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觅双见过高妈妈不止一次,她觉得高妈妈真不愧是高教授的母亲,待她这样的学生温柔又热情,让她当即就想到了四个字,书香世家。
也就是这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高教授的吧?
高知卓接起电话时有几分疑惑,母亲很少会和他打电话,毕竟他每天都回家,没有什么事情非得赶在这时候说。
接起电话后不久,高知卓便维系不住自己在外的温柔面具了:“行,我马上回去。”
他生气时紧咬牙关,脸边的肌肉呈绷紧状态,才迈出去一步便想起身后余觅双的存在:“觅双,我有点事情,我就先……”
“高教授你有事情要忙就先去吧,我没事的,我去吃个饭就回去。”余觅双善解人意地给出了高知卓想要的回答,她反倒是看着高知卓强颜欢笑的模样再度陷入了担心,目送着高知卓的身影消失,这手指都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
高教授家里出什么事了吗?不会又是高太太吧?她到底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满足?难道非得闹离婚她才开心吗?这不是仗着高教授有家庭责任感尊重妻子就作天作地么?
……
宁初夏倒是不知道余觅双这么为她着想,否则她一定会为这“善解人意”的余觅双点一个赞。
这屁、股歪了,想法也就正不回来了。
“妈妈,我们要去哪?”高瑾幸伸出手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在心灵还没被这个世界改变的时候,这双眼睛确实清澈得叫人移不开。
宁初夏摸了摸高瑾幸的头发,分明是剃的圆寸,可这头发并不扎手,高瑾幸的头发软得很,就像是他的个性一般。
真不知道看着这么可爱的孩子高家两母子怎么能这么下狠手的“冷待”。
“是要去外婆和外公那么?”高瑾幸犹豫地问了出口,外公外婆对他并不差,可他有点害怕外公外婆吵架。
虽然外公外婆会在他面前忍着,可总是有忍不住的时候,每次吵起来的时候高瑾幸就想捂住耳朵把自己藏起来。
“妈妈,你带我出来爸爸和奶奶会生气的。”高瑾幸又怯怯地说道,担忧的眼神落在了妈妈的身上。
可如果比起爸爸和奶奶,他心里的跷跷板好像就往另一边去了,只是想到回家之后的事情,他就开始害怕。
“都不去,妈妈带你出去玩几天。”宁初夏爱怜地将怀里的孩子紧紧抱住,那两位冷暴力大师恐怕这辈子都不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和压力,只觉得这是一种惩罚和获得快意的手段。
高瑾幸是学校里人见人夸的完美小孩,是普通的别人家的孩子升级了的版本,这么小一点的他从来没有熊过,高知卓和高妈妈引以为傲,然后更加严苛地对高瑾幸提出要求。
原身印象里,高妈妈和高知卓对于高瑾幸的教育几乎可以说是残酷的。
他们完全扼杀了高瑾幸所有属于孩童的天性,他不能贪玩、不能任性、不能发脾气……就像是个定制版的洋娃娃,只能在打扮下生活。
就比如大多小孩都曾有过的贪吃,在商店门口说自己想吃什么,高瑾幸都没闹,高妈妈就直接把他往商店门口一丢,说走就走,任凭孩子在后头追到跌倒那也是头也不回,一直等到高瑾幸嗓子都哭哑了,这才走过去连抱都欠奉,问他知道错了没有?可即便孩子都哭着认错了,她也没打算给个拥抱,只是这么让小不点抓着她的裤管踉踉跄跄一直到回家。
再比如孩子会有的不想睡觉,高知卓则直接把储物间一锁,在最高的地方放个声音调到最大的老人手机,每几分钟响一次,通过监控一看儿子睡着便又立刻进去把他摇醒或是罚站,当然,在这期间,他同样是不会和儿子说任何一句话的。
之后养成强烈的条件反射后,高知卓和高妈妈便拥有了他们的专属信号,比如吃饭的时候高知卓筷子这么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放,高瑾幸便会吃得狼吞虎咽起来,若是又动下筷子,他便会立刻停下吃饭,紧张地看向父亲。
几次严重的“惩罚”都是在原身出去或不在时发生的,原身回来后自然是要同丈夫婆婆争吵,可他们采取的却是三不政策。
不说话,不给表情,不加理会。
原身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头,她愤怒到歇斯底里,家中安静如故;她哭着让丈夫和婆婆不要这样,他们只给沉默;她筋疲力尽地问到底为什么这样,迎接着她的依旧是安静得要人窒息的空气。
然后她又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错了,毕竟她根本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也许管教小孩就是这样的?可儿子分明是不开心的。
很多年后才从这样的沼泽中脱身的她已经是一抹游魂,可那时候她哪还能改变什么?
“妈妈带你去妈妈的秘密基地。”宁初夏故意做出了个神秘的表情,“你爸爸和奶奶那没事的,我和他们说了。”这谎话是用来哄孩子的,但只要能哄住孩子就行。
事实上哪有什么神秘基地?她不过是直接在当地找了个价格不贵的loft,联系中介时她很果断,只说要配备齐全拎包入住今天就去的,对方想赚这笔钱自然也帮她找了这么个房子。
说起来宁初夏就忍不住感慨,这要是其他的家庭主妇,哪能那么轻松离开呢?
道理说了一万遍也改变不了有的人的思想,只有在面对绝境的时候人才会明白金钱的自主权有多重要。
好在原身是个富二代,家境充裕,否则身为家庭主妇拿的生活费这可连想要迈出门都难,别说还要带着孩子了。
可这同时又是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原身这样富裕的家境,怎么看都不会山穷水尽的人生,她却依旧没有意识到她还有离开这个选项,最后要不是有出轨事件,高知卓自己不愿意继续,恐怕她连离婚这个选项都找不到。
至于为什么不回原身的家里?这也是有理由的。
到了目的地,宁初夏便在司机的帮助下从后座把行李箱拿了下来,里面装的东西都不重,她一个人也拉得轻松。
宁初夏收行李特别简单粗暴,那就是只选贵的不选对的,所有的名牌一网打尽。
走到小区门口,宁初夏便带着儿子到了便利店面前,她刚刚就看到了,这孩子的小眼神一直在往便利店这飘,可从头到尾他一次都没开过口。
“小幸,我们买一些去秘密基地吃,你帮妈妈选一些好不好?”她轻轻地推了孩子的背两下,只见高瑾幸的步子迈得很小,还不住地回头,满脸抗拒。
“妈妈不用了,吃冰淇淋容易拉肚子的,我不想吃。”
宁初夏在心底叹了口气,要不是她一直注意着高瑾幸的表情都要信了。
这样的孩子多好啊?估计要是被别的当人父母的人听了都要说一句羡慕,懂事。
可往往就是这样的孩子永远都不懂得争取,哪怕是内心的渴望达到了极致,他们也更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渴求,他们甚至会成为不少人眼里的小气、畏缩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毛遂自荐和为自己争取早就被从人生里删除。
“那选给妈妈吃好不好?妈妈一个人吃不完,你陪我吃。”宁初夏依旧保持着笑容,“嗯,就选十个,小幸能数到十吗?”
“能。”高瑾幸眼神发亮,可看着妈妈的时候还是有些纠结,“要不,要不少买一点?”
“不行,妈妈不喜欢天天下来,好麻烦的,选好吃的,妈妈平时都没怎么吃过冰淇淋,都快忘了什么好吃。”宁初夏知道这是不能逼着的,悄悄地给了孩子一个能顺理成章行动的台阶,目送着高瑾幸开始他的选购之旅,这只要能迈出第一步接下来的也就简单了。
她太清楚高瑾幸被高家母子养成的看人眼色的习惯,她便走到了便利店门外一点的位置,她站在那正好能在儿子的目光之下,不会让高瑾幸担心,而另一方面也能让高瑾幸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逼着他自己决定,只是估计这孩子会纠结不少时间。
正好,她这也有通估计要打很久的电话要进行。
宁初夏接起电话一言不发,懒洋洋地开了个单机的消除游戏打发时间,扬声器那能听到高知卓的呼吸声。
她深知高知卓这是要她先行解释自己做出的这些事,可她并不打算配合。
不就是要比不说话吗?没事,她多的是事情干。
宁初夏替秃头奥斯顿都修了好几个东西了,那头按捺不住的高知卓终于说话了:“宁初夏,你是在闹什么?”
他声音很冷,隐约有怒意。
此刻身处家中的高知卓确实是生气的,电话里的母亲没说清楚,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回家见到的是这一幕。
坐在客厅的母亲脸色极差,双手握拳紧紧,一见他就黑脸,生起气来的母亲话不多,简单地描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母亲说,今天早上宁初夏就一副不对劲的模样,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出来,家务不做了不说,都到了快中午的点了,还不知道出来煮饭。
她特地去催了,宁初夏倒是真出来了,可她居然坐在沙发那半抱着高瑾幸看着电话。
高妈妈哪能忍,她故意发出了挺大的声响,可以前管用的招数忽然派不上用场,宁初夏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再然后……她去上了个厕所,等到上完厕所回来,那就是人去楼空。
高瑾幸被宁初夏带走了,他们这是离家出走!虽然她不觉得宁初夏能干出什么事,可这种不尊重她的行为她是忍不了的。
高妈妈说到这很有脾气:“你这是讨的什么老婆?”
高知卓沉默了一会:“我们先吃,吃完我处理。”
他的这安抚听在高妈妈的耳朵里只觉得刺耳,高妈妈冷笑:“吃什么吃,哪有胃口?”说完话她直接一甩门回了自己的房间,高知卓打开看了一眼,高妈妈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完全不看人。
这边高妈妈哄不好了,那边他才终于有功夫看家里的一片狼藉,且不说没打扫的厨房和餐厅,就说这房间……
高知卓这辈子就没见过家里这么乱过,他的床上堆满了被从衣柜里拿出来的衣服,原先整齐折好按色系材料款式分好的衣服被散落混在一起,有些甚至交缠得厉害,一看就不太好分开。
而另一头宁初夏的衣服倒是还在衣柜里,可这版图从原先的半边柜子扩展到了全部,尽数被摊开肆意丢着,就连几床原本封了真空的被子也被打开放气。
他被这凌乱的环境搞得头疼,揉着额头进了厕所,这才发现洗手台上同样是乱七八糟,瓶瓶罐罐横七竖八地躺着,原先收纳在柜子里的东西也被扒拉了出来,电器的电线直接打了个结,看着还是死结。
这是什么幼稚的报复?无不无聊?这么不屑想着的他其实心里有些崩溃。
他完全生不出想收拾的心思,立刻给宁初夏打了电话。
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宁初夏想走就走,他一定会让宁初夏知道什么叫做不是什么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可谁让高瑾幸被带走,那头妈妈也有情绪了呢?
高知卓并不觉得母亲的情绪需要被安抚,从小到大,母亲不就最喜欢生闷气了吗?这哪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他真正忍受不了的是,宁初夏居然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甚至无理取闹起来。
说到这高知卓一愣,他倒是有些忘了为什么和宁初夏生气。
想了好一会他才勉强地在记忆里捞出了答案,他想起来了,是那天他下课回家,正好有点饿便提前开始吃饭,在他吃饭的时候妻子一直在旁边打扫,虽然一个在客厅一个在餐厅,可敏感如高知卓还是一点胃口都没,他总觉得细菌都飘到饭菜里去了,让他浑身不自在,这就黑了脸。
现在这么回想起来高知卓还是觉得自己一点毛病没有,难道就不能等他吃完饭在打扫卫生吗?不就是晚点结束,反正对于在家的宁初夏来说什么时间不都一个样么?这就是不尊重他这个丈夫的行为。
打电话打了好几通宁初夏没接,头一次感觉到被放鸽子感觉的他越来越气,好不容易电话接通,对方居然给他来了个装哑巴。
高知卓真是差点没被气笑,他都想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宁初夏该不会还以为她是什么不可取代的人吧?是什么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电话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高知卓头一次感觉到等待会让人焦灼。
他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却等不到对面的一句回答。
“宁初夏?”他又喊了一声,脸上已经是满满的怒意,这人难道是哑巴吗?为什么连话都不会说一句?
可电话那头还是只有沉默,要不是偶尔能听到旁边车流的声音,他都要怀疑这电话断线了,而静下心去听,还能听到些摩擦的碰触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
就像是指甲在碰屏幕?
宁初夏这是在干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认真听了的原因,他总觉得这声音隐隐约约带着总烦人的感觉,尤其是间或那像是指甲划过东西的声音还有隐约地像是电流的声音。
他还真一时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
“可以,你试试继续不说话?”他冷笑着压抑住心中的浮躁,往日里惯用了的操作派不上用场时,就连他也多少有几分心焦。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她怎么就不着急?
还有他自己又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宁初夏故意不说话吗?当初不也遇到过这么一回,只要几天没理,她也就会自己凑过来道歉悔过了。
现在的得意,之后迟早都会回来。
“行,不说话是吗?”高知卓淡淡地说道,恍若一点也不在意,“那就这样。”
他正打算按挂断键,可宁初夏竟然比他还要快,听到嘟嘟忙音的时候高知卓都没反应过来,看着手机好半天没回过神。
行啊,这可真是“厉害”了,没事,要是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那就来,只怕后悔的人可不会是他。
高知卓的脑子中并没有“认错”这个概念,他何错之有?问题不都出在宁初夏的身上?她要是这样不知悔改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事错,那他也不觉得这段婚姻有必要继续下去了。
当年他主动向宁初夏表示好感,那是因为宁初夏身上有他喜欢的品质和想要的东西。
他越是清楚自己身上恍若套娃般地套了多少壳,便更是喜欢宁初夏这样一眼看得到底,看着并不幼稚但却始终心灵澄澈对美好抱有向往的人,更别说宁初夏还有着对当时的他来说颇为惊人的身家了。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他已经无需岳家的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