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方便余情修养,安国公府正中的主院落终于启用,凌安之也算是借了妻子的光,终于不用在寒酸的陋室里蜗居,卧房分为五进,卧室整洁高雅异常,屋里翠绿的盆景高低错落,所有设施一应俱全。
余情整个家族人丁全不兴旺,如今偏得了一个小妖怪,全家人是兴师动众的重视,余情做了多年要断子绝孙的心理准备,而今初为人母的喜悦更是每日里挂在嘴角眉梢上。
她已经劳累多年,生小孩又元气大伤,最开始的时候抱着小妖怪抱一会腰都很疼,她便经常让下人将小妖怪放在她的身边床上,得空了便笑盈盈盯着孩子看,也不管孩子愿意不愿意的逗他。
这一日午后,她睡醒了,做了个梦,还有点蒙,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自己挺小的时候和娘亲斗智斗勇的事情来了,自己的娘那时候还在,娘亲的手软软的,口中说着严厉的话,可眼角眉梢慈爱藏不住,中午要管着自己午睡,小孩子中午哪睡得着?就开始和娘亲捉迷藏。
梦醒后掀着绣着漫天星斗的锦被在床上坐起来,心中怅然若失,觉得口渴,就自己下地倒杯水喝。
她听到窗纱上嗡嗡响,一抬头,发现屋檐下挂得八哥看到主人来了,正在学舌:“喜得贵子!喜得贵子!”
余情“哎呦”一声,坏了,她刚才起床,把小妖怪忘了,当即几大步飞快进了屋里,可不是嘛,被子在床上鼓起一个小包,明显还一动一动的。
“哎呀不好,”余情吓了一跳,一伸手就把被子掀了起来,见小妖怪被盖在了被子底下,孩子太小全身都是软的,憋住了也推不开被子,脸都憋红了,额头上全是汗,也不知道被盖住多久了。
见终于重见天光,小妖怪如蒙大赦一样的“大”字型躺在床上,小胸脯起伏,明显大口呼吸了几下新鲜空气。
余情内疚,新手母亲太不靠谱了,哪有当娘的把孩子忘了的?她伸出手想给孩子擦汗,哄道:“小神兽,不怕不怕,娘来了。”
小神兽缓过一口气,非常不满的气呼呼瞪了她一眼,小手精准的捶向余情的胳膊,劫后余生,一定要捶一拳出出气。
余情看他忙着报复的小样,又要笑死了,捂着还有些疼痛的肚子:“哈哈哈,哎呀,还奶凶奶凶的呢。”
黑小子想到无论如何男人是不能打女人的,又自己把小手缩了回来。想到刚才,不禁有点悲从中来,现在自己能做什么呢?刚才被困在一片窒息的黑暗中,脖子被掐住了一样,手脚软的连个被子也推不开,看来再当一回人也不容易。
他怅然若失的又看着自己的小手,可能性格里那些仁义善感的成分还在?突然想到之前不敢一个人睡觉,闭上眼睛无边的黑暗就涌上来的事情了,眼睛上渡了一层水膜。
余情注意到小奶娃的变化,心理突然就不好受了,这么小的孩子,这么软,一饭一动,全要依仗大人,简直是禁锢,她伸手握住孩子的小手,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小神兽,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出任何意外了。”
血脉相连了,他看余情心疼到掉眼泪,心里也难受起来,伸出小短腿踢了踢娘亲的瘦爪子,觉得给这女人当儿子好像也挺好的。
凌安之今天是休假十余日后第一次上朝,当年余情不能生育的谣言在京城传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找了余情满朝以为凌安之是打算断子绝孙了,而今安国公喜当父亲,恭喜之声一片,谁家得了个孩子,也没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他刚进房门脚步顿住了,怎么余情抱着孩子在抹眼泪呢?
“怎么了?不舒服?”凌安之进门带着的笑容凝固,大踏步走进来坐在了床边榻上。
余情抽了抽鼻子:“三哥,别人全说女人当娘比男人当爹适应得快,可是我觉得,我不如你。”凌安之对孩子,心细的头发丝一样,而且特别尊重小妖怪,做什么事情之前全是要询问一下孩子意见似的,比如想不想出去溜溜,是去花房看花还是去逗鸟,是读书给孩子听还是逛景,无论孩子什么状态,他全是巨细无靡能体会到孩子的意思。
估计是刚才受了什么刺激了,凌安之摸着她的头发笑道:“情儿也是第一回 当母亲,一点点来就行了。”
余情攥着拳头,鼻子眼睛还是红红的:“要爱之最珍贵,保护成铜墙铁壁,让他时时觉得最有安全感才行。”
凌安之咬着孩子的小手跟孩子对着笑:“情儿,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没做。”
他也不卖关子,一伸手搭在了余情的肩膀上:“小神兽也生完了,你是不是得把名分给我?等小黄鱼儿恢复差不多了,我们要补办一个婚礼大典。”
余情脸皮再厚也觉得未婚先孕没那么光彩:“小妖怪的事身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符合礼法吧?”
凌安之捏捏余情肩膀,知道他的小魔鱼儿挺憧憬风风光光的婚礼大典的:“就是身边的人热闹一下,再说我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接新娘子进门,怎么不符合礼法了?我娶媳妇,就得遵守我的礼法!”
余情:“多年来风云变幻,三哥依旧是那个少年。”
凌安之:“此话怎讲?”
余情掩口而笑:“安西兵痞还是安西兵痞。”
转眼孩子两个多月了,终于余情恢复的差不多了,还去京城的买卖里转了几圈,剩下时间全和凌安之在研究婚礼细节,筹备大典。
凌安之和余情大婚,本来凌安之想着一群老人热闹热闹就行了,可许康轶根本不同意:“凌兄,你的大典也是社稷功臣们的盛世,大家血战多年,弦绷得要断了,谁不想狂欢一场?再者也是向朝堂不了解的臣子显示恩典,我们这次是把凌帅和兄弟们十多年的功勋一起热闹。”
凌安之沉吟半晌:“纵使有功,也不能显示恩宠太过。”
许康轶眉峰一挑:“有功就要恩赏,他们犯错了也要罚,何必畏手畏脚?”
余情本就想如此,她最近在浓密的秀发保养上都下了不少功夫,就想美美的当个新娘,皮肤莹润的泛着皎洁月光似的。
她双手贴着脸颊向许康轶撒娇:“多谢小哥哥陛下恩典,要我看先让大帅开个头,之后三军光棍该娶亲就娶亲嘛,到时候京城整日里有喜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趁着大家齐聚一堂,在宴会把陛下的新政理念再推一推,那不是好一个去旧迎新、普天同庆嘛。”
许康轶一张脸板着,伸手一个暴栗就弹在妹妹额头上:“幸亏不是男子,这要是男人还不整日里魅惑朝堂帝王,我看你是一个想风光点成婚,再一个想多卖点爆竹烟花开些宴席赚点钱吧?”
被说中了心腹事,余情不以为意的一伸舌头:“嘻嘻,现在谁还糊弄得了小哥哥呀。”
许康轶不便出面,花折兴高采烈地帮着余情筹备婚礼,本来是凌安之成亲,可花折比凌安之操心的还多,没办法,花折就是比别人会讲排场,大婚的时间选在三月初八,直接从迎亲到酒席热闹了一天。
迎亲的凌安之骑上了白色的高头大马,迎亲的马队军乐队鼓乐喧天,迎亲的是一水水社稷军精神的小伙子,直直占了安国公府到余家宅邸余苑的半条街。
烛台摇曳,彩光缤纷,轻声吟高声唱,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处处雅致高贵,又不显得穷奢极欲。
余情整日里被凌安之宠溺夸奖,凌安之觉得她现在妩媚洋溢着幸福的样子最好看,她也不想盖什么红盖头了,大典当天梳了流苏发髻,八宝凤冠戴在头上,仅眼睛上用装饰的薄纱罩了一层,越发显得娇媚灵动。
朝廷上的文官武官也大多认识她,尤其是经常看她穿男装混在军营里的社稷军弟兄们,凌合燕凑上来敬酒,当众打趣她:“哎呦,余情兄弟,看你突然穿上了女装,我还不习惯呢,我弟弟能习惯吗?哈哈哈。”
若说余情的贺礼,当属鲁东侯裴星元出手最气派,九十九个黑白相间寓意白头偕老打着红色礼花的箱子,四个人才抬得动,送入府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来祝贺的文武百官莫不偷笑,这算啥?示威?应该也不是,在席间裴星元表现的还是“挺”正常的。
安国公府刚刚落成,大气沉稳,当天披红挂彩。这是社稷功臣的庆典,朝中文武百官基本全来了,花折最擅长的还是热闹,大典上几通歌舞折腾下来,无人不拍案叫绝。
许康轶和花折并排站在后/庭的门帘后,许康轶抱着肩膀张望凌安之来者不拒,频频举杯,笑道:“铭卓,以前未见凌安之穿过红色,其实这么一穿,他脸色白,轮廓分明,还挺俊雅的。”
花折也笑,瞎折腾的这些天花折就是高兴:“雅字就不能形容安西兵痞了,康轶,那身大红色衣服你穿也能好看。”
许康轶知道花折想说什么,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有些事碍于身份身不能至,如今就算是借着凌某人的大礼心向往之了,他揽住花折肩膀:“铭卓穿了更好看,花家宝树一定能比安西兵痞更美出攻击性来。”
第294章 不按理出牌
许康轶不便在宴会上久留, 他在时间长了别人也拘束,喝了几杯酒把长长的礼单放下,便先回翼王府等花折了。花折回到席间, 开始帮着凌安之挡酒, 凌安之自认为自己是酒鳖,能千杯不醉,可这个花折明显是个酒桶,能万杯不醉,直到送入了洞房才不再胡闹。
许康轶临行之前担心花折喝的太多,毕竟花折多年来也是又累又伤, 酒喝大了也伤身,告诉元捷看着他点, 结果元捷自己先喝醉了, 还是花折把他搀回去的。
许康轶不饮酒,手下这些人也绝少喝酒,尤其元捷, 喝多了几乎是挂在花折肌肉均匀的胳膊上,开始胡说八道:“花公子, 其实陛下早年对你就是不同于旁人, 身边这些人写字难看的多了去了, 也没看陛下亲手教过谁。”
花折本来带着一身酒意想回翼王府找许康轶, 听元捷喝多了巴不得多知道点秘密,当即继续给元捷递酒壶,引着他的话头往下说:“哦?康轶多年来性情寡淡, 他少年时性格如何?”
元捷是陪着许康轶自小长大的小厮,知道的也是最多:“小时候话更少,后来的刘心隐还那么歹毒, 直接伤了陛下的心,后来幸亏有你还给他解解闷,要不心里装那么多事,还不得憋死。”
元捷晃了晃昏昏涨涨的脑袋嘿嘿笑:“公子,其实陛下之前对你便不太一样,我字写的也不好啊,陛下以前也没见指点过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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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楚之前的景阳帝和乾元帝比起来,许康轶这个皇帝自正月初一登基以来,当的是有松有驰,脚踏实地。
先是之前由李勉思等文官献上不同的年号,包括什么英宪、咸宁、嘉兴、圣德、宏大、孝章等等,许康轶看了一圈,隔着水晶镜不咸不淡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以朕看来,这些年号俱是不错,可终归是少点意思,朕一向喜欢中庸和气之道,在这二字之中起个名字如何?”
李勉思端着朝板,脑子里就不想许康轶是怎么通过不和气不中庸的方式当上皇帝的,当然要点头称是:“中和有大楚中兴之意,确实是吉祥的征兆,陛下名字起的好。”
许康轶提起毛笔在桌案的史书上随意画了几笔:“为人君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曲高和寡数年后便有可能骄奢淫逸,不听人言,实乃国家之祸,万民之祸,朕取名和熙,取时时自醒之意。”
改年号为和熙元年。
和熙宗不收兵符,封凌安之为安国公,大司空,四境统帅,总揽全国军务,在京城赏赐了一座安国公府。
为了方便花折出入宫中,封了花折一个太医院院判,还给他加了一个中原督道将军、礼部尚书两个职位。
宇文庭、相昀为平西侯、安西总督,安西提督。
裴星元为裴国公、东北驻军总督、协领山东提督。
元捷为御林军统领。
田长峰、楚玉丰为齐北公、北疆总督,留国侯、北督道将军。
陈恒月为中原军总督。
其余个人,均由安排。
活人作出决断,死人也有安排,追封泽亲王许康瀚为楚穆宗。
去了许康轶的年号,随便封了许康乾为郁京郡王。——郁京郡王也没当上两天,就由于“造反”被凌帅手刃了,怎么回事谁知道呢。
凌安之不必再镇守边疆,每年除了按例巡视四境,其余时间和余情已经定居京城。按时上朝下朝,统领全国军务以及北大营的日常事务。
许康轶不苟言笑,凡事不轻易表态,戴着水晶镜视力确实有些问题,不过心思却通透的很。
他经历丰富,文官武官商人,顺臣逆臣全做到过极致,先是当文官协助父皇治理天下,后又当了社稷军的头领打下了天下,舅舅家又是商人敛天下之财,所以整个人显得有些样样精通,极难糊弄。
但是他成年之后也没在京城呆过几年,本来京城和各地的旧官全不了解他的性格,只看他基本成天冷着一张脸,极少说话,上朝没两个月,就整出了不少事。
许康轶不喜欢听浪费时间的假话,上朝没几天,有一位谢翰林就报祥瑞来了:“陛下,臣日前在城外永定河观察水坝,黄昏了的时候见一轮红日落入河中,臣不自觉的追了过去,见一个巨龟浮出水面,龟背上驮着一个大石头,这石头竟然隐隐有一个人像,臣觉得事关天机,不敢隐瞒,所以想要呈给陛下。”
许康轶微微抬了抬头,眼神注视看向这位谢翰林,好似有些兴趣地问道:“在哪里?”
谢翰林一听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已然大喜过望,要知道许康轶是谋权篡位之人,平时再淡定估计也是装的,名不正言不顺的帝王是最需要上苍肯定的,当即让家里下人把大石头送到了大殿门外,交给了宦官们抬了上来。
文武百官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嘴上看到石头还是要啧啧称奇:“此石霞光万道,瑞彩千条,中间人像应该是天然形成,咦,这人龙颈凤眼,不是陛下吗?”
七嘴八舌的声音传了来:“陛下,您这是奉天之命继位,真是祥瑞,祥瑞啊。”
许康轶眼眸在水晶镜后边一闪,稳坐龙椅问谢翰林道:“为何只见石头,巨龟呢?”
谢翰林忙出班启奏:“臣不敢怠慢,已经将巨龟送到京郊万佛寺中好生赡养。”
许康轶:“可是用清水养着呢?”
谢翰林手持朝板一躬扫地:“万佛寺中俱是山泉水,清冽无比,最适合神龟蛰伏修养。”
许康轶站了起来,心想这个谢翰林简直就是当面来说他是乱臣贼子的,背着手点了点头,吩咐道:“元捷,你速派人去万佛寺,把巨龟取回来,过了午时便要送到军营中,给安国公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