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雍淮欣然应允,眉眼间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眼中映出的,似乎有万千星河。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影从东方偏移过来,直直的照射在两人身上。炽热的金乌使得南知意不得不举起团扇,试图遮出一片阴凉。
可团扇的扇面是素罗纱所制,薄如蝉翼,清透如许,遮不住一丝金光。
雍淮看出小姑娘有些不舒服,便低头问道:“阿绡,这边太热了,可要去桃树下?”
虽说有池水带来的几分清凉,可却没有半点树荫,小姑娘热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应了下来。
“下次这池边,可得栽些树才好,你竟还约我赏荷,真是想活活热死我。”南知意一面摇着团扇,一面往桃林那边行去。
雍淮怕她手酸,接过了她手中的团扇,替她慢慢扇着。小姑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乐得不用自己受累,轻快极了。
这一片的桃树枝繁叶茂,足以遮挡泰半的热意。
望着小姑娘如画的侧颜,雍淮突然从荷包中拿出一支莹白玉簪,低声道:“阿绡。”他说话时微微侧首,似乎是不敢直视南知意一般。
“啊?”南知意微微愣神,忽而想起了那个被她掼到地上的簪子,一时间羞赧起来,“不要。”
雍淮不知她怎么又闹起了别扭,手足无措的看着她。
南知意还在想着那个簪子,从昨晚到今晨,因着怒气一直没有去看过,也不知有没有被她给摔坏。
她捏着衣摆,将那条灵芝瑞草纹蟹壳青织金纱马面裙揉得皱成一团,又受惊一般急忙松开,裙摆上皱褶的纹路清晰可见。
“你昨天不是给了我一个吗?”南知意懵懵懂懂的看他,有些迟疑。
雍淮顿了顿,道:“那支簪首是玉兔,是我从锦华楼定的。这一支的簪首是一只猛虎。”是他从自己私库里翻出来的。
南知意无意识的摩挲着腰间双蝠碧玉佩,摇头拒绝,“不要了,我下次把那个也给你。对了,之前有一对点翠耳环,是不是你放的?我到时候一并给你。”
雍淮一瞬间僵住,似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手中握着白玉簪,力道逐渐加大,几乎要将簪子捏碎。
“为何?”雍淮彻彻底底的僵在那,笑容收敛,错愕的抬起头来,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抿了抿嘴角,“是我让人放的,都是我送你的。”他有些不明白,两人的误会不是解除了吗?为何小姑娘不仅不要他的东西,还要将别的也退回来。
南知意靠在树干上,缓缓抬眸,眼中映出那人如刀削斧凿般的面庞。从雍淮的角度看去,只觉得南知意眸中承载的,无一不是他。
他的声音又重新柔和下来,“阿绡,告诉我好不好?”
这样温柔的声音和话语,南知意立马就受不住了,绞了半天的手指,方才低声道:“你给我这么多,我可没有还你的。”她有的他都有,而连他都没有的,自己就更没有了。
雍淮悄悄松了口气,她这样好,他恨不能将什么都给她,如何会计较这些?
“没有便没有。”雍淮声音沉稳,“我从未想过我给你的,你一定要有还我的才行。”
“仅仅因为你是绡绡而已,与其他无关。”
南知意眼眸轻轻阖上,复又张开,终是从雍淮手中接过了那支白玉簪,“好。”
雍淮弯了弯唇角,问道:“想不想吃烤兔子?”
早上出门的急,南知意不过匆匆用了些点心,从京中赶赴过来,又在这晒了半日,着实有些馋。
山上不少野兔,而南家庄子也散养了许多,两人在桃林中,时不时就有些从身畔飞快的窜过,有的甚至还不怕人,会在远处停下来瞄一眼两人。
“想的。”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他,“我要吃兔腿肉,还想吃烤鱼。”随后又说了一大堆想吃的。
她昨晚只胡乱用了些东西,早上也没吃多少,这会正是饿的时候,话语间都带上了几分期待。
雍淮全都一一应下了,“荷池里应当有鱼,却不多,我让人去抓几条上来。”
南知意又赶忙嘱咐道:“要没有刺的鱼!”
雍淮莞尔,“我让人找找看。”
他的侍从做事的极快,一会功夫就拎了一只处理好的兔子和几条鱼过来,还有一大块瞧不出是什么的肉。
“这是什么肉?”南知意好奇的看着,瞧着还怪新鲜的,不由出声问道。
雍淮已经将那块肉架到了火上,答道:“是鹿肉。”又一面问她:“想吃什么口味的?”
鹿肉香甜细嫩,不过烤了一会,便已经开始散发出香味来,南知意看直了眼,好一会儿才说道:“要酸酱和辣酱。”
正烤着鹿肉,侍卫也将鱼处理好了。
那侍卫退下后,另一名亲卫揽着他的肩膀问道:“我说副率,这荷池里头什么时候竟还养了鲈鱼?你也不说抓几只给我们吃吃。”
李文将他的手用力扯了下来,淡声道:“蠢货!那是我刚下去买的!”
那人讪笑道:“副率的速度也真是够快的。”
李文哼了哼,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得色。
随着肉香味传出,火势也极为旺盛,南知意被熏得面颊都泛着潮红,眼中几欲流出泪来,急忙往后面退了些。
雍淮温声道:“绡绡,你到我身后来,小心被火星溅到。”
南知意忙不迭的应了,躲到了雍淮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着火堆上烤着的肉。
她坐得歪歪斜斜的,而雍淮即便是在地上,还在烤肉,也依旧是标准的跪坐。南知意有心学他,又觉得有些累,挣扎了半天还是就此作罢了。
鲈鱼没多会就熟了,雍淮去了大刺后盛了些在盘子里递给南知意,鱼肉将那薄薄的石青瓷盘沾染得滚烫,小姑娘差点就被烫到了。
也不知识雍淮火候掌握得当,还是酱料拌的恰到好处,又或是这鱼肉本身就鲜美不已,南知意很快刘吃完了自己盘中的,还煞有介事的评价道:“果然,鲈鱼还是清蒸更好吃些。”
雍淮尝了尝,问道:“是哪里不够好?”旁边还有两条小的,还能再烤一次。
“很好吃呀。”南知意眉眼弯弯,“只是我觉得鲈鱼别的做法更好吃。”
雍淮又默默记了,又问道:“渴不渴?”
才吃完烤鱼,自然是渴的,见他要给自己倒水,南知意便接过茶壶,倒了两杯出来,递给了雍淮一杯。
将水倒出来后,南知意才发现这水并非透明的,低头饮了一口,一股枸杞龙眼红枣等等混合的味道弥漫开来。
良久,南知意一脸复杂的看着雍淮,“雍淮哥哥,你还真是个养身的人啊。”
雍淮回眸看她“给你准备的。”这个小坏蛋,他平常哪会喝这些东西,不过是见她从不在饮食加以注意,才特意给她准备的,哪想到她竟不领情。
“我才不需要这些呢。”南知意扬起下巴,“你想喝就喝,我又不会笑话你,推脱什么嘛。”
雍淮说她不过,索性默认了,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而后给鹿肉和兔腿划口子。
南知意活不会干,指挥起人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一会让雍淮给鹿肉挤酸汁、研磨酸梅,一会又让他往兔腿上撒辣子。最后还是不满意,竟是自己挽袖动手抹起了葱芥。
小姑娘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子就将葱芥给抹多了,乳白的鱼肉上一片黄黄绿绿,看起来就十分呛人。
雍淮看了她一眼,随后用小刀将多余的葱芥刮去,淡声道:“小心等会又辣的慌。”
自己帮了许多倒忙,南知意也不敢再乱动了,转而乖乖的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雍淮的动作。
“怎么这么乖了?”看着她这样恬静的模样,雍淮下意识就想伸手,替她捋一捋头顶毛茸茸的碎发。
南知意哼了一声,嘟囔道:“才没有呢。”
小姑娘等了许久,鹿肉终是烤好了,雍淮估摸着分量,给南知意割了一小块下来,自己则割了一大块。
那么一小块肉,又香甜软烂,再加上丝丝缕缕的酸果汁的渗入,滋味诱人,南知意没多大会就啃完了。小姑娘手里没了吃食,便一边喝水润喉,一边看着雍淮盘中的鹿肉。
她虽努力克制自己,雍淮自然明了她心中所想,又将最后的一块给了她。
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南知意笑得权靥点点,向着雍淮连声道谢。
“慢些吃,还有兔肉。”雍淮温声嘱咐着小姑娘,又怕她烫到,急忙准备了凉水在一旁备着。
南知意小口小口的吃着鹿肉,还从一旁拿了几个果子吃,神色餍足得很。
兔肉已经散发出一阵焦香味,雍淮心知不能再烤下去,便熄了火,静静地看着她。
小姑娘胃口小,先前就吃了杂七杂八不少东西,那一块鹿肉,吃了不到一半后便有些吃不下了,百无聊赖的用小刀戳着肉。
雍淮瞧了半晌,扬了扬眉毛,将南知意面前那块鹿肉接了过去。
第44章
南知意正玩得起劲, 尚未反应过来,鹿肉就被拿走了。
她正要出声阻止,却见雍淮已经用起了那块肉。
小姑娘瞬间便被惊住了, 呆愣愣的瞧着他。就在她愣神的功夫, 雍淮已经将鹿肉全都用完了。
这、这块鹿肉她虽是用小刀一点点切下来吃的,并未直接接触,可、可这毕竟是她吃剩的呀!
“雍淮哥哥,你——!”
见小姑娘这副模样,雍淮温声道:“我见你没在用了。”
“我、我不是......”南知意咬住唇,气咻咻的看着雍淮。就是阿娘,也没用过她吃剩的东西。她又转念一想,雍淮是储君,想来忧国忧民、勤俭节约的思想早已深入他的脑海, 他定然是不想浪费才如此的, 便道:“雍淮哥哥, 你不必担心, 我可以慢慢吃完的。”
雍淮顿了顿,点头道:“好。”
手里把玩着一枝石榴花,南知意兴冲冲的问道:“雍淮哥哥, 等过些日子,我能来你的荷池摘莲蓬吗?”莲蓬脆嫩清甜, 又不难得到,她每到夏日便要吃好多。
小姑娘这样问他,雍淮简直是求之不得,微微笑着点头应下,“自然可以,你何时想来都行, 没有人会拦你的。”自上次小姑娘到那处宅院给他送过糕点后,他便交代过底下的人,她可以任意出入他的府邸。
“你不跟我一起么?”自己一个人过来摘,南知意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雍淮歉然的看着她,柔声道:“我夏日有些忙,若是到时有空便陪你来。”皇帝要去行宫避暑,留他监国,能出宫的时间便少之又少。
南知意低头玩着手指,小声道:“那好吧,等你有空的时候,就告诉我一声。”
一缕鬓发从耳畔滑落,遮住了她大半的容颜,随着暖风轻轻晃动。发尾飘荡起的那一抹弧度,仿佛漾在人的心尖上,诱的人痒痒的。
雍淮喉结微微滚动,蓦地伸手,将那抹鬓发,撩到了小姑娘耳后。
感受到耳际那一丝变化,南知意侧首抬眸,望向雍淮:......?
雍淮的动作顿了顿,将手移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向他处。
“雍淮哥哥?”他半天不出声,南知意便有些纳闷,不由推了推他,又喊了他几声。
被她一唤,雍淮方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后,方道:“没什么,我见你头发掉下来了,怕你不舒服。”
南知意回想了一下,刚才头发遮住视线确实不舒服,还挠得脸颊痒痒的,就更难受了,便接受了雍淮的这个说法,甚至还甜甜笑着向他道谢。
雍淮也笑了笑,垂眸剥了一个柑橘,而后递给她,“我别院中结的,很甜。”
待小姑娘将这个小柑橘吃完后,雍淮看了眼天色,又给了她几个,温声道:“我还有事,要先回宫中了,你也别回去太晚。”
南知意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等会就回去。”她还要趁着昭明书局还没关门,去看看那掌柜究竟把云雀轩写的破书处理干净了没呢!
他说了要回去,又半天不动,南知意不由问道:“雍淮哥哥,你怎么还在这啊?”
踌躇了半晌,雍淮道:“阿绡,下次若是同我一起过来,你能戴那个白玉簪子吗?”他问的小心翼翼的,语气中满是不确定,在等小姑娘回答的时候,紧张到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触及他期待的目光,愣了半瞬,南知意也不知怎的,就迷迷糊糊地跟着点头应下了,直到答应完了,才想起来有些不对劲。
南知意也没在庄子上耽搁太久,去昭明书局看了一番,发现没有问题后便径直回了蓟北王府。
将将走到门口,便见得南何维同南何经两人也往里走,脸上还带着层层笑意。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话,因着太过投入,竟是没瞧见南知意,就要略过她进去。
“大哥二哥,你们两个做什么呢?”南知意发现自己被无视了,便很有些不高兴,赶紧出声喊住二人,“竟然跟没看见我似的。”小姑娘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抱怨。
他俩这才发现她也在门口,匆忙低头道歉,又道:“刚才知晓了一件高兴的事,正讨论着呢。”
南知意睁大眼睛,“什么事什么事?”看他们这模样,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事,她这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笑道:“今日卢指挥家的老四同人在城外赛马,却不去马场,反而是在大道上疾驰,把京郊农户的庄稼给踩踏了不少。恰巧一队东宫左清道率路过,将他们给抓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事呀!”南知意啧啧赞叹几声,指责道:“阿兄,你们怎么能如此幸灾乐祸呢?”
南何维两人面面相觑,南知意又道:“卢四郎都这样了,我们难道不该去他家探望一番、慰问一下吗?太过冷漠无情了!”
说着,小姑娘便指挥身侧的婢女,“快快备礼,毁人庄稼可是按照窃盗论处的!他指不定要受鞭笞之刑,你们赶紧准备些桂圆枸杞这些养生之物,到时候给他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