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并非是女方家所有, 但是人家今天能借来过来迎接人, 这可就是真的看重了。
徐家大哥见到这架势先是一愣,而后欣喜的去告诉自己弟弟。
徐季不由一愣,突然想到昨天的马车,意识到这两辆马车可能就是小村长家里的。
一时间,他心下大安。
因为这不光是女方的表示,还是王家村对他的一种接纳, 他的心立马就安定了。
他也不耽搁, 把已经收拾好的东西往马车上面一放,就坐上马车离开。
“老二,去集会路过的时候记得来大哥家里看看啊。”徐家大哥在马车后面大声道。
徐季掀开车帘向自己大哥挥手,然后问赶车的王大牛, “大兄弟叫什么,我叫徐季。”
“大牛,王大牛,你媳妇和我媳妇是亲姐妹。”王大牛闷声说道。
“原来我们是连襟啊……”徐季笑着道。
王大牛沉默着点了点头,他为人话少,徐季为人却很健谈,两人一路你问我答的也不沉闷。
很快的,马车会回到了王家村。
王翠翠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整洁,颜色偏向红色的衣服坐在屋内准备妥当等待着。
虽然二婚没有头婚来的热闹,但是王家村是她的本家,今天该来的人都来了,光是宴席就摆了三桌。
今天老爷子没过来,由王淳之出面过来庆贺这位婶子的大喜之日。
王胖婶则带着自家的几个孩子和大妮小妮在厨房操持着,学堂的一位先生则在院子里提笔记下送礼之人的名字和东西数量。
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
王沛良突然有些好奇,“你成婚那天是不是很热闹?”毕竟乡下的婚事和城里的婚事没法比。
“没有,我和你嫂子操办的很仓促,很多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添上。”王淳之摇头道。
当时他们都心急于官府过婚书一事,郑琇莹没过门几天,上面对郑家的判决下来:流放,家人遭此大难,他身上也有事,哪还有风花雪月的心思,总体来说还不如今天来的喜庆呢。
徐季从马车上面下来,看到被蒙上一层红绸的大门心里突然多了一份紧张之感。
毕竟三十多岁,今个还是头婚,一点经验都没有。
他被簇拥着走进去,被几位妇人扶着头上顶了一顶红盖头的王翠翠也从屋内走了出来,视线被阻挡住,她的脚步走的很慢。
王淳之和王沛良身旁的桌子上传来一声歉意:“你们先帮我照看着,我去找河东那孩子过来。”
是王河东的爷爷。
王翠翠改嫁的条件之一就是今后要照顾自己的前公公婆婆,他们老两口自然也是要到场的,只是本该最应该到场的王河东却迟迟没有现身,这让两位老人感到心急。
如今院子里正操办着喜事,没有人分心这边,不得已,老爷子只好起身去亲自找人。
王淳之和王沛良两人对视一眼,站起来道,“我们也陪您去找吧。”
王河东的心性这段时间越来越左,他们有些不放心,怕他有可能会闹出什么事。
“那就谢谢族长和小良子了。”王河东的爷爷道。
几人跑出去找人,院子里面的喜事继续。
婚事的步骤省略的再简单,三拜天地却是少不了的。
徐季身上缠了一根大红绸,王翠翠头上顶着一个红盖头,两人并列而站。
王胖婶在一旁喜的直眯眼睛,就听见司仪大声唱道,“一拜天地——拜~~。”
“等一下!”一个声音突然出声打断了正在进行中的喜事,一道身影从一间屋子里面灰头土脸的走出来。
“河东。”王翠翠蓦然掀开盖头急声唤道。
“河东,你这孩子,你爷爷还出去找你了,你赶快过来……”王河东的奶奶同样急道。
大喜事是能突然被打断的么,这多不吉利。
“这位就是那个孩子吧。”徐季低声问王翠翠,从那个孩子的眼神里,他看到明显的敌意,甚至还有厌恶和憎恨。
这让他心里很是难受。
王翠翠沉默着点了点头,小声喊道,“姐。”
王胖婶从人群里走出来,勉强笑着道,“河东,今天是你娘的大喜日子,你还不赶紧坐下来一起吃喜酒。”
王河东不为众人所动,他看着王翠翠道,“娘,我不反对你再嫁,但是你在我爹的家里嫁给别人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河东!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王河东的奶奶急道,连忙跑过去要捂住自己孙子的嘴。
他这话不仅侮辱了一对新人,还侮辱了他死去的爹。
“难道我说错了?就只是打了一个给我爷爷奶奶送终的借口就肆无忌惮的把本该我的房子霸占,然后养野男人和杂种……”
“啪!”一道耳刮子狠狠的抽在了王河东的脸上,王河东的爷爷脸色涨红,身子被气的直颤抖。
“畜生,那可是你娘啊,什么野男人,那是你后爹。”
“后爹?我呸,在我看来他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男人。”王河东捂着火辣辣疼痛的脸咬牙不屑道,从他计划这天落亲娘后爹面子起,就没打算善了。
“我只亲眼看到,本该我爹留给我这个儿子的房子被亲娘嫁的野男人给霸占了,反倒把我这个儿子给赶出家门让我寄离人下。”
“既然已经选择再嫁,那就不该再是我家的人。”
“你们,从我家里给我滚出去。”王河东眼神凶狠的指着王翠翠和徐季说道。
王翠翠身体猛的一晃,徐季的拳头猛的攥紧,他咬紧牙关,身心感到火辣辣的疼痛,就像是有火焰在灼烧,快把他整个人给燃烧殆尽。
他一把拉住王翠翠的手,道,“走,跟我回徐家村,王家不留你我留你。”
王翠翠泪流满面的看着他,道,“我要把我的大妮和小妮也带走。”
“好,我们一块走。”徐季道。
屋里,小妮被外面的动静给吓哭,嘴里面的肉都吐了出来,王大妮给她擦着眼泪,自己也泪流满面。
王河东的爷爷看着王河东,手颓然落下,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你可知咱们现在盖的新房钱是谁出的?那都是你娘这些年一点一滴攒出来的,说是给你盖个新房子以后才好娶媳妇,她就留在老房子了,所以我和你奶奶才带着你搬出来去住新房。”
“结果呢,你一点都不了解你娘的一片苦心啊,她这个儿子真算是白养了啊。”
从没有这么一刻,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孙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白眼狼,他只看到和记住自己娘亲对他的冷落,却看不到自己娘亲十年如一日的付出。
“妇人的钱本就该全是夫家的,她不全留给我这个儿子,难道还要让她带走养野男人?”王河东反驳道,他是知道王翠翠把钱都给他盖房子的,但是这在他心里本就该是他应得的。
毕竟她再嫁后有了别的孩子,还能顾念他几回,自然是要让她干干净净从他家离开的。
徐季再也忍不住,对王河东道,“别一口一个野男人,就算你再不承认,我也是你后爹,既然你说这是你的家,那我们走就是了。”他的骨气让他无法对这个鄙夷他的继子摇尾乞怜。
王河东心里不由一喜,他之所以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赶他们走,他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让外人心里都跟着一寒。
王河东的爷爷奶奶知道在王河东说出话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力回天,只对王翠翠道,“老大家的,从今天开始,你给我们送终的事就作废吧,我们两个老的以后也没脸再见你了。”
“徐家的这位后生,你别怪翠翠,是我们两个老的当初不放心河东,所以才想照看着一点,才把翠翠一个人拖到现在,今后翠翠就交给你了,翠翠啊,你就当自己没有生过河东这个孩子吧……”
徐季没有说话,沉默着带王翠翠往外走,好在他的东西都还在马车上,就在即将走出门的那刻,他被人给拦下了。
半大小子的个头让徐季心中怒火高涨,待看清楚人后,他怒火稍熄,道,“小村长,你让开吧,我要带翠翠回去徐家村。”
“这事可不是这么论的,徐叔你当初可是答应要做我们王家上门女婿的,把媳妇带回去像什么样子。”王淳之道,“翠婶她虽然不是王河东的娘亲,和他家的儿媳妇了,但还是我们王家的闺女,自然得留在我们王家村里。”
徐季愣了一下道,“小村长说的在理,但是翠翠现在在王家村没有栖身之所,我那里虽然简陋,但是多少还有一个避雨的地方。”
“小村长要是还愿意收留我们一家人在王家村,我就回去把我那间屋子拆了,把砖瓦给运过来重盖。”
众人一愣,没想到这有这个办法。
王淳之道,“不用那么麻烦,村里还有空房,你们今天就搬到空房去住,至于这里,王河东想要就全都留给他吧,只是这样一来,翠婶和王河东的母子缘分就全断了。”
“同样,新房那里也不用建了。”毕竟新房原本就是给王河东三人住的。
“你凭什么动我的房子?”王河东听了生气道。
“因为,王家村是我的一言堂啊。”王淳之笑着对他道。
第45章
族长这个词, 背后的含义从来都不包括民主。
听取大众的意见并采取是他这个当族长的虚心纳谏, 而不是被下面的人牵着鼻子走。
王河东以为这只是他一家的事, 却不知只要王淳之想介入,那权利将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大。
随着王淳之的话,院中的众人纷纷回神。
王河东年纪小, 可能不知道族长这个名字代表的是什么,可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却知道,身为一个族人,你可以不尊皇权, 蔑视人间,但绝对不能不敬族长。
如果说朝堂有帝王, 那么族长就是一族人货真价实的“帝王”, 一旦皇权和家族对立, 朝廷的话没有家族的话管用。
族长就是族人头顶上的天。
之前王淳之面容和善,导致他们一度忘记这个身份,现在在王淳之的提醒下回想起。
王河东身为家族子弟,自然是知道族长这个含义的,刚才之所以会和王淳之呛声,是他看到王淳之的个头, 下意识的忘记了王淳之的族长身份, 把他只看做了族弟。
现在王淳之把话挑明,王河东脸色瞬白。
不过一想到自己父亲留给自己的房子被他成功“保住”,他心里又欣慰不已。
平复下心绪后,王河东对王淳之道, “族长,我刚才的话说的虽然有点难听,但是这房子是我父亲的,是属于我这个儿子的没错吧?”
要是没理,他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就算房子是你的,但是你后面的话我却不认同,妇人的一切都是夫家的?不是的,她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
“是因为夫家有她的夫君,有她的骨肉,妇人才会如此无私奉献的,而你身为人子,并不能把它当做是理所应当的。”
“你要不是翠婶的儿子,胖婶的外甥,她们凭什么对你好?”王淳之质问道。
王河东先是一愣,而后道,“族长,你这是在强词夺理,妇人嫁进男方家门,操劳和生子本就是她们理所应当的,要不然男人娶妇进门干什么?”
这是一个打从心底认为女人该是附庸的人。
“先生怎么看?”王淳之问给王翠翠家做贺礼登记的先生。
先生闻言不禁苦笑道,“河东这孩子明显读书读傻了,世人若是都如书上所言来行事,这世间哪里还会有烦恼和纷争。”
他知道王淳之想听的并不是这个,只叹息一声,对王河东道,“河东,你为子不孝,我们王家学堂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今后自谋学业去吧。”
晴天霹雳。
王河东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道,“不,先生,书上说的妇人本就该是这样的,我哪里做错了?”
“如果书上说男子该妻为夫纲,你可否会听从?”王沛良出声询问道。
“什么妻为夫纲?这话简直荒唐无稽。”王河东不屑道。
“人果然是一种双标的动物,你之所以那么崇尚书里的内容,无非就是它能让你的利益最大化而已。”
“要是书上说你的姐姐和妹妹也有争夺家中财产的资格,你绝对会对此视而不见,而不是像现在把书上的内容奉为圭臬,因为那会损害你的利益啊。”王沛良嘲讽道,把王河东身上自私自利的外衣给彻底的扒下来,让他的真面目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学堂的先生不禁叹息一声,发现王沛良说的还真对,他们还教导过王河东这个孩子要母慈子孝呢,合着是只捡对自己有用的听和记啊。
“荒唐,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书籍,你找出一本来我看看。”王河东十分不屑道。
哪个男人会损坏自身所能得到的利益而破坏世人对男人的形象。
“我啊,记住喽,我王沛良,长大以后一定要向前人学习,写一本《男戒》出来,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捧场啊。”王沛良指着自己道。
王河东被他气的心里火冒三丈,觉得王沛良完全在耍他。
王淳之道,“你的话如果是在京城,可能还会有男人力挺你,但是在乡下,人还是学会务实一点吧。”
女人从古至今都掌管着家中的财务大权,小到乡村妇人,大到宫廷皇后,越小的地方女人掌钱的力度就越大。
你说夫为妻纲,看有没有谁会听这句话。
举个例子,最近的王胖婶家里,你对她说说这句话试试,看她会不会挠花你的脸。
“我以族长之名,剥夺你和王翠翠之间的母子名分,从此以后,你们将生不养,死不葬,以后遇见了,就做普通亲戚来往即可。”
听到王淳之这么判决,王翠翠终于痛哭出声。
王河东脸色也难看起来,别看这是族长对他们家的判决,到最后骂名一定会被他给背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