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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王一行人等悄悄的到了凌河王府,并未大肆声张。许康轶这几年治理运河、设立考功法、治理贪官,早就已经声名鹊起,尤其在黎民百姓和实干派的官员之中一片赞誉声。
且翼王天潢贵胄、素来心高气傲,在朝中没看到主动到哪位大臣的家里去,凌河王和凌川没想到许康轶能给这么大的面子,亲自陪着凌安之莅临王府,一时凌河王府蓬荜生辉。
凌安之和许康轶、凌霄刚刚到家,正在王府会客正厅拼着奇巧点心喝茶,家将统领凌忠就悄悄上前来,看样子是想借一步和凌安之说话,眼神在翼王身上扫了扫。
许康轶见状起身对花折说道:“会客厅前院子里松柏的盆景奇巧挺峻,四处银炭烘的也暖和,你陪我去欣赏一番。”
凌霄行事礼数周全,等许康轶和花折出了屋,对凌忠言语中有一丝不悦,“何话不可对人说?翼王为人心胸开阔,要不在殿下面前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凌忠拜高踩低,小时候二房夫人这一边没少吃他的明亏暗亏,此时好像记性不好已经全忘了,脸不红不白的对凌安之禀告道:“二位少爷有所不知,昨日上午毓王殿下送来了六个娇花照水的美人,说是给大帅红袖添香的,现在在后院不允许随意走动,我担心被翼王撞见。”
凌霄眼光一闪,心道自打凌安之封定边总督西北侯以来,毓王是金银珠宝、奇巧物件送了个遍,都被凌霄和宇文庭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这毓王还没完没了了,他起身道:“大帅陪着殿下,我去处理一下。”
许康轶并没有喝一杯茶就走,而是第二天带着花折等人又呆了一天。凌家关门谢客,开了家宴,男人们一桌,女眷和四个小侄子一桌——三个是凌川的儿子,一个是凌云的遗孤。
花折现在生意星罗密布遍布全国,在凌河王府还抽空出去了半天,说什么开了文都马场养了几千上万匹骏马,去照看一眼——四处见缝插针的敛财。
花折养的这种名马叫做青海骢,不同于安西军常用的蒙古马,此种马体型极为健硕,耐力超群,其中品相优良者能日行数百里。
之前凌安之军中这种马是为品级高的军官配置的,均要专程去西藏购买。这几年被花折研究了一个法子大肆繁殖,日前还送了十匹给凌霄试骑。
此种马匹不仅品相良好,而且性格温顺通人言,极为护主,凌霄爱不释手,有时间就亲自洗刷喂养。之后想为安西军的将领配备,结果花折每匹马要价二百两,弄的囊中不丰的凌霄彻底的没词了。
凌霄回头向凌安之请示,凌安之也没钱,变不出军费来,冷笑道:“在我家门口把马卖这么贵,让他慢慢养着,之后去卖给北疆那个军阀泽亲王去吧。”
凌安之是小侄子们的三叔,每个侄子给封了一个大红包。
几个孩子不知道家里这些龌龊事,无论是京城的讲武堂、还是民间全把凌安之打过的这些大战当评书讲,孩子们已经对这个年轻有为、战神一样存在的三叔崇拜的要死。
而今见传说中的人物竟然是自己家里的人,更是犹如素人见了天将一样,直崇拜的五体投地,欢天喜地的给凌安之磕了头,就冲出来围在凌安之身边要和三叔学功夫。
二侄子才九岁,满眼睛里闪着星星,童言无忌的拉着凌安之的手说:“三叔,你不光能打,怎么还长这么高这么好看啊?我要是长的像你就好了。”
二侄子长的一看就是凌家人,是个敦实的壮孩,小小年纪就看出了豹头环眼的端倪。
凌川在旁边看着二儿子哈哈大笑:“子不嫌父丑,你小子竟嫌弃起你爹来了。”
翼王虽然不苟言笑,不过满朝全知道他性格内向了些,加上身边的花折极有眼力,帮着许康轶打点了礼物,发了红包,一时间凌王府其乐融融。
凌忱没想到凌霄和哥哥又回来了,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她偷偷拉了拉凌安之的袖子撒娇,嘟着嘴暗示让哥哥给她做主。
凌忱柳眉美目,长的像二夫人多一些,窈窕漂亮。
凌安之心领神会,冲妹妹挤了挤眼睛,直接入夜酒席之后就把凌霄支出去陪着凌忱后花园散步去了。
凌霄现在一提到凌忱就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来以为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从来也不知道这女子大胆起来比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认识的梅绛雪、余情、凌忱这些妙龄女子,全都一个接一个的让他开了眼界:
端庄的梅绛雪直接敢上青楼捉奸;北方首富余情能夜半自荐枕席;大小姐凌忱按理说是凌河王府唯一的千金,两个哥哥封侯拜相,世家大族的公子里登门求娶者络绎不绝,而今则直接来了一个非君不嫁。
——果决异常,这次凌霄升了官,连老凌河王也默许了,毕竟最宝贝的小女儿不用嫁到外家去,能继续在膝下承欢;没有公婆侍奉,少添不少烦恼;玉面达摩小将军,长的一表人才;而且凌霄性格人品在那摆着,太知根知底了,娶了谁均是女孩的福气。
今日的晚宴翼王都却之不恭的喝了酒,女人小孩均两张酒桌挨个打了两圈,凌霄喝的有点头晕,凌忱更不必提了。
凌忱也不绕弯子了,将门之女,行事也有些凌安之的果断,和凌霄不知所云的散步了一会,直接将凌霄扣在了花园内假山中四顾无人的亭子上,两个人在长凳上坐稳了,凌忱就粉面含春,稍稍歪着头问他:“凌霄哥哥,是不是凌忱太丑,完全入不了将军的眼呢?”
凌霄头皮发麻:“小姐闭月羞花之貌,这是哪里话。”
凌忱手托香腮:“凌霄哥哥,难道是你有了心仪的女子,所以无意他人?”
凌霄:“心仪的女子,属实没有。”
凌忱吐气如兰:“凌霄哥哥,你不会告诉我是身有隐疾,无法娶妻吧?”
“…”凌霄实在接不住话,当场舌头打结。
凌忱伸手拉凌霄的手臂:“你怕我是母老虎,以后欺负你吗?”
“小姐性格很好,哪是什么母老虎?”凌忱性格是有些娇气,不过却不骄横,也是知冷知热的。
凌忱苦求多年,一丝回应都没有得到过,她又是娇生惯养的,不禁有些委屈:“你明知道我心仪你多年,那为什么从来都是一口回绝我?”
凌霄顺着凉亭的凳子就跪在了雪地里:“小姐,主仆有别,我就是一个被捡回来的下人,这些年就是想好好辅佐照顾三少爷。”
凌忱看他这样,有些气急:“你这是做什么?凌霄哥哥,天地良心,别说你现在是破军将军,就算是之前小时候,我什么把你当过下人?”
凌霄低头想了半晌,才抬头说道:“小姐,三少爷在前线,连年征战,九死一生,他身形奇敏,安西军除了我没有人能保护得了他;而如今擢升太快,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我一定要留下来帮他。凌霄这条命当时是三少爷捡回来的,自小就已经发了毒誓,此生就归三少爷。”
凌忱虽然小,可也记得,凌安之当年也才十一二岁,不过身材抽条的早些,显得高一些,那一年从宁夏抱了一个被打的受了内伤,半昏半醒的长睫毛更小的瘦孩子来,说是在宁夏已经养了一个月,可还不太见好,身上没钱了,特意趁着天气转暖赶回到天南养伤。
二夫人看到儿子上心,忙拿出体己钱给请了大夫,还是高烧不退,也不知道凌霄是怎么打动了凌安之那颗混世魔王少年的心,一直搂着看了凌霄几天几夜,才算是慢慢缓了过来。
凌霄半昏迷了,他不知道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凌安之则这么多年都记得,后来曾经无意中向凌忱提起:
当时那男孩有小鹿一样棕色快要失神的大眼睛,被救起后用满是鲜血的手拉住了凌安之的袖子,小心翼翼的哀求着:“这位哥哥,我没多长时间了,我好害怕,求求你陪我一会,别让我一个人死,行吗?”
一个人死?世间最孤独莫过于此。
在那么个特定的时间场景里,瞬间就打动了那个少年混世魔王少有的恻隐之心。
后来凌霄身上的病是治好了,不过只要一个人闭上眼睛休息,身边无尽的黑暗便涌了上来,整个人也是咽喉紧锁,像是这口气马上就上不来,根本不敢一个人呆着,可怜巴巴的赖在凌安之身边,睡一个屋,挤一张床。
再然后越来越大了,心理的毛病也慢慢好了,可是和凌安之同起同卧的习惯保留了下来。
凌忱想扶凌霄起来,可是根本扶不动,她也跟着跪坐在地上:“可是,凌霄哥哥,你和我三哥在一起和我们之间并不矛盾啊?你这个还是借口,是不是?”
凌霄像是吃了秤砣,在说早就想明白的事:“我说的是肺腑之言”。
凌忱喝了酒,在月色下凝视凌霄年轻英俊的脸颊,她轻轻柔柔的问他:“你刚才说,主仆有别,我说什么,你都会做,是吗?”
凌霄平静的回答:“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凌忱:“那好,吻我。”
凌霄双眼一闭,轻声拒绝:“这个恕难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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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各怀心事
凌忱:“那好, 吻我。”
凌霄双眼一闭,轻声拒绝:“这个恕难从命。”
凌忱已经猜到他这个反应:“好,那你跪在这别动。”
凌霄反正也没打算起来:“要是这样您能消气,打我骂我都可以。”
凌忱苦笑:“你这一生俱在受苦, 我怎么会舍得打你骂你?你闭上眼睛。”
凌霄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凌忱就贴了上来, 双手抚摸着他的脸颊、眉峰、鼻梁、嘴唇, 他一点点的仰着身子往后躲,凌忱还是带着些酒气的亲了上来,细细碎碎的吻如同吻着一件稀世珍宝,流连在他唇缝齿列间, 一股少女馨香带着丝酒气直扑凌霄的鼻子嘴唇。
凌霄两手交叉隔开凌忱, 满面羞赧之色,小麦色的脸快红的滴出朱砂来:“大小姐, 不能这样, 这不符合规矩,若是被别人看见, 十个凌霄也不够被打死的。”
凌忱捉过凌霄的手摩挲半晌道:“为何与我如此生份?你不许躲,你若是不躲,明天还可收场;你要是敢走,我就喊非礼, 你也喝了酒有些微醺,你说出大天来,也不会有人信你, 明天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均有人给我做主。”
凌霄感觉四周气温陡降:“不躲怎么收场?”
凌忱的双手已经扣在凌霄的披风纽扣上:“我就不信你不是男人。”
凌霄纹丝不动,他轻敛眼睑,不看凌忱,今天纵然刮的是南风,假山中的凉亭内白日里为了照顾翼王观赏园景,也已经放了几个壁炉燃起了银炭,他还是能感觉到周身在逐渐变凉,随着腰带一松,贴身的底衣衣襟被拉开,胸口暴露在空气中,凌忱贴在他耳畔,吐气问他:“冷吗?”
凌霄稍稍偏过头不说话。
凌忱滑腻的纤手抚摸着他肌骨结实、壁垒分明的胸口,亲他微微躲开后露出来的脖子喉结,最后拉着他的手,向自己的衣襟里探去,凌霄察觉到她的意图,双手一顿,停在空中,他的力道是凌忱绝对拉不动的。
凌忱无比失望,凌霄连呼吸心跳都不乱,这算什么?柳下惠吗?
事已至此,凌忱终于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个男人在男女私情上一点也不喜欢她,这么多年对她是很好,可看这个样子是真当做了大小姐和妹妹。
她可能是担心凌霄会冷,随便捡了一件披风给凌霄披上,之后像被抽走了灵魂一样,脸贴在凌霄的胸口成串的掉眼泪。
凌霄感觉胸口冰凉,他笨拙的赔不是:“是我不好,配不上小姐,您别哭了。”
凌忱眼泪掉的更凶,惨笑着自我解嘲:“看来在你眼中我比钟离无颜还难看,你这么多年不动心不算,连身也不动,能让心上人坐怀不乱的女子,估计全天下就我一个了。”
凌霄不语。
凌忱执着追问,苦恋多年,还要想要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凌霄不喜欢她:“为什么?你年纪轻轻,常年在军中,也不是过尽千帆,为什么?”
“…”
凌忱昼思夜想了凌霄几年,突然间脑海里灵光一闪:“他们全说你眼高于顶,从来没正眼看过哪个女人,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问的太突然,毫无心理准备,凌忱感觉到凌霄明显身躯一震。
凌霄父母早亡,在叔叔家跌跌撞撞的长大,饱受婶娘虐待,婶娘为人阴险,打了凌霄也不敢让他叔叔看出来,打他全是用毛巾裹着木棒,直接敲他的胸腹和关结,这么打最疼也留不下伤痕,弄的他小小年纪内伤严重,一说哪里疼的话婶娘就诬陷他装病,再招一顿打。
后来叔婶遭突厥杀死后被掠走,看他长的清秀想带回去当个小奴隶,又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机缘巧合被凌安之救起。经常听凌安之对他兴致勃勃的惦记哪个女子唱的好,哪个女子眼睛漂亮,哪个女人最解风情,倒从来没看哪个女子入眼入心过。
凌忱扶着凌霄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不喜欢女人,难道是喜欢男人?”
凌霄和她平静的对视,不说话。
凌忱想从凌霄平静的脸上看到端倪:“你刚才说,你说的都是肺腑之言?”——难道是…此生就归…?!
凌霄笑的像块石头:“胡说,世界上哪有这么荒唐事。”
凌忱觉得自己摸到了答案:“你矢口否认,不会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吧?”
凌霄没有一丝表情:“是根本没有这么荒唐的事。”
凌忱觉得心中如同遭了地震一般,先前想成为如花美眷,而今顷刻间却只剩下了断壁颓垣,惨笑道:“凌霄哥哥,平时你温厚持重,没想到这么惊世骇俗,你尽力遮掩,我也不会去胡说八道,你…”
凌霄不打算在这衣衫不整的跪着了,被别人看到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他整理一下衣服:“小姐,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
凌忱心神紊乱,遭遇此种平地惊雷,让她心中无比的失望加上绝望。
日后无论凌霄如何选择,除非改变了初心,否则有了这么复杂的情感牵绊,就算是胡乱娶亲,估计也不会选择她了。看似多求无益,强撑着说了一句“不用”,扶了扶凉亭的庭柱,稳了稳步伐,消失在了假山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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