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莲莲虚弱地点了点头。
姜之瑶把一切尽收眼底，嗓音清亮，对大家说：“姜某近日的事情，劳烦大家费心了。不过……借大家的钱，我预计也不能很快归还，仍有一些事情尚未解决，请大家见谅。”
她看到何莲莲坐起身子，似有些诧异的样子。
其他原本惊讶的同学，个个都又装了满腹疑窦，小声窃窃私语。
不是都鉴定好了吗？
还能有什么事？
果不其然，第三节 大课间，大家瞧见班主任何清风站在教室门口，身后跟着昨日那警察赵树海。
不用打招呼，祖奶奶她径自走过去，淡声问道：“我都料到你要来，请问，警局又有何事情？”
赵树海又是昨日来时那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好意思姜瑶瑶，你仍然需要把你昨天拿出来的物品还给我们。我们还是要再做一次鉴定。”
姜之瑶：？
赵树海：“我们副局长被人举报，说你和警局有不正常勾当，笔迹鉴定势必有问题。所以，你取出的古董，我们将再请国家级专家，以鉴定文物的方式来进行检测。”
来了，就是这出。
姜之瑶面容平静，扫视全班，感受到这些小兔崽子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其中还有些人表情唯恐大事不乱，似乎在坐等她姜祖奶奶如遭雷劈的。如果这些视线有重量，那么一条条，一鞭鞭，估计压得自己会弯了腰。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校长闫非凡的模样，是的，他认为自己傍上了新的“金主”，跟警察局长发生过什么龌龊不堪的事情。昨日教室门口，他眼底的情绪别提多复杂了。
赵树海：“不止一人举报我们，所以，姜瑶瑶同学，请配合我们执行公务吧。”
第十七章
细碎的窃窃私语像重叠海浪, 泡沫般堆积在空气里。
“和警局有不正常勾当。”
“不止一人举报。”
随便挑出哪个句子，都是足以让小明城中学人倍感刺激的言论，如果捅到论坛上, 原帖子的热度估计还要翻一翻。
饶是启夏也又放下书本, 转身看姜瑶瑶。
只见她嘴角噙了一抹笑，不疾不徐地站起身来。
她今天挽了一个圆润紧致的发髻，紧紧贴于后脑勺, 上面插一只金色云纹嵌翡翠的簪子, 古朴优雅。在听见赵树海说完之后，她便伸手取下簪子, 如瀑的头发泻下披在后肩。乌发墨眼，让整个教室的人都恍了神。
而后，她又躯了身, 从卓斗里掏出几样东西，连着簪子一起装入个麻袋。
那些小明城人以为“价值不菲的”、“跟警局有一腿才拿得出”的“古董”,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取出来，由她走到前面交给赵树海。
“拿去。”她拍拍赵树海的肩膀, “有问题找我。”又是那样仿佛别人在请求她、麻烦她的口气。
启夏敛眸, 敲开手机, 王斌已经不依不饶发了N条一模一样的微信, 【王而已：姜瑶瑶今天怎么样, 她好点没？】
他在一屏幕的字下回复他：
【启夏：？你自己问她不行？】
【王而已：我不敢以下犯上。】
【启夏：……】
【启夏：警局的人又来了。我推给你微信, 你自己去问吧。】
【王而已：操。真的假的？还有事儿？谢了。我要安慰她，让她感受到我浑厚的坚实肩膀。】
【启夏：你肩膀被我卸过。】
王斌不再回复他了, 启夏注视着无声息的屏幕，把手机塞进桌斗，轻嗤了一声。
作为全校公认的不好惹学神, 他总共也就王斌这样一个朋友，实质上不如更像是网友。王斌终日里在微信上“夏哥”长“夏哥”短，“我亲夏哥”的挂在嘴边，可是从昨天开始，两个人的关系终于因为姜瑶瑶而产生一道让启夏永远无法揭去的隔膜。
他没有想到王斌居然不是开玩笑。
那句“夏哥，谢谢你今天和她说我喜欢她”，以及“你以后不要用这样的心去伤害她”，让他觉得很奇葩。
要知道王斌不是那种会轻而易举喜欢上谁的人，他聪明、剔透，就算跟自己嘻嘻哈哈，但人可不糊涂。
小明城第一黑客的头衔，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花上两个月功夫就能得到的。草包是一辈子穷尽所能都无法得到的。
启夏想了想，下颚线绷得很直，他微蹙了眉，从书桌里翻出手机，点出小明城论坛，一双茶色的瞳仁注视起最新的帖子。
《震惊我全家，惩恶扬善001进了局子，不要碧莲姜X和警局待有年度大瓜 | 删帖前留念》
L:
昨日，惩恶扬善坛友001准备直播揍姜瑶瑶，取得我坛一致呼吁助威。详情可以戳隔壁楼001的文章《直播揍瑶，同意点赞》。文章卡到一半就结束了，因为001被抓！
呜呜呜！你们敢相信吗？
替大家回忆一下前情：不要碧莲姜瑶瑶一家欠人九千万，还舔着脸念贵族中学，吃人血豆腐不得好死。于是姜瑶瑶走上盗墓道路。
谁知，明明是古董，还被鉴定为现代私人用品，连我论坛文玩天地斑竹【争鸣侠】都凭高清大图挑出细节反对！尤其一件“秘色瓷”，属【国宝级文物】，怎么可能会是私人用品？
40名坛友当时表示如果真为私人用品，直播在线切头！
于是001决定惩恶扬善，直播揍姜瑶瑶，谁知道不幸走漏风声，被抓蹲了局子！
但是，今天又反转了……！！！
刚才，就刚才！听知情人说，JC派人来了姜瑶瑶班上，又要把古董收回去了，因为不止一人举报她和JC老大有一腿，这就有意思了，这就说得通了。
大家，年度大瓜等吃，姜瑶瑶和警局沆瀣一气，真恶心心。
本帖子不知道啥时候被删。如果我被删了，就记住，那就证明姜瑶瑶真的和JC有一腿，他们心虚了！！！！
启夏读完这几行字，转而挪到回帖部分，大概才有二十分钟过去，已经翻了十多页。
【明城小草：？？？这么一波三折？】
【X赞赞：卧槽，堪比年度大瓜，反转反转再反转。】
【扒姐：001姐就这么蹲局子了？？？啊，我想要001姐出来！！我想跟着001姐吃瓜！】
【QIU：这个瓜真香，太有意思辣！】
原本启夏想关掉手机的，突然手指一顿，发现一条新冒出的评论：
【姜某：大家好，我是姜瑶瑶，之前不太会用论坛，没有与大家交谈，姜某很是不好意思。】
【姜某：坦白说，这一件事情，发展到现在诡异莫测，我姜某也不知最终结果如何。但古人云，不可太言之凿凿，否则追悔莫及。“直播切头”听着很是血腥，“争鸣侠”大可换一方式，我家承接方式乃鞭子蘸水打后背，相比之下更可取。】
【姜某：顺便问一句，年度大瓜是什么新出的游戏，这个瓜好切吗？姜某最近切的3.0版本，网速慢时不太顺手，只能去教室切。】
他盯着这几条回复，不知道该怎么说。后面马上刷出“蒸煮出场，你是在搞笑吗”的评论，大有将姜瑶瑶骂死的趋势。
全班似乎好多同学都在悄悄看论坛，他听见隔壁同桌问向自己的斜后方：“姜瑶瑶，你写得这都是啥啊？】
只有不远处何莲莲老老实实听课，跟数学老师乖乖互动。
启夏写完一道数学题，忽然听到一片小小的喧哗，等他敲开论坛，果不其然看到几条回复：
【Yiruma：@姜某女神，我是你最坚强的后盾。但是，你怎么还不通过我微信啊？？我好不容易让那谁推给我的。】
【扒姐：卧槽，楼上是论坛大神Yiruma！！】
【QIU：卧槽！！！Yiruma！！五星大佬Yiruma！！】
启夏关掉手机屏，心想姜瑶瑶真不知怎么回事，像开光一样的搞定一群流氓又搞崩了自己的兄弟。
*
姜之瑶发现，没有谁回复她“新的切瓜游戏”是什么，去APP商店也没翻到，不由感叹一句网络也没有什么好玩的，现代人很不真诚也。
点开微信，她发现在“好友添加”那里冒出来一个鲜红的“1”，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种点来点去的东西，让老年人觉得颇繁琐，她向来不会操作的。
穿越过来这么多天，只有手机阅读这件事最让她头痛。
她窃认为，文字还是写在书本上、纸张上，用墨色舒展开来，才最方便阅读。变成虫蚁般的狗爬小字，有何美感，有何乐趣？……也就是切西瓜，能够让她在触摸琉璃屏幕的时候，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感受到这一后代人奇淫技巧的乐趣。
但她知道微信是不能不看的，因为姜宁后代要经常和她对话，有时班级群里也会发消息。除此之外，唯一有趣的就是“朋友圈”这个东西，她在那里读到过一篇大概能够让人长命百岁的养生文章，很符合祖奶奶口味。
忽略掉那鲜红的“好友添加”处的“1”，姜之瑶看到姜宁发过一条微信来，点击进去：
【姜宁：女儿，笔迹鉴定怎么样，他们给结果了吗？】
【姜瑶瑶：没什么，去了趟警局。东西拿回来，又送过去。】
姜宁大概对着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发蒙了，在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迟迟没有回复。姜之瑶叹了一口气，又轻描淡写地补充了几句。而后，她又费劲儿用笔画输入法写道：
【姜瑶瑶：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明黄家具怎么样了？你后来联系上胡专家了吗？】
她想，虽然姜家最近不再那么紧迫惨淡，陶明即原主生母已经做了手术，但家里还是缺钱。欠人的九千万不得不还，欠钱终究矮人一等，在论坛上被人指责吃“人血豆腐”。
几千年前，当她娘家姜家垮掉的时候，姜夏也是告诉她这个道理，后来帮助自己还钱，最终让她娘家在道义上、在名声上走得直，行得端，也让她姜氏有骨气继续挺立在小明城。
狗男人虽然狗，但这件事做得很是像话。
……她后代姜宁家也要赶紧卖掉明黄家具，自己帮忙跟着想办法才行。不料，姜宁的回复，又是出乎她的预料。
【姜宁：刘争鸣，你刘叔，真是气死我了。你说得对，爸爸交错朋友了。】
【姜瑶瑶：为何？】
【姜宁：他在圈子里早就散布说，我们买的不是正统明黄，咱家欠他许多钱。别人都挺信他的。如此，我不管向谁打听，大家都说没必要让胡专家再来，太丢人现眼。】
【姜瑶瑶：然后？】
【姜宁：后来，我好不容易又托人联系到胡专家。才知道这些话早传到他耳朵里去。胡专家说：“我不是去过一次吗？别想了，还拼个什么劲儿？就是普通东西，自己玩吧，不要拿出去宣扬。”他还提到了你。】
【姜瑶瑶：提到我什么？】
【姜宁：他说，你的事儿都传到帝都了。他要我管管你，尊重尊重文物，悬崖勒马，咱家的名声不要因此变得恶臭。】
【姜宁：孩子，好好学习，不要折腾这些破事了。】
第十八章
何莲莲心不在焉, 李茹趴在桌子上望向同桌一双带着水波的丹凤眼：“怎么啦，姨妈来了？”
何莲莲看了眼论坛，小声说：“什么姨妈？不, 是我看到Yiruma。”
姨妈跟“Yiruma”之间就差了一个“ru”, 效果却如深水炸弹，以她为圆心的一小圈人被炸得絮絮叨叨：“莲莲也看到了？Yiruma大神在论坛里追姜瑶瑶。”
Yiruma大神，是一个游晃在小明城各处论坛的传说。
他有独特的黑色方块头像, 神秘, 少言，据说是小明城中学的学生。首次出场, 就有警局人为他盖戳：“这是我们小明城市民荣誉网络督警，网络水平列为马洛塔十级。”
当时有人明晃晃地挑刺：“这是什么野生等级啊？才十级？”
警局认证ID“小明城警局”官方回答：“国际马洛等级之前只有九级，因为Yiruma, 国际为这一等级多评级，加列10级。”
当时, 这件事成为了热点新闻，小明城街边巷陌里人人都能聊得出来几句。
可即便Yiruma如此牛逼, 背靠警局这座大山, 但依然有人说他亦正亦邪, 全然不在乎“网络督警”这一名号, 基本上给钱就做事, 在这光怪陆离的时代里身形影影绰绰。
李茹难以置信地点开论坛：“我……Yiruma大神的口味, 什么时候这么重了？还是说他也中毒了？”
何莲莲表情更加晦暗，但尽力抚平紧皱的眉, 小声柔弱道：“可能是姜瑶瑶太可怜了，激起了Yiruma的保护欲吧……不过，我知道他是个聪明人, 迟早能看得出来真相。”
李茹登时又觉得自己拥有全天下最好的同桌。她劝慰何莲莲：“哎呀，你说这姜瑶瑶和Yiruma勾搭上了，她肯定会立马通过大神邀请，赶快甩着尾巴乞怜，跪着让大神帮忙删帖子！不过那样，L和那个匿名楼主的辛苦，可就白费了……”
何莲莲：“你不要这么想……删就删了，可是大家都不会忘记真相。”
与此同时，事件中心人物姜之瑶目空无物，只有西瓜，她又翘了课，爬到教学楼后一棵柳树上，仰着脖子喝一瓶盐汽水。另一只白净的手在屏幕上纵横捭阖，把西瓜杀得狼狈不堪，汤汁四溅。
终于到了放学后，有谁站在树下冲着这风云人物喊道：“你不回复一下Yiruma吗？他在论坛里喊你一下午了。”
祖奶奶“哦”了一声，万般不舍地退开游戏界面，敲到Yiruma的回复那里，犹豫片刻，点了一个小喇叭——有的事情，还是私聊比较好。
可姜之瑶几乎网盲一个，不知道那个图标不是私聊框……
一时间，她的回复以小喇叭加红字的方式在整个论坛里乱飘：
姜某TO Yiruma :年轻人莫逞口舌之快，你在这里表明立场，难道不会给自己树敌？我年纪大了，不太会用微信。对了，你电脑玩得好，告诉我最新的切西瓜游戏是怎样的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