定:王夫人曾经伤透过贾珠的心。要知道能一直给她当学生,还始终都没被踢出来,道德水平和节操值必定高于平均水平。
贾珠此时又找补了一句,“黛玉是下嫁,母亲有什么不知足的。祖母和父亲谁不是欣慰非常?”
果然……苏卉也把疑问问了出来,“你母亲怎么得罪你了?”
“得罪说不上,”贾珠道,“记恨……好像也说不上。前几天母亲犯错,祖母不许母亲再管家,我媳妇刚接手,不明就里地弄走了母亲几个陪房……都不是母亲的陪房,而是陪房的亲戚,惹得母亲大怒,几番折腾,害得当时重病的兰儿差点……”想起这个,贾珠垂了眼,“从那会儿我便知道,不止父亲,母亲也会不分轻重地犯糊涂。”
兰儿说得当然是贾兰。
原著里,没有老师,在荣府那样污糟的环境下,几乎纯靠自己闭门钻研,贾兰都能考出个举人来。
这一世有亲爹抚养教导,贾兰自然更为出色,也就是宝玉在大哥引导下走了正道,在宝玉才气的映照下,贾兰才没那么显眼,可他爹却是深深以他为荣,且自认后继有人的。
对了,比起八股文,宝玉还是要甘拜侄儿下风。
昔日婆媳斗法居然耽误了贾兰的病情,还差点让贾兰丢了性命……贾珠对生母恐怕是非常失望了。
于是苏卉提醒道:“爹妈不同时糊涂也就罢了,若是赶巧一起,一事不烦二主,你赶紧找你姑父,找几个靠谱的师爷跟去。未必惹出大祸,就是弄出些小乱子,还不是得你来收拾残局,也影响你姑父和你的声名。”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名声臭了,官也就差不多做到头了。
贾珠现在还在翰林院供职,暂时不需要帮他处置公务的师爷,因此他也没想起这一茬。
老师这么一提,他恍然想起,他爹一直养着的清客门人都是吃拿卡要样样在行,遇上正事儿争先恐后……往后撤的!
妈的!这是亲爹上任还是从儿子外任?!
此念一出,贾珠顿时哭笑不得。
贾珠的表情说明一切……苏卉也忍不住发出万分怜悯的笑声:原著里荣府一窝坑货,这一世坑货大多数还是挺坑的,然而聪明人贾珠和元春都活得好好的,有机会变得不坑的宝玉他们兄妹也都往贾珠这个方向成长,于是荣国府有八成机会……大船不沉。
苏卉又道:“有你们兄妹在,荣国府不会败落,贾赦贾政兄弟俩怎么招惹是非,日子都还过得去,就是你们难得省心就是。”
贾珠此时干脆趴在了桌案上,“劝是劝不回来的。眼界就那样……我伯父想做官,可不是想进展平生所学,也不是玩弄权术,而是能多捞银子买古董文玩,多纳妾。我父亲就更不用提,他怕是一辈子都没反思过为甚管路不顺。”顿了顿,他又唉声叹气道,“就拿这回姑父援手来说,父亲喜不自胜,却从没想起过姑父为他补缺从没问过他的意思……正应了老师教我的那句话,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欺负贵贱,全在贵人一念之间,父亲不是不以此为耻,而是他全然看不出有半点不妥。”
看吧,苏卉就说贾珠是个明白人。
不到三十,在她不多的引导之下就能意识到自己的命运要自己做主,不枉费她花费的这么多心血。
苏卉点开系统,挑了套管理学教材出来,“这是我压箱底的学问。”
贾珠只翻了个引言,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
第二天,黛玉与湘云等几个小姐妹联袂到来。
黛玉直接道:“出嫁后就不容易相聚,起码不能说见面就见面。”
湘云也笑嘻嘻道:“恭喜苏姐姐啦。”
小姐妹们知道苏卉与未婚夫婿在订婚前就情投意合了,婚期临近苏卉更是堪称粉面桃腮,小姐妹们恭喜起来也很真心,调侃起来也没啥负担。
送走一众小姐妹,天色尚早,苏卉的祖父祖母把她叫到了眼前。
祖父吃了口孙女亲手泡的茶,才道,“你爹娘给你预备的嫁妆是他们给的,爷爷奶奶另有好东西给你。”
说起嫁妆,爹妈预备的,加上舅舅舅妈给的,苏卉粗粗一算也有二十万两……苏家在苏卉这一代之前,单传了好几代,作为官宦世家,家底不用说;而苏卉舅舅舅妈没有女儿,苏卉又救过舅舅好几次,结果舅舅舅妈添妆堪称大手笔——别忘了苏卉舅舅都入阁好几年。
说起来苏卉在富贵乡里长大,见过不少好东西,然而爹妈和舅舅舅妈给的,也让她啧啧称奇:至少有一半物件和字画都有资格在后世的故宫博物院和~国~家~博物馆里展览。
到了爷爷奶奶这里,苏卉也对他们要拿出的好东西……万分好奇。
从爷爷手里接过一个木匣子,苏卉打开一瞧,是个犀牛角的茶具,她刚刚上手,就见小小茶具上三个篆字:点犀乔……
最后那个乔字苏卉印象再深刻没有!
因为当年看红楼到这个一章节,妙玉与宝钗黛品茶时,拿出的三个茶具好几个字苏卉都不认识!
好吧,苏卉外表平静,内心……其实也没什么波澜:她对自己的身份早有猜测,不管怎么说能与黛玉宝钗湘云都有数面之缘,乃至于情分不浅,怎么说她也得是十二钗之一。
却说苏卉这一走神,当然让爷爷奶奶瞧个正着。苏卉祖父轻咳一声,嘱咐道,“南安王爱茶,你把这个送他。”
苏卉一听就故意道:“这是给我的嫁妆吗?不是让我借花献佛?”
苏卉她爷爷又从身边掏了两个装卷轴的盒子出来,郑重递了过来,“回去好好收着。”
看爷爷这态度,苏卉也不由严肃起来,她狐疑地瞧瞧爷爷再看看奶奶,展开卷轴……就说不出话来了:颜真卿真迹……另一个,赵孟頫真迹。
幸亏圣上并不痴迷于书画,要不然就这俩卷轴,他都能惦记上:唐太宗用《兰亭集序》陪葬,乾隆着魔似的往传世名作上“哐哐”盖章……苏卉一想都觉得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