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信了?”
“不是吗?难道你不是路桥设计师?”他很爱开玩笑,我怕自己把他的玩笑话当了真,反成了笑话。
“我是啊。”他将导航关了,方便我方才与导航相冲的声音发出。
“真的吗?你哪个大学的?”我有名校崇拜症,看他谈吐的自信劲儿应该不差。
“西交大。”
“哦。”我的回应不冷不热。没怎么听过,心里有点失望。
“不满意?”他偏头看我。
“听起来不是很厉害。”我觉得我的大学名号比他响多了。
“西交大路桥专业全国第一好吗!”显然戳到他的自尊心,他声调拔高,腰都杵直了。
我装出一副傻白甜的模样逗他,“我以为出来做交警的呢。”好,我知道这话现在发网上肯定被围攻,你母校哪儿,说出来听听,但私下玩笑时我没了分寸,他显然承接得很好,“好吧,我骗了你。我确实不是路桥设计师,我为了吸引美女注意特意编的,其实我就是交警。”他故意深沉地瞧了我一眼。
我跟着附和:“车呢?局里的?”
“哪儿能啊,租的,800一天。”他特意学我并不重的那点北方口音。
“嗐,早说啊,又不是外人,我们打车去,多费钱啊。”
一谈一笑间,时针歪过九点。
下高架时他抄了个道,单手打方向盘的姿势很帅,他分了心,有点冷场,我怕尴尬无缝挤出一个新话题:“你路很熟啊。”
“土生土长,你住的老城区我从光屁股就在这儿溜达,哪里有老鼠洞哪里有蛇窝我都知道。”
我一哆嗦,“不可能吧。”
“怕吗?我告诉你,你的友邻小区以前是个乱葬岗。”
我半信半疑,迟疑了会,“现在应该没事了吧。”
“有点阳气自然没事,不过听说啊,如果超过一年不交男朋友,阳气就会很弱,鬼就会找上门来。”
满股子吓小孩的低级谎话,可有魔力似的,听者会自动降智跟着演。
我咽了小口唾沫假装害怕,“那怎么办啊?”
他轻咳两声,单手假模假样地理了理自己的衬衫领,意味深长地看向我,说真的,那一眼我他妈心跳都要停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第4章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忽地凑近,我瘫软在他的眼波里,一动不动,刚才气氛很好,好吧,要吻的话也行,我甚至预备性地舌尖动了动,却不想他慢悠悠地顿住,只听“嘎达”一声,安全带嗖地贴着我的胸|线滑了上去。
我咽了小口唾沫,“然后呢?”
“可不就到了嘛。”他努努嘴。果不其然,对街就是我那破烂小区。
我僵硬地转头,对今日的会面恋恋不舍,他主动下车,替我开了门,感叹道:“你住在老城区也好,人多安全,不过就是堵了点。”
我看着地面的影子,我俩粘一块,嘴角不觉牵起,默数了五秒,他抬手看了眼表,我识趣,礼数让我挥手说拜拜。
马路很窄,不到十步,我回头,他长身鹤立在灯下。
见我没进去,他指了指头顶的路灯,挑眉示意,我灿烂地回以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
失眠是肯定的,我来M市后睡眠就不太好,再加上总是睡前兴奋,黑眼圈日益明显了起来。
当晚我捧着手机等待,却渺无音讯,我开始设想是不是手机丢了,是不是出去嗨了,是不是在忙工作,甚至还摸黑去照了趟镜子,是不是我并没入他的眼?他的夸赞只是出于礼貌。
我就这么一夜颠来复去完全没睡着,终于在09点03分的时候,他来了消息,寻常般:早啊。
我松下口气,撅起嘴巴:昨晚睡得很早?
他回复:是啊,昨晚心跳过速,你也知道我三十了,跳太快吃不消,早早就睡了。
我坐在工位上,西子捧心,问他那你早饭吃的什么?
没两句他去忙了,一直忙到了傍晚,我中间又发去了两条消息,他到晚上九点才回,我关注手机差点成一个斗鸡眼,不过也幸是如此,粘在了位置上,工作效率还挺高。
【太忙了,今天要通宵了。】他如是这样哀叹,我同情地安慰了他一通,结束和同事的聚餐返回家中。
今日室友带了朋友回来,我一到家便感觉到她房里有说话的声音,定住听了两秒,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住了两天,我难受了两天。
一是我不习惯和陌生男人共用洗手间,二是这几天韩澈非常忙,我的肾上腺素没了,人也蔫蔫的。
我姑爷的大学室友是我所在设计公司的老板,这是我不远千里来这座城市的原因,我算不上关系户,但好歹人家也卖面子,月底实习期一过,我的胸牌换成了正式工。
我告诉他,他说恭喜,请我吃饭哦。
我说当然,什么时候有空?
他凌晨三点回复的我:妹妹,等我忙完,我快不行了。他说完自己还补一句,我行,男人怎么能不行。
寥寥两句,再次将我的落寞扫空。
第一次date结束,我等了两周都没等来第二个,我尽量理解他的忙碌,但懂事的属性也让我陷入了焦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的回复频率越来越低,虽每次热情有佳,理由充足,但我很难不往坏处想。
我安慰自己,只是个网友罢了,但内心却又甘心,我来M市后大部分的时间和注意力都耗在他的头像框上,一时根本无法成功劝解自己放下。
我随意地搜索起他的名字,想知道他在哪个公司,说不定能偶遇。
叫这个名字的太多了,没搜到,韩澈+西交大也没找到,只能叹气,正发呆时想到有次他截图给我看一个网页,昵称是Zach Han,我鬼使神差在微博上搜用户,还真找到了,头像是他,戴着滑雪镜对着鱼眼镜头,身后一片白茫茫的雪道,有路人和指示牌入了镜,看得出来不是国内。
我欣喜若狂地点进主页,相册里没有照片,三四年前有零星几条吐槽的,其他均是转发NBA的消息以及知乎问答。
豆瓣刚出来时,我们说自己玩豆瓣特有逼格,那年的知乎刚兴起,小众,高端,各种神人在上面显神通,四处是科普论文般全面的知识点。就像当年初出茅庐的豆瓣一样,没有用户下沉,使用体验感极好。
我点进他关注的几个知乎帖子,一个M市美食帖子里赞同数最高的ID赫然显示:Zach Han。我当即原地起舞,像是窥探到什么宝藏了一样。
我刷了一下午知乎,颠覆了三观。
他是个知乎小V,关注者两万多,主要靠他勤奋耕耘。
他的回答一部分是路桥设计,什么绕城高速,什么红绿灯安置。韩澈卖弄观点时的表达幽默得恰到好处,刚显得装逼马上又自嘲一句,没什么距离感,和本人很像。一部分回答是美食,他很擅长吃,吃遍全国各地海内外,从街边摊到米其林,见解独到,我一边刷着一边苦笑,他的知乎比豆瓣沉默的主页精彩多了。
要论最精彩的还是他回答的泡妞帖子。
他深谙其道,会回答一些男性发出的疑问,一招一招写下如何泡妞,最后添一句,女孩们看见了吗?快跑!
无疑,政治正确,男的女的都得到了知识点,可我却在他细数的招数里渐渐僵硬,我突然意识到我只是一条鱼,而他将我捕上来后,又将我弃了。
我被骗了,像被骗走了全世界,可却无法报警。
我气得发抖,当即打开对话框,犹豫两秒,又关上了。
不是我收住冲动,是我想起前几日与另一位豆友的聊天。我开心地告诉他我要恋爱了,网上认识的,英俊多金幽默有才,还三十未婚,简直太完美了,那豆友冷冷回复我,不可能有这种男人,要么已婚要么玩咖,没有第三种可能,除非你有中头彩的运气。
我没理他,继续沉浸在自己价值观营造的小世界里,此刻想来醍醐灌顶,再没有比男人更了解男人这个物种的了。
我飞快冷静下来,再次理了理思绪,点开他的头像,这时我才发现他QQ的等级才两个月亮一颗星星,明显是个新号,我打开电脑,漫游了聊天记录,含着羞耻将对话重新浏览了一遍,一边脚趾抓地,一边两爪挠头,太可恶了!
晚上八点半,他终于“下班”,回了我一句:晚安。
我疲惫地上滑,这半月聊的天还不足以前半天多,这么明显的信号我都没收到,想来他在对面应该皱眉头了,这个蠢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看不上她?
我没有回复,在认清现实就此放弃还是刨根究底打死渣男之间纠结,又是一晚没睡好。凌晨两点,我那个室友又带着男人回来了,两人似乎喝大了,桌椅板凳动静不小,我敲了敲床板,但声音没传出去。
我想到了那张鸟笼照片,这种内饰的家一定很别致,隔音不会这么差的。
我住在老城区,他住在新城区,两个区离得不远以南环桥为分界,就是这十几米的分界,房价翻了一倍。
由于老城区要保持古朴特色,不能大兴土木,大型购物中心与高层小区全在新城区,我第一次来M市就爱上了新城区,那里有一条月光湖,环湖的小区都是高价,姑爷带我去老板家吃过饭,他家面湖,风景极好,我当时都想在他家阳台住下了。
我跟韩澈提过一嘴这事儿,他调侃,那你直接住我家就行了,我家正对湖,你说的那个小区风景偏了点。
你敢信,我真的有当真。
疯了疯了。
我整个头埋进枕头,躁动地踢了踢床尾,这回歪打正着,外面听见马上歇了声。
第5章
我颓了两天,没有联系,他自然音讯全无,顺理成章地摆脱了我。
第三天早上我换了个口红色号,精心描了眉,到公司收到不少惊喜和赞叹,我陷入了沉思,如果我的长相没有问题,那是什么让这个玩咖放弃嘴边的肉。
这都不是生气,是好奇。
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当然,这是我为自己再次回头找的借口,我好奇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从小到大,我放出信号的男孩都会拜倒裙下,时间只取决于对方的羞涩度。
是那晚哪里不妥吗?
为此我又联系了他,【怎么,肉都没到嘴边就放弃了?】
这次他回的挺快:【什么?】
【见一面吧,我有话要说。】
他隔了老会才回复,倒是演得跟真的似的:【妹妹,忙啊,我也想见你啊。】
【多忙,难道忙得不吃饭?】
见他不答我继续追加:【就抽顿饭的功夫。】
我其实没抱多大期望,没想他说好,明天下午一点开会,我十一点半下班,十二点到你家楼下,行吗?
这会了我也没当真,【我打车去你公司楼下吧,节省你来的时间。】
他说:【不用,我开车接你,只可惜时间短,没法请你吃大餐了。】
我心中冷嘲,别装了,臭瘪三。【呵】
次日我在家睡到十点半,洗漱时看了眼手机,没有消息,于是打开电脑看剧,十一点半,手机响起了久违的“叮咚”。
我愣了会,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下班了,背着头儿悄悄溜出来的。】
我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算哪一招,等会半路被抓回去加班,还是谎称路上车祸?
他到小区门口时,我对着报到的消息发呆,随手抓了两下头发,冲下了楼。
说是小区其实就是一排楼,我住最里面那栋,没几步便见他的凯迪拉克大喇喇地横在小区门口,黑得发亮,亮得欠扁。
我裹了件黑大衣,素面朝天,抄手盯着副驾锃亮反光的玻璃,形象可以想象,那天打扮了都没看上我,今天更别提了。
我没开门,他也没主动开,过了一会门由内推开,他还是他,笑得人畜无害,“我不能下车,怕交警。”
好吧,这窄窄的路,确实不方便。我飞快坐进去,冷冷看了他一眼。
他问:“怎么不开心?因为迟到了吗?路上有点小堵。”
我完全没注意到现在是十二点十分,好吧,“算上你回程,我们只有二十分钟了。”
“是啊,二十分钟能吃什么呢?”他左右看了看,有家苏氏面馆,“面,如何?”
我摇摇头,指了指前面公园的树林,“停边上,说会话。”
他没什么意见,目光迟疑地流连在我脸上,我蹙着眉头没好气,很想扇他,但他又没真渣我什么,或者我竟在怪他为啥不渣我,该死!真贱!
背后一棵大树枝丫伸得长,他别别扭扭靠边停下,歇了火探出车窗瞧了眼,骂了句,“靠!停得跟屎似的。”
我坐在车里看不出什么,不懂男人在车技上的自尊心,还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唤了他一声:“韩澈。”
“嗯?”他身子靠近了点,但脸没扭过来,仍在在意车没停好的事。
我冷声问:“你真叫韩澈吗?”
冬日午后,晴好亮堂,寥落的虬枝将影子映在车窗,盘踞在我的脸上,我睫毛慢速度眨动,仿佛能在灰飞间揭开一场骗局。
“是啊。”
“不是泡妞用的江湖艺名?”我冷脸戳穿他。
他眉毛挑了挑,“什么意思?”
“如果你对我没兴趣应该坦白说,游戏嘛我玩得起,没必要有一搭没一搭地吊着,好像谁上赶着似的。”
我十分生气这半月我所浪费的期待和感情。
他歪头懒懒靠在车窗,目光在我脸上梭巡,似有不解,又似是了然。
我们任光影在眨动中明灭,有一会谁都没说话。
他率先打破这各怀鬼胎的对话,第一次认真叫了我的名字:“林吻。”
我翻了个白眼,不想承认他叫我名字的时候声音好听得耳朵都痒了。
“那天我很开心,”他耷下眼,指尖在方向盘上局促地抠动,“你是那种第一眼美女,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又瘦又美,可是你知道吗,我配不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