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承包了柳娡这几天的活儿,姐妹们心里也没有不太高兴,毕竟一个个手里头还攥着人家热乎的钱子儿呢。
自那之后,柳娡一天天的闲得犯困,初春艳阳高照,她像只小猫咪,瘦小的身子挂在走廊栏杆上,半眯着眼看小姐妹们干活,一边打盹儿。
路过的小姐妹难免震惊,柳娡也不知哪儿学来的这般好功夫,竟能挂在栏杆上一睡就睡上大半天,稳稳当当都不怕掉下去。
第3章
半睡半醒,恍恍惚惚中,柳娡好像又回到了自个儿在柳府的时候。
耳畔传来六姨娘难得严肃的管教:“柳娡,你又跑到这儿偷懒了?”
柳娡挂在高高的树杈上伸了伸懒腰:“阿蔓,我可没在偷懒,这横挂树枝可是十分考验我的平衡力的。”
六姨娘气呼呼的插着腰:“你说要跟我学七彩云裳舞,我才好心教你这小丫头片子的,如此懒惰下去,你何时才能学会那七彩云裳舞呢?”
柳娡长叹了口气:“可阿蔓你也说了,这七彩云裳舞你也就见过那人舞过一回,自此再也没人学成过,连阿蔓你都不行,我这庸庸碌碌的一介俗女子,那更是不可能啦!”
六姨娘站在树下抻得脖子酸疼:“你给老娘下来说话!你当初要学可不是这么说的,再说你小身子骨比我软,天赋比我高,你就是太懒太怕吃苦了!”
柳娡一边利落的爬下了树,一边问道:“学成了又能如何?”
六姨娘笑得妖媚致极:“傻丫头,倘若你有天学成了,这世间男子还不都得拜倒在你的脚下,抢着亲吻你的脚指头。”
噫~
柳娡试着想了想那画面,顿觉万般恶心,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险些从栏杆掉下去,醒来时,已傍晚时分,她在安荣王府里。
闲渡的第二日,轮到柳娡跟青裳女使一道儿出去采购。
浣洗房青裳女使有三人,帐房每隔十天就会例清单送到这边,派两名女使出王府添置。
采购十分简单,无非就是些蜃粉、皂角和猪苓;香料也无多讲究,毕竟主子爷使用的薰香料是从宫中拿过来的极品,外头根本买不着。
东西都是柳娡提着,好在不重,要紧的是她们有大半天自由闲逛的时间,正是青春烂漫的年纪,成日被拘在那方后院,这会儿哪管累不累的?
见惯无数好东西的柳娡,对街道小摊上的玩意儿兴趣缺缺,倒是身旁的青裳女使姐姐买了好些。
青裳女使以为她是把银钱都输光光了,只得干看着。
柳娡走在暖阳笼罩的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芸芸众生沧海一粟,格外轻松自在。
三月的桃花枝爬过红色的高墙,吹落了长街一地的花瓣,有几瓣粉色坠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柳娡不舍拂去,俏皮兜起了嘴,朝额前的流海吹着气儿。
青裳女使一回头,瞧见她那傻样子,一脸嫌弃:“干啥呢你?”
柳娡但笑不语,青裳女使便懒得再理会她。
经过绮丽坊时,柳娡眼睛都亮了,青裳女使也不由站在街对面伫立不前。
绮丽坊是皇城长街上有名的一家给妇人簪花盘发髻的地儿,好多名门贵妇人隔那么几日便来盘一次新样式。
漂亮的事物谁又不喜欢呢?名贵别致的簪花流苏别在黑亮好看的发髻上,走起路来流光溢彩、熠熠夺目,好看得不得了。
青裳女使双眸满是向往,叹了声:“若是有生之年,我能去见识一次,也不枉这一世变做女子走一遭了。”
听及此,柳娡心中不由得有几分得意,见识一次就不枉变成女子在这人世走一遭,那她见识了无数次,就地死去也是值了?
正看得发呆之际,只听到前头街道一阵儿骚动,官兵侍卫快速行来,将街道人群拨至街边,让开一条宽敞大道。
柳娡瞪着晶亮的桃花眼,仗着自个儿身形瘦小,削尖了脑袋往前排钻去。
依这阵仗,应是谢氏皇家的人出行,就不知是哪个皇子公主了?
“听说,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二皇子。”
“莫不是去安荣王府的?”
八卦的人们越发小心翼翼,压低了嗓音。
“你说安荣王都册封了,这二皇子还长上两岁呢,咋未讨个册封呢?”
“听说啊,二皇子生母虽是得宠,却无权无势,同为皇子,自是比不得那安荣王尊贵。”
……
马车从柳娡身边经过,刚好里边的正主撩起了车窗帘子,往外瞧了眼艳阳天与乌泱泱的人群,柳娡便有幸匆忙瞥了眼这二皇子的面容。
二皇子生得俊秀,一身儒雅气度不凡,额如白玉,墨发如膏;真真担得上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直到走远了,柳娡还抻着脖子遥望着,呐呐:“真好看啊!”
青裳女使一脸傲然,冷嗤了声:“没见识的土包子,你若见识了咱们王爷的容貎,岂不是要迷醉不醒了?”
柳娡眨了眨眼:“你见过王爷了?”
青裳女使挺了挺身板儿,睨了柳娡一眼,贬低道:“我自是见过的,哪跟你这下等贱婢一般,上不得台面?”
“哦。”柳娡倒未气恼她言语中的冲撞,只是有些羡慕而己。
其实青裳女使也只是有一次采购回来,正好碰上了安荣王的马车回府,她与一干奴仆跪在远处,待安荣王下马车,悄悄抬眸看了眼而己。
那日入寝前,柳娡听到的一些八卦,无非是与那二皇子有关。
柳娡在铺上盘着腿,掷着磨得漂亮的五颗石子,灵巧的手指掷出好些个花式玩法。
通铺其她女使都围在一起,一个个脸蛋儿红扑扑的,兴奋的谈论着主子爷相关的事儿。
甭管真的假的,反正传得是有板有眼,跟亲眼见着似的。
“二皇子与咱们王爷关系好着呢,我在宫里当差的时候,就知晓他们关系最亲了。”
“那可不吗?不然的话,王府立这么久,也不见别的人过来小住?”
“不知会住几日?你们说咱们王爷何时立王妃呢?”
“立正妃倒是未听说,但据说侧妃已经有人选了呢,这几日正院的嬷嬷丫鬟们忙着收拾出新庭院来,估计是得有侍妾搬来后院了。”
“这也正常得很,一般达官显贵免不了几房妻妾,何况这可是安荣王呀。”
……
此时管事嬷嬷提着灯行来,照映着外边的门窗,拉长了影子,吓得那些个女使赶紧各自钻回了被窝里。
“睡觉了睡觉了,还嚷嚷个什么劲儿?白日里干活一个个跟要死了似的,这会儿来精神了,去院里头刷恭桶去!”
柳娡攥了石子侧卧而眠,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她睁着眼拨弄着手上光滑的石子,莫明的一阵阵心慌。
第4章
怕是这些时日穿暖吃饱了,才得空悲伤这半年来的遭遇,不去想还不觉得有啥心酸的,毕竟活着已是不易。
可一想起来,心中酸涩不己,想着漫漫年岁,要这样熬着,何时才是个头?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片绯红,不由低呐:“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挨着她睡的女使蹙眉:“瞎嘀咕什么呢?”
柳娡暗抽了口气,不着痕迹擦掉眼角的泪水,闭目入眠。
次日,柳娡去柴房那边自个儿削了几根竹篾,坐在院子走廊里糊了个纸风筝。
这闲着渡日,总得找些好玩的打发时间不是?
素纸风筝不太好看,她在院子不远处的花圃里摘了凤仙花与一些绿叶,捣碎了研出汁水,涂画在素纸风筝上。
这一举动引得小姐妹们暂时都丢下了手中活儿,把柳娡围了好几重。
“诶柳娡,你不止会做纸鸢还会画画呀!”
“是啊,画得还挺好看的。”
“能不能借我们玩玩?”
……
柳娡忙活了大半天,自个儿都没上手玩够,哪会肯相让?忙把风筝往背后藏了藏,道:“待姐姐们做好活计,我定让你们也玩玩的。”
说着,欢喜的跑到了院子空旷的地方,小跑着将风筝放了起来。
“呿~德性!”
小姐妹们意难平,只得干瞪着一脸羡慕,她们心里头都不由怀疑,那日是不是上了柳娡这小丫头的当?
故意先设了个局,输些银钱给她们,好让她们心甘情愿给她干活儿!
可谁也没说出口,也不愿承认自己蠢到会着了柳娡的道,再者赢的钱是真真的啊。
看着风筝越飞越高,柳娡的笑容也明朗了许多。
柳娡本是生得极好看的,以前在柳府,燕窝银耳养着,锦罗绸缎捯饬着,跟那粉雕玉琢的小仙童一般。
家道中落后,糙得跟那风中野草似的,好在王府安定了些时日,渐渐养回了些。
再者说,人靠衣装马靠鞍,这灰布粗裳谁穿谁丑。
下午阳光有点儿晒人,柳娡如往常一般,懒洋洋的挂在栏杆上,时不时的扯扯风筝线,她不敢放得太高,毕竟这王府还由不得她造次。
刷恭桶的小姐妹使了使眼色,小声道:“你们看,柳娡是不是在打瞌睡?”
“走,趁她瞌睡,咱们去把风筝拿过来。”
柳娡将睡未睡,突然手中一空,风筝就这么被她们给抢了去。
顿时,这后院里闹成一团,柳娡还想把风筝要回来,看眼前这些小姐妹们团成一团你争我夺的阵仗,便只能默默站一旁作罢。
“哎呀,你们别抢啊!”
“给我玩玩,先给我看看嘛!”
“你们不要抢!!”
“谁抢着风筝啦?”
“我没抢。”
“我也没抢……”
那风筝竟是脱了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眼看就要坠下来。
十几双眼睛顿时齐刷刷望向柳娡,柳娡小身子一抖,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柳娡,你还不快去把风筝捡回来?”
柳娡:“为何是我?”
“当然是你啦,风筝是你做的!”
“就是,若是被别院的管事瞧见了,这要问起来谁做的风筝,呵……有你好果子吃!”
“你还忤在这儿?是想被罚板子吧?”
柳娡暗自叹了口气,看了眼风筝坠落的大致方位,认命的跑去捡风筝了。
这人要是坏起来,真是什么道理都不讲!
见她瘦小好欺负,走着瞧!
柳娡悄摸着走到了桃苑,桃苑旁依着一湾碧绿湖泊,烂漫的桃花映着湖面,春风拂过,真真是荡起了花海,美如幻境。
柳娡看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寻风筝这回事,她仰着脸在这一圈转了转,只见风筝挂在了一颗桃树上。
好在这爬树对柳娡来说倒不是难事,她窜得跟只小猴子似的,很快就跃上了枝头,再加上身子轻盈,平衡力强,稳当得很。
拿到风筝后,柳娡会心一笑,正要爬下树赶紧回去。
可不巧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吓得她赶紧把伸出的一条腿给缩了回去,只得窝在繁茂的桃花枝杈间。
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瞪大着双眼,透过繁密的桃花间隙,瞥见了并肩行来的俩个少年郎,身后还诚惶诚恐的跟着一个年轻的公公,四个侍从,四个一等女使,两个老嬷嬷。
柳娡咽了口吐沫星子,背后渗出了一层冷汗。
“皇兄既然来了,可得好好在这桃苑逛逛,眼下正值花期。”
说话的少年郎嗓音清澈低沉,剑眉星目,面如冠玉,丰神俊朗;那股子傲气扬而不狂,举手投足间满是上位者的气派沉着。
柳娡几乎肯定,这人便是安荣王。果真如那青裳女使姐姐所言,安荣王担得起美男两字。
她未见过那传说中的宋玉潘安长何样,但她见过安荣王谢无量。
与他并肩而行的二皇子谢长安虽也俊美不凡,却相比少了些男子英雄气慨,多了几分雅致飘逸。
单评容貌不能证明谢长安就逊于谢无量,所谓各花入各眼,只是柳娡更喜欢瞧谢无量这种类型的男子。
再者这谢无量又有头衔册封加身,才显得比谢长安更为出色。
“那我便不跟你客气了。”谢长安惆怅的叹了口气:“自你搬到新府后,那宫中也着实憋闷的慌,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若这么早早回去,对不起这趟行程。”
眼看俩主子爷就要从下边经过,柳娡还未喘上一口气儿,只觉颊边凉飕飕的。
她拧着眉拿手挠了挠,扭头瞧去,却见一条碧绿青蛇,正翘首在她颊边吐着腥红的信子。
柳娡差点尖叫出声,惊得小身子颤了下,慌忙捂住自己的嘴,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子瘆出。
这满枝的桃花颤得猛的飘落了好些,正好全落在俩主子爷头顶上。
谢长安抬手拂了拂满头的桃花瓣,疑惑:“是起风了吗?”何以只吹落这一颗树的桃花?
“嗯?”谢无量长年习武,这点动静哪能瞒得过他?
他才刚抬眼往树上瞧去,柳娡身边冷落许久的风筝摇曳飘下,将谢无量的双眼遮了个严实,完好落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
完了!这下彻底的完了!!柳娡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细嫩的脖子。
第5章
此时,更要命的是那条小青蛇竟然扭着身子,要往柳娡衣襟里钻去。
柳娡几乎是下意识的瞄准小青蛇的头,一巴掌挠了过去,那蛇不偏不倚落在谢长安的肩上。
“骇!!”谢长安吓得一张俊脸铁青,若不是顾及皇家颜面,早吓得叫出声来。
谢长安连连耸肩,青蛇啪嗒落地,直往谢无量脚边游去,此时大伙儿慌成一团忙着抓蛇,惊着俩位主子爷,可是头等大事!
柳娡趁此换了个角度躲了躲,谢长安一手抓着风筝,匆忙往树上瞧了眼,啥也没瞧真切,就被侍卫护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