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许康轶这个蒙古大夫还不赖,依靠双手触觉真的把花折腰腹间的血止住了,又给他打了止血的绷带,对着花折的五根手指依样画葫芦,也是上下划开伤口,将筋脉接上,再缝合外伤口,处理的越来越快。
  等到了最后许康轶还开始自我解嘲:“看来瞎子也有瞎子的好处,你看我耳朵比凌帅还灵一些,这双手敏锐到摸得到苍蝇翅膀上的毛刺。”
  花折心思已经飘忽走了,现在夜色已深,四处太暗,依旧能看到京城的火光越烧越旺,社稷军的隆隆炮声从未中断过。
  他心中精打细算,知道炮火能坚持到这个时间,便肯定是覃信琼、楚玉丰送的辎重到了:“康轶,确实和你预估的一样,军备到了。”
  许康轶脱下外袍裹在了花折身上,微微下腰,稍稍一用力就把他背在了后背上,告诉他:“能忍住疼吗?我背你上去。”
  确实二人一瞬间也不想耽误,他伸胳膊搂住了许康轶的脖子,强打精神四处观看选择爬上去的路径:“康轶,此崖极陡,只有左手边稍微有一点坡度。”
  许康轶托着花折的大腿,微微侧了侧耳朵听空气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跟踪喘息声:“冷不冷?”
  花折失血太多,怎么可能不冷?不过现在时间宝贵,没时间注意这些,他转着头四处看,本能地感觉到危险:“刚才离开的林子里,好像有黑影子亦步亦趋的跟着我们。”
  许康轶不以为意背着花折继续大步往前走,用头顶蹭了蹭花折的肩膀下巴,他早就已经听到了野兽脚爪踏着雪地的声音:“应该有五六个狼被血腥味吸引过来了,半包围的陪着我们踽踽前行,你背后背着的刀小心别掉了,刀掉了的话想干掉它们会多点麻烦。”
  花折先是打了一个寒颤,之后回神后又放松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心中从未有过的踏实。他自小生活在虎狼群中,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一向不知道安全感为何物。
  后来和许康轶也是历尽艰辛才走在一起,多年来从谨小慎微的和许康轶相处,到提着的心一步步的落下来,到了今晚,他觉得身后有铜墙铁壁,无论想做点什么俱为轻松。
  许康轶自小内向沉闷,有时候不太表达,可对他向来宠惯得异常,发生这么多事,当他觉得不安的时候,全是无条件的站在了他一边;知道他经历得多,简直是放任他爬到了头上去;许康轶武功极高,两个手指头用力就能让他完全动不了,硬、净的许康轶对被他“欺负”的事也是一笑置之,什么一万次也未说过什么;这是润物细无声的厚爱和救赎,是无原则完全照顾他心理暗影的潺潺爱意。
  ——他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准,自小冷眼旁观,把人类全看成野生动物,不想在丛林里找伴侣和朋友,所以他逃离了夏吾国。
  年少时轻狂,觉得世间能担得住、配得上他这种能量爱恋的人太罕见,他在大楚能碰上七灾八难的许康轶,是上苍眷顾,许康轶也确实言出必行:从此以后,我的世界以你为轴;不只你是我的花折,我也是你的康轶。
  心底氤氲升起的一种感觉,叫做世俗的安全感,伴随着从如此浓郁过的踏实,许康轶后背传来的温度烫得他胸口发热,他搂紧了许康轶的脖子自吻了他耳垂一下,庆幸道:“康轶,刚才你要是真的走了,估计我这回已经喂狼了。”
  许康轶淡笑着摇摇头:“那年在天山山口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差点掉进了狼嘴里,看来你和狼无缘,与我有缘。”
  许康轶觉得脖子有点凉,一边回头悍然无畏的扫了随行的野兽一眼,虽然四瞎子再怎么看也是无用功,一边皱眉道:“你是不是欺负我看不到,在偷偷掉眼泪?”
  花折摸了摸短刀还牢牢地背在自己的后背,耍赖:“全怪你,手上没个轻重,刚才缝伤口的时候疼死我了。”
  许康轶尽量步履稳重,不颠簸到他:“你应该感谢你的小四临时出徒才对吧?”
  花折搂紧了许康轶的脖子,踏踏实实的伏在了他背上:“其实康轶,你眼睛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许康轶一笑:“我瞎就是因为我瞎。”
  “哈哈,”花折还有心思笑,不过一下子就疼得把嘴角笑容冻住了,知道许康轶是在说当年所信非人的事:“不是,是因为上苍不允许人太过完美,就把我派到你身边当你的眼睛来了。”
  许康轶嘴黑:“嗯,你心眼又多又坏,还能补我这个二傻子的缺点。”
  花折安慰他:“你是大智若愚,在细节上见水平。”
  “若愚?”许康轶凤眼眼角都挑起来了:“你这不还是说我傻吗?”
  花折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好说辞来弥补,只能撒娇:“康轶,我的文化课什么样,你不知道嘛?别挑我字眼了。”
  野兽也是欺软怕硬,许康轶只回头睥睨地扫了它们一眼,它们就跟见到了兽王似的有些踟躇不前了。
  花折太虚弱了,勉强支撑着告诉许康轶路径上到了谷顶,许康轶的战马还在许康轶跳下去的地方烦躁的等他,亲兵四散,估计是在四处找王爷。许康轶抱着花折刚刚上了马背,他头一歪靠在了许康轶的怀里昏迷过去了。
  ——也不用担心许康轶看不清道路,因为许康轶骑着的战马就认识来时路。
  许康轶一手搂住花折,将他受伤包扎后的手小心翼翼地拢到袖子里,免得冻坏了。把他拢在胸前,低下头,一个吻像落雪一样轻轻地亲上花折的额头:“铭卓,我们天生就是要在一起的,怎么可能把你扔在荒郊野外等死呢,痴人。”
  之后单手一拉马缰绳:“驾!”
  他们快马加鞭来到了炮火连天的京城脚下,等到许康轶将他抱下马,已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众人见王爷回来了,见了亲爹也不可能这么激动,纷纷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围上来纷纷汇报战况。
  许康轶将花折抱下马来,心想花花公子平时看起来天人似的敏捷,还挺有重量的,小心翼翼地交给了军中医官:“帮花大夫清理伤口之后喂药,小心照看着。”
  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许康轶未戴水晶镜的眸子,背景是炮声隆隆,社稷军的战车大炮全集中在了朝阳门和德胜门,夜战被点亮成了如同白昼一般,地狱也不过如此:“凌帅在哪里?”
  元捷看许康轶毫无惧色,浩气英风:“王爷,大帅在朝阳门,正在消耗着武慈最后一批军备呢。”
  许康轶当风而立,这座四九城生他养他,带给他无数的荣耀和苦难,曾经剥离了他珍惜的一切,却又让一批股肱之人聚集在他身边来,向来是他膜拜在四九城的威严之下,一呼一吸,全要仰仗紫禁城中的那位;而今他已经是征服者,带着万钧之势和中兴大楚的雄心回来了。
  “元捷,取我的水晶镜来,为我披甲!”
  元捷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气,当年金军兵临城下的时候,众人如何劝说俱不能打消主子亲自上阵的血性:“是。”
  “给我换一把刀,剑来!”
  作者有话要说:蟹蟹大家一路陪我,感恩~~~~
  花折:康轶又说我坏,我怎么可能比凌安之更坏?
  凌安之:到底谁坏?
 
 
第283章 只在此刻
  社稷军已经打红了眼, 在城墙下声势磅礴、有移山倒海的气势,誓不再给朝廷喘息的机会,一定要将四九城一举拿下。
  朝廷的武慈和宇文载光等人也已经全上了城墙, 传令兵往来穿梭, 大声汇报着其他军备库武器的准备情况。
  武慈头上是漆黑的夜空,脚下是坚固的城墙,身后已经炮火连天,火光一片, 他望着城下黑压压的社稷军, 举着指挥刀大吼着誓师:“兄弟们,西北反贼打到此处,损兵折将, 连夏吾的骑兵都散去了,只要我们抗住了这一战,便能再缓以数日, 届时河北和江浙救援的部队赶到,里应外合,让四瞎子和野杂种功亏一篑!顶住!”
  凌安之咬了咬牙,不能再给武慈等人缓一口气的机会, 只要武慈此批弹药断绝,社稷军便可以一鼓作气, 直接冲进城中,拿下四九城, 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他身上只着了护心甲, 往来发号施令,展开松散的小组战斗队形,战墙掩护, 战车和城墙越来越近,战车上全是黑硫药,只要贴着墙根炸起来,饶是铜墙铁壁,也能啃出一个口子。
  “报告,大帅,王爷回来了。”传令兵的话音刚落,凌安之就看到了打马横刀而来的许康轶。
  许康轶见凌安之雄姿英发,征战一夜丝毫不见倦意:“凌帅,城里余情报平安的信号,还没升起来吗?”
  凌安之握着潜龙擎天戟的手紧了紧,面上担忧之色闪过,昨夜军备库就已经爆破,本来约好撤离后马上升起信号弹报平安,可是一直没有见到。
  “王爷,余情他们可能是为了隐蔽无法升起信号弹,花折如何?”
  许康轶心中有些下沉,军备库的爆破波及甚广,一个不慎余波可能直接将人震死,他单手将刀拎在手中简单的说了几句情况:“花折被勒朵颜重伤,那女人已经被我杀死,夏吾骑兵向外蒙方向溃逃了;凌帅,余情谨慎,胡梦生狡猾,应该不会出事;现在战况如何?”
  凌安之戟指城墙,嗅着空气中硝烟弥漫的味道:“武慈的追魂炮已经安静了挺长时间了,估计是炮弹耗尽,现在全是普通的炮子,我们后备充足,再耗他一时三刻,准备冲锋!”
  慢着,杀了勒朵颜?凌安之才从战场的情境中抽了一丝心神出来:“王爷,勒朵颜暗害花折,当然该死,不过杀了她的话如何向夏吾国解释?”
  勒朵颜是带着雇佣军来受雇作战的,且身份特殊,是夏吾的公主和兵马大都督,许康轶亲手杀人,和宣战也差不多。
  骑着的纯黑骏马被战场气氛感染用前蹄刨地,许康轶冷哼,用凌安之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凌帅,勒朵颜太过歹毒,如果她当了女皇,不仅要杀了正统的花折,夏吾的王族子孙旁系也一个不能保全,杀了她也算是为了夏吾除害。”
  “再者杀她的时候只有我和花折在场,我回来时已经吩咐亲兵伪造成了夏吾骑兵兵变、将她害死的现场了。我二人不说,谁能知道她怎么死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凌安之依旧单手扶额,有些头痛:“有正宗血统的只有花折和勒朵颜两个,你杀了勒朵颜,难道是要花折回去继位吗?”
  许康轶面沉似水,挑着凤目瞪了凌安之一眼,现在花折和他的心肝也差不多:“没有我的时候也没见花折把那个王位当回事,他是我怀里独一无二的花折,有命在我们就不会轻易分开。”
  元捷看着战况已经白热化,四处是疾风、大雪和战火,来请令的传令兵几句话功夫已经等在外围快把他们围成铁桶了。
  元捷直接拍着刀鞘开始嚷嚷:“王爷,大帅,武慈的开花炮打空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凌安之听许康轶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番话,他心有所感的望了望城墙内,他的小黄鱼儿,现在游到哪了?
  凌合燕已经舞马长/枪火急火燎地亲自冲了过来:“小猴子,城墙的外墙撕开了一个口子,我让先锋营已经爬上去了,请求支援和掩护!”
  凌安之将心神收回来,双眸中瞬间射出寒光:“传我命令,全力攻城!”
  四九城的城墙高且宽阔,城墙上的大炮弩机依旧狂吐着倾泻弓箭和炮子,这道口子一开,社稷军犹如久饿的饿狼见到肉了一般,冲进去便是荣华富贵、青史留名,不再用督战,全都杀红了眼,自外墙直接爬上了墙头,开始近战。
  武慈看着社稷军源源不断如同潮水一般,看来凌安之果然把攻击的重点放在了城墙相对薄一些的朝阳门,其余八门纵使再坚固,一门被冲破,便是一损俱损了,他当风屹立城墙,丝毫不见慌乱,拿着千里眼仔细观察——
  果然,城墙外不远处一员大将手持长戟指挥战局,周围往来请令者络绎不绝,这人面色和周围人相比,白的有些晃眼,不是凌安之是谁?
  凌安之仿佛感觉到了被锁定观察,抬头透过了千里眼,一双眸子似有瀚海云涛,直接盯在了城墙上的武慈身上。
  武慈嘴角冷笑,此生他有一个不甘,一个感激:不甘的是几次是棋落一招,败在这个比他年轻十余岁的小帅手里;感激的是上苍明白他的血性,给他安排了一位这样的敌手,让他身为武将此生无憾;今天,纵使朝廷军属于困兽犹斗,但二人针锋相对,他倒要看看,到底姜是老的辣,还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武慈将千里眼递给了身边的侍卫,双手击掌三下:“来人呐,吩咐岗楼,架远射程的飞虹炮!”
  京城城墙里的高脚岗楼高耸入云,上边架着的远距离的压箱底飞虹炮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气贯天际的飞向社稷军阵中。
  周青伦一直负责盯着这些岗楼,明明一个时辰之前已经哑火了,他以为是炮弹耗尽了,没想到这又石破天惊的发起威来,他激灵一下子冲到凌安之马前:“大帅,对面的岗楼又冒烟了,怎么办?”
  凌安之咬咬牙,武慈这几座岗楼看着真挺厉害,果然战备没有耗尽,但是前锋已经上了城墙,再退回来京城生产的军备跟上,再来两路王师亲王,便又是陷入苦战了:“吩咐朝阳门外景山上的堡垒,架远射程炮,开始对射。”
  坚持了能有半个时辰,岗楼内的长虹炮还是没有歇火的意思,周青伦灰呛呛一张脸的又狼狈跑了回来:“大帅,顶不住啊,先前爬上了城墙的兄弟们估计全折了,官军开始抢修城墙了,到底怎么打?”
  凌安之将长戟递给了亲兵,自背后将安森双戟拿在了手中:“怎么打?给我咬着牙往死里打!”
  此刻双方俱生死存亡,针尖对麦芒,就是拼命的时候:“吩咐下去,跟随本帅,准备上城墙!”
  周青伦当场眼圈就瞪红了:“大帅,外边炮火太盛,强弓劲弩无数,您不能亲自冲锋!”
  凌安之目光坚毅,好像透过了战局上空笼罩的硝烟和火光看到了城墙上的武慈:“武慈不除,京城中的守军便有主心骨,擒贼擒王!跟我走!”
  凌安之带兵已经冲到了城墙下,熟识架云梯和战车就早就架上了,飞身下了战马,城墙高数仗又如何?他打算亲自爬上城墙和武慈较量一下。
  武慈端着千里眼,亲自看着凌安之前来送死,觉得心下狂喜,一炮轰死了凌安之,许康轶纵然已经拿下了北境河山又如何?没有大帅,剩下的就是一窝耗子,见了猫还是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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