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这是私人宴席,免了高低贵贱之分,大家全是战场上的袍泽兄弟。武将饮酒,豪放热闹非常,许康轶酒量差远了,他打小不太饮酒,此刻不胜酒力,纵使别人大杯他小杯,没过二更天就已经觉得天旋地转,但是他确实难有这么放松高兴的时候。
  花折看他脸颊泛红,说话舌头都有些不利索,强撑着才算变成醉到桌子下边去的醉猫,觉得他非常诱人,心中暗暗歪着想到,就是席间人太多,否则一定要搂在怀里,亲吻稀罕个够。
  别人更不用说了,余情挨着凌合燕坐,凌合燕虽是女将,但是酒量远远大于男人,安西军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宇文庭久和她镇守安西军,知道她素来豪饮,不敢招惹她。
  可却总有那不服气的,比如楚玉丰、元捷兄弟数次端着酒杯来挑衅,楚玉丰直爽:“冠英将军,你战场上不输男子,酒场上可未必!”
  宇文庭哈哈大笑,激楚玉丰道:“楚将军,你这样的小坷垃,得一百个车轮战,能胜合燕将军一回合吧。”
  凌合燕挽起袖子,来者不拒豪放地端着酒杯:“楚玉丰,你个男人还这般多废话!我们老凌家不仅男人是人中之龙,女人也全巾帼不让须眉,凌安之是大帅统治三军,我凌合燕统治凌安之,我说什么小猴子什么时候敢说个不字,你过来,先和你大战一百回合!”
  元捷笑的酒都溅出去了:“别一百个回合机会全给楚玉丰啊,给我留三个回合。”
  凌合燕嗓门也大,用不端酒杯的手指着元捷:“小猿猴你别走,我第一百零一到一百零三回合留给你!”
  凌合燕来者不拒,楚玉丰他们也真没想到算是遇到茬子了,直接被喝上了头灌的东倒西歪,凌合燕犹在四处挑衅。
  凌安之远远的看着自己堂姐,笑的肚子都疼,堂姐这样在军中和男人们称兄道弟也挺好的,真要嫁人了能过这么高兴吗。
  裴星元也算是在座之中最儒雅的了,可惜他是新来的,能力卓拔又性格潇洒和善,凌安之打头举杯,大家欢迎他的酒就喝了三轮,他的心腹贺彦洲和严宇性格本就直爽闹腾,一边自己举杯一边帮着裴星元挡酒,一会全喝疯了。
  等到了三更,席间清醒的人已经不多了,许康轶酒量最差,实在不胜酒力,晕乎乎地趴在了桌子上。
  别人知道许康轶素来弱些,也不勉强他,把酒杯对准了翼王身边的花折,却见花折像喝水一样,千杯不醉,喝了几轮竟然脸都不红,众人皆惊,更是向他挑衅,想看看花折喝酒的量在哪呢。
  余情作为席间唯一“真正”的女子,还是凌安之的相好,也被安西和北疆的将军贼眉鼠眼挨个敬了个遍,她和这些人素来心中亲近,看了看凌安之宠溺放纵的眼光,直接放开了变成一个小酒鬼。
  贺彦洲和严宇已经七成醉,看到众人对余情和凌安之一副默认祝福之意,不由得心下非常不爽,直接端着酒杯来敬余情,贺彦洲面色潮红:“叫你一声余掌柜,喝一杯吗?”
  余情和贺彦洲打过几次交道,余掌柜还只是贺彦洲刚认识她时候的称呼,觉得稍微有些不对劲:“贺将军,你们和星元哥哥远道而来,欢迎的酒当然要喝一杯。”
  说罢碰杯一饮而尽。
  贺彦洲又斟满:“叫余姑娘,能喝一杯吗?”
  余情四处看了看,看到凌安之在远处,和楚玉丰坐在一起勾肩搭背地抵着酒杯闲聊,也不推辞,对着元捷开玩笑道:“我一会醉倒了,元捷扶一下我。”
  碰杯再饮尽。
  贺彦洲这回将六个杯子摆在眼前:“余姑娘,日前在潼关,你和裴将军并肩作战,彦洲心里明白,是救了我家将军一命,我六个你一个,算我谢你的。”
  满屋子闹哄哄的,知道贺彦洲是借着酒劲来和她算账的,余情心里叫苦,尴尬地摸着脑袋:“星元哥哥是我的故交,对我雪中送炭多次,何谢之有?不过我喝不下六杯了,你我二人各一杯如何?”
  贺彦洲拎着杯子,听到一声星元哥哥更来气了,他家将军年已而立,对余情也是真心求娶,他还真不知道世上有未过门的妻子能嫁给别人这一说:“本来就是我六杯你一杯,是我敬你的。”
  等到贺彦洲拎着杯子下去,严宇再拿着杯子过来,裴星元知道这两个小子心里气不愤,过来打圆场:“严宇,你喝多了,余姑娘盈盈弱质,不比这些武夫,不胜酒力,改日你们再喝吧。”
  严宇笑:“将军,余姑娘和别人全喝了,偏偏少了我这杯,是不是看我新来乍到,不用费心?”
  余情知道这是冲着她和凌安之来的,当即端着杯子笑道:“星元哥哥就是对下太严,严宇智勇双全,打潼关的时候和你一起打了头阵,我佩服敬仰之情犹如滔滔酒水,全装在酒杯里,来,满饮此杯。”
  严宇无视裴星元的脸色,仰头一口喝下去直接又斟满:“余情姑娘,我也觉得和你缘分连绵不断呢,先前一起在你的星元哥哥左右,今天竟然有幸和你对饮,再干几杯如何?”
  裴星元面上春风带笑,却抬手搭上了严宇的肩膀,手上暗暗加了力气扣在他的肩胛骨上:“严宇,你喝多了,去喝口水吹点风凉快一下。”
  严宇憋了一口气憋了好几天了,面上嬉皮笑脸,却发音清晰无比,周围皆可听见:“余情姑娘,你要是和你的星元哥哥喝一个交杯酒,我就立饮十五杯,之后祝你和凌大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满桌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这一边,知道此桌微妙,只不过暗暗地听着动静不动声色,估计借着酒意,胡乱说几句也就算了,却不想现在想装聋作哑也做不到了。
  凌安之终于从楚玉丰身边站了起来,几大步过来搂住了裴星元的肩膀,朗声灿笑道:“那不只是余情的星元哥哥,也是我的星元哥哥,救过我一命,我们两个确实要喝个交杯。”
  严宇根本不买账,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酒花四溅,看起来毫无酒意:“别人说我们家将军救过凌大帅,我还只不信,以为凌大帅为人光风霁月,怎样能夺人/妻子,来报这救命之恩呢?今天听凌大帅亲口说,我还真不知道这酒怎么喝了!”
  满屋皆静,不知道如何解释。
  花折暗暗吸了口气,觉得这是要把凌安之放在火上烤了。
  一通吵闹,许康轶本来趴着桌子,也被闹了起来,感受到裴星元和凌安之尴尬的气氛,开始和稀泥,他坐在席间笑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裴将军和凌大帅俱是人中龙凤,全看上了我这个表妹,可惜我只有一个表妹,不能一分为二,余情和凌安之认识的早一些,也算青梅竹马,和星元恨不相逢未嫁时,怪余情没有福分。”
  严宇是副手,不像贺彦洲平时亦步亦趋跟着裴星元,走的更近,对很多事也不了解。
  贺彦洲冷冷一笑,虽然半醉着,不过说话还是字正腔圆:
  “英雄难过美人关,拜倒在美人的石榴裙下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自古以来,为君者将美人赏赐给手下的大将和亲者不计其数,大将军们为了报答美人恩,肝脑涂地者更是数不胜数。翼王殿下帝王心术,为了拉拢凌大帅也是下了神鬼不言的功夫。”
  ——直接把许康轶拉下水当了共犯。
  其实不仅是贺彦洲和严宇,连田长峰、楚玉丰、相昀等人看到凌安之和余情出双入对,也以为是翼王为了拉拢凌安之,将表妹许给他了——
  要知道余情可不仅是朵解语花,背后代表着万贯家财,为了夺得天下,获得最大力度的支持,许康轶当然是做了最有用的选择,裴星元没有凌安之有用,便只能是靠边站了。
  凌合燕同为女子,不爱听了:“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的意思是四瞎子把余情赏赐给了我兄弟?余情一个大活人,是能随便送人的吗?那是她自己愿意和我兄弟在一块。”
  花折心下吃惊,理是这么个理,可话却不能这么说,军中武将最好面子,裴星元虽然是新归顺,可代表的是山东军,许康轶给他讲过二桃杀三士的故事,要是真闹起来,受影响的还是社稷军的实力,如何是好?
  裴星元一身冷汗,酒都吓醒了,当即喝骂贺彦洲:“大胆,王爷什么胸怀,岂会行此蝇营狗苟之事?你马上给我外面跪着去。”
  他当即急急地出席跪倒:“王爷,这厮喝多了酒便胡言乱语,左右不过是看我这光棍娶不上媳妇的牢骚话罢了,明日酒醒之后,我定要责罚他。”
  贺彦洲敢当众说话,就是冒了被砍头的风险,借着酒意当没听到他主子说话,他好歹还没直接指着许康轶的鼻子,骂翼亲王忘恩负义,不过和凌安之的账还是要算的:“将军,日前凌帅还说你攻打潼关有功要谢你,这横刀夺爱,便是重重的感谢了!”
 
 
第218章 肝胆如雪
  凌安之觉得此事确实需要解释, 别人再解释下去全是越描越黑,他放下酒杯和颜悦色道:“此事过于复杂,解释起来一言难尽,以至于有了误会。”
  凌安之开始说起不为人知的来龙去脉来:“其实在我还是西北侯的时候, 家族蒙难的事情估计全天下皆知,后被仇家引入了蒲福林雪山, 余情正好在文都城随我一起进山, 和我一起被困在了山洞里,后来我悲怒交加差点病死在了雪山中,是余情冒死将我救起。”
  “我从军后本来立志不想娶妻,可那时候对这么机灵仁义的姑娘割舍不下, 病愈后前往太原, 就已经和余情私定了终身。”
  许康轶抱着肩膀暗暗点头,如梦方苏, 比他能想到的还早些, 怪不得当年凌安之在训练太原军的时候,不愿意在太原见他, 估计是怕被看出蛛丝马迹。
  再想到凌安之在整顿中原军的时候,余情号称和他一面也没有见过,却经常假托有事夜不归宿,他总无条件相信自己妹妹确实有事, 当时怎么就没想到是去会奸夫了呢?平时余情对他这个小哥哥亲昵有佳,可和凌安之的事主要就是为了瞒着他,女大不中留阿。
  凌安之在他面前还是一副浪荡公子样, 真是演戏的好手,当时把他和火眼金睛的花折全瞒过了,不去唱戏太可惜了。
  贺彦洲根本不想听这些陈年旧事,他借着酒劲,一伸手就揪住了凌安之的衣领:“一派胡言,纵使是私定终身那也是三年多前的事了,余姑娘和我们家将军正式下聘是在前年过年的时候,距离现在不到两年,和你凌大帅没什么关系了吧?”
  田长峰、楚玉丰、陈氏兄弟全捏了一把汗,余情既然和凌安之木已成舟,就是没顾忌裴星元的颜面,这被当众挑出来,裴星元的面子往哪搁?对凌安之咄咄逼人,要是逼出了凌安之的火气,酒已经半醉,如何收场?
  宇文庭对凌安之向来是敬重呵护,见贺彦洲如此不识时务,不由得心头火起:“贺彦洲,你以下犯上,想做什么?”
  贺彦洲是豁出去了,要不裴星元连自己未过门的妻子都捂不住拱手让给了凌安之,让外人怎么评判?是太无能、还是太谄媚?
  凌安之倒是放得下姿态,无视贺彦洲揪在他领口的手,直接给裴星元倒酒,笑答道:“这便是我要感谢裴将军之处…”
  贺彦洲一句话也不想听他说,在座的谁不知道凌安之舌灿莲花,编起故事来环环相扣,最能忽悠别人,直接揪着他的领子狠狠的一推他:“谁想听你胡说八道?”
  连凌安之都没想到贺彦洲喝了点酒能这么混,为了表示感谢的诚意他本身也没什么防备,直接自己被推了一个趔趄不算,领口直接被扯开,脖子上的玉坠皮绳被扯断狠狠撞飞了出去——
  翡翠质硬,最容易摔坏,凌安之平时从来小心翼翼的轻拿轻放,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如果玉坠破碎的话——玉坠中那汪水胆肯定含不住了…他多少个心里过不去的日日夜夜,全是盯着水胆才给他一丝坚持的念想。
  凌安之从来不知道自己能瞬间这么紧张,被吓到魂飞魄散心里哆嗦,“哎呀”了一声整个人横扑了出去,可惜玉坠去势太强,凌安之骤然之间也使不上全力,直接看玉坠“咚”的一声砸在了柱子上。
  凌安之双目睁大,肝胆俱碎,像个受惊的猫一样全身汗毛全炸了起来,总算在玉坠从柱子上落地之前伸胳膊攥在了手里。
  许康轶和花折觉得多年来从未见他这么不加掩饰的紧张,互相看了一眼觉得非常意外,两个人不由自主的跟着直腰站起来,看凌安之在紧张什么。
  见玉坠只是掉了一个茬,其他的地方还完整没有破碎,凌安之明显心里落下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眼中两道寒光射向贺彦洲,目光如电,其中杀机四伏。
  军中最讲权威,凌安之统领军队多年,从来说一不二,还没有属下敢触过他的霉头。
  许康轶有些心惊,他担心无法收场,刚想说话,花折眼尖,却看到凌安之目光一闪,杀机变成了刚才一样的赔罪目光,花折暗暗捏了一下许康轶的手臂,让他静观其变——
  凌安之从地上爬起来,小心谨慎的把玉坠揣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回到席间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让众人以为刚才是一瞬间看错了。
  他继续倒酒解释:“此事说来话长,我还是要感谢裴将军。那时候许康乾还是毓王,登基之前先是要清除异己,我首当其冲;为了打击侮辱翼王殿下,许康乾要将余情收进王府当一个妾室。”
  “当时情况紧急,余情当然不愿意,不过如果说是我和私定终身,不仅于事无补而且只能让局势变得更坏。为了能让毓王打消念头的,估计全天下的男人中也只有裴将军了;情急之下余情求助于裴星元,星元顶了这个未婚夫婿的帽子,才算是能够保全了余情的清白,我不胜受恩感激。”
  在座所有人,包括许康轶和花折在内,今天才明白其中关结,不由得恍然大悟。
  贺彦洲和严宇听着半信半疑,看向裴星元,见裴星元点头,才算是信了。
  凌安之酒已经斟满,别的全次要,别让军心动摇才是第一位的,裴星元带着人新来乍到,他如果不放低姿态,往轻里说让人家日子以后怎么过?往重里说就算裴星元没有二心,他手下那些山东军就全没有二心?
  ——而且裴星元确实对他和许康轶有恩,全是再生之德。就算是趁人之危占了小黄鱼儿点便宜,可全是男人,能悬崖勒马尊重余情就实属不易,毕竟人家要求娶余情,也是真心实意的。
  所以得让人家把心结解开,他先敬贺彦洲和严宇:“两位将军一心护主,为裴将军考虑周全,让我想到了凌霄,这三杯,敬这些忠心不二的将军们。”
  贺彦洲和严宇拿着酒杯面面相觑,听着确实像是实情,余情来找裴星元的时候,全是三更半夜,一看就是事出紧急,可这酒还是不知道喝还是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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