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过南疆?”
“是,少年时曾随家里人去过。”韩流面上难掩向往之情,“民风淳朴,风光甚美,是一个值得一去的好地方。”
汤贵妃喉咙动了动,她当然知道那是一个一生之中必得去一次的地方,她生于斯长于斯,对那片土地有无限的眷恋。
“娘娘也去过吗?”即使月色朦胧,树影婆娑,韩流仍然窥见了这位风情万千的贵妃娘娘面上的一丝伤情。
汤贵妃浅笑一声,叹道:“本宫哪里有那般福气,不过是听说过罢了。”
转承自然,毫无掩饰,足以让人相信她的话。
韩流猜想,也许是这深宫太寂寞了,贵妃向往的不是某一个地方,而是某一片天而已。
“娘娘若有机会一定要出去走走,大千世界,美不胜收,若是局限于这小小的一片天倒是荒废来这世间走一遭了。”韩流绝不是喜爱攀谈的人,可这样的话却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也许是因为今晚的贵妃不是他听说的那个人,所以他能如此自然地说出心里话。
汤贵妃倒是对庆国长公主另眼看待了,教导出这样出色的儿子,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人。
“好,你的话我记下了。”汤贵妃眉眼含笑,朱唇轻启,美艳得不可方物。
直到她离开了,韩流还回味在她带过的一片橙花香中。
他就要娶她的妹妹了,今晚的偶遇就当做是成为亲戚前的熟悉吧。他希望她能放开心胸不再局限于帝王的宠爱,这样对汤国公府,对即将结亲的韩家,都好。
——
新年第一天,皇帝便下旨大封六宫。陈贵人如愿以偿晋陈嫔,旁的贵妃也晋了一级或加了封号。唯独一人,再一次站上了风口浪尖。
晋,贵妃为皇贵妃。
值得一提的是,这是大夏朝建国以来第一位皇贵妃,意义非凡,值得史官为她多留一笔。
只是这一次,威帝并非是因为喜爱贵妃给她晋了位份,而是必须得晋,否则合宫嫔妃都晋了唯独贵妃不晋,这不是故意打她的脸吗?因此,威帝在下旨前也有犹豫,贵妃品德……一般,并未有什么说得出口的出众事迹,于子嗣传承也并无功劳,就这样晋皇贵妃,似乎有些不能服众。
“凤儿到底也跟了朕这么多年了,要不是那一年出了意外,她也能为朕诞下皇子,这不能怪她。”威帝的案上摆满了朝臣们反对的奏折,可他一本也没翻,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此次陈嫔怀孕她表现的也很识大体,朕很欣慰。”威帝感叹,“这个皇贵妃她不是当不起的。”
众臣的奏章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这不是第一次了,几乎是每次,凡是涉及贵妃的弹劾,次次都会落空。因此,朝臣们回了家关上门后也有想法,只是谁都不愿意主动提而已。
延禧宫,陈贵人得知自己怀孕却让汤氏占了这么大个便宜,气得引起了胎动。
“你这是做什么!”从前的齐妃如今的贤妃握着她的手将她扶到了榻上,“你再生气别拿肚子里的皇子开玩笑啊。”
陈嫔一脑门的汗,握着贤妃的手道:“咱们这位陛下也偏心过了头吧,姐姐才加了一个封号而已,她凭什么要晋皇贵妃?”
贤妃脸色一僵,心底的不满就这样被摊开来,她不知道该怪陈嫔心直口快还是怪自己还没有认清现实,尚且抱了一丝丝期待。
皇帝将贵妃晋为皇贵妃一事,在她这里根本就解释不通。要么,贵妃晋皇贵妃,那她也应该晋贵妃。要么,大家都别晋,加封号就算完。
可是皇帝却像是看不见一般,给汤氏晋了位份,给她只加了封号,何其不一。
“你不用为我抱不平,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贤妃强颜欢笑。
陈嫔摇头,坚决否认:“不,我们不能习惯,习惯就是认输就是向她低头,我们要主动进攻才行。”
“你的意思是……”
“不等孩子出生了,趁陛下还对我多有偏爱的份儿上,咱们得赶紧下手。”
贤妃蹙眉,迟疑不定。
“姐姐,现在的风平浪静不代表她永远不会对我下手,如果不扳倒贵妃,恐怕我都不能安心进产房。”陈嫔急切地道。
贤妃思虑再三,同意了:“要做就要做得她毫无还手的机会,不然就只能被她反咬一口。”
“合我二人之力,一定能拉下她的。”陈嫔挑眉,嘴角抿出一个坚定的弧度。她与贵妃之间必有一战,或今天或明天,为何不趁她局势尚好的时候出手呢,兴许还能多几分胜算。
汤凤,你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该换换天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搓搓手,好戏要开场啦~
第14章 招招相扣
要说抓汤凤的小辫子,陈嫔自信不能拽出十条至少也能有八条。收受贿赂卖官鬻爵,谋害皇嗣作贱妃嫔,干涉朝政搅弄朝局,作风奢靡品行不端……旁人哪怕是犯上一条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可她竟然在法度边缘上蹿下跳,到头来毫发无伤,怎能让人不心生嫉妒?
陈嫔让人传话给家里人,希望他们能帮忙收集贵妃与朝臣联络收受贿赂的证据。陛下不喜后宫过多的插手朝政,如果让他知道贵妃与朝臣进行权钱交易,恐怕汤凤不死也脱层皮了。
“皇贵妃爱财如命,这些年受她压榨的大臣不少,总能找到一两个愿意指正她的。”贤妃作为陈嫔背后的智囊,自然也会用尽一切办法拉皇贵妃下马,为了表示与陈嫔站在同一条线,贤妃主动道,“你父亲虽是户部侍郎,可他并无弹劾之权。你只管想办法收集证据,我这边来联系御史。”
陈嫔正有此意,抚掌一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早已听闻姐姐的叔父是御史台最有脾气的大人,此次就全靠姐姐了。”
贤妃轻轻抚着茶盖,嘴角勾起一抹与往常的温柔不太相符的讽刺笑容。
“这一次,我要汤凤再也不能翻身。”
——
养心殿,威帝正靠在窗边看折子,内务府的太监金海就来了。
“启禀陛下,波斯国敬奉的螺子黛到了,奴才特地来请示陛下,不知道该如何分配给各宫娘娘呢?”
威帝眉头一皱,不耐烦地道:“怎么这种琐事也来烦朕,按照往常的份例分了就行了。”
金海头也不敢抬地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道:“这次波斯国敬奉的螺子黛并不多,如果按照往常的分法可能不够分。奴才特地瞧了,这次的份量只有往常的三分之一不到。”
“那就全部给皇贵妃,她喜欢画眉。”威帝扔下一本奏折,毫不犹豫地道。
金海看了一眼一旁的许忠,求救意思明显。
许忠瞥了他一眼,站出来,提醒道:“陛下,您上次还答应陈嫔娘娘,说波斯国的螺子黛敬来了要给她匀一份儿呢。”
金海忙不迭地点头,就是这个意思。陈嫔也要,皇贵妃自然是不用说了,那该如何分?是一人一半还是皇贵妃多一些?若是以前金海肯定就自作主张往承乾宫送了,但近来宫中风向似乎有变,他不敢拿主意。
威帝的目光终于从折子上移了出来,他疑惑地盯着金海,问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往常你怎么没有这么多问题?”
金海浑身一抖嗦,全身伏在地上,不敢搭腔。
“你是不是也觉得皇贵妃失宠了,想来试探朕的态度?”威帝将折子狠狠地往桌面上一拍,这下不仅是金海浑身发抖,连许忠都跪下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
不怪威帝多心,实在是近来流进他耳朵里的风言风语过多了。上次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还听两个宫女在那里编排主子,说什么陈嫔娘娘这一胎生下来皇贵妃就该打入冷宫了,皇帝给她皇贵妃的名号不过是稳住她,担心她醋劲儿大发对陈嫔的孩子下手。这样的浑话让威帝当场发怒,直接发落了那两个多嘴多舌的宫女。
这宫里的人向来是拜高踩低,风向往哪边吹人就往哪边凑,劣性难改,让人憎恶。
金海今天的请示算是刚好撞上了,威帝生平最恨见风使舵的奴才,这下毫不留情地就要发落金海。
“陛下饶命啊,奴才并非是不敬贵妃而是确确实实想着上次陈嫔娘娘向您求了这螺子黛,奴才这才犯了难啊!”金海也是御前伺候的老人儿了,见陛下似乎要动真格的,赶紧磕头请罪,额头在地上撞得“砰砰”作响。
许忠想着两人是老乡,也该求个情。但是陛下盛怒之下难免不会殃及池鱼,他犹豫了起来,暂且还不想为了一个老乡搭上自己……
“启禀陛下,皇贵妃娘娘来了,正在外间等候。”恰好,许忠的徒弟小圆子弯着腰近来通传。
“传。”威帝收敛了一身戾气,指着金海道:“正好皇贵妃来了,你这条小命就由着她发落吧。”
皇贵妃的心是出了名的狠,否则也不会连武安侯崔家的公子都打个半死啊。闻言,金海腿一软,整个人完完全全趴在了地上,如同一滩烂泥。
皇贵妃着一身湖蓝色的宫装走了进来,鬓边插着一支九转五凤钗,她一进来整个屋子似乎都亮堂了起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快起来。”威帝下了榻亲自扶她起身,拉着她的手坐到窗边,道,“朕看外面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开,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想着来看看陛下,所以就没管这雪化没化了。”皇贵妃轻轻一笑,还是那么的好看动人,尤其是那双未语先笑的眼睛,含情脉脉,看得人心都酥软了一半。
威帝捏了捏她的手,感觉有些冷,招了招手,小圆子立马捧了一只手炉过来。
“握着这个,暖和点儿。”威帝将暖炉递到她怀里,又低头看她的鞋袜,“鞋袜可湿了?”
皇贵妃眯眼一笑,作势疑惑地上下打量他,道:“陛下这是做什么,如此关心臣妾,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臣妾的事情?”
威帝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淘气鬼,也就只有你敢这般打趣朕了。”
皇贵妃媚眼飞转,灵动异常。
“这是怎么回事?金海这是怎么了?”汤凤瞥了一眼趴在地上起不了身的金海,问道,“你这蠢奴才,可是惹陛下不高兴了?”
金海浑身抖索:“奴才、奴才不敢啊……”
威帝看了他一眼,向皇贵妃解释:“今年波斯国敬奉的螺子黛比往年少了许多,这奴才是来请示朕如何分配的。”
“请示而已,怎么弄得这般模样?”皇贵妃不解。
威帝咳嗽了一声,指着许忠,道:“你给皇贵妃解释。”
许忠领旨,有条不紊地将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复述了一遍。他边说边小心观察皇贵妃的神色,见她神色无异,把不准该不该求这个情。
怎料,皇贵妃听后大笑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竟然值得陛下动怒?”笑完她看向金海,骂道,“你这奴才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这种事情都能弄拧巴了,看来内务府大总管的位置你坐不了啊。”
金海现在可不管大总管的位置了,他更关心自己能不能保下自己这条小命。
“娘娘饶命,奴才绝对没有蔑视娘娘的意思,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啊,娘娘饶命……”金海再一次砰砰磕头,誓要把地面磕穿的架势。
“这话怎么说的,本宫可没想把你怎么着。”皇贵妃皱眉。
威帝在一旁道:“你来之前朕已经说了,他由你处置。”
皇贵妃一愣,道:“这有什么可较劲的?他差事办得不合陛下心意罚三个月的月钱不就行了,难不成还要拖出去砍头?”说道“砍头”的时候,皇贵妃故意咬字咬得重了一些。
金海浑身发抖,深知知道这条小命就掌握在皇贵妃的手里,便使出浑身力气爬了起来,膝行到皇贵妃面前,拽着她的裙摆,道:“娘娘明鉴,奴才确实没有蔑视娘娘的意思,奴才向来把娘娘当作自己的再造恩人一半对待,奴才打死也不敢对娘娘不敬啊!”
皇贵妃嘴角含笑,既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脚踹开又不言不语,让人琢磨不透。
“凤儿的意思是饶了这奴才?”威帝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十分意外。他知道这个女子心眼儿着实不算大,有时候甚至还有一些不可冒犯的小脾气,惹到她的人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今儿这一出,她就这般轻易地放过金海这奴才了?
“陛下这么一说……”皇贵妃似乎是迟疑了一下。
金海的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几乎是踩在悬崖的边缘,稍有不慎就要坠落万丈深渊。
“那就再罚这奴才,罚他……到承乾宫去给本宫提两个月的恭桶。”皇贵妃笑意盈盈地看着金海,弯腰问道,“金公公,可愿意?”
“奴才愿意!奴才一百个愿意!”金海激动地松开贵妃的衣裙,如同重获新生,“别说两个月了,就是一辈子奴才也心甘情愿!”
皇贵妃似乎是对他的反应逗乐了,轻笑出声。
威帝似乎不想再看到他了,摆摆手:“快滚吧。”
金海撑着疲软的双腿,忙不迭地勾着背“滚”了出去。一旁的许忠抬了抬眼皮,瞧着风轻云淡的皇贵妃,知道从此以后金海就是皇贵妃门前的一条狗了,她让他朝哪儿吠他就朝哪儿吠。
“至于螺子黛,一盒送去延禧宫给陈嫔,其余的都送到承乾宫吧。”威帝吩咐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许忠应道。
“慢着。”
许忠看向皇贵妃,本来弯着的腰又佝偻了几分,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贵妃转头对威帝道:“去年波斯国敬的螺子黛臣妾还有些没用完,这回的就全给陈嫔吧。她还怀着龙胎,这些小事就不要惹她不快了,左右臣妾用其他的也可以。”
威帝彻底诧异了,这还是她那个处处掐尖儿的皇贵妃吗?
皇贵妃朝许忠挥了挥手,似乎有其他的事情要跟皇帝说。许忠自然识趣地退下了,既然皇贵妃要贤良大度,他还不赶紧把东西送到延禧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