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安山河——毕毕大人
时间:2020-09-19 07:18:15

  花折眼前晃过在兰州附近他那些实验药性的俘虏,再被他催着第二次发病之后,俱是先腰腹疼痛难忍,之后高烧不退,再然后周身病发,难道,已经过了四年太平日子的许康轶…?
  他想去扶许康轶,却突然自己站立不稳,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聊天,这一会像是突然下了冰冻地狱,好像多年来越来越紧的弓弦一下子毫无征兆的绷断了,他顷刻间汗如雨下,在夏季里竟然打起了哆嗦。
  许康轶看他神智瞬间模糊,猜到他可能是心生忧怖,关心则乱,低声问道:“一旦二次复发,无药可医,是吗?”
  这一句话是近几年花折午夜的梦魇,被他压在心底,自己不敢说,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事,午夜里想到这个结局,他无数次的泪如雨下。
  这时候却从许康轶的嘴里说出来,他有一种噩梦成真的感觉,整个人都脱了力,他见许康轶好似什么都知道:“别怕,会有药的,肯定有办法。”
  许康轶站起身来,神色恢复正常,完全看不出来哪里疼过,他看到花折这个反应,印证了自己这些天的猜测,他伸手半托着花折:“你一直瞒着我会复发的事?走吧,和我回屋去说!”
  许康轶原本对前几年生病的事情已经忘了,可去年在北疆,却见花折和余情如临大敌,不关心战场,只关心翻书找药,当时他并未在意;可后期突然联想到自己经历过的那场大病,已经猜到可能不只是想治好眼睛这么简单。
  他也只不过是相信花折,而且这几年来确实身体不错,连个咳嗽伤风也没有,所以一直未想太多。
  余情以为保守得住秘密,有时仅是依靠信任的桥梁。
  不过前些天许康轶看到余情家的藏书,当下如大梦方苏,心里雪亮,古今中外人类医学智慧齐聚于此,目的是什么不言自明。
  花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许康轶拖进屋里的,他一向擅长演戏,不露马脚,可想不到心底最深的恐惧被许康轶亲自挖掘出来,两句话就被探出了实底。
  自刘心隐事后,许康轶平生最恨别人骗他,虽然已经猜到多日,还是忍不住发怒道:“你好大的胆子,攸关生死的事也敢瞒着我?!”
  花折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他一手拉起许康轶华服的衣袖开始诊脉,左诊右诊——脉息正常。
  好似被死刑缓期执行了一样,再看到许康轶的脸色,反应过来是许康轶在试探他,他扶着额头,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手死死攥住自己的衣领说不出话来。
  许康轶看一向稳重典雅的花折反应这么大,对他有打不得骂不得之感,他心思转得极快,也知道如果自己四年前知道此事,这几年肯定不会过的这么从容淡定,也许会复发的更快,花折这么做其实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知道人固有一死,纵使是他一时也难以接受命运做好的安排,这些天心中一阵阵空荡荡的失落和寂寞,不知道怎样释怀。
  他本意想着离开京城后,去江南寻求富商和新贵的支持,顺路转一转,皇兄事成后他可能有游历北疆安西的时间了,现在看来这些都不可能了。
  留给他自己的时间和给皇兄的时间也许不够用了。
  许康轶看花折这样,不再发火,给花折倒了两杯茶,等他稍微冷静了一下,方才缓和了口气说道:“病在我身上,我有权利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也应该知道以后会怎样,你早就应该和我说实话,而不是处心积虑的闭门造车。”
  自己的贴身医生,一病一药,全要仰仗于他,却连自己致死的重症都没提起过。
  花折心神紊乱,他刚才摸了摸许康轶的脉息,知道不是已然发病,心里绷断了的弦又稍稍恢复了些,不过许康轶刚转了口气和缓的问他,他就浑身冰凉,胸口发麻,有心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殿下,我当时思来想去,考虑了好久,怪我自视甚高,想有几年时间,量我的能力财力,总能找到一条出路。”
  “而且,您担心自己会眼盲,尚且奔波劳累,抢时间似的昼夜不停,如果知道有如此重症,岂不是更是一天正经日子也过不上;届时忧心恐惧,担心若真是要复发,会发的更快。”
  “殿下,您不用过于担心,也许不复发呢,也许过几天就有出路呢?这个事不就过去了吗?”
  许康轶一双半瞎眼中深不可测,他心似明镜台,明白世间大事上均要尊重规律,没有侥幸的道理。
  他体质本已经弱于常人,花折一番说辞,只不过是安慰他和安慰自己了罢:
  “你是大夫不假,不过只能治病,不能治命,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突然发病后骤然离世,我皇兄的事情怎么办?毫无准备的失去在京城的眼睛和双手,是陷他于死地;到时候殃及池鱼,会连累多少人;你误了我多少事?”
  “…”无论泽亲王对他是好是坏,花折均不关心泽亲王的死活;至于那些池鱼更是和他无关。
  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他尊重许康轶的选择和努力,不过人死灯灭,活人的事到时候就不用死人去操心了。
  许康轶将双手扣在花折的手上,深深的盯着他:“花折,告诉我还有多长时间?”
  花折仰面看着他,轻声答道:“十年才复发的也有。”
  许康轶当然知道自己的体质挺不到第十年,他淡定的刨根问底:“我问的是我还有多久?”
  “…”花折闭口不答。
  作者有话要说:天使们过年好~~~~~~爱你们么么哒~~~
 
 
第126章 各有所求
  “吞吞吐吐, 是今年吧?”许康轶最近已经时时困倦异常,花折对他的看顾已经无微不至,明显更精细于往年。
  花折强自镇定,可瞳孔收缩, 双手瞬间变得潮湿而又冰凉,全身肌肉绷紧, 空咽了一口唾液的矢口否认:“不…不是今年, 怎么可能是今年。”
  许康轶看他直接的反应,全明白了,惨然一笑,顺势坐在了他的身边, 说话条分缕析:“花折, 我知道你用心良苦,这么多年承受的压力很大, 我这次不责罚你。”
  花折当然知道许康轶宽容:“谢殿下。”
  许康轶声音像空山幽谷一样空旷, 双眼不知道在看哪里:“花折,你这么多年忙忙碌碌, 全是在做些什么?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是不是每一件全和最近发生的事情一样,让我摸不着头脑、之后像黑硫药突然爆炸了一样送到我眼前来?”
  花折紧咬嘴唇,垂首不语。
  许康轶不想逼他:“你以后不要再欺瞒我了,我没有防备的时候, 你可以骗我,现在骗不到了,你要全力配合我。”
  ******
  太原甘州的事情俱已经告一段落, 许康轶和花折开始筹划明日启程进京。
  在太原这些天,许康轶将所有的事来来回回的在脑子里转了好几遍。
  泽王和毓王,看似在朝中势力差别极大,不过以他父皇的角度上,则骤然清晰起来。
  毓王的朝中主要势力在于以皇后母家为代表的世家大族的支持,这些人俱是百年门庭,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家底丰厚,对毓王的支撑不余遗力。
  毓王自身统领东北军抵御金国固守国门,东北军近二十万人,华北一带除了太原辖区新近划给了凌安之,剩下全是毓王的支持者,再加上江南和西南,即除了安西军和北疆军的辖区,全是毓王的支持者。
  所以毓王这些年繁花似锦,烈火烹油,只要不出大事,自然大位已定。
  他许康轶这些年奔波忙碌,在毓王看来也不过是得到些民心而已,纵然水能载舟,可这民心和圣心比起来,还是圣心更重要一些。
  所以翼王无论是杀贪官、治运河、整顿吏治,在毓王眼中俱是虽让他讨厌,但许康轶拿着尚方宝剑也不好欺负。再加上翼王病体孱弱,景阳帝根本不可能对他属意,索性毓王来了一个只要不动其根本利益,就以静制动。
  许康轶看似东一下西一下的折腾了几年,今年效果才反映出来——一批能做实事的新贵上台、世家大族内部开始分化。
  许康轶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有钱又有权,背后的金山闪动着霞光万道,头上皇子的光环闪动着瑞彩千条。借助着资本的力量和商会走的极近,士农工商,商本是末流,可许康轶待为上宾,经常商会出钱,许康轶不着痕迹的捧商会上位。
  有钱了就好办事,潜移默化之间世家内部为了各取所需,在内部已经分化为好几种利益需求,甚至有些大家,一个家庭内部都投靠了不同的门庭。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情怀和格局,商人有商人的狡猾和手腕,只要引导得当,全可以为他所用。
  许康瀚虽然军事范围貌似只有北疆军十二万人,可这是精兵强将,众所周知,在几年前安西军没有成为能征善战、摧枯拉朽的劲旅的时候,北疆军是北方范围内唯一有一战之力的驻军。
  这些年北疆军为许康瀚攒下了赫赫军功,连翼王趁机也混了一个北督道将军——虽然是虚的,只是遥领一下。
  毓王的东北军营常年安逸,探马和斥候回复的消息倒是简明扼要——军备松弛、人皆怠慢、操练不严。
  去年在北疆,泽亲王和许康轶多有试探,想争得安西军事力量的加入。可凌安之全部回避,已经以行动表态,安西军百年中立,不会支持哪个皇子。
  虽然许康轶当时略有失望,不过现在想想也不是坏事——
  即使是毓王所谓的支持者们,大多数也是见风使舵,道理很简单,江山是许家的,谁当皇子他们也全是当官而已,没必要拎着脑袋往上冲;再者,兵油子们只会为胜利者一方打仗。
  安西军在貌似强弱分明的情况下保持中立,是不是也表示胜利的风向没有看起来那么明显?
  如果时间充足,许康轶可以慢慢筹划,让冰山缓缓的浮出水面,一边分化着世家阵营,使一部分为其所用;一边巧得圣心;将暗暗培植的势力扶上更重要的位置,将朝中格局分化到对皇兄有利;还可以下两趟江南,寻求江南商户和巡抚的支持。
  ——江南鱼米之乡,是大楚的财税来源,经济地位日益重要。
  ——毕竟谁当太子,还是景阳帝说了算。
  而今时间可能已经不足,明日进京之后,也只能常驻京城了,外边的事情,需要交给别人去做,江南商会余家可以暗地里去拉拢和引导。
  ******
  余情最近有些吃不下茶饭,俱是因为凌安之而起,倒不是思念的饮食俱废,实在是事出有因——
  凌安之自离开太原后,给她写了一封肉麻兮兮的信,随着书信还送来一个小盒子,看着是一些肉干,她一边咬着肉干一边读信,肉干味道还可以,但她以前没有吃过,信读到最后,也没写这她从来没吃过的肉干是什么所制作的。
  想着左右不过是草原上的稀少动物,旱獭、野羊、难道是雪山豹?
  后来在装肉干的小盒子里发现半张纸条,上边洋洋洒洒某帅的字迹:
  “此物我在蒲福林雪山之中时甚为想念,有一小鬼曾以他物诈称为此物欺骗本帅食用。今盛夏之际,因军务过蒲福林雪山,特亲手抓二十只晾为肉干,本帅已经亲口尝过,味道鲜美,故送给扯谎之人余下十九只,望慢慢享用。”
  余情最开始没反应过来,在蒲福林山洞里二人除了最后有幸吃了点棕熊的肉,也没吃过什么啊,这么个小盒子还能装得下十九只?得多小的动物啊?
  余情咬着肉干突然有点吃不下去了,脑海中电光火石一般反应过来,两人弹尽援绝之时凌安之发烧了,她曾经割破手腕用血煮熟冒充是老鼠肉给凌安之服下,那这些肉干——是老鼠肉?
  她从小最恶心老鼠,觉得此物牙细嘴尖,眼如黑豆,跑起来弓腰驼背,简直是邪恶的代名词,小时候看到便要吓得发抖,而今还吃了半天!
  她胃里抑制不住的翻江倒海,嘴里也恶心的如同吃了三叫菜,开始扶着桌案狂吐,一直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把凌安之这个皮猴子揪过来现场打他一顿板子!
  这个缺德的凌安之,感谢她的方式确实又别致又与众不同,肚脐眼冒烟——腰(妖)气!
  ——从此看到吃喝就恶心,尤其见不得肉,半个多月才好。
  ******
  余情这些天对裴星元比较意外,裴星元本是山东提督,后来擢升为塘沽巡抚,最近奉命巡视山西,直在太原呆了快两个月了。
  裴星元把办公的场所直接定在了太原余家的明月楼客栈中,巡视财政、军队、贪腐等,样样不落。
  不过好像公务也不繁忙,有时间还能抽空去余氏银堂和余府拜访一下。
  余家男人众多,对余情保护很好,外界那些风言风语纵使传的绘声绘色,远在安西的凌安之都灌了一耳朵荒唐的八卦,却一个字也到不了余情耳朵里。
  裴星元将上午的事情忙完,一看日头还早,今天早晨他派人去余家的银堂问过,说余情今日不到银堂来了。想了想今天这个时候余情应该还在家中,找人先向余府通报一声,换了便装带着贺彦洲,走马观花的又来到了余府。
  他来了几次,已经熟了,进了院子就挥退了左右,正想在门口等一会再进去,却发现余情没在屋里,正在院中凉亭里低头坐着,十指翻花专心致志的在编什么东西,连他进来都没有发觉。
  裴星元忍不住心下暗笑,到底是女孩心境,平日里在银号、客栈的瞎忙,看着正襟危坐的端庄,今天专门在家里呆了一天玩这些小玩意儿。
  他仔细看去,原来在用极细的皮子编一段绳子,已经除了接口基本上完成了,看起来留了个活口应该是为了吊个什么坠子,活口一寸处手艺不精的编了个歪歪扭扭的图案,上边貌似是条小鱼。
  看余情这么认真的不抬头,他只能咳嗽了一声,提醒了这个技术不精的绣娘有客人来了。
  余情心无旁骛的时候听到有人来了,抬头看到是裴星元,吓了一跳,她本来想把绳子掩进袖子里,又觉得欲盖弥彰,反倒不好,就装模作样的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来,施施然的给裴星元施了一个礼,“裴将军。”
  裴星元什么时候均是沉稳有度、彬彬有礼的君子做派,他给余情回了一个礼,直接招呼余情在院子里凉亭坐下。
  他知道余情家里生意场上的风波已经过去了,双手在凉亭里桌子上十指交握,看了余情几眼说道:“看你最近气色不错,不过比去年清减了不少,可是前些天操劳太过了?”
  余情摸摸下巴,好像自从蒲福林雪山出来之后,她这一点肉就补不回来了,“可能还是怕冷,去年在北疆太冷了,前些日子家里又有事,吃不下东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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