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骋怀扭头,只来得及看到小公子半个侧脸。
手脚并用从水池里爬上来的小公子还有些懵。
自己刚才明明没绊倒什么,怎么就突然被受控的朝旁边撞过去了呢?
而且撞过去也就算了,天杀的,为什么自己刚才好像看到萧骋怀站在面前,张开怀抱等着自己呢?
是自己眼花了?还是上次给他烧的金童玉女满足不了他!?
“阿嚏,那个不长眼睛的,竟然敢撞老娘?”
身材浑圆的老鸨狼狈的被下人从水池里扶出来,一扭头,就看到不远处的水池边,坐着一个跟她同款湿漉漉的小公子。
老鸨一把推开搀扶的小人,撩起脸上的头发,杀气腾腾冲过去,正打算扯着嗓子开骂时,眸光无意滑过那小公子的胸前,神色一顿,突然笑了起来。
“姑娘!?”
原本垂头纠结的小公子猛的抬头,见老鸨眼神直勾勾盯着她的胸前,脸上腾的一下烫起来,迅速双臂抱胸,仰着下巴道:“姑娘怎么了!?不让进啊?”
这盛怒的小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来一睹异域美人芳容的孟金窈。
“瞧姑……公子这话说的,我这地方只要有钱,您随便进。不过,妈妈多问一句,公子来找人还是来玩的?”
孟金窈见这老鸨已经识破自己女扮男装,觉得再待下去也没意思,便从台子上跳下来,拧了拧袖子上的水,打个大大的喷嚏,道:“本来是想来玩的,但是现在不想了。”
说着,转身欲走时,老鸨一个眼色,几个孔武有力的打手就围了过来。
孟金窈挑眉看向老鸨:“怎么着?你们万艳窟还强买强卖啊?”
“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万艳窟是合法经营,童叟无欺的。”
“那妈妈这是什么意思?”
那老鸨瞬间敛了刚才谄媚的笑,眼睛一眯,脸上露出算计来。
“公子不想玩了,妈妈自然不敢拦你。只是你刚才把我撞进水池里,拍拍屁股就这么走了,怕是说不过去吧?”
那我还怀疑你们钓鱼骗钱呢!
孟金窈非常想这么说,但鉴于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决定忍了。
“你想怎么办?”
老鸨伸出一只手。
“五两!?”
“五十两。”
抢钱啊!
正打算破财免灾的孟金窈手一顿,挺直腰板:“那没有。”
老鸨大手一挥:“来人,捆了明天送京兆尹府,就说是睡了我们姑娘不给钱的,让她爹娘来给钱。”
“妈妈,你看清楚,我是个姑娘。”
老鸨咧着红艳艳的嘴唇,隐晦笑笑:“有钱人,谁没点特殊的癖好不是?妈妈我听说啊,邻国大月那边可是盛行这种呢!”
孟金窈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娘的,这摆明就是黑吃黑啊!
要是她真被这老鸨以这个罪名送到京兆尹,回头戚柔那句‘我把你腿打折’就绝对不再是说说而已了。
孟金窈几乎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才在打手靠近之前,从荷包里掏出五十两扔给老鸨,转身欲走时,又被老鸨拦住。
“还有五十两。”
孟金窈不可置信回头。
老鸨晃了晃手中的帕子,又露出一脸谄媚的笑:“二十五两是姑娘买教训的钱,还有二十五两我替姑娘保守秘密啊!”
!!!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厚颜无耻的人吗?
似是看出了孟金窈的不愿意,老鸨眼皮一碰,语气里带了几分威胁:“毕竟姑娘家最重要就是名节不是?”
孟金窈今天出门就带了一百两,合着这老鸨是早就盯上自己了?
她孟家有的是钱,这点银子她孟金窈不在乎,但是她愿意给,跟别人逼着她给是两回事。
孟金窈长睫微敛了一下,她五官本就长得偏冷,只因素日常笑着,便显的柔和了不少。如今她神色骤然冷下来,整个人身上便有一股子淡漠疏离的凌冽。
老鸨久在风月场所,最会识人。此时看孟金窈这样,心下一咯噔,正想见好就收,这五十两不要了时,孟金窈却将银子递了过来。
!
在接与不接间,老鸨犹豫了两个弹指间,最终还是接了。
“谢姑娘。”
“这五十两,二十五两,是送给妈妈一句话‘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的,妈妈最近可要小心些’,剩余这二十五两,就权当给妈妈买个教训了。”
买教训!?什么教训!?
老鸨被孟金窈说的心下有些发毛,正想细问时,孟金窈却已经飘飘然转身走了。
刚好有客人在喊她,老鸨便麻溜的将银子塞到自己袖子里,连湿衣服都来不及换,又谄媚笑着去迎客人了。
如今刚开春,夜里的寒气很重。
穿着一身湿衣的孟金窈刚走出万艳窟的大门,就被冻的打了个哆嗦,冷不丁听到有人喊了声:“孟兄。”
第12章
一扭头,孟金窈就看到自己狐朋狗友之一的陆宥鸣,一脸欣喜跑过来。
“孟兄,真是你啊!我还以为我眼花看错了呢?”
孟金窈的真实身份,几个亲近的朋友都知道,这其中就包括陆宥鸣。
一个多月前,萧骋怀死后,孟家对外称孟金窈伤心过度,将她送去庄上静养了。陆宥鸣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打听到她被送去哪儿了。
现在突然在万艳窟门口撞见她,他很是高兴,问道:“孟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来看……”
“阿嚏……”孟金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打断了陆宥鸣的喋喋不休。
孟金窈捂着口鼻,迅速朝后退了一步,歉然道:“陆兄,改天我重新赔你一件灯笼锦的袍子。”
刚才孟金窈一直站在暗色里,现在她退了一步,刚好站到了灯笼下。
陆宥鸣这才看清楚,孟金窈衣衫尽湿,头发还在滴水,脸被冻的发白,整个人很狼狈。他愣了一下,迅速解开自己的大氅披到她身上。
“孟兄,你这是怎么弄的?”
“不小心掉水里了。”说完,孟金窈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现在冷的厉害也没矫情,裹了裹陆宥鸣的大氅,揉着鼻尖道,“陆兄,衣服改日还你。”
转身欲走,却一把被陆宥鸣攥住了手腕。
“我送你。”见孟金窈看了过来,陆宥鸣又急急松了手。
“你不去看花魁了?”
孟金窈挑眉,他们这一群人里就陆宥鸣最好色,但凡哪个花楼里来了新花娘,他绝对是第一个通知她的。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随时穿,但手足可冻不得,我先送你回去。”
孟金窈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从好色的陆宥鸣嘴里听到,女人比兄弟重要的话。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被陆宥鸣推到他马车旁。
孟金窈一把扶住车辕,扭头,看向陆宥鸣,吸了吸鼻子,啧了一声:“陆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晚,你还真的先去看花魁。”
陆宥鸣:……
孟金窈今晚是高高兴兴来看花魁的,莫名其妙掉进水池里,她忍了,但是连美人的手都没碰到,就这么白白被老鸨宰了一百两银子,她忍不了。
刚才她进去的晚,依稀看到今晚御史大夫的公子顾楷林也来了。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孟家从商,是以孟金窈的狐朋狗友也基本出身于商贾之家,他们这一帮人,平日里也就喝酒赌钱狎妓,偶尔嘴欠调戏下良家妇女,倒也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顾楷林他们那一帮纨绔子弟,仗着家里的权势,逼良为娼的缺德事没少干,平常两拨人撞到一起,那些人没少拿身份压他们。
刚好,今晚新仇旧恨一起算。
陆宥鸣向来是唯孟金窈马首是瞻,听到孟金窈让自己做的事情时,微诧了一下,倒也没拒绝。只是临走前,没忍住说了句:“我马车里有身备用的衣裳,陆兄你先换上。”
湿衣服粘在身上冷的厉害,孟金窈也没客气,换过陆宥鸣的衣服,将湿漉漉的头发解开披下来,抱着手炉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眼皮子困的厉害,却冷的睡不着。她索性便撩起帘子,去看外面的夜色,顺便听听万艳窟的动静。
似乎是已经到了竞花魁的阶段,楼里的人声一波高过一波,热闹的吹拉弹唱中,夹杂着老鸨谄媚的恭维,听的不太清楚。
孟金窈百无聊赖四处看看,目光无意滑过房顶时,微顿。
房顶坐着一个人,黑衣黑发,因为是背对着孟金窈,她看不清楚对方的五官。
啧,楼里竞花魁那么热闹,这男人坐房顶干什么?
孟金窈有些好奇,扬声喊道:“房顶那位兄台……”
受不了楼里淫词艳曲和脂粉味的萧骋怀,正坐在楼顶吹风,冷不丁听到人声。
人看不见他,所以对方喊的应该不是自己,但听这声音像是孟金窈。
萧骋怀还是没忍住回头。
马车里的孟金窈瞳孔猛的一缩。
娘的,怎么又是她那个短命相公!?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怎么又看见他了?
孟金窈迅速用手揉了揉眼睛。
因她此举,车帘掉下来,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萧骋怀四处看了看,没有人。
难不成自己幻听了!?
萧骋怀眉头刚蹙起,楼下的顾楷林似乎换了地方,他整个身体不受控的又飘回去了。
揉过眼睛的孟金窈再掀开帘子,房顶上却没有人影了。
看来自己刚才真是眼花了。
孟金窈刚松了一口气,帘子突然被人掀开,她吓了一跳,扭头就看到陆宥鸣那张娃娃脸。
虽说陆宥鸣早就知道孟金窈是女儿身,但这却是他第一次看到,孟金窈将头发披散下来的模样,撩着帘子,怔了一下。
孟金窈倒没注意到陆宥鸣的失神,搂紧怀中的手炉,问:“谁竞到了花魁?”
陆宥鸣这才回过神来,搓着手上了马车。
“顾楷林,不过……这竞花魁的银子,好像是户部侍郎之子郑文煜替他掏的。”
孟金窈单指敲着手炉,讥笑道:“啧,看不出来,他们俩倒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
如果搁在平常,陆宥鸣定然会吊儿郎当靠过去,说他们也是兄弟情深啊!但今天孟金窈把头发散下来,他突然就觉得自己说这话不合适了。
“今晚来的还有谁?”
“除了曾之贺,陈远道之外,其他的都在。”
“啧,那算他们俩走运。”孟金窈转头看向陆宥鸣,“陆兄,你有银子吗?借我点儿。”
陆宥鸣将自己的钱袋递给孟金窈。
孟金窈从里面拿出了几块碎银子,掀开车帘,冲万艳窟门口的几个乞丐招招手。
这些乞丐大冷天守在这里,就是想趁客人高兴讨几个钱,见孟金窈一招手,顿时一窝蜂涌过来。
孟金窈将碎银扔给乞丐们,挨个儿给他们发任务。
“你,去郑侍郎府上告诉他,他家公子今晚在万艳窟一掷千金竞花魁呢!你过来报信的时候,刚好遇到了闫尚书的轿子。”
“你,去闫尚书府,转告同样的话,就说你路上,碰到了李员外郎的马车。”
“你,去李员外郎府上。”
……
陆宥鸣知道孟金窈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但没想到她竟然这么狠。
这些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家中定然有所耳闻,不过是睁一只闭一只眼罢了。孟金窈让人这般通知,这些大人定然想赶在同僚没到之前,先揪回自家的公子。
但按照各府到万艳窟的路程,他们很大程度会前后脚到,那么为了堵住同僚的嘴,他们回家定然会重惩自己的公子。
这招借刀杀人果真是够高明。
见孟金窈挥手让那些乞丐们散了,陆宥鸣有些不解:“孟兄,为什么不通知顾御史?”
顾楷林虽然风流成性,但他爹御史大夫顾耿却是个迂腐的老古板。他要是知道顾楷林来了万艳窟,那顾楷林怎么着也得脱一层皮。
孟金窈却是答非所问:“我记得上次在春风十里喝酒,顾楷林羞辱你来着?”
陆宥鸣不知道孟金窈突然提起这件事做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不急。”孟金窈往后一靠,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我们让顾公子压轴。”
!?
孟金窈每次算计人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陆宥鸣咽了咽口水:“……孟兄,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个压轴不像是惊喜,反倒像是惊吓呢?”
“惊喜还是惊吓,明天自会见分晓。行了,别啰嗦了,赶紧送我回府,要是被我娘发现我偷溜出来了,她非剥了我的皮。”
陆宥鸣:……
——
拜孟金窈所赐,半个时辰后,听说同僚已经去揪自家兔崽子的各位大人,纷纷不落人后的赶去万艳窟。
将自家醉在美人怀里的兔崽子揪起来,一脸惭愧跟同僚说句:“惭愧,是本官教子无方。”
同僚也尴尬回一句‘惭愧’,然后各自连抽带骂的将自家衣衫不整的公子带走了。
很多人见朝廷官员大晚上来万艳窟,以为在办案,纷纷趁乱跑了。
乌烟瘴气的花楼里瞬间清净了很多,萧骋怀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拎走自家儿子的昔日同僚们,生平第一次,觉得他们顺眼了那么一点点。
身后房中,传来顾楷林和花魁行酒令的嬉闹声。
矜贵的萧骋怀脖子伸的老长,看向大门口,生平第一次,迫切想要见到顾耿那个迂腐的老头。
啧,顾耿这老头,平常参同僚鸡毛蒜皮小事时,速度不挺快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