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盐放太多,色布腾巴勒珠尔苦着脸喝完之后,连着喝了一壶水,连声感叹:“君子远庖厨这话说得不对,我看应该是公主远庖厨才好。”
“今年秋狝时我非要吃到叫花鸡不可,我连现在行宫采好荷叶的计划都准备好了。”和敬公主握拳道,“不然我就不叫灵筠了!”
“和敬想要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你是皇上与皇后娘娘的眼珠子,何必非要自己去猎?”二格格抿唇一笑,“你难道不知皇上为你取名灵筠,是为何意?”
“自己猎的才有成就感啊。”和敬摇头道,“我只知道屈原在离骚中说: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只是把均改作了筠,觉得更像是女孩的名字,又因带了竹字,希望我是如竹一般挺拔的姑娘罢了——但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非让我和屈大夫同名?”
“且不说他跳江结局悲惨,而且这就是个老爷子啊。”和敬十分郁闷。
“公主此言差矣。”一向端庄的雅南都笑出了眼泪,“您的名字我曾听太后提起过。唐太宗有爱女高阳公主,高阳的名字便出自屈原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太宗以此作为爱女封号,体现对她的喜爱。”
“于是皇上就想,他也便从离骚中取二字为公主命名罢,只愿公主有高阳之荣宠,屈原之才华便好,其他旁的不好的,那都是不作数的。”雅南解释道。
“可惜我没有屈大夫那才华,皇阿玛与皇额娘也不告诉我这意思,我还以为他们是想让去划龙舟呢。”和敬连连摇头。
“我倒是喜欢你们的名字,娜仁托娅就不用说了吧,她是草原霞光。雅南与舜华都是出自诗经,一个是以雅以南,一个是颜如舜华。二格格的名字我虽然不清楚,但是昭宁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还有我,我是山有嘉卉!”和婉公主插话道,笑的眉眼弯弯。
“好好好,嘉卉。”和敬忍不住笑道,“但我最喜欢的还是璎珞的名字,美玉,看起来就很美。
“你是不是有求于我?”璎珞笑了笑,故意问道。
“还真有,我想学打同心结。”和敬说道,“当然我现在学了可不是现在就要打的,以后等到我被指婚了再打也不迟。”
这话端得是十足的欲盖弥彰,璎珞摇头,让侍女取了红线来,几个姑娘一起打络子打同心结,也算玩得开心。其间几人再次聊到了娜仁托娅,璎珞问道:“娜仁托娅送来的信不止一封,还有一封她托我交给佟佳格格……舜华,你可要回信?”
“回什么信,我给烧掉了。”佟佳舜华说道,“我祖母去世,我需得服丧三年,三年瞬息万变,谁知道到时候莫日根的孩子是不是都能蹦蹦跳跳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
“我正好因此去四处看看,就算是待字闺中的老姑娘了,我也得让自己高兴一点吧,正好见识见识本草纲目上那各种各样的草药。”舜华道,“我阿玛与同仁堂的东家是故交,因此我无论到哪里都有人接待,你们就放心吧。”
“那便等着神医归来。”雅南敬她梅花酿,舜华连连推辞,又敬了二格格昭宁,因着二格格才是需要践行的友人,此去科尔沁一遭,许是终生不得相见。
“没准咱们以后秋狝的时候还能见得到呢,若是佟佳格格你逛到了科尔沁,我便做东请你喝苏台茄。”
昭宁倒没有那么悲观,她是典型的宗室女子,知道自己生下来以后就要有什么样的命运,尽管是去和亲,但她依然努力为自己寻得了一门好婚事,“你们别忘了我的名字。”
昭君出塞之昭,宁胡阏氏之宁。
和敬岔开话题道:“今日一来我便想问了,小舅妈,你这柳眉画的也太好看,是哪个丫头手这么巧,螺子黛在她手里竟成了马良的神笔,远看还以为是画中人走出来了呢。”
“不才不才,没有什么丫头,就是你小舅舅本人画的。”璎珞轻笑道,“起初画的跟虫子似的,我这般脸皮厚的都不愿意出去见人,这日子久了啊,他竟然真的练出来了。”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二格格识趣的接了话,拍手笑道,“若是传出去,京城可能会兴起一阵描眉恩爱之风呢。”
和顺楼的掌柜亲自送了菜来,见到璎珞之后连声道:“这便是少夫人了吧,老朽当初果然没看错,当初便觉得少夫人与少东家郎才女貌,宛如一对璧人。”
璎珞笑着让人取了红包与他,那时候她与傅恒还未熟悉,不过是她故意寻了机会与他说话,这掌柜果真是极有眼光。
几人一起用了和顺楼的菜品之后,便就此道别了。佟佳舜华却故意走晚了些,原是她即将离京,恐怕不能来参加雅南的大婚了,今日特地带了礼物,希望璎珞到时候可以转交给雅南。
“送些金银珠宝什么的你们自是不缺,我只精通医术,便做了些养生的药丸与你们。你的是护心保气的,因为你在这方面有些先天不足,雅南的话……诶我就不多说了,到时候你们寻个大夫便知道了。”舜华说道。
璎珞很是奇怪,过了两日与傅恒提起此事,傅恒却是笑了出来,眼神从她小腹一扫而过。
“佟佳格格冰雪聪明,知晓你兄长作为瓜尔佳氏的长子,又是武官,随时可能去边疆的那种,因而早日生下子嗣是个关键,这药必是帮你未来嫂子调养身体的。”
“不过我们不急。”傅恒慢悠悠地说道,欣赏着璎珞红了的脸颊,“等到我们去了山西住在自己的院里,再想这个也不迟。”
璎珞把编好的同心结砸到他怀里:“那你去睡书房好了。”
当晚同心结系在了床帐上——永结同心系罗帐,春风呢喃醉暖香,海棠婉转玉簪落,子夜莺啼是鸳鸯。
五月雅南出嫁,七月又至秋狝,此次却没见到娜仁托娅,因为她正好嫁去了巴林部,夫君正是那位乌日小郡王。娜仁托娅来信炫耀道:“今年见不到却是无事,来年定要傅恒与乌日比试一下,看看你我二人的夫婿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莫日根世子还没成婚,璎珞估摸着,世子是真对舜华上了心,只是舜华不知道去了何处做神农,她也爱莫能助了,让这几人随缘去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已偷走三年时光,已至乾隆十年十月。
乾隆八年时傅恒出任户部右侍郎,不久平调担任山西巡抚,今年年初在山西巡抚任上入了军机处,虽然仍是二品大员,不过因为他如此年轻,已经隐隐有了成为一朝权臣的雏形。
璎珞离京前去三圣庵还了愿,然后便随傅恒踏春前往山西就职。此时雅南已经有孕在身,当年便产下一子,是为瓜尔佳府的长孙,兄长来信说时,隔着信她都能感觉到兄长的喜悦。
“羡慕吗?”璎珞笑问傅恒。
傅恒不置可否地一笑。
“这便是你的儿子了吗?”明玉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睡梦中小孩子的脸颊,“他会说话了吗?”
“会啦,瑾林都一岁了,不过只会叫额娘与阿玛,先学会的叫我,让傅恒好生嫉妒。”璎珞轻笑道,“不过身体不太好,所以性格比较安静。”
“嗯,这个孩子早生了俩月,确实要好好养养,大名叫做福灵安是吧?”明玉羡慕地说道,见璎珞点头,她又继续说道,“这孩子眉眼很像傅恒大人,傅恒大人与皇后娘娘又是想象,想必娘娘这次怀的小皇子也会这么可爱了。”
宫中皇后娘娘此时已有孕在身,如今已经三个月了,这一胎便是六皇子永琮,虽然明玉此时已经被放出了宫与海兰察成婚,但顶替她位置的确实可以信得过的富察府送进去的青莲。
如今皇后胎像极好,想必这次不会再出现难产的情况了。
“我本想再陪皇后娘娘几年,谁料她却看我烦了,把我打发出去嫁人。”明玉嗔怪道,“还别说,真感觉自己年纪不小了,皇上都给和敬公主与那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指婚了呢。”
这事璎珞知道,因为和敬公主来信与璎珞说了,还说皇上舍不得她远嫁蒙古,于是便让内务府在京城为她修建一所固伦公主府,平日里也可以回蒙古去玩,总之很是自由。
和敬公主在信中说道:“展信佳,见字如晤。慎郡王府的三姑姑被指给了和惠公主之子,去年嫁走了。章佳如月在待嫁两年后也嫁去了庄亲王府。此外京城里前段时间闹了场时疫,好些人家都办了丧事,喜塔腊府就在其中,说是来保大人的孙女,那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不幸离开了。”
“昭宁姑姑在科尔沁过得不错,额驸很喜欢她,刚刚生了一个女儿,等我们以后有机会了一起去科尔沁看她。对了,告诉你一件你绝对不知道的事情,宫里又来了个蒙古少年,是娜仁托娅她夫婿,乌日郡王的表弟,璘沁郡王长子,也是巴林部的,叫做德勒克,年龄和嘉卉很相近哦!”
璎珞恍然,这是皇上给和婉公主挑的童养夫啊。
“你刚离开京城没多久,谢图汗部就报了亲王敦多布多尔济的去世,其孙莫日根承袭了王位。前不久舜华祖母的丧期结束,他便上奏请聘佟佳舜华为妻。虽然不知道莫日根是怎么追到舜华的,好像是舜华采药逛到了谢图汗部,然后就没能走人了……不过他俩真的很能耗诶,舜华三年丧期没守完,莫日根又守了一个,估计等他俩结婚的时候,你儿子都能去街边打酱油玩了。”
“我说了那么多,意思你还不明白吗,本宫后年三月大婚,璎珞小舅妈,还不回京参加婚礼吗?——灵筠参上。”
“说起来你和海兰察是怎么看对眼的?”璎珞笑问明玉。
“就……海兰察这人皮的跟猴子似的,和傅恒大人当然是比不了的,不过,人还是挺不错的,反正就我之前绣了个香囊,不知怎么的就丢了被他捡去了,然后就认识了,他还夸我兰花绣的好,但你知道的,我的绣工一般般,那就绣的跟韭菜似的。”明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就觉得这人昧着良心都能夸出来,忒谄媚了,不是什么好人吧。”璎珞听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明玉脸红,她无奈地摆了摆手:“你不懂,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能把你的韭菜夸做好看的兰花,却把我绣给傅恒的鸳鸯说做野鸭子……你们俩这是命中注定是一对呀。”
海兰察是要平调去四川的,因此明玉随他赴任,两个人途经山西,便来拜访了傅恒与璎珞夫妇,因着故人来访,璎珞难得洗手作羹汤,亲自下厨。
结果海兰察与明玉吃了一口之后,双双变了脸色,璎珞诧异地问道:“这菜怎么了吗?”
“弟妹啊。”海兰察表情有些古怪地说道,“你不觉得这菜味道有些咸了吗?”
明玉连连点头:“璎珞,你不会是把盐罐子打翻了吧?”
“有吗?”璎珞尝了一口,回头看向傅恒,只见傅恒一脸淡然地夹了菜放到口中,微微一笑说道:“没有,我觉得挺好,很合我的口味。”
海兰察苦着脸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先前在木兰行围的时候,那苏台茄味道就是咸的,我喝不惯,傅恒却甘之如饴,喝的很是开心。”
璎珞跟着恍然,她偏爱苏台茄,所以傅恒来寻她的时候,她便用这个招待了傅恒、当时傅恒神色看着挺正常的,想来傅恒最初也是吃不惯咸味的,因着她的缘故,这才跟着吃起了咸口。
想到这里,璎珞不禁嗔怪地看了傅恒一眼:“你可真是惯着我。”
“没有啊,我是真觉得挺好的。”傅恒拒不承认,然而嘴角的笑意却透露了他的心情。
海兰察不想说话,明玉也不想说话。
最后还是又叫了山西这边和顺楼的分店,新上了一桌好菜款待了海兰察与明玉,这俩人适才满意地离开。
“和敬让我务必赶在十二年三月以前回去参加她的大婚。”璎珞哄完儿子以后,坐在桌旁描画刺绣的花样,顺便提起了和敬来信的事情。
“这个你放心,我明年就会平调回京了。”傅恒说道,他和璎珞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心知肚明。
因为乾隆十一年时便会发生大小金川之乱,然后接连两年都未能平定,后来时任户部尚书的傅恒毛遂自荐参赞军务,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川陕总督,最终评定了金川之乱。
“要上战场了。”璎珞有些不舍,她放下手中的花样子,凑过去依偎在傅恒怀里,“你可要小心一些,我去寺里为你祈福,求了护身符来,可要好好戴在身上。”
“你放心,我们会白头到老的。”而且还有来世之约呢。
“对了,我想跟你说个事。”璎珞抬头看他,却正好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吻。顿时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一时间空气中都有了热意。
“就是这个事。”璎珞严肃地说道,“傅恒,你不能再这样了。”
“今天明玉和我一聊我才发现,我月事又没来……所以我怀疑,你又要当阿玛啦。”她收了严肃的表情,灿然一笑。
下一瞬璎珞被充满喜悦的傅恒拥到怀里,傅恒笑道:“辛苦夫人了……待到金川战事结束,我一定让你成为公爵夫人,享一品诰命,做京城里最风光最让人羡慕的姑娘!”
“从我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是最让人羡慕的姑娘了。”璎珞莞尔一笑,“所以接下来,就让我们朝着成为京城里最让人羡慕的鸳鸯而努力吧。”
最让人羡慕的是贵如龙凤的帝后,而他们只愿做一对鸳鸯。
两个人紧紧相拥,没描好的花样子被丢在一旁,却正是——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
开学典礼的时候有个班改编了昆曲《鸳鸯书》,排了个节目,台上饰演傅夫人的女同学唱腔颇好,如昆山玉碎一般好听。
“灵筠这昆曲是唱得越来越好啦,雅南的水袖舞的也很好看,好啦舜华我这就去找你帮我开点药,我下次再也不同娜仁托娅去喝酒了。”一个年轻姑娘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从人群之中穿梭,向着礼堂外面走去,“娜仁托娅也在啊,行了吧你和那个叫乌日的蒙古小哥不是玩的挺好的么,别来催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