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翰林不解为何巨龟要送到军营中去,一时有些迷惑。
只听朝堂上这位云淡风轻地说道:“朕能够上位,确实是得到了贵人的驮负,西北社稷军上下将士舍命流血才匡扶了帝位,既然谢翰林认为神龟也有此功效,朕思来想去,觉得神龟活了多年,定然骨肉丰实,又用清水养着,炖一炖给凌帅裴将军等人补补身子,也确实有用,谢翰林所献的祥瑞甚和朕意。”
李勉思在心中苦笑,他和许康轶早些年曾经在西北平贪官,知道这位不敬神佛,没想到现在登上了大位还是这么离经叛道。
“啊?”满朝皆是张口结舌,朝臣们不自然的面面相觑,这从万佛寺把巨龟抓出来炖给众位喝汤是几个意思?
许康轶没时间看这些人目瞪口呆,喝令元捷:“还不快去安排?误了吉时众位将军晚上喝不到汤唯你是问。”
许康轶登基后,将翼王府御赐给了花折居住,翼王府已经建成多年,只不过许康轶之前即便在京城也是住在泽亲王府,多年来翼王府地广人稀,花折将翼王府的名字直接改成了暮雪宅,有空了就修葺整改,住的相当惬意。
除了翼王府亭台楼阁不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翼王府和凌安之的安国公府两府后墙挨着,外界看起来两府大门看向不同的方向,以为相距甚远,注意不到这两家是邻居的玄机。
这日到了晚上许康轶又闲庭信步带着侍卫出了宫,文武百官已经多次劝说他注意安全,当然无效,他自有一番论调:“朕若治国有方,自当四方拜服,朕当然安全;再者朕难道要一直呆在深宫后院不识民间疾苦不成?”
文武百官让凌安之去劝,凌安之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这谁敢劝陛下分居不成?
他眼眉都拧在了一起,大义凛然道:“陛下之所以能否民心所向坐定天下,便是因为了解民意知民情,金国入侵京城那一年,陛下如果不是经常微服私访,怎么会有向粥里掺沙子那样接地气的政见?劝陛下困与深宫,不是劝陛下忘本吗?”
——凌安之没有办法,直接加强了京畿防卫。
他回了翼王府,晚上和凌安之、花折、裴星元、元捷等几个人在翼王府的小餐厅确实混上了王八汤喝,别说,味道还不错。
早年凌安之几番重病之时,余情走投无路,数次请求过上苍神佛庇佑,而今看到这么个出自万佛寺的巨龟被活生生的炖了,非常于心不忍。
她也不能批评许康轶,因为许康轶早年杀贪官为了追求震慑效果举起屠刀的地方就是城隍庙,不敬神佛不敬的是始终如一;只能嘲讽朝三暮四的凌安之道:“不知道谁当年在昆仑山还想出家当和尚来着,这神龟多年已经有了灵性,你可倒好,直接跟着胡闹,吩咐人给炖了。”
就不能偷梁换柱,还巨龟一条生路吗?
凌安之杀人如麻,基本不考虑巨龟和佛祖的感受,只觉得汤的味道非常鲜美,捞着碗里的裙边美的扬了扬剑眉:“我即使出家了也是一个武僧,这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和抗旨不准比起来,估计还是佛祖更宽宏大度一些。
众位朝臣嘲笑谢翰林马屁拍在了马蹄子上,又开始想其他办法,他们素来知道许康轶的字迹是一绝,也知道许康轶主要还是文官,就在这写奏折上下了功夫。
最开始许康轶尚勉强忍受,毕竟这些人每日里之乎者也的绕弯子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
不过这一日下午,他本来想着歪在御书房看过了这十五份折子,就趁着太阳还没下山视力清晰的时候,回到翼王府和花折弹琴画画去,可谁知之御史中丞庄大人的折子入题就写了快一万字,他看了半天还不知所云。
他当时将这些折子一推,全不看了,一边出宫一边吩咐道:“请庄大人到御书房来,将这份折子面对着书案读十遍,再通告下去,以后谁再这么浪费朕的时间,全都送他们板子让他们在家赋闲一段时间学点正格的。”
连凌安之也扫到了台风尾,他被封为安国公四境统帅,统筹全国军务,许康轶刚刚登基,军中官员俱需要重新调整辖区和职务。
他和裴星元、田长峰、宇文庭等人研究了数日,将两份晋封的名单到御书房面呈给了许康轶,许康轶看茶落座自不必说,不过对那份五品以下的武官名单不置可否。
凌安之换着法的问了三次,他只是看墙壁看房梁,权当没听到,弄得凌安之以为有不妥的地方,只能先告辞出来。
到了晚上花折来蹭晚饭——新君登基,百废待兴,许康轶着实要忙活一阵子,有时候晚上许康轶不出宫,花折要是不想进宫的话,就在安国公府蹭饭。
凌安之为人谨慎有分寸,凡事想的周到,他趁着晚饭让花折指点一下他,许康轶是不是有话没说。
花折吹着汤碗里的热气卖了一通关子,最终说了人话:“康轶确实有话没说,他是告诉你,凌兄是他的依仗和朝廷的栋梁,这些小事就不用小心翼翼的去请示他了,自己直接做主即可。”
*
李勉思觉得许康轶为人不苟言笑,认为他绷的太紧了,而且经常出宫,晚上回翼王府居住,不知道陛下是何意,他深思熟虑的几天之后突然恍然大悟——
许康轶年纪不大,少不更事的时候也专宠过美人,哪个陛下不风流?不过是之前多年南征北战,无暇娶妻纳妾罢了,而今四海已定,却还是形单影只的孤身一人,无妻无子,自己稳成持重,可能是不好意思张口。
虽然后宫佳丽四万,不过许康轶和先帝许康乾不共戴天,万一是有洁癖不想继续用许康乾的后宫呢?
这朝臣也太不懂事了,哪有不为陛下张罗的道理?
当即一些文官要求陛下为社稷国祚打算,需要绵延子嗣,必须要充斥后宫和选秀的奏折雪片一样飞来了。
第295章 怜香惜玉
许康轶几天未置可否, 将帖子留中不发,李勉思更确定许康轶是心中有想法有安排,他瞅准了时机, 直接将八个美人送进了翼王府, 反正许康轶只要不是睡在御书房旁的几间卧室中,就是回到翼王府过夜。
花折起早有事,出去后才带着代雪渊从外边回来,刚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送来厚重大礼的李勉思正等在门口向他抱拳了:“花尚书好早。”
花折脚步一滞,一看到柳绿花红、弱柳扶风马上明白了怎么回事, 旋即笑了拱手道:“李大人忧国忧民,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操心, 是我考虑不周了, 看来我奉上的心思还不够通透,以后要多和李大人交流。”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李勉思又说:“新人嘛, 就是要放在新宅子里,还有有劳花尚书将此事和陛下说一声。”
花折倾身伸手相让:“李大人费心费力万事谨慎, 有劳了, 里边请用茶。”
李勉思站得笔直, 得圣心嘛, 凡事讲个先机,花折还是清高了一些,嘴角得意的一勾:“哪里哪里, 花大人术业有专攻,年轻有为,是大楚也是出了名的神医圣手, 陛下对您更为倚重。”
小春风飕飕的一刮,李勉思一抬头和代雪渊感情复杂的目光对上了,怎么代雪渊眼中的内容这么莫名其妙的复杂丰富呢?
花折一切如常,绕过亭台楼阁,随手指了一下第二进院子里门上的牌匾,李勉思抬头一看,就知道是陛下既有风流又有风骨的传世字迹:看山山已峻,望水水乃清。
再向院中看,牡丹盛开,梧桐疏影,说不尽山水变幻,雅致自然,立着的石敢当上、门廊上、小桥流水上,许康轶的字迹随处可见。
花折陪李勉思喝了茶,把李勉思送走后,看太阳冉冉升起,收拾收拾进宫去了。
处理起事务来时间飞快,花折以御医的身份陪着许康轶忙完了一天的政务,晚上许康轶眼睛看不清楚,懒洋洋的靠在了御书房的软榻上:“铭卓,每日里四方奏折雪片一样,我深深觉得不眠不休也看不完,怎么办?”
花折大病初愈之后清瘦了一些,不过露出的手臂上依旧肌肉匀停线条优美,正提着笔在御书房里画水草和隐藏其间小红虾,他倒是舒服清闲的很,连需要他照顾的病人都变少了:“让九位内阁大学士多分担一些,你随机抽查就行了。”
许康轶对这个答复不满意,就算是内阁大学士全累死在工作岗位上,还是很多事送到案头来:“铭卓,我之前当北督道将军和考功部侍郎的时候,你可是帮我处理过不少杂事的?”
——这样还能把花折拴在宫里,多陪他一些,免得有时候一两日抓不到影子。
花折摇摇脑袋,清澈的双眼含着笑:“当时可以,现在我若还这么做,会给自己招来祸端。”
许康轶登基之后,也深感身不自由,虽然他已经把写起居注的任务交给了元捷,这个职位算是名存实亡了,不过宫中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确实花折干政的话,逃不过朝堂下那些言官御史们的眼睛。
他叹了口气从软榻上爬起来,脑子里开始想着科考的事,之后也不批阅这些山一样的奏折了,堂而皇之的带着花折出宫了,听花折神秘兮兮的说翼王府还有一份大礼,不知道是何物?
他刚回到翼王府的内苑,角门一推开先闻到了香味,奇怪道:“怎么这么香?余情带着女眷来过吗?”
没用新奇上一刻钟,刚进了内院更觉得香风四起,八个纤腰一扎、风情万种的美人徐徐行礼,各个千娇百媚含羞带怯:“陛下吉祥,花尚书吉祥。”
他转头疑惑地看向花折:“送给你的还是你弄来的?”
——翼王府现在名义上可是人家花折的。
花折把手往身后一背,不回礼也不搭话,似笑非笑像个神仙似的直接迈进了书房。
许康轶挥手让这些女子退出去,抬腿也跟了进来:“这就是翼王府的大礼?”
花折回头撇了他一眼:“那当然,李勉思大人费心,可能需要陛下您挨个去亲自拆一下包装。”
许康轶一伸手搭上了花折的肩膀,一手捏着他的下巴盯着他的脸看:“听起来好像挺大度的?我怎么还闻着一股醋味啊?”
花折往书桌旁一坐,随心所欲的靠在椅背上端着下巴阳奉阴违:“怎么会,因为八个美人吃一顿醋,陛下的后宫里还有四万呢,掉醋坛子里,早晚得淹死。”许康轶嘶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丝愠意:“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叫康轶。”
花折知道许康轶的品行,身边美女如云也没见他多看过谁一眼,刘心隐事后也当了四五年老和尚,倒也不至于真的争风吃醋,压下心中这点不快:“你想怎么做,全依你,有什么事提前告诉我就行了。”
许康轶伸手搂住了花折的脖子,感受到他肩膀有点僵:“怎么,全依我了?这么大方的把我往四万佳丽床上推了?”
花折稍微低了低头不看许康轶,眼睛盯着地面,好像地毯上能捡着钱似的,不大方又如何,他是永远也见不得光的“太医”,也不会生儿育女。
许康轶看他好像有点气恼,伸手摸着他的脸坏笑:“勒多,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放弃夏吾王位助我起兵的时候,不就应该想到今天吗?”
花折终究忍不住任性回嘴道:“是,四万佳丽,每日一换也够临幸好多年了,陛下保重龙体,我会把太医当好,让四万佳丽全能雨露均沾。”
许康轶:“既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花折理性里知道许康轶是用话挑他,可感性里有些压不住心头的恼火:“今日如何,当初又怎样?我总归不能沦落到还要和后宫佳丽争宠,反正如今对陛下也没什么用了,干脆放了我去编一套万民医典。”
许康轶笑道:“这是要舍我去了?”
花折傲气地抬起头:“如今天下定了,我也自去寻几个美人,来一个裙下忘忧才好。”
许康轶看花折这故意赌气的样子:“你敢?”
花折偏着头不再看他,哼了一口气道:“我有什么不敢?你要是恼怒,这不是心口窝小南楼,再来一下就是了。”
“嘶…”看来这花折也不是全没有脾气,好像说着说着真有些恼了。
不过想想也是,许康轶这么多年呆在男人堆里,花折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身边能蜂飞蝶舞到眼花缭乱的程度。
花折有点火气的眸子偷偷扫到许康轶带着丝戏谑笑意的目光,气焰不自觉的掉了一半。
烛台再亮,许康轶也看不清花折的脸,他忍不住一边摩挲着一边眯着眼睛仔细看:“铭卓,我好像很少看到你生气。”
花折也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带了些火气:“我…不是故意的。”
许康轶轻轻吻他的额头唇角,说出的话好像风轻云淡,盲眼看不清,倒显得深不见底的一片深情:“铭卓,你赌气的样子,挺好看的,以后有什么委屈想法,别忍着;别人送来了你看着不舒服,直接打发去郊区宅子种地算了。”
花折喉结一滚:“亏你想得出来,如此千娇百媚的美人,送到郊区宅子种地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许康轶面色执着,双手全搭在了花折的肩膀上,和他四目相对:“什么四万佳丽、无尚权势也抵不过我的铭卓一根手指头;把你留在大楚就是为了两情朝朝暮暮、长相厮守;记住,我就是你的康轶,打也打得,骂也骂得。”
花折额头靠在他肩膀上,扯了好几次唇角终于露出个笑容,有点不好意思了:“康轶,我知道你会怎样做,我就是…”
——就是已经爬到了许康轶头上去,被惯得越来越上天了,看准了许康轶的意思,还是忍不住试探他,拿点许康轶心里一直放心不下的旧事辖制他。
许康轶贴在他耳边,轻笑道:“铭卓,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如何?”
花折觉得之前确实小看了许康轶,外表严肃内里闷骚,多钟情的话随心表达,从不脸红,他把二人之间拉开点距离直视许康轶的眸子:“当真?”
许康轶罕见调皮的挑起了凤眼的眼角:“看我的铭卓愿意不愿意了?”
许康轶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让他和花折更自在些,不过后宫规矩森严,总不能太离经叛道,估计还是要细细图来:“铭卓,你刚才说,想编一本万民医典?”
——花折这些年精读了医书无数,不仅大楚的千年医学沉淀、连邻国的医术也已经尽数学来,非常清楚的知道所有药物的药性,编一本医典确实造福万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