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天空朝霞似锦，太阳还没有吐露头角。
电视台门口的几块长牌子前，程湛站在那里，乌黑的头发被风吹乱，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是个自带光环的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众人的目光，即便有了江离的出现，大部分人也没有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贺南星没想到他会来B市，此刻无措极了。
脑子里想的全是，应该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跟江离一起过来。
两人就这么远远地对视片刻，她刚准备过去，程湛却先迈开了脚步。
他没有过来，径直走到马路边，拦了辆车离开了。
第046章
贺南星下意识地反应是给程湛打电话, 但是他并没有接。继续打过去，不仅不接，还把手机给关了机。
昨天她在电话里告诉他, 自己是一个人来的B市, 可是这会儿却跟江离同坐一辆车出现，他肯定会认为她是在撒谎骗他吧。
这下误会大了。
贺南星脑子里，全是程湛生气愤怒时的面孔。
不过有人忧愁，就有人欢喜。
江离也没想到程湛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刚才看到他那副失望透顶的样子，内心还是挺爽快的。
他往贺南星那边走去，口袋里传出一阵来电铃声。
电话是黄倩打过来的。
说她跟林佳悦约好了，这周末两天一起在图书馆看书学习。
昨天学了一天，她晚上在林佳悦家过的夜, 结果早上起床没一会儿, 林佳悦突然晕倒了。
“班长。”
黄倩说：“我知道你特别喜欢佳悦, 所以第一时间通知了你, 我们现在已经到医院了，你也赶紧过来吧。”
江离心急如焚，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一对翅膀飞回去。
当然这是不现实的。
他没有跟贺南星细说, 只说有急事得立马回A市，然后自己先走了。
贺南星也没什么心情吃早餐,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跟着其他过来参赛的选手一起进去了。
比赛前工作人员先对他们进行了分组。
乐器演奏的一组，唱歌的一组，跳舞的一组，演小品的一组……然后每组派个代表抽签，决定比赛顺序。
贺南星所在的乐器演奏组排在了最后, 得等到下午。
不过这种比赛模式，让她的压力减小了不少，本来她要面对的是好几百号竞争对手，现在只需要面对五十多个乐器演奏组的对手，其中还有五六个小娃娃。
不是她看不起人家小娃娃，而是自己也是从那个年龄过来的，深知他们的实力水平在哪个层次。
除非是天才，否则根本不可能赢过她的。
中午电视台给所有选手提供了盒饭。
候场室里，贺南星走到角落的位子，刚在椅子上坐下，傅宣来了电话。
她把夹起来的茄子，又给放了回去。
接通电话，那头，傅宣压低声音问：“小星星，什么情况啊？湛哥怎么又回来了？”
“傅宣。”
她肯定是知道的，贺南星打听道：“程湛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A市到B市每天只有两班飞机，上午一班下午一班。
昨天下午程湛给她打电话的时候，下午那班飞机已经起飞了，所以，他肯定不是昨天下午过来的。
“今早凌晨两点，A市到Z市的航班，中途会在B市降落。”
傅宣追问：“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他怎么突然又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喝闷酒呢，一句话不说，样子看着挺吓人的。”
贺南星怔了一瞬，咬咬下唇，“没什么，等我回去再跟你细说。”
“嗯，那好吧。”傅宣想了想，“你一个人在那边可以吗？明天才回来，需不需要我下午过去陪你？”
反正她闲着也没什么事情，要是早知道贺南星是自己一个人去的B市，昨天肯定会陪她一起的。
她这个人只喜欢交男朋友，不大喜欢交普通朋友，为什么会跟贺南星这种小软妹玩在一起，自己都莫名其妙的。
也许，就是因为贺南星太软了，而她自己又喜欢保护弱者吧。
“不用，我明天上午就回去了。”
贺南星不想给她添麻烦，这么大老远的跑过来，她比赛都结束了，也没什么意义。
一点整，比赛继续。
上午舞蹈组剩下的两名选手表演完后，就轮到乐器演奏组了。
贺南星排在第五位上场，她观察了一下，这组大部分人选择的都是钢琴。
跟她一样拉大提琴的只有一个瘦高的男生，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其实男生从上午就注意到贺南星了。
犹犹豫豫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过来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从A市过来的贺南星同学吧？”
贺南星惊讶，“你怎么知道？”
开口聊上，男生放轻松了不少。
他摸着鼻尖笑了笑说：“我也是从A市来的，之前咱俩还一起参加过作文比赛呢。不过，我没获奖就是了。”
其实刚开始他跟大多数人一样，对贺南星拿一等奖这件事情，感到很郁闷。
毕竟林佳悦在现场的表现，真是挺不错。
直到看了登有贺南星获奖作文的那期绿芽杂志，他才不得不承认，作文写得是真的非常棒。完完全全就是一等奖的水平，叫人不得不服。
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贺南星跟他虽然不能算是老乡，两只眼睛也没有泪汪汪，但心里还是挺开心的。
男生名叫周舟，是三中的学生，也就是说，他跟欺负展笑的那群小混混，是一个学校的。聊起那件事情，周舟说早就班级群里传开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大概率会被学校给开除。
三中的校风虽然不如一中，但也绝对不会纵容那几个败类。
闲聊中时间过得很快。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上场，没一会儿就轮到贺南星了。
周舟握着拳头给她打气，“加油！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谢谢。”
贺南星信心满满地上了台。
大提琴是节目组提供的，她跟三个评委打完招呼，并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后，在舞台中央的椅子上坐下，灯光忽然暗了下来。
只有头顶上方留着一束光，打在她的身上。
少女披散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拿琴的姿势娴熟优雅，琴声一起，全场鸦雀无声。
三个评委的目光都十分专注。
这一看就是有实力拿奖的，台风比前面几个不知道要稳多少，虽然才十七岁，但已经有几分专业演奏家的姿态了。
贺南星拉的这首曲子，是一首非常出名的世界名曲，开头非常平缓，带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然后调子逐渐上升，到高潮部分的时候，那曲子里的悲伤就像决堤而出的洪水一般，深深震撼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灵。
贺南星闭着眼睛，整个人的情绪都被带进去了。
此刻，她就像一只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精灵，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干扰到她。
观众席上，个别懂音乐的人，已经感动的流出了眼泪。
音乐就是有这种力量。
整首曲子到了尾声的部分，又恢复到了平缓的节奏。
贺南星演奏完毕，起身鞠躬，演播厅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几个评委也轮番将她夸奖了一遍，并且清一色的亮了绿灯。
也就是说，她成功进入复赛了。
贺南星难掩内心的激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妈妈，您看到了吗？我没有辜负您的希望，得到评委们的一致认可了。
如果您能看到，一定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对吧！
贺南星带着胜利的喜悦走下舞台，整个人身轻如燕，心情好的不得了。
第九个上场的周舟也顺利进入了复赛，从电视台离开后，两人到当地比较出名的景点逛了一圈，在外面吃完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
他们没有住在同一家酒店，约好明天一块儿回A市后，就各自回去睡觉了。贺南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抱着手机，思考着要不要在You信上，跟程湛解释一下她和江离的事情。
偶遇，对方非要陪着她一块儿去电视台。
就这么简单而已。
然而想着想着，她的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了一串问号。
好奇怪啊。她怎么会这么在意的程湛的看法呢？当时两人没有打起来，回去后打起来的概率，应该也不大了。
其实说起来并没有多大的事情，程湛单方面误会，连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根本不用这么放在心上的。
可是贺南星就是很心烦，越想越觉得烦。
明明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晚上居然还是失眠了。
……
周二。
贺南星坐公交车去学校，选了个靠窗的座位。
她把头轻轻靠在窗玻璃，回想着出门前许文娟欲言又止的模样，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跟她说。
她想说什么呢？
窗外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一下把贺南星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当她想仔细看看的时候，车子已经跑远了，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是程湛吧，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骑过那辆拉风的摩托车来了。
在学校门口的站台下车，路过超市的时候，贺南星停下脚步。
迟疑片刻，走了进去。
她径直来到摆放饮料的货架前，拿了一听可乐，刚转身准备去结账，一只手伸过来，把她右手边的那盒纯牛奶给拿走了。
贺南星对那只好看的手太熟悉了，转身，果然是程湛。
他今天没穿校服，又穿回了自己的私服，裤子上有两个很大的洞，膝盖全露在外面，看着就觉得冷。
不过他的表情，比今天的天气还要冷几分。
“程湛。”
贺南星握着可乐，紧张地有点不知所措，程湛没搭理她，到收银台结完账就走了。
她呆滞两秒，丢下三个大洋，赶紧追出去把人拦下。
“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047章
程湛漆黑的眸子里泛着寒意, 盯着贺南星看了两秒，又将目光给移到了别处。
那天到达B市后，他没有立马告诉贺南星自己的位置, 而是选择先到电视台门口, 忍受着严寒等到天亮，为的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当然他也得承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那时候的想法就是，看到他狼狈的模样时，也许她会因此备受感动，从而对他产生那么一星半点的好感。
渐渐地，没准儿也会喜欢上他呢？
在这场单方面的感情追逐戏中，他的喜欢他的爱，卑微到了尘埃里。
然而江离的出现，却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 给了他重重一击。
所以当时选择一言不发地离开, 并不完全是因为生气贺南星骗他, 而是在那种情况下,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程湛。”贺南星轻抿一下嘴唇，低声解释：“其实那天我和江离……”
“南星。”
说曹操，曹操到。
贺南星扭头, 江离正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完全没把程湛放在眼里。
停在两人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发圈，“这是你的吧？”
发圈上有一朵小雏菊，连程湛都认出来了，那就是她的东西。
贺南星这才从江离莫名其妙的称呼中回过神，把发圈拿过来, 疑惑道：“怎么会在你那里？”
“去的那天，你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不是发现发圈不见了吗？后来飞机落地，我在脚边捡到，忘记还给你了。”江离的表情和语气十分平静，说得就好像真发生过这种事情一样。
贺南星整个傻眼，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们什么时候一起B市了？她又什么时候靠在他肩膀上睡过觉？
这根本就是在胡说八道啊。
“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些？”程湛这回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淡淡地丢下这句话后，就先一步离开了。
校门口的几个学生，以为两人又要打上一架，结果没等到，个别男生脸上还有些小失望。
冷风袭来，将贺南星拿着可乐的手冻得又红又疼，像是被人拿着小刀在割一般。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程湛走远的背影，仿佛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江离。”
这一刻，贺南星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了。或者也可以说，大概从一开始，她就没看透过这个人。
面前的江离，原先身上发散的耀眼光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易察觉的阴冷。
她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起去的B市，也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情。”
至于这个发圈，应该是他们打车去电视台的时候，不小心落在了出租车上，被他捡到的吧。
江离的眼神沉了沉，忽的，脸上露出一抹阴森的冷笑。
他问贺南星：“你知道林佳悦为了他，拼命想考上年级第一的事情吗？”下一秒，又自问自答说：“你应该是知道的，但你不知道的是，她玩儿命学习，已经把自己送进医院了。”
四周很吵闹。
可是贺南星什么也听不见，她的耳朵里，只有江离的声音在飘荡，“我很心疼。既然程湛不让我好过，那我也一样不会让他好过。”
同样，如果他得不到林佳悦，就不可能让程湛得到贺南星。
一切，只是个开始而已。
赵家顺一到教室，就把空调给打开了，温度逐渐升高，这会儿里面暖洋洋的。
程湛推门进来的同时，刮进一阵刺骨的寒风。他没有随手关门，冷着脸走到后排座位坐下了。
张绵起身去把门关上，回来小声问赵家顺：“他怎么去后面坐了？要换座位吗？”
“不知道。”赵家顺扭头看一眼，又说：“坐那玩吧，书还在前面呢，换什么座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