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拜访送礼的能见到凌霄和凌川就足够了,谁都知道凌霄完全能代表凌安之,何况凌侯爷虚虚实实,还不好打交道,和凌霄打交道反而轻松些。凌河王府里每日高朋高座,凌霄代表凌安之四处周旋应酬,忙的是团团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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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不想回家是真的,军务繁忙也是真的,他和许康轶一起回到安西驻地,总不能把翼王也带回到家里去。
凌安之的堂姐凌合燕也在安西军中,她知道安西军已经班师,所以一直没回青海,就在安西巡边等着凌安之回来,换她的班好回家呆一阵子。凌安之纵使封了侯,可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见到堂姐还是紧张。
这一日他要带着许康轶和花折出去巡边几日,正好碰到刚从边境回来的凌合燕,凌安之不敢怠慢,几大步迎上去满面堆笑的给堂姐直接行了个大礼,“堂姐这些日子为弟弟守护国门辛苦了,多谢堂姐。”
凌合燕一伸手就把凌安之拎了起来,伸手直接往他胸口“咚”的一声揍了一拳,哈哈笑道:“小皮猴子可以啊,你还真封了侯了!堂姐这国门军犬当的心里舒坦!”
凌安之知道他堂姐这样,笑着躲避:“别打别打,我可扛不住堂姐的掏心拳。”
许康轶和花折两个人偷眼观看,只见这堂姐虽身为女子,却和高挑的翼王身高相仿,肤色黑如铸铁,三十出头的样子,举止豪放,说话不拘礼节,不开口谁都看不出来是个女人,知道这位就是青海守军的凌家女将——凌合燕了。
凌合燕终于也注意到了凌安之身边的另外两个活物,她抛开凌安之,转着黄眼珠乱七八糟的打量了一番:“这两个小白脸是谁啊?长的还都挺俊的。”
她对许康轶的水晶镜更感兴趣,仗着身材一般高,一伸蒲扇似的大手就把许康轶的水晶镜揪住了翻转着看了看:“戴着这玩意儿也能到军营来?你不是军队里的人吧?”
许康轶从来没有被这么大喇喇的戏弄嘲讽过,知道躲避外人看起来他显得更窘迫,只能镇定的站在原地不动。
凌安之知道许康轶招架不住,介绍道:“堂姐不要无礼,这位是四殿下翼亲王许季,亲自来安西军视察军情来了。”
听到是亲王来了凌合燕也不行礼,大喇喇的又看了许康轶两眼,做恍然大悟状:“怪不得戴着个劳什子镜片,原来你就是四瞎子许不康,听说你一向弱鸡,连吃饭都要人服侍,塞外这么大的风雪,你这个病秧子受得了吗?”
凌安之稍显尴尬,笑着赔礼道:“堂姐在军中来去如风,直爽惯了,殿下莫怪。”
花折看着许康轶,憋着笑都快出内伤了,心道许康轶这回算是开了眼界,世间还有这样粗犷的江湖儿女。
许康轶面无表情,四瞎子?许不康?病秧子?再加上前些年的“阎罗王”,看来他在坊间外号还不少,凌安之把够掉脑袋的青海账目交给这样粗枝大叶的堂姐,能不出事才怪呢。
——还差点连累了他。
他两条长眉难舍难分的扭在了一起,讥讽道:“西北侯还真是用人不疑,身边的人全方位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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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安西之后,许康轶一天也没闲着,紧锣密鼓的了解情况,考察实情。他看着军事地图上漫漫绵延千里的国境线,初步评估了一番,深感没有烽火台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基本无险可守;之后就运作筹谋在西部几省内开始实施考功法。
凌安之不太懂治国,不过成天看许康轶推演考据,也理解了点皮毛,就是先官吏考功——之后丈量土地,化繁为简,让交税简单——地税有了钱,自然可以修建烽火台。
可惜,许康轶虽然计划的长远,但远水难解近渴。能有税收是以后的事,目前这第一步怎么搞到百万两银子启动第一期的工程,却是迫在眉睫的。
这几天天降大雪,凌安之和许康轶、花折正在晚饭后喝茶休息片刻,打算一会出去看教军场练兵。
却见传令兵飞奔了进来:“王爷,大帅,宇文将军和雁将军来了。”
话音未落,宇文庭和雁南飞已经从别的驻地连夜冒雪赶来,通报声刚落地,二人就已经大踏步的冲进了会客厅。
许康轶几年前来过安西,而且凌安之在宁夏贺兰山收了宇文庭的时候,许康轶也在场,他们之间全认识,倒是第一次在安西看到花折,宇文庭看了一眼二人刚想退出去,凌安之点头示意道,“但说无妨。”
宇文庭抱拳禀告:“大帅,密探传来消息,突厥阿史那部日前已经统一,东突厥的十三个部落歃血为盟,尊阿史那清为可汗,一群乌合之众又聚集了七八万人,兵分六路,可能是要扰边烧杀抢掠。”
东突厥和西突厥人口近二百万,没有礼仪教化,丝毫不守信用,全民性格粗狂豪放,连女人和小孩都乐战好杀。凌安之前几年招降过他们,结果成天要东要西,今天下跪向大楚三呼万岁,明天又带兵烧杀抢掠,一边打/黑/拳一边抛媚眼,自以为高明,实际是在玩火。
惹恼了凌安之当即将挑事的部落一顿胖揍,突厥打不过就直接往西北的大漠里跑了,这些年一直绕着西部和北疆绕大圈,而今终于攒出了一战之力。
凌安之心下气恼,背着手在空地里晃了几圈,冷哼道:“一个个驴球马蛋的,敬酒不吃吃罚酒,老虎不发猫,把我当病危。以前对他们还是太过仁义,结果这反了又降,降了又反,反复无常小人行径,这次一定要抓到行踪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用兵上的时机基本是转瞬即逝,凌安之想明白了其中关结,说干就干,正好现在还知道突厥的行踪,方便趁热打铁。
擒贼擒王,他当即和宇文庭、雁南飞研究了阿史那清部落所在的位置以及可能的动向。连夜传了军令,点起骁骑营、神机营的飞骑兵共一万五千人,管他几路来,他只一路去,打算来一个荒原撵狗。
凌合燕老想打仗,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听说凌安之在点兵,也不想着回家探亲了,直接就冲进了议事厅要随军出征。
凌安之本来想留她看家,看了她一眼,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凌合燕就直接暴怒:“你要是敢说留下我看家,我当场就捏碎你这个猴崽子的狗蛋!”
怕被表姐收拾的面子全掉地上,直吓得凌安之马上调整了战略部署。
虽说出征严肃,不过画面感这么强,三军将士也没有不低着头偷笑的,一个个憋的身躯抖动猥琐无比。许康轶心道平时看西北侯在军中令行如风,说一不二,没想到也有今天。
宇文庭和雁南飞知晓敌情,这半年和阿史那部也算是打了无数的交道,此次出征一定要带着。战时不同往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不要主帅出门被敌军袭了老巢,吩咐快马连夜秘密回文都城取凌霄回来坐镇安西军。
这次出征但求速战速决,干粮只带了一个月的,凌安之等人正在集结队伍,做出征前最后的检查。
却见许康轶直接披挂整齐,骑马带着亲兵卫队自觉自动的跟在了凌元帅身后。
凌安之先是一愣,看明白许康轶的意思之后断然拒绝:“且不说天气寒冷,连续行军一个月您根本受不住;再一个突厥凶猛,我私带皇子出征,乱军之中您若贵体有损,我是砍头的大罪。”
许康轶办事一向细致从不荒唐,他整理着袖口,好整以暇的道:“你我认识数年,我能不能吃得了雪中行军的苦想必大帅心知肚明,再者我在来的路上已经向圣上请旨,随军查看安西驻军的军情,有必要时也可以亲自带兵,不信你去问元捷和相昀。”
凌安之说话掷地有声:“过于危险,那也不行!”
许康轶一潭死水似的说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西北侯,本王爷奉旨查看军情,现在要去前线探明安西军可有谎报军情、乱用朝廷俸禄等不法的情况,您或者协助,或者任由本王独自前往,您看怎么合适?”
“…”官大一级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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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打仗,本就苦不堪言,凌安之等人习惯了连续行军,个个全是牲口级别的,每日里打马飞奔生龙活虎,稍微放松一点的时候还嘻嘻哈哈互相开玩笑讲荤段子,丝毫不见倦意。
雁南飞猥琐嘲弄的声音从前方传了来,一直钻到了稍微后方一点的许康轶和花折耳朵里:“我说大帅,我们安西军确实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作为统帅,讨不上一个媳妇,连累的全军几乎全是光棍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的小伙伴们,平日里瞎忙,抽空翻翻大家的评论是我最幸福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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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荒原打狗
一群光棍马上哈哈大笑, 安西军高级军官里有媳妇的没几个,魏骏算是有福的了,从军间隙回家省亲的时候,家里父母给娶了媳妇还生了娃。
魏军大咧咧的搭腔:“就是, 可不是咱们安西军的兄弟们长的上不了台面,或者不懂怜香惜玉, 实在是大帅没教过, 你也别总给我们上忠君爱国的政治课了,也教教弟兄们怎么娶媳妇?”
凌安之清朗带着丝嘲笑的声音:“这怎么教?你们互相切磋一下怎么招姑娘们欢心,再用上打了胜仗发下来的赏银,不就全会了?”
凌合燕豪爽的女声传了来:“安西军光棍子快成惯例了, 连宇文庭那种样貌出身的都娶不上老婆, 一水水的男光棍难道全不行?我看还是怨小猴子没教好。”
雁南飞马上搭腔:“堂姐,你稍微有点区别, 你是女光棍!”
“滚你的!我就想打光棍!”前方“砰”的一声, 接着是雁南飞的哎呦声,估计是雁南飞被凌合燕用马鞭之类的东西敲了头了, “天下女子全只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老子看全比不上我,你看我身旁男人个个不是有身材有能耐有血性?哈哈哈哈。”
许康轶听了也眉目舒展的放松,他和花折并辔而行, 见花折这两天脸色冷的惨白发青,整个人冻的像是突然遭遇了寒流的小白菜似的,不再听那些人插科打诨, 问花折道:“西北苦寒,行军艰苦,和前些日子班师赶路又不同,你伤才好,是不是太苦了受不住?”
没有翼王享不了的福,也没有翼王吃不了的苦。
相比之下,花折体质确实好,不过细皮嫩肉,整日里风花雪月,其实最娇气遭不得罪,粗茶淡饭尚且受不了,更不用提餐风卧雪了,这些已经冻透了,寒气从五脏六腑里渗出来:“我还好,就是没想到行军打仗的时候殿下都喝不上一口新烧的热茶,稍微冷了些。”
听花折说完,许康轶低头想了想,确实这些天俱是睡在雪地里,担心暴露行踪绝少升火做饭,虽说垫着狼皮但有时候也苦寒入骨,真不知道凌安之那个牲口常年这日子都是怎么过的。
许康轶低头想到这个环节,“我考虑的不周全,你确实睡不了雪地,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两个人体温互相取暖还好些。”
花折有点不敢相信,假意推诿道:“这怎么好,您是翼王殿下,我…,主仆有别。”
翼王最烦别人和他啰嗦,当即凝眉道:“我看你也不是愿意别人近身的,要不今晚你和凌安之一个寝帐?”
花折对凌安之杀神一样的气势即钦佩又无福消受,也知道了平时凌安之纨绔的样子基本上是装的,否则无人敢到近前来。
他为凌安之贴身侍病的那些天,凌安之能起身之后,就从早到晚整日里背着手沉着脸看地图,后期站得近了,一身杀气煞的他汗毛无意识的往起竖,想不透余情为什么就一点不怕他。
尤其后期半夜听到凌安之咳嗽,担心他咳血进屋看了一眼,直接就被当贼差点被扭断了脖子。
和他一个寝帐?还是算了吧。
花折马上开始冲着翼王迷人微笑,颇没有自知之明的说:“那太打扰殿下了,我睡觉很老实的。”
入夜之后,三军又未升火做饭,随便吃了一口干粮——花折偷偷的称之为马料,低矮的帐篷成群结队的扎起来,就全都钻进去睡觉了。纵使是翼王殿下和西北侯,也不过是帐篷略宽敞些能直起腰来。
花折心跳如擂,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堂而皇之与许康轶同起同卧,他早早的刷牙洗脸,之后尽全力的稳住浑身气血,坐在狼皮上,用披风盖住了腿和膝盖,盘膝而坐借着一豆烛光装作看本医书,等着许康轶过来。
许康轶倒是非常自然,他拿掉了水晶镜,晚上在光线不良的室内基本和瞎子一样,收拾完了之后,记住了花折的位置,走近了的时候被花折伸长胳膊带了过来。
许康轶早就困了,顺手摸了花折的脸和手一把,“确实很冰,太困了,快睡吧。”
花折心跳太快,怕许康轶听出端倪,没敢说话。
被褥狭窄,两个成年男子有点挤得慌。许康轶翻腾了几下,最后侧身一伸胳膊:“我搂着你睡吧,你接受的热量更多些,要是今晚再冷的缓不过来,我担心你明天被冻坏了。”
也不等搭话,直接让花折枕在他胳膊上,将花折的头靠在了怀里,揽着他的肩膀,稀里糊涂的没说上五句话便没了动静。
花折这才偷偷的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打量这个人的眉峰、睫毛、鼻梁、唇珠,他感觉这不像真的,又冥冥中觉得好似两个人天长地久,本该如此。好像现在他贴上去,吻住这昼思夜想的人才是应该做的。
他一闭眼,觉得不真实,再一睁眼,这人果然在身边,禁不住黑暗中无声的笑了,尽量把呼吸压得沉稳绵长,装作怕冷似的往许康轶怀里钻了钻,趁机伸手搂住了许康轶紧窄的后腰,将两个人贴的紧了些,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第二天许康轶醒的比他还早些,摸了摸他的脸颊手臂试温度,他正在做一些和翼王耳鬓厮磨旖旎的美梦,梦中许康轶的身子又匀称又莹白,被这么突然一碰做贼心虚的被吓了一哆嗦,许康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你哆嗦什么?”
花折看着许康轶的眉眼:“我…,可能睡的太死,被碰一下吓了一跳。”
“睡的死?”可能确实是睡熟了,花折刚才还伸手无意识的摸他胸口,往他怀里钻来着,要不他也不会醒这么早。
他也完全没当回事,有人睡觉老实,有人睡觉不老实。估计花折就是那个不老实、老想往暖和地方钻取暖的:“确实暖了一些,没有昨天那么冷了,看来是缓过来了。”
——何止不冷了,花折认为自己需要去洗一个冷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