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朵颜犹如夏吾国的吃人魔芋花,摇了摇头:“勒多,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说大话,许康轶拿下了京城便是天子了,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宠戏子攻打友邦,其实留着你更尴尬吧?凌安之冷面冷心,对你也就是比点头交强一点罢了,你别磨蹭时间了,马上俯首就死吧。”
花折见勒朵颜已经举起了手中的长刀,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他心往下沉非常不甘,咬唇想了半晌,说软话哀求勒朵颜想拖延时间:“朵颜,我亲笔写一封让位给你的手令,我终身不会再踏进夏吾一步,这样你的王位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染指,留哥哥一条命,行吗?”
他好不容易才和许康轶在一起了,匡扶社稷成功在望,还想看到那个人君临天下,他不想死。
勒朵颜深觉意外,要知道花折一身傲骨,极少做没有意义的事,而今死到临头,难道不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可能放他一条生路吗:“勒多,你真让我失望,你觉得现在重复这些话,有意义吗?”
花折觉得身后风大,摇晃了一下骤然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背后竟然是一片断崖,上面怪石森森、覆盖着白雪皑皑,也不知道这断崖有多深,一旦滑下去哪块石头都够他肝脑涂地的,不敢再退了:“朵颜,我…给你一只手行吗?夏吾不会要一个残废的国王,这样你可以放心吗?”
“手离开了人体,只是一块废肉,勒多,人和人的不同,主要在于这颗人头吧?!”
勒朵颜不想听他再说废话,没有能力自保者就该死,她当即举长刀便要往下砍——
花折心中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眼中决然闪过,当即举起手臂遮住头制止她:“停,我有个要求!”
勒朵颜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喝道:“说吧,最后听你说一句废话!”
花折看着勒朵颜手中的长刀,扯着唇角惨笑了下:“别用长刀了,砍出来死的太难看,我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伤口是自己妹妹砍的,觉得死不瞑目,你换短刀吧。”
如果他真的命丧此处,许康轶天亮后找到他的尸首,发现被长刀砍到面目全非,康轶心里得有多难受?换了短刀的刺杀,死的没那么悲惨,康轶看到了,也许心里好接受些。
勒朵颜还真的抛下了长刀换上了断刃:“我成全你!”
花折好像听到了远远的马蹄声,他心中一动,难道是援军来了?只要许康轶得到他被追杀的消息,是一定会来救他的。
第280章 草木皆兵
京城炮火纷飞, 炮子所落之处冬季的冰雪四溅,冰雪战场变成了人间炼狱,社稷军士兵把棉衣全脱了, 凌安之、裴星元等人亲临阵前, 已经是玩命的态势;花折生死不明;辎重还差点距离。
——每一刻钟俱是生死攸关, 许康轶心中焦躁,将外衣大氅已经闪掉,额头却依旧出汗,他在后军打马扬鞭,向着西郊方向冲出去之前无缘无故的在马背上回头看了一眼四九城, 四九城下厮杀声呐喊声炮声火铳声一片,他内心极度复杂, 冰凉的右手搭在了左手的脉息上, 心中说道:母妃, 皇兄, 保佑儿子和四弟吧,不为别的,只为让兄弟爱人和社稷军们不要枉死太多人。
胡思乱想之后一拉马缰, 带着队伍直接冲出去了, 一边找人,一边找辎重。
才找出六十里,迎到了前方气喘吁吁的探马, 是楚玉丰的副将跑出来送信的, 看到是许康轶亲自来接应在马背上一愣, 感动地禀告道:“王爷,楚将军和夏吾骑兵交手的地点就在五六里外,敌众我寡, 而且夏吾是重骑兵,快熬不住了。”
许康轶当机立断的兜转马头,向身后一挥手:“所有人,跟上探马,去救援楚将军。”
他捋了一下肩上的盔甲,问道:“花折和楚将军没在一起?”
探马抱拳:“王爷,花大夫提前冲出去了。”
说话间许康轶的骏马已经窜出去了,除了刚才派出去的,身后还鱼贯跟着他的亲兵卫队二百来人,喝令道:“告诉楚将军顶住,辎重五更天必须到达京城脚下,我去接应花折,接到之后赶来了楚将军回合。”
他心里焦,也不等别人回答,把马鞭当成了指挥刀,左右一挥:“剩下的,跟着我,拉网式搜索!”
许康轶找人采用的拉网式搜索,即有路的地方二十人一队,到了荒原上开阔之地,便拉成横排每隔二十米一人,这样只要大的方向对,便不可能被漏下,缺点就是人员分散,横向兵力太散。
许康轶身边的亲兵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影子影影绰绰的在动,亲兵眯着眼睛仔细看,不像是风雪摇青松:“王爷,您看那里是不是有人?”
“…”许康轶要是能看到才怪了。*****
即使听到了马蹄声,花折也不敢回头看,担心动作太大提醒了勒朵颜,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勒朵颜一刀就已经捅在了他身上,他凭借着灵敏的反应一躲,还是觉得锥心的疼痛已经自腰腹部传来。
勒朵颜眼中凶光闪现,好像也听到了有人来,而今她犹如抓到了猎物的豺狼,一不做二不休,一手卡死花折的肩膀,直接第二刀冲着他的心脏就捅了下来。
这一刀下去,当场便会毙命,花折本能的伸手抓住了刀刃不让利刃刺入,瞬间便觉得右手已经五指筋脉俱伤,他惨叫着大喊了一声:“康轶!”
来人竟然真的是许康轶,他拉网似的来找花折,本人循着最可能花折选择走的路线,天可怜见,果然在这里碰上了。
许康轶耳朵异常灵敏,远远的听到这一嗓子心当时提到了嗓子眼,瞬间便疾驰了一样的打马已经到了近前,花折什么样子他全认识;凭借身体的轮廓,对着矮一点的这个行凶之人便是兜头一刀——
勒朵颜也顾不上行凶了,瞬间躲在一边,抬头看到是许康轶亲自来了,异常震惊,一伸手拉住花折的衣领就挡在了身前:“四瞎子?真的是你?这个人是谁,你看得清吧?”
许康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的受勒朵颜的辖制,也不说话,仗着自己在马上居高临下,劈头盖脑冲着勒朵颜头顶又是一刀。
勒朵颜后退两步,花折当即感觉不对——勒朵颜不知道身后是悬崖,这后一步已经踏空,她刚才全力躲避许康轶,怎么可能还站得稳?摇摇欲坠的当即仰下去了,连带着被抓在身前的花折也被带落下了悬崖。
如果许康轶没有眼疾,当然看得到花折身后的情况,可他基本不明就里,模糊看花折晃了一下才在马上伸手去拉花折,结果慢了一拍——没拉住。
许康轶的亲兵才跟上来,当即慌张的大叫:“王爷!”
许康轶瞬间明白过来了,花折是落崖了。
人在遇到危难的时候,很多凭借的是本能反应,许康轶没想过悬崖下边是什么——无论是什么,他均能比花折应对的好。
他毫不迟疑的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在花折眼中,看到的就是许康轶恍若从天而降,束起的长发漫天飞舞,一身黑衣显得他身材更瘦削,接近着一只手已经自空中搂住了花折的肩膀,听耳旁呼呼的风声,言简意赅道:“铭卓,抱紧我!”
待许康轶感受到风吹树枝拂起的清雪扫在面前的时候,知道即将着地,当即以金丝大环刀的刀尖作为支点,双手握住刀柄做了一个支撑,金丝大环刀四五十斤重,刀柄厚实,一体铸造,承受了两个成年男子的重量后吃不住力,当即弯折后别断了,刀刃“嘡啷”一身射进了远处的树干里。
许康轶也是震得虎口双臂发麻,搂住花折贴着地一溜滚卸了力,才算是狼狈的停下来。
许康轶水晶镜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扶着花折站起来,突然觉得花折腰上黏糊糊湿漉漉的,是摸到了血的感觉,他伸手顺着腰身一抹,心口窝一寒:“怎么这么多血?铭卓,你受伤了?”
可惜勒朵颜不给他检查花折伤口的时间,她用衣袖挂住了树干,落地的更轻盈些,连短刀匕首都没有脱手,已经稳稳地站了起来。
骤到陌生的环境,她也有些紧张,四顾打量了一下,只见这地方应该是个山谷,山谷内冬季大多数树木已经干枯,覆盖地面的大雪将枯叶也埋在了雪下,琼花碎玉间依然有一些苍松翠柏浓郁茂密。
她观察到花折一直焦惧地盯着她看,许康轶鼻梁上的水晶镜不知道甩哪里去了,四顾茫然的看了一圈,目光基本是从她的身上掠了过去,当即有些失笑——
在这山谷里,一个身受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和一个纵使武功盖世但是却瞎眼的皇子,料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花折腹部疼痛,摇摇欲坠,他伸手按住伤口,先顾眼前的,贴着许康轶的耳朵告诉他:“康轶,我没事,勒朵颜在你的东南方向,她手中有一把短刀。”
许康轶点点头,摸索着扶着花折缓地的靠着一棵树干坐在地上:“铭卓,她现在在哪?”
花折开始有些头晕,应该是勒朵颜伤到了他腹侧的大脉,血流的太快,他悄悄用左手死死的按住伤口,不想让许康轶分心:“她现在在你的正南方向,比刚才走近了五步。”
许康轶悄无声息的站了起来,常年在刀尖上舔血早就练就了他能瞬间静下来应对局面的本事。山谷里万籁俱寂,仿佛连大雪压青松的声音都听得到,他将食指放在唇间,向花折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整个人便不再抬头,耳廓微动,认真地倾听着四面传来的声音。
静,太静了,可能此处杀气太重,丛林中的野生动物全本能的不动了,本来雪鼠和雪兔沙沙的觅食声不见了。静的连勒朵颜自以为是轻轻走近的衣履摩擦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勒朵颜觉得距离够近了,她本来没想把死瞎子许康轶怎么样,可谁让瞎子不自量力呢?看来要对花折斩草除根,首先要踏过许康轶的尸体,她自恃武功高强,突然在雪地上拧腰暴起,踏得陈年积雪一阵“吱吱”的惨叫,持刀直刺许康轶。
许康轶也是第一次在完全的黑暗中对敌,他听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脚下查着步数,短刀擦着他的腰侧,在衣服上滑过了一个口子,堪堪狼狈地躲开了。
空气中是勒朵颜嗤之以鼻的声音:“不过如此。”
紧接着勒朵颜不给他反应的时间,雪地中许康轶的一身黑衣极度明显,她横刀一扫,动作大开大合,直扫许康轶的颈项,此种力度如果被扫到了,估计会直接身首异处。
许康轶听到耳旁恶风不善,许康轶猛一低头,他比勒朵颜高不少,低头幅度有些大,一刀直接挑断了他的发带,一头墨发唰的便落了下来。
每一招全接得如此狼狈,四瞎子果然瞎得名副其实,勒朵颜咬着牙,恶向胆边生,反手再一刀直插他的心肺。
许康轶是凭借本能向后急退——接着,“咚”的一声毫无心理预期的就撞到了身后的大树树干上,松树质硬,一根斜刺出来的树枝挂到了他的左上臂贴身甲胄没有覆盖之处,许康轶该觉得手臂一热,估计是被刮出血了,勒朵颜的无影脚就已经恶风不善的冲着他的面门踢下来了。
此时性命要紧,他也不管什么招式好看不好看,直接倒地一滚,向花折的方向滚去。紧接着松树干被踢到,发出嗡的一声,无数积雪和松针哗哗的落了下来。
花折越看越心惊,许康轶看不见,而且对地形完全不熟悉,太吃亏了。他左顾右看,看自己身侧有一条一寸多粗的木棍,捂着伤口强直着身子爬过去,抓起木棍凌空扔给了许康轶:“勒朵颜,拿命来!”
勒朵颜还以为自己哥哥也学会了暗器什么的,一个躲避,看许康轶接到了木棍已经挺身站了起来,才反应过来是糊弄她,当即持刀狞笑道:“哥哥,别急,我一个一个要你们的命。”
花折没工夫听勒朵颜恫吓,他知道许康轶这个距离听得清楚,当即明眸四处打量,嘴唇微动:“康轶,你身前五步,正东南十五步,西南二十步,全有大树。”
“你西北处有一片空地,长有二十米,宽有十五米,没有阻碍。”
“你左侧一步,有一个旱獭过冬的洞穴。”
“你身后六步,地势陡然变高。”
许康轶一听就知道花折的意思,空地还是最适合他发挥的。
——他握着木棍,双手一捋感受了一下木棍的长度,还算可以,听到勒朵颜又近了,他双手持棍,将木棍当做了钩镰枪,听着呼吸声的方向,劈头盖脑的往下劈,勒朵颜侧身飞闪,手中刀直接插他暴露出来的肋下,许康轶也没想着一劈而中,换劈为挑,依旧未中,勒朵颜向右一跳,躲开了。
许康轶担心花折身上的伤,不想恋战,向风声传来的方向迅捷一轮,正常预测的方向和速度,轮到勒朵颜肯定没有问题,以许康轶的力度,直接能把她的腰打断,可此地阻碍太多,耳轮中就听到“梆”的一声——是木棍砸到了树枝的声音。
勒朵颜无声的笑了,直接一刀,许康轶的梢棒缩短了一半,变成了半截了。
第281章 听得见
许康轶索性把木棍扔了, 索性把眼睛闭上了,半透明的耳廓微微一动,地形如何?全有什么?怎么把勒朵颜引到空地上去呢?在一片树林中他实在难以施展。
勒朵颜久在阵前打仗, 最会利用地形。看刚才许康轶在乱木丛中躲避负伤, 心下便打定了主意要把许康轶困在此处, 她当即拦住了许康轶西北处的方向,借着月光和雪光交相映照,短刀飞舞扬起一片雪雾,刀刀全是杀招。
随着插招换式,四周的一切在许康轶脑海中恍若描绘了出来——
刚才撞到的树干积雪还没有落尽, 三米外的灌木丛荆棘丛生、刚才擦到点边、暂缓了他的攻势一下,此处地势不平、高低交错, 勒朵颜身影迅捷, 忽左忽右, 经常踢飞地上的石头制造点声响, 转移他的注意力。
勒朵颜和许康轶交手,从最开始的戏谑,现在有些心惊, 许康轶好像越来越适应地形, 最开始极度狼狈,挂了几处彩,可现在矫若游龙, 她擦不到边了。
她心下暗暗焦躁, 四瞎子果然心智镇静异于常人, 竟然迅速适应了此种不利的环境,当即看许康轶刚刚落地站稳,左袖虚晃他的面目, 制造杂音;右手刀只有轻微的破空声,直插许康轶的心脏。
——而许康轶好像没怎么动,便躲开了。
勒朵颜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好像许康轶轻轻一滑,便从雪地上消失了。她本能的有些害怕,持刀四处观看,却发现身后立着一条影子,勒朵颜受惊非小,这许康轶的身形怎么突然间这么快?是人还是鬼?慌忙持刀向后一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