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太监抬起锦云辇,步伐稳健地走在宫廊中,正方的辇顶虽遮挡里头的光景,但细雨是斜着吹进来的,弄得宋意欢的面颊上都着了些许。
太子伸手将帷幔掩上,脱下玄色大氅给宋意欢披上,天色阴沉,雨水骤多,只怕是要响春雷,便让抬辇的太监加快了步伐。
待到东宫时,细雨变成大雨,伴着轰隆的春雷声,怪吓人的。
宋意欢心里也着急起来了,匆匆下了锦云辇便直奔寝宫,太子则信步跟在她身后。
果然寝殿里婴孩声不止,嬷嬷奶娘们哄都哄不住,手忙脚乱的,两个小家伙哭得可伤心了。
宋意欢连忙将太子的大氅转交给宫女后,便在楠木摇榻前坐下,询问奶娘有没有喂孩子。
奶娘道:“回娘娘,早喂饱了,是一道响雷把小主子们惊吓到了,这才哭得停不下来,就怕哭得吐奶。”
宋意欢柳眉微紧,只好俯在摇榻前,唱小曲儿哄这对兄妹俩,缓和些许,可雷声不减,仍是在哭。
太子在殿内的屏风处瞧着妻儿,虽然吵闹了点,但格外的和谐,这两个月来,宋意欢身子恢复得很好,肤色越发白嫩,丰腴美韵。
前两日她还寻问她是不是有些胖了,不够好看,他是没发现胖,倒是更有丰韵了些。
太子缓缓走上前去,候着的宫女福身低首,他瞧着摇榻内兄妹俩,哭得小脸红红的,他们还真是能哭呐。
太子面色淡漠,俯下身挑了哭得最厉害的小女儿抱入怀里,宽大的手掌在襁褓在轻拍。
宋意欢抬眸瞧着太子,两个月来,这是他头一回哄孩子,多数都是嬷嬷在哄,他贵为储君,着实也不该他亲自动手。
太子则瞥向她,温和道:“孤看这丫头似你,有掉不完的眼泪,哭包第一名。”
宋意欢愣住,启了启口,也不知他是说她,还是说女儿,便气恼地朝太子轻哼一声,抱起哭累的儿子团团,哄着他入睡。
这说来也奇怪,女儿入了太子的手,哭闹声渐渐的停下,张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瞧着父亲,似乎分外好奇。
太子则面无表情地道:“有什么好稀奇的,孤是你爹。”
言罢,小女儿笑了起来,他便单手托着女儿坐在罗汉榻,闲情自得地斟茶喝,就连宋意欢都觉得这父女俩好笑。
此时天色黑沉沉的,视线都昏暗得像是夜晚,大雨下得淅沥哗啦,宫女早早就把窗牗关上。
忽然猛地一声巨响,宋意欢吓得身子一抖,抱着儿子连忙起身,朝太子身旁躲去。
小女儿又轻哭起来,太子茶水都没来得急喝,便瞧着跟前的一大两小,宋意欢的纤手攥着他的衣袖,神情略微紧张。
直到雷声过后女儿才安稳下来,兴许是哭累了,两个小家伙也不再闹腾。
宋意欢倚着太子的侧肩,唱着小曲儿将孩子哄入睡,声调温柔,有几分悦耳。
忽然她询问皇帝的病情,先前在永安宫只隔着帷幔听皇帝的声音,别的仅有太子一人见到,就连二皇子和公主也是停在帐外。
太子顿默片刻,凤眸里掠过一缕凝色,似乎早已有所准备,抬手轻抚宋意欢的发顶,平淡道:“或许你得母仪天下了。”
宋意欢怔怔地望着他,太子则淡淡一笑,便不再言语,她却思绪万千,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
母仪天下么......
这是皇后的本职。
春雨延绵,池水里的鱼儿藏在廊板底下避雨,宁静祥和,寝殿里暖炉里的炭火微弱,却并不打算再添了。
这雨不知下了多久,宋意欢也不知想了多久,待到乌云散去,天色渐明,她已枕着太子的手臂睡着,怀里还抱着儿子李瑾华。
太子靠着高枕正阖眼轻歇,一手揽着宋意欢和儿子,另一手抱着小女儿,画面在他身上显得突兀又和谐。
太子微微抬眸,宋意欢和孩子们有些淡淡的奶香味,他召来宫女小心翼翼地抱走两个孩子。
待罗汉榻上只剩下二人之后,太子独自将宋意欢抱进怀里,香软娇韵,手感舒适,低首轻吻了美人朱唇。
似乎是下巴些许的胡茬扎到她了,睡得安稳的宋意欢微微蹙眉,哼唧一声,本能地别开面容。
见此,太子则不再打扰,搂着她小憩,这几日操劳政务,长了点点胡茬,是该刮净一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明天开始把缺的更补上。
微博的群是解散了两个,其实这个群多数是催更,很安静,真没在里头开车,可能大家有误解吧。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不过没事,我调整过来了。
第94章 禅位
雨停过来几天放晴日子, 听旁人道朝中不少重臣皆去了趟奉天殿,与太子殿下商议政务。
皇帝的体弱是从年前就有的,虽而后由太子监国, 但一直以来会过问一二,而如今则卧在寝宫, 不过问朝政, 不见闲杂人等。
宋意欢心绪微凝,自那日太子殿下提及母仪天下之后, 她或许猜到了些许,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在此期间谢启衍来见过一次宋意欢,顺道看看孩子, 送了些小玩意,不得不说他恢复正常之后, 变得沉稳许多。
他这次过来是来辞别,听闻要调去把手潼关, 此地里盛京城算近的, 不过两日的路程。
宋意欢询问谢启衍可有同锦宓公主说此事?
他神色淡然, 笑了笑, “自然是说了, 公主现在还小, 事事得迁着她, 潼关也不远, 往后会常来见她。”
虽然谢启衍笑得温和, 但宋意欢仍旧看得出他有心事, 并且不会说。
谢启衍没在东宫久留,辞别之后便离开了,次日便得知他去往潼关的消息, 锦宓公主去送了一程。
盛京城依旧繁华,二皇子封号之后,人人尊称一声豫王殿下,整日里不是往武场跑便是去营地,听闻最近还多了个爱好,爱去往曲月楼里看花魁唱小曲儿。
他还真是精力充沛,活力多得用不完,不像宋意欢,总是时不时困倦,像个慵懒的猫儿。
三月一过,四月清明。
在盛京城平静的繁华中,一纸蚕布圣诏从皇城金殿传出了朝门,不少人已然预料,不少也惊讶不已。
禅位诏书,单单四个字便已让人为之惊谔,由中书令将诏书宣布,次日举行禅让大典。
不少权臣已然猜到皇上有心退位,这几日正是在商讨此事,朝中议论纷纷,亦是有人持反对态度的。
禅位大典当日,宋意欢换上端庄典雅的朝服,装束婉丽,与太子殿下同赴金殿,心头紧张不安。
太子侧目瞧她一眼,将她的手在手心里握了握,平和道:“莫怕。”
宋意欢望着他的容颜,莫名地安心下来。
太子松开她的手,一同踏入殿内,富丽堂皇的清元殿内,满满皆是权臣,二皇子亦然也在。宋意欢随太子身旁,仪态大方,其中匆匆瞥见往日有过恩怨的卫国公。
这段时日来,皇帝是头一回露面,面容微白,步履蹒跚,却不减往日威严,他坐在龙椅之上。
台阶上中书令高念禅位诏书,众人俯首听命,宋意欢则需站在太子身后,瞥着他高大的身形。
玄明帝在位二十三载,内政清明,国家昌明,外夷钦服,岭南作乱,部分余孽尚未清除,而因体弱多病,难以务政,就此退位让贤,帝位由皇太子李君赫承袭。
龙案上已拟定好禅位宝册,国之玉玺放得端端正正,众权臣本还有异议,只听皇帝咳了几声,病弱如此,众臣何敢。
皇帝则虚弱道:“尔等多是追随于朕征伐山河的老臣,望看在朕的情分上,多多辅佐新帝,万不可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不思进取。”
话语间,太子不禁轻瞥皇帝面容,众臣跪地高声领诏,在众目光之下,太子踏上台阶接过中书令递来的宝册与玉玺。
朝臣中,卫国公凝望着上殿的禅位交接,指尖在袖内轻轻摩挲。
皇帝来到儿子身前,太子面容肃正,气宇轩昂,正俯首听教诲,却只听皇帝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道:“大盛的江山便交托于你了。”
言罢,皇帝由福公公搀扶着缓缓退场,离开金殿,往后的事全权交给太子了,人嘛,总要有经历才越发成熟稳重。
他决计不会为太子安排好一切,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他自己了。
见外头一缕斜阳,李墨心绪平和,不禁想,之后去哪儿钓鱼呢,扬州是不错的地方,也不知卿儿做饭的手艺可有退步。
清元殿台阶上,太子手上的玉玺沉甸甸的,他目送皇帝离开,心间阵阵涟漪。
这是他自小便知道需要承担的重任,帝位,人人都想要,他也一样,身居高位,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肩负的是苍生百姓,泱泱大国,要么就名垂千史,要么就昏庸无能,这种挑战如何不令人着迷。
太子面对着臣服于脚下的满朝权臣,长袖一挥,下的第一封诏书便是择日举行登基大典,大赦天下。
宋意欢双手覆于身前,望着殿上的太子,忽然感到有些莫名的恍惚,就像没找到实质感。
***
禅位大典结束,夕阳沉西,百官已退离皇城。
清元殿外的层层阶梯上,李君赫负手于后,缓缓走下,抬眸望着晚霞映照天边,皇城恢弘大气,充满着权势与欲.望。
宋意欢跟随在身旁,朝服的裙摆落在阶梯上,宫女们紧随其后,李君赫的目光从晚霞上回来,看向身旁的人,只见她眼眶湿润着。
这使得李君赫微愣,淡淡笑道:“怎么要哭了。”
宋意欢朝他靠近,抹去眼角湿润,“今日之后,殿下便为新帝,纪年改元,万象一新,忽然感到不真实感,意欢不知是不是该为殿下开心。”
李君赫瞥了一眼四周的太监宫女,然后俯身靠在宋意欢耳边,揶揄笑道:“往后你便是皇后了,快莫哭了,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宋意欢回道:“我没哭,只是有些感慨。”
李君赫立回身形,应了她三声好,握着宋意欢的手走下清元殿外的石阶梯,平缓地道:“清元殿乃为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之地,当年父皇在此殿诛杀北方齐王,封号登帝,他步步为营,将李家的江山从韩家手中夺回,功绩赫赫,无人不敢臣服于他。我与父皇相比,差多了。”
宋意欢抬眸与他相视,李君赫接着道:“所以父皇吩咐的每一件事,我极力做到尽善尽美,包括幼时照顾昭景和锦宓,自小便由陈太傅教导,太傅曾说我过于执拗与较真,因为不愿让父皇失望,而这次亦是一样,不愿让他失望。”
这是他坦然地与她提起心中的事,宋意欢上前将太子高大的身躯抱住,轻轻道:“殿下会是个好皇帝的,在我心里你已经很厉害了,并不比皇上差。”
李君赫温和笑着,用手摸摸宋意欢的发顶,“不过我也比父皇好,他登帝时身边没有母后,而我有你。”
夕阳余晖下,太子牵着宋意欢缓缓走在皇城宽阔的朝场上,一望而去,是层层的朱红高墙,青砖碧瓦。
太子忽然道:“我八岁那年,你放了我的羽雀。”
“......”
“是不是还亲了我,啧啧,到底是谁先对谁非礼的。”
宋意欢心虚道:“我不是故意的,才没有亲你。”
李君赫瞥她一眼,“你八岁那年,是不是你贪吃饼酥,然后答应和我同住东宫的,为何吃完饼酥就反悔,在东宫没到一天就哭闹着回去,我不让你走,还说我骗你。”
宋意欢低语回道:“就是骗我,你也没说得我和你同住才给吃,不然我岂会吃那个饼酥。”
“那你十二岁那年,我好心将你从池水里捞出来,带回东宫换衣裳,自此便处处躲着我,避而远之?”李君赫道。
宋意欢羞恼起来,“谁让殿下扯我裙子!登徒子。”
太子这个大冷脸,哪有这样凶神恶煞地扯她裙摆的。
李君赫顿了顿,则缓缓道:“这不是见你裙上有血迹,我找找伤口......”
言罢,李君赫摆摆手,想了她初潮这事的确是他的不对,不再与宋意欢争辩下去,则是一本正经地将她扶上锦云辇。
宋意欢想着想着,竟被他气笑了,像太子这样的‘恶霸’,他们若没有重来,那该怎么办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9 21:59:54~2020-08-30 19:2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5章 幔帐
登基大典定在半个月后, 玄明帝往后尊为太上皇,燕卿皇后则为太后,二老安居于皇家园林云野园内, 休闲自在。
除了筹备登基大典以外,宋意欢与太子还需从东宫改住皇宫, 因之前的永安宫, 二老偶尔会走动,为了不打扰。
宋意欢转住于长佩宫中, 陆陆续续地将物件东西都备齐,当初在东宫的奴才,也统统换入长佩宫。
且不止这些随行的奴才, 人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东宫府衙内的官员也分配于朝中相应的职位。
从太上皇手里接过禅位诏和玉玺, 太子如今便可尊为皇帝,只是还需一场登基大典来昭告天下, 新帝登基而已。
在离开东宫时, 宋意欢抱着团团圆圆道:“这东宫, 以后便是由团团来住了。”
大儿子张望着母亲的容颜, 还未能听懂她的话语, 只是眯着眼笑, 一双凤眸像极了李君赫。
长佩宫内的景物雅美, 水榭楼台, 宋意欢之前从岭南带过来的玉桂树, 又命人转种于园子里, 待树长成,便是满园的桂花香。
宫里的奴才们亦改了口,成了人人口中的皇后娘娘, 宋意欢起初几天有些不习惯,带着两个孩子,去云野园看望太后时。
太后则笑了笑,道:“你不是皇后,谁还能是皇后?”
宋意欢也不再说这样的话,听太后说道过几日,他二老便回扬州享享清福,他们的事自是不会再管了。
来了云野园才知道,原来父皇的病并不严重,还好得挺快的,都下水池摸虾了,从原来的威严变得亲和。
燕太后笑道他以前本就是个和善的人,只是身居高位不得不显得严肃,使人敬畏。
见父皇如此稳健,难怪太子殿下让宋意欢不用太担心,原来是二老已想回归田园,闲云野鹤的生活。
燕太后道最舍不得的是孙子孙女,便在云野园多停留些日子,往后孩子再长大些,记得送来扬州陪陪老人家。
宋意欢连连应是,待到午后才回了长佩宫,喂过孩子后,正好将其哄入睡,便见那身形修长的男人回来了,让太监备上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