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了一会儿,第一名小丫鬟叹了口气,转为顺从她的语气:“听说姜晚栀马上回来了,是今天还是明天呀?感觉剧组里又要不太平了。”
“管她呢,拍个戏还三天两头地往外跑,不愧是关系户。”
听到这里,姜晚栀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悄无声息地举起手机,开始用微信摄像。
可惜微信的摄像时间有限,她只录下了两人的一小段对话——
“关系户归关系户,你觉得姜晚栀演技好吗?”
“我觉得一般吧,去年的《复活》大概是她的巅峰了。现在回归古装戏,我只觉得没网上吹得那么厉害。尤其是前不久的那段流产戏,演得我好尬……你觉得呢?”
“嗯……可能是因为没流过吧,哈哈。”小丫鬟干巴巴地笑两声。
“……”
摄像结束,姜晚栀设置了一下可见范围。
她微信有一个分组,她可以在这些人面前随心所欲地发朋友圈,说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其中都是她极其亲近和信得过的人。
她从小就是这样,两个圈子分得很清楚:一个是事业上做尽表面工夫的交际圈,一个是生活上声色犬马的狐朋狗友。
譬如现在,她发出这段视频,配文:[实在是意外之喜,所以爹要不要考虑和导演组申请重新流一次产???]
而后点击[发表]。
很快就收到无数评论——
[?????]
[几月不见,二栀你脾气好成这样了??这特么是什么剧组,直接给你磨平了棱角???]
[这不是我们宋爹投资的剧吗?这两小鸡仔就嚣张成这样啦??宋爹在干嘛??哦意大利度假。]
[你给我发定位来。实不相瞒,我想亲自进组撕烂这两个小婊.子的嘴。]
[她们骂你,你还在这录像反思自己的演技??栀你真的陨落了。]
……
姜晚栀随意地翻了翻,这才觉得自己确实太怂了,于是放下手机,轻咳出两声来。
听到动静,两名小演员同时抖了一下,愕然地转过头。
两人不愧是演员,见来者是她,慌忙地从石阶上站起,震惊的表情只在脸上挂了不到一秒,迅速化为谄媚的笑容,声音也脆生生的——“栀栀姐,你回来啦!”
“嗯呐。”姜晚栀不输丝毫地露出笑意,冲两人招了招手,“拍戏辛苦了,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们带了点心过来,快过来吃吧!还有啊,以后别直接往台阶上坐了,至少垫些什么吧,夏天的石头怪凉的。”
两人受宠若惊,提着裙子进了长廊,唐穗适时打开一木盒:“快来尝尝吧,刚烤出来不久的点心,还微热的。”
“谢谢栀栀姐!”
姜晚栀一秒收起笑容,再打开手机,方才的那条朋友圈又多了无数条评论,聊天界面也收到了数不清的好友私信。
她缓缓拉过,没有宋靳野的。
她鼓了鼓嘴,点开与厉颜的对话框,她在一分钟前给自己发来一条消息——[我要去探班。]
是很明确的命令式口吻。
[你来呗。]
[宋靳野干什么吃的?池明泽都知道给你朋友圈点个赞。]
[……这种朋友圈应该点赞吗?讲实话,只有他一个人给我点了赞。]
其他人都在评论里骂。
[没情商归没情商……但至少表个态吧,是态度问题。]
说来说去,厉颜很不耐烦地总结道:[算了,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老子最爱你。]
“……”
[那我订机票了。]
*
夜晚回到酒店,明天有她的戏。
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应该好好休息。敷着面膜躺在床上,姜晚栀把灯光调到合适的程度。
将台词在脑袋里过了几遍,早已滚瓜烂熟。
她实在没什么事做,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思来想去,还是摸起被搁在一旁的手机,给宋靳野拨去微信通话。
电话在五秒后被接起,传出他有些懒散的声音——“喂?”
顿了顿,她的声音只比他更懒散:“你在干什么?”
“打游戏。”他说,“回剧组了?”
“嗯。”
听他说打游戏,她更从这语气里听出几分漫不经心。
宋靳野是宋氏集团的少东家,在哪里的名头都很响。
姜晚栀高二那年夏天就认识他了,所以知道尽管年岁增长,他以成熟模样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的次数越来越多,应酬公事也愈发游刃有余,但骨子里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可是你度假还打游戏。”
他是约十秒后才回答的:“在这边遇到了几个朋友。”
随后安静下来,鼠标和键盘的声音变得清晰。
看宋靳野没有挂电话的意思,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就不一直憋着了——
“你们先搜,我去开车。”
“正东南方向一队,注意点。”
“医疗箱有没有人要?”
……
一阵密集的鼠标声后,一人称赞道:“宋爹牛逼。”
“吵吗?”好像在游戏里清理完一队人,宋靳野抽出空闲,语气放温柔些了跟她说话,“我可以玩完再给你打电话,但你是不是该睡觉了。”
意大利时间比中国晚六个小时,姜晚栀淡淡地“嗯”了声:“没关系,如果想睡的话我自己挂。”
“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听她这么说,那边的宋靳野轻轻地笑了声,继续打游戏。
但她并不是完全安静,仍旧很任性地和他说话:“不出意外的话,这部剧下个月就可以杀青了。”
“杀青宴我来办。”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今天都做了什么?”
“起床,吃饭,打游戏。”他回答。
“没看手机吗?”她继续问。
“看了。”
两个字后再无后文。
她于是也无话可说。
姜晚栀扯着盖到胸前的小薄被,纠结着要不要把话说得再透彻些。
其实她和宋靳野之间的关系一直挺尴尬的——是恋人,很相爱,但心中好像总有块芥蒂。
如果她和他不是高中相识,现在有这样一个恋人,这样的相处模式或许会让她感到很幸福。
但就像年少的喜欢与成熟的情感之间的区别,她知道两人明明应该更亲近,也应该更毫无保留,但两人好像一直都在相互之间赌着气。
现在的两人都在努力做出最美好的样子,却也带着几分疏离,永远迈不出那最后一步。
都心灰意冷过,都很累,但还是要这样相互吊着。表面云淡风轻,实际都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对方。
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但谁都倔强得不肯低头。
“怎么了吗?”
似乎结束了一轮对局,姜晚栀听见宋靳野将手机从桌上拿起的声音。
他可能已经开始看微信消息了,发现没有她的未读。
两秒钟过去,他可能已经点开了她的朋友圈,发现她在一个半小时前发出的视频,或许下一秒就会开始播放。
但她的房间门在这时被敲响,蛮不客气的。
楚生瀚相当大的嗓音随后传进来,和他录片头曲时的深情调调判若两人——“栀栀姐,你在屋里吗?楼下保皇五缺一,我和张公公还有你的两个贴身小丫鬟,炸鸡啤酒一应俱全,走起啊!”
似乎怕她不答应,他又补充说:“明天还有咱们几个的戏呢,顺便可以一起对一对台词。”
“啊……”姜晚栀犹豫了足足半秒钟,扯着嗓子回应他——“在哪个房间啊?要不你先去吧,我过一会儿就去找你们。”
“好的吧!你快点,203等你!”
门外安静后,姜晚栀舒一口气。
电话里同时传来宋靳野的一声笑。
于是刚顺下去的一股气又提起来。
“我……”
第4章 夜愿
“你去吧,十点半前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他是这么说的。
“哦。”
姜晚栀从床上爬起,想了想,干脆就不揭面膜了,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合适的薄外套,披在身上。
她将通话开免提,手机暂时放进兜里,一边穿鞋一边说:“那我先挂电话了。”
“嗯,注意安全。”
她笑了笑:“就是在酒店里,都是剧组里的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是担心会被穗穗发现……”
说到这里,她一顿:“你不会是故意放我走,然后通知唐穗来抓我的吧?”
电话那头的宋靳野又开了一局游戏,一边在游戏里搜东西,一边轻笑着跟她说:“你等我亲自去抓你。”
“……少骗人了,20个小时的飞机都不够你坐的。”姜晚栀小猫般地轻哼出一声,“那我真去了,挂了。好好玩游戏吧,爱你。”
“嗯。”
尔后又补充:“也爱你。”
鞋已经穿好,姜晚栀从兜里摸出手机,挂掉电话。
那边传来宋靳野朋友的声音,他们在对他这极其肉麻的三个字起哄,随后注意力又回到游戏上:“我去开车,点标在地图上。”
……
通话结束,竟有种莫名的轻松感。
脸上还敷着面膜,整个人如同一只女鬼,姜晚栀悄咪咪地将房间门开一道缝,探出脑袋去左右观察。
运气不错,走廊上并没什么人。
于是她飞快地溜到电梯前,按下下行键。
十几秒后,电梯升至她所在的三楼,门徐徐打开。
映入视线的是徐霰那张脸。
姜晚栀没顾那么多,只是愣了一下,在心里吐槽一句“真倒霉”,看都不看她一眼,飞速地与她擦身而过,进入电梯。
也希望徐霰没有认出自己,虽然这没有多大可能。
最后成功进入203房间,里面的气氛已经很嗨了,外放着电音舞曲。
姜晚栀心满意足地往沙发上一坐,挽起袖子,反客为主的架势很足:“给我开瓶酒。”
又勾勾手指:“牌呢?”
“这呢这呢。”其中一小丫鬟在一旁手忙脚乱的,“洗着呢,不要急。”
一旁的楚生瀚轻笑一声:“我们的栀栀姐就是干啥啥不行,吃喝玩乐第一名。”
立即收到姜晚栀一白眼。
但这场保皇局在晚九点时不欢而散。
因为工作人员敲响房门,告知他们——你们被投诉了,因为噪音太大。
“……什么?”开门的人是楚生瀚,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并且这时他已经喝得有些小醉了。
房内音乐照旧,他震惊地扯着嗓门质问那名工作人员:“这酒店不是隔音很好吗?我们之前经常这么放音乐,一点事都没有,你知道么?谁听见了?谁投诉的?”
……
听着两人周旋,姜晚栀简直无地自容。
手里捏着一副牌,打不下去了。
想了想,她本想捂住自己的脸,又庆幸自己敷着面膜,希望门口的那名工作人员没有认出自己。
最后工作人员耐不住了,漏了话——是徐霰投诉的,她需要休息。
楚生瀚这下无言了。
门关上,音乐停止,他开始绕着屋子骂骂咧咧。
“算了,我先回去了。”姜晚栀从位置上起身,“毕竟明天要拍戏,都早点休息吧。”
纵然不怎么高兴,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但她神经衰弱,睡眠很浅,于是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徐霰真被吵到了,这么做是无可厚非的。
另外四人都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行吧,栀栀姐晚安。”楚生瀚最后扶额,也算淡定了些。
“那栀栀姐好好休息,明天见哦!”张公公和她的两个小丫鬟将她热情相送。
*
不得不提前一个小时回到房间,姜晚栀揭掉面膜,脱了外衣躺回床上,准备给宋靳野打个电话。
才发现收到他一条消息:[回来后把视频删掉。]
刚才她玩得太嗨,没注意到。
但这条消息也就是说,他已经看过她发的视频,但他的态度是:把视频删掉。
心里有些复杂,也有些疑惑,同时已经给他拨去电话,听着等待音一声一声地响过。
宋靳野于五秒之后接起,仍旧是那么散漫的一声——“喂?”
通话中安静片刻,没听到鼠标和键盘的声音,环境也不像先前那么嘈杂,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响动。
想了想,姜晚栀才问他:“为什么要删掉?”
宋靳野轻轻地“呵”了一声,跟她说:“问我看没看手机,就是想让我看见你说‘重新流一次产’?”
“姜晚栀,这么说自己好吗?”
“我……”姜晚栀于是明白了,作为男朋友身份,他计较她这样的说法太没大没小,“但我设置了可见范围,只有我那些朋友可以看见。”
宋靳野知道她那个不为多少人知的交际圈,其中的人只比她更没心没肺,开玩笑开上天是常事。
但他态度没多好,下最后通牒:“如果不想删,下次记得屏蔽我。”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