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叹了口气，看了眼钟表，现在到了上午第二节 课大课间。
她把化学书扣在桌子上，纤长的手指剥开一张面膜。
今天一早，王斌就给她寄来了一沓子面膜。
他补充发给她一条条【致我的偶像：小明城生活指南】。
【虽然太平盛世，但进家要锁好防盗门。】
【白水煮菜固然健康，但垃圾食品偶尔吃吃，也很美味。】
【你现在在网络很红，要注意形象。】
【偶像可能不太懂这个年代的护肤方式，这是我进贡的SK2面膜。】
前面几条，祖奶奶不太明白，比如垃圾有什么好吃的？
但是后面的，她深以为然。当年她拜见圣上前，要用花瓣滚落的露珠洗脸；夫君考取状元后，她用茗茶牛乳擦身，那会儿每每一出门，她都是小明城顶尖美的姜家主母，傲立群芳，说话自有着分量。
如果成为公众人物，那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护肤养颜，在这个时代光彩照人呀。
不过，祖奶奶深觉化学太难，变美需要门槛。看到王斌寄来面膜，她忍不住去想学习那每一个化学成分的用意。这SK2跟硫和钾有什么关系，怎么就能做到护肤了？
她突然想起狗男人的皮肤也很不错。是非常健康的小麦色，光洁、有弹性，和前世一模一样。在前世的时候，她无数次掐他的脸蛋，任凭高岭之花生生被捏变了形——
姜之瑶会说：“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
姜夏会说：“不如夫人好看。”
姜之瑶将面膜在脸上轻轻拍打，忽然想到一个以前不曾想的问题：姜瑶瑶是怎么和启夏相处的？狗男人那么聪明，如果自己前后表现相差巨大，他总能发现出什么吧。
正想到此处，手机铃声响起，看到来电提示，是姜宁。
“宝贝儿，你钱够不够？”他突然颇有些慈父心肠，让姜之瑶很诧异。
“够倒是够。”从儿子墓里顺了很多古董，每样都能卖个好价钱。
“宝贝儿，你最近遇上什么困难？”
“我能遇上什么困难？”姜之瑶不太明白。
姜宁压低了声音：“我都不敢告诉你妈妈。你一个黄花大姑娘，怎么能和别人说你有五个孩子呢？那小子是谁？启夏？你们班的第一名？就是你一直以来喜欢的那个？”
姜之瑶缓缓道出一句“嗯？”
姜宁：“宝贝儿，虽然你追他很久了。但喜欢人家，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帮忙，不能心急。”
姜之瑶继续缓缓道：“……我，追、他、很、久？”
姜宁的声音多出几分抱歉：“不好意思啊，因为你这事儿闹得有点儿大，爸爸怕你被坏人骗，就看了你的日记。”
姜之瑶：“你把日记本寄给我看看。”
姜宁：……
他很诧异，女儿竟然不生气。
然后，又有些懵：“你要日记本做什么？”
姜之瑶：“……我看看，我以前是怎么追那狗男人的。我全忘了。”
*
启夏今天一上午不曾见到姜之瑶。昨天她和王斌的奇怪对话，让他颇为心烦。
今天见不到，更让他烦闷。
他出去在操场上打了几个篮球，周围女生哇哇乱叫。因为学神永远都是莫得感情的学习机器，瞧见他打篮球比登天还难。
这女生一叫，他更烦了，踱步回到教室。
他忽然在教室门口看见校长闫非凡。
启夏学习很好，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在升旗仪式或者开学典礼发言，故而闫非凡对他有几分好感或者说客气。
“启夏，你们班姜瑶瑶呢？”校长笑眯眯着问。
“不知道。”启夏如此应道，随手拿起搭在脖颈上的毛巾擦擦汗珠。
不知道就是在家里切西瓜。
如果是往常，他一定会理都不理就走向后座了，如今他倒是多补问一句：“她又怎么了？”
闫非凡：“让她来，她涉嫌一出重大作弊事件。”
作弊？
启夏收住脚，然而校长已经走开。
教室一片寂静。
姜瑶瑶数学写得和鬼画符一样，英语空荡荡，就这破水平，还需要作弊？
突然有人模仿姜瑶瑶的声音说：“我没有作弊。我姜家祖训，不能骗、不能抢、不能偷……”
第三十章
作弊违反小明城的校规, 但重大作弊是什么，谁也不太清楚。
当姜之瑶接了班长的电话，百般无奈地扔掉西瓜来学校时, 也是对这“重大作弊”产生疑问。
班主任何清风在办公室门口等她, 向她解释：“重大作弊事件，一般不会只牵连到一个人，而是关系到多个人。”
姜之瑶：？
何清风：“期中考试是全市统考, 每个学校的分数都会在全市进行比较, 所以坚决不容许有泄题事件。”他伸出食指敲敲桌子，点了点上面一张水墨写就的卷子。“你说, 是谁透露给你语文题？”
祖奶奶看了眼扒在办公室门口，对着里面东张西望的小崽子们，忽然气笑了。
她胳膊撑在办公桌上, 将身体屈成一个非常有压迫感的造型，用轻蔑的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曾经跟你讲过我的祖训‘三不’, 合着我说的，都是屎？”
何清风从未见过姜瑶瑶这样, 或者说从来没见过哪个同学敢对他这样。他拿起卷子, 大力在桌上用力一拍：
“姜瑶瑶！别太过分！你英语数学都是零蛋, 怎么可能在语文卷子上拿满分？你就是想提高平均分, 才做这么下作的勾当。你自己不知道你自己以前的语文成绩吗？”
祖奶奶心说我还真不知道。
她看了眼办公室门口凑热闹的小崽子, 眸子对向班主任。
“何老师, 这事情，我也不怪你。毕竟闫非凡总是逼迫你, 意图‘惩戒’我姜某人。但我自是身正影直。这样，不如我们再考一回，如何？”
何清风眯眸, 实在无可辩驳，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
稍后，他回复说：“鉴于你事态极其严重，校长说，可以再考一次。”
仿佛自己也不太相信校长说了什么，他稍微有些声音发酸地讲：“只是为了给小明城中学同学惩戒考试作弊，惩戒你无法无天，补考也有条件。”
姜之瑶：“什么条件？”
何清风：“在小礼堂考试，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观摩。语文老师当场出题，你当场作答。如果你不愿意，就承认自己作弊。”
实际上何清风也知道，这实在是强人所难。一来，期中考试已经过去很多天，姜瑶瑶成绩不咋地，许多语文知识估计已经忘了个干净。二来，小礼堂，现场出题，围观考试，这明摆了就是拿姜瑶瑶当猴耍，让人围观了出丑啊。三来，姜瑶瑶这面皮薄的性格，被人围观不当场哇哇哭？……不对，姜瑶瑶现在很久没哭过了。
可是，何清风想，谁要她英语数学拿零蛋，语文拿满分？用脚丫子想想也知道这分数有问题啊。
姜之瑶却很干脆：“不错，正可以将我的冤屈公开个明白。但是能不能把时间定在下午。”
何清风先是诧异她同意了，嗯了一声又道：“为什么还要等下午？”
“需要准备准备。”下午要见那么多人，中午回家先敷一张面膜。
*
下午二点五十，小明城中学西南角，灰褐色的礼堂挤满了人，不时还有人往里涌入。
有位高个子同学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礼堂里从七八年级到高中年级，个子高高矮矮男男女女坐得挤挤囔囔。他顺手抓住一个正要进门的问道：
“今天是有什么明星过来做讲座吗？”
那人回答他：“什么明星？哦，大家看性感姜瑶瑶在线解题。”
高个子先是失望：“哎呀……没有明星来呀。”
紧接着面露喜色：“不对，你说什么？姜瑶瑶？看她可比看明星刺激多了！”说罢就抬了脚，也跟着进了礼堂：
那位姜瑶瑶，说是风云人物都配不上她，应该是狂风乌云级人物，小明城中学的泥石流——欠人九千万，和Yiruma大大切西瓜，据说会造秘色瓷，还宣扬跟学神启夏有五个孩子？！
不看此生后悔，看了也许此生更后悔，但是还是忍不住去看啊！
礼堂人都坐满了，可主角却仍未到来。
两点五十分左右，高三组的同学先是在门口认出了自己的语文组组长老师，柳老师。各个掩面不敢让老师发现。
柳老师是个返聘退休老师，人出了名的严厉，他鹰隼般犀利的眼睛扫了一圈礼堂：“你们怎么都这么闲？”
“姜瑶瑶作弊，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有人不知道柳老师的厉害，还悄声顶嘴：“老师，这公开课是学校组织的活动，我们没理由不参加呀？”
柳老师默然，又见到前排神情玩味的校长，只得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小明城中学论坛高高挂起一条贴文：
【性感姜瑶瑶在线答题，且看高三语文组长柳阎王亲自鉴抄】
头一句是：
“姜瑶瑶要死了。”
第二句是：
“因为出题的人是柳阎王。”
三点整，在大家都聒噪为什么姜瑶瑶还不来的时候，女主角出现在小礼堂的门口。
小礼堂一角，茶色眸子的男生将膝盖上摊开的外语书合拢，抬起头来，正巧看到姜瑶瑶。
别人都以为姜瑶瑶是来出丑的，实际她却……把这个当做了一场秀？
男生看到姜瑶瑶穿了件白净衬衫，深红半长裙，显得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她微微一笑，头顶上的堕马髻轻颤。
她将两只手微微合拢，一串红玛瑙的珠子露了出来，使得手腕更加纤细优美。
“久等了，各位。”她道。
启夏听到旁边有人“嘶”了一口气：“咦，姜瑶瑶什么时候这么好看了？说好的小明城中学最丑女呢？”
姜瑶瑶站在讲台前，见到一身青衫的老教师，顿了顿，又道：“柳先生？您家是言情书网。看来，今天是您来考验我了。”
她的声音温柔带有力量，直直看着那位目光犀利的返聘教师，毫无胆怯的神情，又是让礼堂下方涌出一小片一小片的惊讶。
“卧槽，她还知道柳老师家言情书网？她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性感姜瑶瑶在线答题，且看高三语文组长柳阎王亲自鉴抄】帖子更新：
“姜瑶瑶为了拍柳老师马屁，特意提前查柳老师家事。”
*
王斌坐在出租车上，始往小明城亲子鉴定中心。当他刷到论坛帖子的时候，冷白皮忽然又变得涨红，一双桃花眼下，情绪暗涌。
他看到有人说“姜瑶瑶要死了”。他心想，死的可能是你们。
【姜之瑶，小明城古代历史名人。】
【她宅心仁厚，辅佐夫君，即文渊阁大学士姜夏。文风典雅流丽，朝廷诸多大作，均由她写出……姜之瑶治叛党，理政治，子孙教育得当，万古流芳。】
这是他几乎熟记于心的句子。
那可是小明城里顶级的女神姜之瑶。这样一个老狐狸精，如果不把人坑得屁滚尿流，只能是祖宗她发慈悲。她抬一抬手，几乎就能掀起腥风血雨。
想到差点儿去追这位大神，王斌不寒而栗。
你们，你们居然把她弄到一个礼堂里，想让她当众出丑？
王斌揉着脑壳下车，来到小明城亲子鉴定中心。这是一家司法审批鉴定机构，祖宗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做鉴定，他当然在所不辞啊。
祖宗就是要他跪下来唱《被你征服》，他也得老老实实地唱啊……
把头发交给鉴定中心，王斌又打开小明城中学论坛。
他发现这拨不怕死的人，已经不满足用语言和图片来描述了，他们拍起了小视频。
戳开其中一个——
一位明显非常严厉的老师，要求姜瑶瑶当场背诵《岳阳楼记》。
姜瑶瑶不卑不亢地说：“考试时，默写考得是楚知章《临风记》，这道题我很熟。《岳阳楼记》，不可以。”
老师说：“你既然能考一百分，那所有的古文都应该烂熟于心，怎么可能背不出《岳阳楼记》？”
姜瑶瑶：“我跟楚知章很熟，跟范仲淹不太行。”
视频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笑。王斌看到这个录视频的主人的手都在疯狂颤抖，显得讲台上的姜瑶瑶五官模糊。
男生站在鉴定中心大厅，忍不住低声骂出来。
艹。
楚知章可不是跟姜之瑶很熟吗，后来那场叛党之争，他跟姜之瑶和姜夏共处一派，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
岂止是熟，野史里还说，楚知章经常去姜家搓麻、吃饭、过夜，“欢声笑语，不绝如缕。”
王斌不敢看第二个视频，直接给启夏拨了个电话过去。
也不知道兄弟在忙什么，那边许久才接。
启夏声音低沉：“怎么了，我在忙。”
王斌：“你在忙什么？我跟你说，姜瑶瑶那边出事了，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得帮帮她啊。”
启夏：“哦？我为什么要帮她？”
王斌：“我不好说。总之，你得帮她。”那可是活着的物质文化遗产，跟你还有当前我也不太能说清楚的关系。
启夏：“不说我就挂了。”
王斌：“……等一下，你那边怎么那么乱？好多人在笑的样子。”
启夏：“我就在小礼堂这边。”
启夏：“看性感姜瑶瑶在线答题。”
王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