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儿,你走这两个月我也担心你,怕你冷, 怕你吃不了在军中的苦。生病躺着起不来的时候,也有想你。
余情见他不说话,举手摩挲他的心口:“三哥,你心里可有一点情儿的位置吗?”
——情儿,我不是草木,也有感情,这些年我想女人的时间确实不多,不过,我想到你,心里就快乐;这次来北疆看到你,越是相处日久,心里就越想拥有。
凌安之眼中雾气氤氲,似有重重迷雾。
余情把手指放在了护心甲领口的几粒玉扣上:“三哥,男人为什么有时候要送女人衣服?”
凌安之伸手扣住余情的手,不让她乱动。
余情目不转睛,盯着似乎恢复了平静的凌安之面上每一处细节转变:“三哥,你这次病的这么重,心肺虚弱成那样,脱下来给情儿看看好不好?”
她轻轻吻着凌安之小波浪一样的唇线,“三哥,穿上我的衣服,脱还是不脱?你都是我的了。”
脱了今晚就从了;不脱就是领情了,以后还是她的。
余情听到凌安之虽然呼吸还算沉稳,但手掌按住他颈部的脉搏,感觉鲜血还在加速奔跑,她回手在桌面的花瓶中拈出新采的梅花,衔下一朵用嘴喂给他:“三哥,花堪折时直须折,想那么多做什么?”
凌安之终于答话了:“你想看什么?”
余情直接去拉他的下衣摆:“看你。”
凌安之露齿邪笑:“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余情已经把两只手从里衣底下探了进去,用指腹在凌安之小腹热铁似的肌肉上轻轻摩挲:“三哥,我好想看。”
凌安之一股热血在周身乱窜,他睫毛抖动,一伸手就把套头的护心甲和上身的里衣脱了:“随便看吧。”
余情两只冰凉的纤手划过凌安之白玉雕成的肩颈手臂、胸前后背,摸过每一块肌肉的纹理走向,每一块凸凹的伤疤,有一种多年夙愿成真的感觉,颤抖着声音问他:“三哥,你想要我吗?”
凌安之稳坐不动,两只手松开了余情,都搭在椅背上,反问道:“情儿,你想要三哥吗?”
余情整个人都如同不在人间,声音缥缈的很:“多年美梦成真,求之不得。”
凌安之伸过一只手,轻轻托起了余情的下巴:“情儿,那你想要三哥的命吗?”
余情微微直起腰,有一丝不明就里。
凌安之将她整个人自怀里扶正坐直了,轻飘飘的问她:“情儿,花堪折时直须折,是谁教你的?”
他追问:“是花折吗?”
余情微微一怔,她刚才确信看到了凌安之眼中压制不住的深情,这…为什么,“…”
凌安之用手指摩挲着余情的脸颊:“三哥对于你来说,是心上人;对别人来说,是垫脚石。”
余情可能有点神志不清,喃喃问道:“是谁的垫脚石?”
凌安之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太原余情,地位并不特殊在是北方首富,而是因为你是泽亲王和翼王的母家妹妹,我娶了你就是站了翼王和泽王殿下的队,安西军劲旅八万五千余人,从站队那天起,就可以改名叫做北疆军第二分舵了。”
余情一闭眼,有一种桌子下的暗涛汹涌冲上桌面的感觉。
凌安之抚摸着余情的鬓角:“我只会打仗,你皇兄要我做什么?造反吧?”
余情不敢睁眼。
凌安之继续含情脉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一口吻上去:“如果我站了队,毓王树大根深,只要泽亲王再有进一步动作,第一件事就是剪他的羽翼,第一个要砍的,就是你三哥的脑袋。”
余情眼睛里泪光又起,颤抖着嘴唇嗫喏道:“对不起。”
凌安之继续抚摸着余情散乱了的几根头发,“就算是泽王上位,怎样上位?需要一个造反冲锋的将军吗?我本就无父,再目中无君,不真成了无君无父的畜生吗,怎么对得起凌氏列祖列宗,对得起百年中立、忠烈满门的名声?凌氏的名声,不能毁在私生子的身上。”
余情自言自语的重复:“无君无父?”
凌安之:“就算万一能苟活到最后,功高震主不算,造过反的将军有几个能够善终?泽亲王眼里不揉沙子,凡事不留把柄,十之七八,还是要砍我的脑袋。”
余情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直接一个透心凉,从凌安之的腿上滑坐到地上,“当今圣上就没有传位给泽亲王的可能吗?”
凌安之嘴角像被一根绳子扯着,笑的要多勉强有多勉强:“那我就是站在他背后的凶器,第一对不起老凌家百年的名声和安西军百年的清誉;第二将我全家老少千余口和安西军八万五千余人全都推在了鬼门关前面。”
要是别的什么人觊觎他,他实在是没有精力心血放在心上了;而花折确实能抓住要害,利用余情来拉拢他,是对的;可他还没糊涂到拿老凌家和安西军来冒险的程度。
他凌安之一生,最大的成就只有两个:杀得了别人,禁得住自己。
“所以,情儿,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余情呆呆的发愣,像是被取了魂的木偶,面上好似无忧无怖,坦坦荡荡的装了满脸的羞赧歉意,“三哥,我对不住你。”
凌安之安慰她:“深情厚意,受之有愧,何来对不住之说?”
余情凄惨的笑了,神态一副四大皆空,“三哥,我配不上你,我太自私了。”
凌安之看着她缄口不言。
她空咽了两口口水,脸色好像已经灰了,可能说完凌安之会极度瞧不起她,可是不说她更瞧不起她自己:“三哥,我们余家和两位皇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像牵线木偶似的命运已经连在一起了。”
凌安之第一次听余情直接提起她们家族和泽王翼王的关系,心里有些发紧。
余情咬咬嘴唇,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我第一是真心恋你、是为了我自己,第二是为了我两位皇兄,第三也想保住余家。我把自己和皇兄都想到了,唯独没有考虑到任何情况下首当其冲的都是你,对不起。”
果然是为了泽王和翼王,凌安之刚才不自觉睁大的双眼又微微的恢复了,他虽然心中一直有猜测,可是从来不愿往这方面想,如果不是从余情嘴里亲自说出来,他还是不会相信。
他笑的春风拂面,心中却不是滋味起来,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吧,原来调皮大气的小黄鱼儿一盘棋可以下这么多年:“环境逼人,你也不敢不早慧,世人皆在找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别说对不起了,我理解你,以后还是你的好三哥。”
他心里发苦,像是吃了几口黄连,也许不是因为他是国之利器,对泽亲王和翼王兄弟确实有用,那山东提督裴星元,名声性格不知道比他好多少倍。
他站起身来转身开始把衣服套上,准备送余情回去休息。
余情自背后环住他的腰,利害关系已经戳破,浑水摸鱼不再可能,好像她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三哥,想帮一下皇兄是真的,想保护家族是真的,对你的感情更是真的。你是国之利器,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轻举妄动随心所欲,我也懂你。从今天开始,只要你再说一个字,想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我就绝对不再逾矩。”
凌安之心里空落落的,他拉开余情的手臂转身面对她:“太晚了,我送你回房休息。”
余情站直了身子,向后微微退了一步,眼神克制而且精诚,她说话轻轻柔柔,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三哥,以后不会再纠缠你,和那么多莫须有的利益比起来,我更怕你活不到老。”
她情意绵绵的继续:“三哥,下次见到余情了,别老想着我姓余。我上次说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你,置几处别院,没有人知道我们,就没有人为难你,是情儿心里想的。你信我情意是真的,信我在说真话,信我没那么处心积虑,好不好?”
凌安之心下百转千回,终于眼底带笑了,这回是真笑,他自小观察万物人群,知道自己是不会看走眼的,余情能这么坦诚的告诉他,更让他觉得余情对他爱重之深:“嗯,你哪那么多心眼一盘棋能下这么多年?不疑你,你也别多想,走吧,你该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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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沉默无言,余情感觉今晚把话能说的全说了,多说无益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凌安之四处看着夜晚月色雪景,也好像已经不受刚才情景的困扰了。
凌安之回到房中,天已经四更过半,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坐着喝茶的凌霄,看他回来,冲他似有似无的挤出一个苦笑。
见到凌霄,凌安之终于一口气松了下来,走过去直接席地坐在凌霄椅子旁的地毯上,后脑靠上了凌霄的大腿,闭着眼好似无比疲惫说道:“怎么?专程等着笑话我的?看来我这个光棍子确实娶不到如花似玉的媳妇,你笑吧。”
凌霄按了按他家少帅的头顶,目光无意识的划过房间里几枝梅花。脑海里五味杂陈,心中有,不能说,个中滋味非亲身经历不能知其苦也,命中不该有,人力就不能强求,左右人生不如意,十之七八罢了。
缄默半晌,凌霄方惆怅的道:“以后别逼着我娶凌忱了,你再把我舍了出去,身边就没人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追文的小伙伴们,我想了很久,还是让文中的人物,按照他们的性格,做他们应当做的选择,结局是美好的,可能彼此心下坚守的东西全太牢固,走在一起,还需要再下一些决心吧。
第96章 觅个封侯
子夜, 北疆都护府和捕鱼儿海万籁俱寂。
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夜空。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明天就是农历的新年了,今日是腊月二十九,如果说之前余情对凌安之的孺慕之情像是火山根本压不住一样, 最近可能随着心境的变化,变成了捕鱼儿海一般的静水流深。
她终于有时间沉淀心境, 开始理一理这千丝万缕。
她一直在想, 是什么时候对凌安之感情越来越深厚,却觉得他与自己越来越遥远,最后两人中间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现实沟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多年前那一次在北疆吗?应该不是,那时候凌安之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拳脚功夫了得的纨绔子弟, 教她功夫带她打鱼, 扮装落水淹死的吓她,那时候和她距离最近。
是这次来到北疆吗?更不是, 她认识了裴星元之后, 才意识到被自己强压下去的思念横亘心中,有多绵长, 山东提督晃在她眼前,好几次差点叫出了凌安之的名字。
应该是没见到他那三年,那三年凌安之磨出了西北军、平定西北、威震青海、还协兵荡过甘州,是大楚最年轻的一方大员,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余情和凌安之相处过,知道他一草一木也关情, 不是只好杀人的疯子。
他在乎什么?来往的商队说过那里有杀神镇守,经商太平;从甘州宁夏太原迁往安西的农民牧民说那里没有抢劫的土匪,少帅从不生事;一些世家子弟竟然自请去安西做武官,称治军虽严格但赏罚分明,可以做点事。
——不过世家大族的小姐们纷纷表示不能找他,跃马横戟,整日拼杀,国公爷的儿子,最年轻的一方大员,竟然毫无私产,恐怕是脑子有些问题。
她模模糊糊的好像琢磨出一些轮廓来。
终于有点知道为什么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了,这个男人谈笑风生、无妻无子、无房无产,这点心血全自然而然的铺在了保一方平安上。
他这么做,注定得不到私爱,因为没有心血给与,所以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党羽朋友,连少时的红颜知己梅绛雪都对他渐行渐远。
他这么做,注定从头到脚都值得她去爱,因为襟怀坦荡,光风霁月。
余情自从认识凌安之那一天起,总能感觉到这个人奔流体内的巨大能量,这种能量如此完美,强烈而且流动的又如此自然,这种力量的名字是什么?
凌安之是这江山的,不是谁的工具,谁手里都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凌安之也不会归属于哪个不懂他的胭脂俗粉,否则可能只是暖床铺被的物件,毕生都难以成为灵魂伴侣,所以他谁也不娶。
她这些年费尽了心机讨好靠近,汲汲营营的小恩小惠,情意纵使是真的,和凌安之流过血的河山比起来,简直是滴水之恩,想着他涌泉相报。她感觉自己在凌安之面前,狭隘的像一条泥鳅。
爱是真的,不过这斩不断的千丝万缕的牵扯也是真的,所爱隔山海。
所以,那天晚上她看到凌安之墨绿色眼睛里深不见底的深情,心痛却果断的舍弃,她自惭形秽油然而生。
西北是大楚军事重地,安西飞骑平西扫北;凌安之是将星降世,得凌安之者得天下,凌安之站了谁的队,谁就有了夺取天下的资本。
她纵使情意是真的,可一点付出,却妄要那么大的回报,那人一直都懂,却一直没有点破,还对其中她掺杂着权谋利益的真情动了心。
他放下的还不够多吗?她不应该步步紧逼的为难他,逼着他断—舍—离。
所以,这些天,她心突然就静了,她就应该把生意管好,把青海几个矿经营好,为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有机会远远看一眼,知道那个人平平安安的,也就够了。
厚爱是祝愿付出,不问不怨,不纠缠。
以前想到分开,她柔肠百结,凌安之心比昆仑山还大,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把她忘了;而今想到分开,她觉得远一点对他也好。
“咚咚。”外边有人敲门,余情收回心绪,“是谁?”
外边隔着门传来代雪渊的声音:“余姑娘,外边王府后山上,花少爷准备了十车烟花,一会就放了迎接新年,请您出去看一下。”
后山景观精致,四时景色不同,尤以冬季最为大气剔透,黑山覆雪,水似玉镜,松柏挺直,矮松梅树层叠盘旋环绕,给王府增加了不少姿色。
花折前一阵子受伤,又被泽亲王收拾了一顿,最近刚能起身就又开始倒腾这些风花雪月的,说是要热热闹闹的给许康轶过一个年。
许康轶也放松的站在花折身边,明蓝色披风系的严严实实,狐狸毛的领子簇着下巴脸颊,平时矜傲精明之气隐了去,看起来像个马戏团里无害的小狮子,眼睛上挂了一副特制的琉璃镜。
花折也裹着黑色带白色翻毛的大氅,站在他身后,一手揽着许康轶的肩膀,一手指着成车的烟花给他言笑晏晏的简短指点解释下烟花的内涵:“殿下,这些烟花是内地专门的能工巧匠制作的,前些天专程运了来,放上了天的时候和水墨丹青一样,俱是画作,你一会仔细看看,看烟花作画的内容你是否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