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在黄门关,她还是要被冻成冰溜子的小黄鱼儿,人人缺衣少穿,有钱也没有地方买去,她心里想着可能那一天冷的要熬不过去了,黄门关的少年将军手欠的摸到了她冰凉的肩膀,想了一想,把身上唯一一件御寒的大氅带着体温的披给了她。
她那个时候告诉给他的身份不是什么余家的少主,就是付商身边的一个小厮。
她后来偶尔在想,那一天凌安之是怎么过去的,天那么冷,凌安之冰凉的盔甲下就只是御寒的薄皮衣,纵然火力再旺,恐怕那一天在朔风寒雪里也不好过吧?
一件狐裘大氅质量再好,平时对她余情来说,一文不值,可是那天她价值千金也买不到。
这算雪中送炭吗?由是种下了一颗思念的种子。
凌安之看余情这样,轻轻笑吻了她一下不再追问,继续手欠的向箱子下翻腾,竟然还有一副裱起来的画轴,他当即打开——
月光下大雪覆盖的山坡,高耸挺拔的雾凇,远处波光粼粼的黑水湖泊,画中站着白色长袍大氅微微侧耳含笑倾听的凌霄,黑色广袖露着白色袖边、宽腰带束腰的他正故弄玄虚两手拢着听筒对着凌霄的耳朵说话。
凌安之搂着余情,指着画对着她耳朵说道:“小色鱼儿,是你当年画的我和凌霄吗?”
余情轻轻用手拂过这幅画,“嗯,这是我这么多年认为自己画的最好的作品,担心碰坏了,裱起来收着。”
凌安之看了半晌,手摸着下巴沾沾自喜的说道:“这么看来我和凌霄还真是英俊挺拔挺好看的,怪不得有女人能看上我们两个呢。”
“…”余情本以为凌安之会来几句什么画的真好,谢谢情儿情深义重之类的话,看来自己还是想多了。
余情小心翼翼的把画收起来,有一个问题她在北疆就想问了:“三哥,我当年在黄门关送你一个坠子呢?怎么没见你戴过。”
凌安之略显尴尬的摸了摸侧腰,眼中一股促狭的光芒闪过:“那个,我一个男人戴着也不合适,有一年安西军太缺军费,我给卖了。”
余情气的两腮鼓鼓着,意有所指的咳嗽他:“我就猜你最不会怜香惜玉,可能给卖了,你卖了多少银子?”
凌安之低头看着脚尖:“呃,急切之间出手便宜了些,两万两银子。”
余情在商言商,气的一跺脚:“你被人糊弄了,极品翡翠含住清水和宝石的,世所罕见,是无价之宝,在京城十万两也会有人出手。”
凌安之一脸无辜:“啊?你当时告诉我也就值两三万两啊?”
余情又一跺脚,在地上走了两圈,不过已经卖了,多说无用,徒增烦恼,“好吧,卖了就说明无缘,我回头碰到好的再给你弄一个就是了。”
凌安之看她这懊恼的守财奴样子哈哈大笑,自怀中掏出一个荷包,两只手指伸进去把一块小石头夹了出来:“是不是这个?”
余情低头一看,可不是嘛,极品帝王绿中一汪清水半点杂质也无,清澈透亮的比之前水更满些,“你这个坏三哥又拿我消遣,你这哪里是卖了?”
凌安之将小石头放在手心对着阳光的方向,更觉得玉质顶级,晶莹剔透,尤其其中一汪清水更显灵动活跃:
“当时确实寒冬腊月,安西军连新冬衣都没有发下来,我实在变不成钱来,打起了小坠子的主意,卖给了玉石商人,那商人奸猾的很,看我缺钱就给了一个低价。我当时看他来气,直接把银子收了,让凌霄和宇文庭悄悄跟着商队,等他出了天南就把坠子偷了回来。”
余情揪住凌安之两只耳朵,恨恨的说道:“你呀,谁和你做生意可真是秀才遇见兵!那你为何没戴在脖子上?”
凌安之本来就是兵,做生意是没学过,不过耍流氓也不用别人教,谁和他溜奸耍滑的做生意算谁碰上瘟神,他小心翼翼的把小坠子又收进了小荷包:“这个坠子得人养着,否则坠子里的清水很快就干了。上一阵子我病了,一时没注意一汪清水空了一半多,只能暂时放在了凌霄身上。”
“前些年我一直戴着,去年去北疆之前,脖子不是中箭了吗?把皮绳刮断了,我找不到合适的绳子,就只能放在荷包里贴身藏着,情儿,回头再烦你寻一根合适的绳子来。”
余情贼猫似的一笑,“三哥,那你到底是舍不得银子,还是舍不得情儿的心意啊?”
凌安之的心思这些年是男人心海底针,说了上句谁也不知道下句是想说什么,别人猜也白猜,他嘿嘿一笑:“全有。”
第115章 得之吾幸
凌安之在屋里晃了几圈, 背着手踱到了余情面前,故作神秘的道:“情儿,闭上眼睛,我有东西给你。”
余情从未见凌安之送给过别人什么礼物, 不觉得非常好奇,凌安之能送给她什么呢?首饰?精巧的小玩意儿?貌似怎么送都送不出新意——她家北方首富, 富可敌国, 在仓库就没有翻不出来的好玩意儿。
不过只要是凌安之送给她的,老鼠她也喜欢,她笑着闭上眼睛伸出了手。
之后觉得手上一凉,一把沉甸甸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 迫不及待的睁眼一看, 竟然是一把紫罗兰玉石雕成的匕首。
凌安之用指尖触了触额头,笑言道:“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 就想着自己雕一个什么东西送给你, 不是说红翡绿翠紫为贵吗,我正好打了胜仗得了一块极品紫罗兰玉石, 就用它雕了这把匕首。”
余情且惊且喜,“你自己雕的?你哪来的时间啊?”
凌安之得意洋洋的一笑:“我晚上能看到东西,不到四更天起床,映着月色雕到五更天再藏起来, 连凌霄都不知道。”
余情拿着匕首,反复在手中观看,这一把匕首看起来是装饰用的, 抽出刀鞘后看到内里刀刃不长。整块极品紫罗兰一体而成,冰润水透,刀柄上装饰着缠绕的藤蔓,刀鞘上一体雕刻的是安西常见的野花,再仔细看,花间还有飘逸的字迹。
余情惊喜的发现小字和她有关,小声慢慢的念道:“余生安之长情?”
——凌安之刚想煽情几句,就听到余情在读错别字。
他索性装起了私塾先生,指着这六个小字,“你个小文盲,那么读的话连韵都压不上,再仔细看看。”
余情抚摸着这六个小字:余生安,逸长情。
一个“逸”字外边的“之”字潇洒恣意,里边的“兔”字幻化成了一条灵动的大眼睛小鱼。
余情没想到凌安之百忙之中还有如此心意,感动的说不出来。
凌安之拉过余情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腕上的割伤——前一阵子在蒲福林雪山,余情割破手腕放血想给他点热量救他一命,当时他深觉这条小鱼是人间值得。
“喜欢吗?你不是叫做余生长情吗?我把自己带进你这一生里,把活泼的小黄鱼儿放在我凌安之的心上,好不好?”
余情平时看凌安之不是杀伐果断就是恣意妄为,没想到还有深情款款、风流雅致的一面,一时间不再说话,一只手将匕首放在怀里,翘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像小鸡啄米似黏腻的吻他。
凌安之动情回吻,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带着她往床边走,双手已经拉向了余情的衣带,打算再“动一动”。
余情不自觉的手按着衣襟羞的要死:“三哥,大白天的…”
凌安之手上动作不停,喘息道:“白天晚上对我有区别吗?”反正他在黑暗中本来就能视物。
不识相的“咚咚”的敲门声响起,胡梦生的声音传了进来:“少主,少主。”
凌安之被打断烦躁的要死,想直接扯断胡梦生的脊椎让他再也不能制造噪音,带着恶意的声音顺着门缝就飘了出去:“什么事?”
胡梦生听出了大帅声音里蓬勃涌出的杀气,小心翼翼的答道:“那个…裴星元将军突然拜访,知道了您在家,正在往这边走。”
余情以为自己听错了:“谁?”
胡梦生也觉得这太尴尬了,屋子里藏着一位凌将军,门口竟然又来了一位裴将军:“以前的山东提督,裴星元。”
余情和凌安之笑着对望——余情笑的尴尬,凌安之笑的鸡贼。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余情虚弱的解释道:“我让胡梦生回了他罢,就说我刚出门回银堂了。”
凌安之眼珠一转,已经伸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长剑——吟雪剑丢了,他随便换了一把,迅捷无比的捏起余情下巴亲了一口。
“他在山东经营多年,又升任了塘沽,后来多次进京,在大楚年轻一代的文官中,势头是极胜的,对你家和两位皇兄全都有用。主动前来,无论所为何事,俱为示好。”
“他远道而来,而且已经知道你在家。你这样避而不见,会让他觉得你对他心存芥蒂,这么做不妥,我正好去一趟太原军的军中,晚上二更天再来找你,明天我就先回安西军中了。”
就这么点时间,余情有点不想让他走,不过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她也没办法:“嗯,那这样我一会下午也去银堂。”
凌安之从窗户里往外看了看,看到一道身影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正要推门,他也不拘小节,直接推开后窗户翻出屋外,鬼魅一样无声的在大白天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余府。
裴星元一身浅色衣衫在院里晃了几圈,等着胡梦生通报之后,走入了余情的会客厅。
和余情一年左右没见,裴星元这一年思念一点也不见少,站稳了深深的看了余情几眼,觉得心中的可人粉面含春,一双明眸流光溢彩,好像比去年更有风情,余情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两个人开始随口的聊天。
余情问道:“裴将军,你不是在塘沽和京城一带的时候比较多吗,怎么会到太原来?”
裴星元儒雅一笑:“陛下任命我是巡抚,暂时巡察山西,最近要在太原驻扎几个月。”
裴星元在客厅里一扫,看到了自己去年送的天仙卉长的还是那么繁茂,不由得问道:“听说你去年去了北疆,在北疆呆了好久。我还以为这花没有主人照顾,要枯萎了呢?”
余情往后窗户凌安之翻走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到他奸夫似溜走的样子,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不会的,付商和其他人精心按时的帮我小心浇水施肥。”
裴星元见余情一笑,心里放下些,至少余情不讨厌他突然到访,也不知道余情是不知道外边的风言风语,还是完全没往心里去。
他站起身来,仔细看看曾陪伴自己的天仙卉,这花花开四季,春夏秋冬颜色俱不相同,又异常的清香扑鼻,他当年爱不释手,主动侍奉了多年。眼角的余光却见左边房间衣柜门上挂了一件白色的男装狐裘大氅,关心则乱,他也不看花了,忍不住盯着这件衣服看。
余情心下叫苦,心道挂在这忘了收起来了,不解释一下好像说不过去:“我小哥哥翼王殿下的衣服,他只要在太原就住在我们家里。”
裴星元当然知道翼王许康轶是余情的二表哥,不过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曾经在京城远远的看到过许康轶的背影,知道这是能杀贪官奸臣的四皇子,他当时就上了心的记住了背影特征。
许康轶劲瘦高挑,但还是比他矮两寸,这件大氅他披在身上估计也会略长,明显不是翼王的肩宽和身量。
余情看裴星元上下丈量这件衣服,大致猜到他在想什么:“翼王天性畏寒,尤其外衣均会做长。”
——总不能告诉他这是西北侯凌安之的旧衣吧。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话,余情觉得也聊的差不多了:“我们家…最近生意有点不顺利,担心付商一个人应对不过来,我还要去银号打点一下,裴将军要不和我一起去银号坐坐?”
是人就能听出这是送客的意思,裴星元听后貌似识相的站起身来,挺随意说道:“我也正有此意,陪你一起去银号看看。”
“…”
这两个将军这两天估计全吃错药了,有点行为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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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自昨天开始在太原军中忙碌交接了一番,中午军务繁忙手下全分头忙去了。凌霄吩咐将饭菜端进屋里,反正也不感觉饿,翻着文书正一边琢磨着军事训练和布局,一边想着黄中原的老部下怎么敲打敲打。
听到推门声以为是送饭的进来了,也没有抬头,直到听出脚步声音异常熟悉,一抬眼看到果然是凌安之进来了。
凌霄知道他昨晚去哪了,低头继续翻着文书:“哎呦,大帅?身心舒畅了,想到还有正事没做了?”
凌安之被噎的不知道怎么接,无奈道:“要不是你是个大男人,我怎么还闻到一股酸味啊?”
凌霄收敛心神,压下心口犹如老参农含辛茹苦养大了人参精娃娃跑了的失落:“扔下这么大的一个烂摊子,我要是你就闻到一股子黑硫药味。”
“对了,太原军中,老将军黄中原之前带出来的都是一些老兵油子,没几个能打仗的兵,倒是吃空饷的占三分之一,便宜了一堆蛀虫;我来这两天,表面上对我还算客气,实际上给了我不少软钉子碰,要点什么材料全是藏着掖着的,这不是几天能摆弄明白的事。”
凌安之对军中的事根本不以为意,给他点时间他有的是法子折腾他们,什么时候跪在地上心服口服喊大帅什么时候为止。
他还在沉醉在昨晚的柔情蜜意里:“凌霄,我妹凌忱现在没了,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找机会看到哪个姑娘合适,挑那个性格模样好的,也找个人照顾照顾你。”
凌霄听了哭笑不得,这简直是猫偷着腥了还回来消遣他的!
他随口编了个理由搪塞:“我的事过几年再说吧,当初阖府上下全知道凌忱对我…她刚没多久我就开始胡乱娶妻,让她死后都没有颜面。”
凌安之怒的一翻白牙一咬牙,伸胳膊就勒住了他的脖子:“你和我闹呢?凌忱活着的时候你打死不从,看都懒得看一眼,现在拿死人当挡箭牌?你要再这样跟我演戏,信不信我现在就勒死你给我妹妹结个冥婚?”
凌霄当他这些恐吓都不存在,他心中百感交集,由衷说道:“大帅,你这就算是有家了,看到你不这么飘着单着,我心里挺为你高兴的,你心里多点牵挂,以后处事也稳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