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亲生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又或许是危机状态下的应激能力,仅仅只是这么一眼,晓千秋就读懂了诗织的意思。
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姐姐,不要。』
『这是守住情报唯一的办法了。』
『姐姐,求求你,不要这么做。』
『千秋,好好活下去。』
眼睛再一次模糊,晓千秋咬着牙,她低头看着手背沾染的鲜血,装作受到惊吓的样子,故意露出两秒的破绽。
与此同时,诗织捡起掉在地上的枪,对准她。
晓千秋看到那对准她的枪口,大喊:“救我!”
从刚才一模一样的方向,一颗子弹穿过诗织的胸口。
鲜血四溅。
雷杰斯脱力靠在椅背上。
晓千秋睁着眼睛,眼看姐姐倒下,心痛到极致,但她却不能表现出一点悲伤。这一切还没结束。
那位大人的声音明显带着不悦:“Gin。”
然后是一个低沉的男声:“……抱歉。”
晓千秋深吸一口气,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对不起,Boss,任务失败了。”
过了一会儿,Boss说:“没关系,你还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我该怎么做?”
“把这个FBI知道的全部问出来。”
不出意料的回答。
她望向那个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FBI,起初她拿出怀表时,雷杰斯露出了些许迷茫,但随着他的意识一点点丧失,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双眼满是惊恐。
对所有的情报人员来说,比死亡更恐怖的是情报泄露。
对于她的能力,那位大人非常满意。
Boss笑道:“正好银色子弹需要人体实验,就拿他当实验品。”
晓千秋敛眸:“是。”
她把随身的手提箱打开,里面有一排红白相间的胶囊。
“张口。”
雷杰斯听话地张开嘴,她把药物放了他的嘴里,让他咽下去。
三分钟后,她探了探他的颈动脉。
两条鲜活的生命,让她最终获得了Boss的信任,成为组织的高层。
可这似乎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做这么多,不是像降谷零那么高尚无私为了国家,她只是想保护姐姐。她放弃了一切,家人、朋友、恋人……平静的生活永远随她而去,她会在这个地狱里越陷越深。
而唯一她想拯救的人,还是死了。
晓千秋被深深的绝望笼罩,她摩挲着从诗织临死前交给她的“诺伦之泪”,那是一颗形状犹如泪滴的蓝钻石。她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眼泪。
在这种状态之下,晓千秋第一次见到了琴酒,Boss口中组织第一的狙.击.手。
她对这个男人的情绪很复杂。
一方面,是他杀了姐姐。
但另一方面,那也是姐姐想要的。
琴酒来是为了与Porto交接情报的,并且按照Boss的意思,他们会组成搭档执行之后的任务。
可他来到Porto所在的地方,那个女孩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哭,她哭得很伤心,眼泪不要钱一般地落下。
琴酒下意识皱眉:“你哭什么?”
她当然不能说出自己哭的真正的原因,只能哽咽道:“我杀了人。”
琴酒想起女孩执行任务时见到鲜血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倒也没怀疑这话的可信度,只是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那又怎样?”
晓千秋看着琴酒不屑的目光,她擦了擦眼睛,“反正你肯定不会理解的,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个人的脸。”
琴酒靠在枪上,点燃了一支烟,白色的烟雾从他的指尖缓缓升腾,他的声音又低又沉:“你迟早会习惯的。”
“你第一次杀人也这么冷静吗?”
“记不得了。我从来不会去记这种事。”
“所以你无法理解我。”
他被她的不依不饶弄得很烦,要不是Boss指定她和自己的搭档,他早就一枪爆了这女人的头。琴酒不耐烦地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晓千秋说:“普通人的话,会给伤心的人一个拥抱作为安慰。但如果是你的话,摸摸头就够了。”
琴酒没有理她,转身就走。
她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你会受到惩罚吗,Gin?”
琴酒脚步一顿,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听到那一声求救之后按下扳机,直接射杀了原本要接受审讯的卧底,那绝对不是他的作风。
他弹了弹烟灰,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火星落在地上,堙灭在灰尘里。
*
即使过去了这么久,想起姐姐,晓千秋还是心痛得难以自己。
突然,门外有人敲门。
晓千秋闭了闭眼睛,她调整了一下情绪,“谁?”
“客房服务。”
现在刚过八点,应该是送早餐的。晓千秋透过房门的猫眼,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制服推着餐车的男人。
她打开门,看到那头金色的头发,她立即关上门,然而已经晚了。
安室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凝视着她,生怕他眨一下眼,她就跑了。
安室透稍俯身,凑到她耳畔,“某个人睡完就跑,是不是该对我负责了呢?”
他等着看她脸红的样子。
然而晓千秋十分淡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抱着胳膊,眉眼弯弯,似笑非笑:“但是某个人说过绝对不会喜欢我,我该怎么办呢?”
安室透身体一僵,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透子:别问,问就是想抽死自己。
第68章 深蓝(2)
鬼知道他有多想穿越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从来没有别人, 一直只有他。
安室透悔得肠子都青了,他轻咳一声,只能装傻:“‘某个人’有这话吗?”
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对方会不认账,晓千秋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
她拿出手机, 播放了一段音频, 是她自己和安室透的声音。
『安室先生这么正直的人, 一定不会喜欢上朋友的妻子吧。』
『我不会喜欢你的。』
……
安室透听得额角直抽。
原本晓千秋手机开录音目的是记录下朝日奈要说的话,以免错过关于自己身份的线索, 阴差阳错顺便把安室透也录了进去。
之前晓千秋没有删掉这个音频,是想没事就听一听, 好让自己死心。
但现在看着对方一脸被呛到的表情, 难得在这种事上占了上风,晓千秋觉得十分过瘾,甚至恶趣味地感到了一丝愉悦。
安室透的脸色几经变化, 最终恢复成了一贯从容不迫的微笑脸, 无比确信地说:“这话不是我说的。”
晓千秋的头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安室透一本正经道:“这是Bourbon说的话, 和我降谷零没关系。”
“……”
晓千秋被他的不要脸惊到了, 气得转身就走。
安室透连忙跟在她身后。
她走在前,他追在后。其实以她的小步子,哪怕自以为走得够快, 他都能轻易追上,可安室透不敢贸然超到她的面前,他知道这样只会让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只要能够注视着她的背影, 保持着一个触手可及的距离……
不,见鬼去吧。
他要抱紧她,一刻也不松手。
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在晓千秋走上甲板上,安室透一个箭步上前, 拉住了她的手。
现在大部分的游客都在自助餐厅进餐,甲板上十分空旷,只有他们两人。
安室透垂眸,睫毛轻颤:“晓小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罚我都行,但是绝对不能不理我。”
晓千秋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怪他,她根本不忍心。
敏锐地察觉到了晓千秋的态度似乎不像先前那么抵触,已经慢慢软化,安室透心中窃喜。
他一点一点,小心地靠近,“晓小姐,你看,好漂亮。”
鸥鸟成群飞过,海水蓝得澄澈,倒映出天空的颜色。
咸湿的海风拂过甲板,吹散心中的躁动,晓千秋趴在栏杆上,欣赏这海天一色的风景,“确实这个景色很漂亮。”
安室透却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晓千秋疑惑地眨眼,安室透低头,对她对视:“看着我。”
她望向安室透的眼睛,那双紫灰色的眼眸中有天空和大海,还有她。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脸像烧起来一样,红晕从耳根蔓延到脖颈,晓千秋下意识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安室透握住她的双手背到身后,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晓千秋感到安室透越靠越近,那熟悉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晕眩,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万物失色,天地倾覆。
晓千秋迷失在那双深邃的瞳孔中,一时间,她想不起自己是谁,在哪里,要做什么,眼中只能看到一个人,心里也只能想着一个人。
安室透低声:“闭起眼睛,千秋。”
他的声音很温柔,又带了点不容拒绝的强势,愈发让人沉沦。
那张浅色的薄唇同他的主人一起慢慢靠近,晓千秋犹如受到了蛊惑,闭起了眼睛。
就在他们距离彼此不到一厘米的时候……
游轮晃动了下,一个浪花拍来,把两人淋了个透彻。
“……”
即便素质高如安室透,此刻也不由得在心中咒骂一声。
这一个浪花让晓千秋从方才中了魔一般的状态中清醒,也让她止不住地哆嗦,这可是深冬的海水。
晓千秋打了个喷嚏,安室透怕她感冒,正准备带她回房间,却被另一个男人抢了先。
一件干爽温暖的外套披在了她肩上。
抬眸看到眼前茶色头发的男人,晓千秋一愣:“昴先生?”
安室透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与安室透的脸色相反,冲矢昴笑眯眯地说:“真巧,晓小姐,又遇见你了。到我房间洗个热水澡吧。”
安室透冷声:“晓小姐有她自己的房间。”
冲矢昴不甘示弱:“但是如果她回自己的房间,怕是又要被某个不识眼色的家伙纠缠。”
安室透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
被这两个气场全开的男人夹在中间,晓千秋既尴尬又无所适从。
冲矢昴瞥了她一眼,把选择权抛给了她,“你想去哪里呢?”
晓千秋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冲矢昴凑到她的耳畔,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说:
“小千妹妹。”
晓千秋一个激灵,她惊讶地看着冲矢昴。
冲矢昴推了推眼镜,仍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
晓千秋只好乖乖跟在冲矢昴身后,离开甲板。见她这个样子,安室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想不通晓千秋为什么没有选择自己。
热水淋在头发上,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氤氲水汽模糊了镜子。
晓千秋心不在焉地挤了点洗发水。
半个小时后,她裹着浴巾,从浴室中走出。
冲矢昴贴心地把空调开到了最适宜的温度,让她即便刚从热气腾腾的浴室中走到卧室也丝毫不觉得冷。
水珠顺着发梢落进地毯里,晓千秋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秀一哥哥。”
冲矢昴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道:“还知道叫我哥哥?独自一个人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真的有把我当哥哥么?”
晓千秋哑然。
她偷偷瞅了眼冲矢昴,有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在生气。
其实进入组织之后,晓千秋也一直关注着赤井家的情况,得知赤井秀一加入FBI,并以诸星大的身份混入组织,她不是没有想过解除秀一的催眠与他合作。
但是这太危险了。
秘密永远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只能偷偷关注着他的消息,包括他假死,化名冲矢昴。不仅如此,她也知道降谷零成为公安后混入了组织,代号波本。
她掌握了红方几乎所有的重要情报,一旦她的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身为组织的高层,晓千秋比一般的卧底遭遇的危险更多,暴露的风险也更高。她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最好的谎言,就是连自己都欺骗。
晓千秋选择了自我催眠,在大多数的时间里,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是真正的组织成员。
晓千秋把清醒的暗示设为一个牛郎的晚安吻,对方与组织毫无关系,即便有人去调查Moonlight Club也不可能查出什么东西。并且由于朝日奈要是牛郎店的头牌,能不能见到他全靠运气,因此她向MI6传递情报的时机更是无迹可寻。
她把一切都做得严丝合缝,只在安室透那里留下了隐患。
即便明知自己几乎不可能全身而退,她还是抱着一点天真的想法,如果有一天,组织真的倒了,她能够回归平静的生活。
或许她可以重新找到降谷零,与他重新开始。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最初催眠降谷零的时候,她把吻作为解除催眠的暗示。
被篮球队二队的那个孩子强吻是个意外,正确的暗示,错误的对象,导致她的记忆出现混乱。
她的记忆只短暂地恢复了片刻,那时晓千秋已经无法再重新催眠自己,谁都不知道身处这么危险的组织,记忆混乱的自己会发生什么。
她没有多犹豫,把宝压在了安室透身上。
在最危急的时刻,她还是选择依靠他。
于是她用与MI6联系的秘密邮箱匿名向自己的普通邮箱发送了一封邮件,内容是“监视波本”,以此让自己接近安室透,她特地设置了延迟发送的时间,制造这封邮件是其他人发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