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将她的手放下, 亲自折了一支雪梅,掸去白雪, 交到宋意欢手中。
宋意欢拈着梅花浅浅一笑,这回儿是开心了,侧眸看向太子,颀长挺拔,负手于身后, 玄貂大氅衬得他气场逼人,俊逸非凡。
二人身后跟着不少宫女太监,宋意欢却从斗篷里伸出另只手攥起太子的衣襟,将他往下拉。
起初太子不知她何意,仍是俯身下来,宋意欢撑着他的手臂,踮脚亲了他的脸,笑道:“谢殿下的花。”
太子神色微顿,眉目间多出一丝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喜欢便好。”
宫女们纷纷低下眸,这二位主子还真是浓情蜜意,只教外人瞧了不好意思。
正此时,黎术从游廊走过来,神色紧张,忙在二人跟前躬身行礼,道:“禀殿下,皇上病弱卧床难起,永安宫来人请您过去瞧瞧。”
听言,太子二人面容皆沉下来,近来皇帝身子羸弱不少,不过这是头一回卧了床,自是让人紧张的。
太子便吩咐宫人将宋意欢搀回寝宫歇息,她却看着他,亦是也想跟去,却抵不过太子微厉的眼神。
只好乖巧下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如今皇上身弱的消息传出,朝堂内外定会一阵躁动,不知会出什么事呢。
宋意欢回到寝宫里,柳薇将汤婆子递给她捧着,方才去到园里穿的鞋履沾了雪,有些潮湿,被宫女拿下去了。
而那支梅花插在青粉贯耳瓶内养着,简约大方。
太子去了很久未归,到了晚膳时也是宋意欢独自用的,她坐在美人榻上让宫女服侍着小憩,近来腿时常水肿需要人按着。
直到夜里,宋意欢见太子满身带寒地从外头回来,是又下起细雪,他的大氅上沾了些许。
太子似乎显得很平静,举止优雅地将大氅交给宫人去放置,宋意欢则紧张问道:“陛下如何了?”
太子回道:“着寒发了高烧,需多养养便是了。”
宋意欢思索道:“可近来都在说陛下着寒,这都一个多月都未好,此番还起了高烧。”
太子揽着衣摆在宋意欢身旁坐下,淡淡道:“所以说孤将你看得紧,只怕你也受了寒,若是病上那才是害了事儿。”
宋意欢看着他的神色,气道:“你怎都不担心啊,还有心思说我。”
太子看了她片刻,用极让人安定的语气道:“陛下不会出什么事,你且安下心来,一些小病小痛不久便会好。”
宋意欢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太子则召上膳食,是忙到现在才吃上,她便陪着他又尝了几口汤。
接下来的几天里,圣上受寒的事便传开了,人人多少有些忐忑不安,早朝停了两日。
冬日严寒,霜雪纷飞,导致出行不便,许多事物都停下了工序,而太子殿下却变得繁忙起来。
很快便由太子监国管理朝政,批改部分奏折,朝野上下暂且稳定,待皇上恢复身体之后,再交接回去。
虽然没有之前那么多时间相伴,但很多时候,太子会将折子带回东宫来批改,夜深时才熄灯入榻,搂着宋意欢的身子入睡。
整个深冬宋意欢都被照顾得很小心,转眼又是一年除夕降临,东宫里忙上忙下,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张挂桃符。
遥想去年时,东宫似乎没这么喜庆,听黎术道,东宫本就大得空寂,独太子殿下一人,便省得热闹了,如今殿下成了家,依他的吩咐自然是要操办起来了。
想想那时候,太子写的桃符,她挂在闺房门口辟邪呢,那时他怪冷漠的,是没想到会写桃符给她。
后来嫁来东宫,她也舍不得丢弃,便一并带了过来,放在宝柜里。
宋意欢琢磨着想让太子今年再写,便拿着桃木板等着太子殿下从书房回来休息,用膳时便递给了他。
太子微挑眉稍,没说什么,但是晚膳之后,将宋意欢按在墙上亲了几口,这个家伙要占到便宜才愿意动手画桃符。
而后那桃符便被挂在了寝殿门前,太子不禁随口道:“你倒是定要孤来画。”
宋意欢嫣然笑道:“因为殿下画的才辟邪。”
太子微微蹙眉,依旧没有说什么不是,牵着人回了殿内,他虽然寡言,但并不觉得无趣,有时看看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宋意欢便觉得很有趣。
皇帝身子虽略有好转,但今年的除夕晚宴多数是在为皇帝祈福,还把青灯大师请来祭祀。
宋意欢也是去了,不过她已是身孕晚期,不得劳累,在宴上坐了一会儿,皇后娘娘便让人送她回东宫了。
当晚的盛京城依旧热闹非凡,百姓其乐融融,烟花爆竹声声入耳。
太子殿下也没在晚宴上久留,回到东宫,搀着宋意欢在院子里,放起烟花观看,美轮美奂。
或许是过了宋意欢入睡的时辰,待烟花燃放完,她便已是昏昏欲睡,只好搀着人回去休息。
除夕之后,皇帝下了一道旨意,给锦宓公主与谢世子赐了婚,待到公主及笄,二人便成婚,且不影响谢世子的仕途。
听闻这是平西王从辽西回来,亲自在皇帝陛下跟前提的亲事,算是一件喜事。
二人前世就是夫妻,对于这样的消息宋意欢不觉得意外,唯一意外的是前世好像是公主强嫁谢世子,而如今是谢世子上门提亲,这二人呀,感情也是怪复杂的。
熬过正月,便是二月春阳,枝叶已然冒头。
很快,宋意欢临产的日子越发将近,东宫里配置不少经验老道的嬷嬷照顾起居,在皇后的发话下,太子殿下这个月里得和太子妃分房而眠了。
太子毕竟是个男人,三大五粗的,哪有嬷嬷照顾细心,夜里莫碍了事,分房方便一些。
这女子生子本就是一道鬼门关,稍有不慎便是母子双亡,更何况多少人盯着太子妃肚子里的太孙,东宫上下更为严防谨慎。
近来太子的眉头时常紧蹙,府衙里的下官大臣们都觉察他气压冷凝,纷纷不敢招惹他,就连递折子上去时都是忐忑不安的。
***
正月十七,春雨连绵。
热闹欢庆的上元节刚过,官员休沐回来,政务繁多。
皇帝体弱迟迟未愈,太子监国理政已是三个月,正于府衙内处理事宜,肃正严明,与官员同务公事,殿内安静。
外头有人急冲冲地赶来,正是东宫的宦官黎术,他神色焦急,打破了殿内的安静。
黎术连喊几声太子殿下,来不及跪地行礼,便道:“太子妃娘娘时辰到了,要生了。”
太子听言,当即从桌案前站立起来,面容沉得不行,紧张不已,二话不说,丢下手里的事物,便拂着衣摆疾步赶出去。
留下在场的官员不知所措,太孙将诞生,这是大喜的事啊。
深冬落得雪也早已融化,正月露了暖阳,上元节以后,又是小雨。
东宫寝殿之中皆是嬷嬷宫女,稳婆也早早在身旁候着了。宋意欢倚靠床榻上,神色时而痛苦,腹痛阵阵,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
宫女端着参汤让她多喝些补充体力,到时真正要生的时候,才是最耗力气的,可宋意欢寝食难安,是一点都不想喝了。
不过片刻,太子从寝殿外走进来,他清隽的面容上皆是凝重,一如往常那般高大。
宋意欢瞧着他来,眼眶就红了起来,这实在是太难受了,太子来到她跟前坐下,见她的眼泪,连忙道声:“莫哭,你一哭孤便难受。”
太子神色定定的,接过宫女手里的参汤,用格外安定人心的声音轻哄着她,“先吃些东西,莫耗费了力气,孤要你们母子平安。”
宋意欢只好顺着他的话语,平复自己的情绪,一点点的把参汤喝完。
宋意欢的阵痛持续到了黄昏,太子殿下便陪同在她身旁,未等他反应过来,她身下的罗裙便湿了一片,是羊水破了。
稳婆的反应极快,立马便让宫女去端来热水,而太子则被宫女们推出内殿,太子妃要生产,哪有男人在身旁候着的道理,一来不吉利,二来产房污秽,不合礼数。
太子眸色紧张地望着榻上的宋意欢,满额薄汗,面容痛苦,她可怜得不行,使得他心里就像有万千只蚂蚁在爬。
内殿的门倏地关上,太子被隔在外面,衣袖下的手指不禁轻颤,黎术在身旁道:“娘娘会平平安安的,殿下还是先坐下耐心等待吧。”
太子面容铁青,回眸冷瞥他一眼,气势低沉得让人大气不敢喘一口,黎术咽了咽唾沫。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孤想进去。
第91章 生子
寝宫里伴着宋意欢的哭声, 李君赫忐忑不安,手负于身后,一刻也坐不下来。
很快,皇后也从永安宫赶过来, 见着太子站于外殿, 他不失礼节地给母亲行礼, 面容上凝重不已。
燕皇后上前询问宋意欢怎样了, 是黎术恭敬地回复, “回皇后娘娘,稳婆这才刚开始接生。”
皇后攥紧了手中的锦帕,她是刚抛下皇帝而赶过来的,意欢身子养得还算好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想当年她也生了三个不是,意欢自也会平安无事。
太子眉目紧蹙, 虽言语寡少,但藏不住他的紧张, 目光一直停留在殿门上。
渐渐的,宋意欢嗓子开始有些哑了, 定是哭得痕迹还, 宫女换了几盆热水进去,夜幕降临, 东宫灯火通明。
里头的稳婆似发现了太子妃怀有二子的情况,但这要紧的关头里,哪里有心思管别的,人要紧才是。
时间变得分外难熬,李君赫站在殿门前, 不禁喃喃道:“为何我只能在门口听着她哭。”
皇后不免出口安抚大儿子,温和道:“当年本宫生你这小子的时候,你爹这也是如此着急,不过本宫可没让他进去,产房本就急急忙忙的,进去便是添乱。”
李君赫不作言语,侧首看向皇后面容,这二十年来,她依旧保养得很好,姝容婉丽,仪态大方,母亲的话语使他难得平静下来些许。
对于帝后而言,太子身为皇长子,是最为沉稳,自小很照顾弟弟妹妹,也是最快懂事的一个
皇帝对他的教导更是最为严苛的一个,比起昭景与锦宓,太子的幼年时没有多少玩闹,早早就被交托于陈太傅管制。
皇后微叹,望着产房道:“你爹近来的心思你知晓,待儿媳生下孙儿不久后,我同你爹也该退场了。”
此刻的话语变得与普通百姓一般,像是在拉家常。
李君赫微顿,低声回道:“儿子知晓。”
皇后淡淡一笑,盛京虽繁华似锦,但她与皇帝最为怀念的,还是扬州。
正此时,内殿里传来清脆的婴孩啼哭声,带着生机勃勃的力气,众人喜上眉梢,纷纷凑在门前。
可里头的生产还没结束,宫女再端着热水入房里去,此时已到深夜,外面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李君赫眸色漆黑,意欢的呜咽声此起彼伏,稳婆正在平复着她的情绪,不敢让她休息,出了第一子之后,剩下生产便会好得多。
或许是整整一天的疼痛,使得她招架不住,终于哭着喊夫君,这喊得门口的太子心如针扎一般,来回踱步。
为什么还没生完,这到底还需要多久。
宫灯里的烛火燃烧着,春雨绵绵,竟响起阵阵雷声,李君赫手心里皆是汗水,直到半刻之后,又一婴孩哭泣响起,房内的动静渐缓。
可谓是双生子?皇后眸色略微诧异,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意欢没有难产,也没有体虚出血。
宫女柳薇连忙探首出来告知,神色喜气盈盈的,“都生了!龙凤呈祥,是大好的喜事!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
李君赫听言,顾不上欣喜不已的情绪,便要入房门去看,却又被宫女们阻拦下来,“殿下莫着急,待产房里头收拾些,您再进去也不迟。”
李君赫却显得格外焦急和不耐烦,一把将宫女们掀开,拦都拦不住他。
内殿里头,弥漫着闷热潮湿,窗牗被宫女推开,一阵清风徐来,清爽透气。
宫女已用襁褓将两个孩子包起来,放在楠木摇篮里,一儿一女,吉祥如意。
男婴头一个出来,精力较为充沛,睁着眼睛来回观望。女婴力气小,哭完就睡着了。
宋意欢的汗水已浸湿长发,双眸湿润,旁边浑身没有力气,她曾帮姐姐接生过,如今到了自己,痛得已不想动弹。
很快便见太子疾步走入内殿,直奔榻上的宋意欢而去,房内还有淡淡的血味,她眼睛红肿,汗湿的发丝贴着面颊,榻旁还有方才紧咬的锦帕。
太子在榻前俯下身,紧紧抓着宋意欢已没有力气的手,担忧都写在眼眸里,话语太多,不知如何说,最后只出来一句,“辛苦了。”
语气里是心疼和喜悦,在他低沉的声线里并不觉得突兀。
宋意欢喉咙有些哑,便没有回应,露了笑颜。太子轻抚她的面容,温柔地在红唇上轻吻。
房内还有嬷嬷宫女在照顾孩子,纷纷别开眼眸。
***
孩子生出来已是夜深时。太子去看了那兄妹俩,五官还没长开,着实不太好看,一个大胖小子,而妹妹却瘦小了些,定是之前在肚子里没少欺负妹妹,日后还需好生教育。
如今生下来,心里的大疙瘩也就放下了,宋意欢顿时觉得轻松许多,疲惫的她在见过孩子后,简单清洗之后便睡下了。
孩子有奶娘和嬷嬷带着,暂且还算安稳,不是那种闹腾的,她是该好好休息了,太子也免得去打扰她。
皇后娘娘这回是当祖母了,看着孩子是高兴得紧,夜里深沉,见着母子平安,她也就放心了,不久便回永安宫歇息。
太子殿下则孑然站在楠木摇篮前,面容平淡地与里头的两个小崽子相互对望着,这两只是提前了日子出来,算算日子提前了七天,弄得他都没准备。
这种为人父母的感觉,是种不太实质的微妙感,就多了两个崽子与他大眼瞪小眼。
摇篮里的婴孩是有些累了,不再理睬太子的眼神,便闭眼入睡,候在周身的宫女嬷嬷们不敢吭声,谁也拿不准太子的心思。
关于孩子的名字,他想过许久,如是男孩便念其做个担当的人,如是女孩念其安康,如今却是一男一女局面。
太子将手负于身后,提步离开房间。
夜里书房灯火通明,寝殿里宋意欢睡得沉稳。
次日,东宫太子妃生下龙凤儿女的消息,很快从朝门传到了宫外,这可好生福气,只道是这太子妃的位置是稳了,太子殿下不知有多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