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倒豆子一般将袭人怎么的排挤她,怎么的连带几个小丫头欺侮她一五一十说出来。
可人愤恨的说:“昨儿我不过是将宝玉的扇子骨失手跌了,袭人就满屋子嚷嚷一时她不到就有事故儿,倒显得她能干呢!”
这可是袭人历来的作风,晴雯微笑不语,可人犹自愤愤:“说得好像自古以来就只是她一个人会伏侍,别人都原不会伏侍一样!”
晴雯道:“好在宝玉是个绵软性子,素来爱护女儿家,总待你们好些。”
可人想起什么,又微微皱眉摇头:“这可也不对,说来宝玉也不好,前儿个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放了学来寻我们玩,大家就堵了沟,把水积在院内,拿些绿头鸭、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缝了翅膀,放在院内玩耍,将院门关了。宝玉敲门不应,倒把袭人踹了一脚。”
“啊?!连袭人都踹?”晴雯张大了嘴巴,宝玉最放在心上的丫鬟那便是袭人,怎的还打袭人呢?
可人说起来都有些心有余悸:“可不是?袭人肋上青了碗大的一块,晚上一口鲜血在地,早上起来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晴雯就有些看不上宝玉:“好好儿踹自己房里人算什么男人?”
可人还替宝玉辩解:“宝玉说是踢错了,他又是小意伏侍,又是将王济仁叫来亲自确问,又是依方给袭人调治,宝贝得不行呢。”
晴雯别别嘴:“打都打了,还做这些又什么用?难道我去街上踹了别人一脚,给别人请医问药别人还要感激我不成?”
可人叹口气:“所以说做奴婢的,生死都在主子手里攥着呢。”,她素来跟晴雯说得来,就是因为两人对于这主奴制度都有同样的共鸣。
可人又说:“说起这袭人也是活该,她挨打倒罢了,居然还跟宝玉说:素日开门关门的小丫头们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她们也没个怕惧,要是她们,踢一下子唬唬也好。”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晴雯听着都来气,宝玉那一脚力道不小,袭人都被踢吐血了,可想而知若是还七八岁的小丫头被踢一脚是什么状况,说不定都会出人命。
可人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倒先站在主子那边考量起来,口口声声跟宝玉称起‘我们’,把小丫鬟们的命看得草芥一般,回头当上姨娘还不得打骂丫鬟!”
这可真是,晴雯素来对这种踩高捧低的人没什么好感,宝玉打了你,你不去怨恨宝玉也就罢了,居然还安慰宝玉说若是小丫鬟就该打?奴性十足之外还加上对更底层的迫害,简直是个畜生不如的小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做了西葫芦丝。
有一次去日料店里学来的,生西葫芦 用擦丝器擦丝,加芥末、和麻酱,拌匀,真的很下饭。
第一次吃的时候很犹豫,生的啊,从来都没有吃过生的西葫芦,吃一口,真香!
夏天吃不下饭拿来下饭正好
第75章 手足眈眈小动唇舌 讨好丫鬟得罪姐妹
可人嗤之以鼻:“依我看, 她捱那一脚全是因为她伏侍的好,为什么昨儿才挨窝心脚啊!我们不会伏侍的,明日还不知犯什么罪呢。”
因着想起前几天看戏那一出,担心黛玉对宝玉起了情愫, 晴雯又问:“宝玉如今可还有吃人胭脂的毛病?”
可人道:“总归是不安分, 和袭人不清不楚也就罢了, 碧痕打发宝玉洗澡啊,足有两三个时辰, 也不知道做什么呢,别人也不好进去。后来洗完了, 进去瞧瞧, 地下的水,淹着床腿子,连席子上都汪着水。也不知是怎么洗的。笑了几天!”
这显见得不是什么良配, 虽说这时候的大家公子有个拈花惹草的毛病不算什么, 可晴雯总盼着黛玉能寻个好夫婿一世一双人。
可人不知道晴雯的心思, 接着说:“可着急坏了袭人!照我说啊, 她和宝玉爱做什么做什么,只别碍着我的眼!别叫我替他们害臊了!她们鬼鬼祟祟干=的那些事,也瞒不过我去。不是我说, 正经明公正道的,连个通房丫头也没挣上呢,倒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
可人素来有反叛精神, 晴雯又问:“可人姐姐,莫怪我多嘴,我问你,你对宝玉……”
唬得可人慌乱站起来, 满嘴呸呸呸:“天打雷咒!我若是对宝玉有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迟早死在外头!哼!不是人人都自甘下贱想做姨娘的!”
“再说,再说宝玉也不是个有担当的。”可人说着凑过来小声问晴雯:“你还记得太太房里那个金钏?”
啊金钏,晴雯自然认得:“可不是那个中等个儿?性子沉静,脸团团的。”
可人叹息:“前天宝玉趁着太太歇午晌,上来便拉着金钏手调戏,被太太翻身起来,照金钏脸上就打了一个嘴巴子,让她老子娘带着出了园子,竟然逐出去了事。”
“什么?!被逐出去?!到底说了什么惹得太太这般动怒?”晴雯这一惊可不小,王夫人对身边伺候的奴婢向来客气,可不见她这般动怒。
可人道:“说起来倒不是什么重话,屋外伺候的丫鬟听见,宝玉说什么我明日和太太讨你,咱们在一处的话,金钏儿不答。宝玉又道等太太醒了我就讨。金钏儿只不过将宝玉一推,笑骂他忙什么!又说‘金簪子掉在井里头,有你的只是有你的’,又让宝玉去东小院去拿环哥儿和彩云。”
晴雯不解:“这话没什么要紧,又不是存心勾引,难道爷们拿咱们说胡话,做奴婢的还要指着鼻子叱骂不成?”
可人道:“若是你我的性子,还真少不得要指着宝玉骂一顿。其他人就吃不准了,可是宝玉到底是府里少爷,老太太太太当眼珠子一样养着的宝贝人儿,若一言不合惹恼了他,还能有性命在?”
这倒真是,宝玉对女孩子有求必应,那也是年轻、美貌的女子才行,晴雯和可人对宝玉顶嘴,也是吃准了他这一点。
可宝玉对下头的丫鬟、或是些老妈子、老婆子向来是厌恶至极,这态度跟许多贵人一样,都对底层充满了厌恶,将其视作草芥。
若真是惹恼了当家少爷,真是连命都不要了,宝玉还好没有好色的毛病,若是外头别人家好色的少爷,见你相貌好拉着你要奸,你还能喊冤不成?喊来太太,先治你个勾引爷们之罪。
晴雯叹息:“亲儿子和一个奴婢,当家太太偏向谁?可不是明摆着呢么。”
可人点头称是:“是呢,听说当时太太动了怒,指着金钏骂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们教坏了。宝玉见王夫人起来,早一溜烟去了。”
晴雯长叹:“宝玉可真是个没担当的,这般大事,倒自己先跑了,好歹帮她分辨一二。”
可人愤恨道:“可不是!贾府这些主子哪里就把我们当人看了,少爷调戏两句奴婢,倒先把奴婢逐出去!都夸宝玉怜惜女儿家,我瞧着呀,倒是个没担当的懦夫!”
又垂泪叹息:“都说我在宝玉房里得宠,是个有福气的,可我心里总不称意,先是袭人视我作眼中钉,又有一干主子们将我们奴婢做草芥,回头宝玉婚配了来个奶奶不知道还要怎么磋磨我们,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又愿意生下来是为奴呢?”
晴雯一听心里怜悯,问她:“宝玉虽然混,却是个听姊妹们话的,不如我求了我家姑娘,将你要到林家如何?”
可人一听大喜,可转眼就担心起来:“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你?林姑娘是个难得的仁厚主子,你可不能恃宠而骄,倒给她添上许多麻烦。”
晴雯笑:“我们家姑娘是最善心不过的,她又素来敬重自尊自爱的人,我既不挑唆她做坏事,又不为我谋利益,怎能说是拖累我?”
可人喜得就要来给晴雯行礼,晴雯忙扶住她:“回头等我家姑娘去贾府,自然寻个好时机求了你回来。”又问,“对了,那金钏出了贾府生活可有靠?”
可人道:“金钏倒是衣食不愁,她娘是太太的陪房,家里有个姐姐玉钏也在太太跟前伺候,可就是出去以后面子上挂不住。”
晴雯:“家生子最怕被主子逐出去这种事了,祖辈都在里面,七绕八拐的亲戚也在府里头当差,真被人赶出去,外头早传遍了,自幼在那府里长大,眼里心里没见过外头的天地,只知道府中,倒不如无根无基的。”
“可不是?如是咱俩被赶出去,好歹没个亲戚故旧看笑话。”
两人又絮絮叨叨说些闲话,晴雯给她送些忆江南里新出的布料,便心事重重送走了她。
到底心里感慨,回房之后就跟屋里几个丫鬟絮叨此事,丫鬟们混熟了,早就从晴雯和紫鹃口里听了不少贾府轶事,因而也都跟着感慨。
黛玉练完字回房,就听见几个丫鬟在院里愤恨:“那样公子哥,可真是不着调!”
黛玉因问:“外头哪个公子哥惹得你如此?”
见黛玉进来,晴雯先住了声,倒是雪凤嘴快:“姑娘,我们说那贾家的公子哥儿呢。”
之后便一五一十将宝玉如何踹袭人一脚,又如何跟碧痕不清不楚,再又金钏之事。
晴雯在旁边看着,就见黛玉的脸色渐渐不好看起来,她心里着急,忙出声打断:“不过是外头公子哥的通病,把丫头们当玩物,仔细污了姑娘的耳。”
黛玉先笑起来:“你这丫头,贾家是我外家,宝玉又是我亲戚,怎的又说这话?”看上去毫无芥蒂。
晴雯这才放心下来,看来黛玉对宝玉并无男女之情。
黛玉道:“我是听你们说那金钏可怜,晴雯和紫鹃可认识她的话,不若雇来我们府上。”
紫鹃先说:“姑娘这主意好!贾家下人都住在贾府后面巷子里,想来金钏回了家左邻右舍都是贾家下人,少不得要听那奚落。”
太太的院子一向也算难进,金钏又素来是体面的大丫鬟,如今被逐出去,只怕脸皮上挂不住,晴雯道:“不如让她去我们忆江南里面帮忙?”
“固然我可怜金钏,可她到底是贾府的人,又与贾家下人沾亲带故,贸然带进咱府上,若是有什么纰漏可怎么好?”晴雯道。
明嬷嬷先称许她:“可长大了,倒会想法子喽。”
晴雯一笑:“再者带进林府看在王夫人眼里可是林府在打她脸,还不如安置到铺子,跟外头就说我可怜她,正好我接管着姑娘的铺子,便安插她其中。”
这样一来,便是被贾家知道也无妨,反正晴雯一个丫鬟,又跟金钏有旧,仆人们私下里互帮互助也不罕见。
黛玉又想起金钏儿投井也就这一两日了,就吩咐晴雯:“下午你便去找金钏,好好儿劝导一二,我怕她要面子,一时想不开。”
明嬷嬷道:“就让紫鹃陪你去,你们都是贾府里从前得意的大丫鬟,到底能劝住她,去的时候捎带带些角黍(粽子)、蒲酒、咱家庄子上出的莲藕之物给老太太送过去,也算是个由头。”
说起角黍,黛玉倒想起另外一事:“明儿就是端阳佳节,我这里新得了些五毒花样的白玉香囊,正好分赠给众姐妹。”
原来黛玉想起原先在那书中读过,湘云给诸多姐妹送了绛纹石的戒指,却又巴巴儿拿出四个,分送给袭人、鸳鸯、金钏儿、平儿。
湘云这是将主奴看得一般不势利眼吗?不,她明明口口声声“可怎么跟小子说女孩儿们的名字呢”,最遵守规矩不过。
要知道丫鬟们惯常从外头往来,她们的名字外院里的小子可也是知道的,湘云连这压根儿都不重要的规矩都要守,可见并不是漠视规矩的人。
那为何呢?当然是为了讨好几个大丫鬟,以显示“在我心里你们跟主子差不离”,至于是不是伤害到几位姐妹们的感情那就不重要了。
再看这丫鬟,湘云是一视同仁几个姐妹们的丫鬟们都送吗?
不。
鸳鸯是贾母的大丫鬟、金钏儿是王夫人的大丫鬟、平儿是凤姐身边最得力的人、袭人是宝玉的大丫鬟,如此一来可不明了了?
第76章 善心女搭救不幸女 舔丫鬟反被丫鬟骂
湘云送的四个丫鬟都是贾府掌权人身边炽手可热的红人。
而被她伤害的姐妹们是谁呢?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宝钗。都是得罪了也无妨的小人物, 哪比得上那几个手握权势的大丫鬟呢?
黛玉记得柳家嫂子曾和司琪在厨房闹了一场,晴雯随便就能吃个蒿子秆儿,司琪想要一碗蒸鸡蛋都难,湘云的做法跟柳家的何其相似!
那绛纹石的戒指儿算什么稀罕物呢?寻常贵人家体面些的丫鬟都瞧不上。宝钗转手就送了给袭人, 处理掉免得心烦, 还赚了袭人的感激。
没想到湘云知道后不但不生气, 反而还感慨“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 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 也没妨碍的。”, 真是个傻的。
黛玉不管是在那书里还是如今都不把这些瞧在眼里,可到底怜惜几个姐妹,只不过因为无权无势, 便被史湘云当作通天梯踩。
是以黛玉打理家务使看见有雕刻五毒的白玉香囊, 便收拾了出来给姐妹们, 她给迎春、探春、惜春、宝钗都准备了一份, 又给众人的大丫鬟都送了一对玛瑙雕的小粽子,很应端阳节。
当然也没有遗漏掉长辈,黛玉给贾母并邢夫人等都备了装满香草的荷包, 贾母的是黛玉亲手绣的,其余人的是府里丫鬟绣的。这也算是京中常事。
收拾妥当,晴雯和紫鹃便随着林府上门送节礼的车队去了贾府, 自然先去拜访贾老太君。
贾母很是喜欢这些香包,晴雯借机说:“姑娘镇日在家绣这个,先头绣了一半,说不好, 又重起头才定下来。到底是一派孝顺之意。”
听得贾母合不拢嘴,给晴雯和紫鹃赏了一把银瓜子才休。
晴雯又说:“我家姑娘给府上诸位都备了节礼,不值当什么,就是姑娘的一番心意。”
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凤姐俱收到荷包,又给几个姐妹并丫鬟分发了礼物,邢夫人和李纨先心里生了好感,感慨林家到底知礼,送礼也是人人有份面面俱到。其余人各有欢喜。
从贾母那里告辞出来,晴雯便直接去贾府后巷子里,这里是贾府下人聚居的地方,晴雯哥哥家原来就在这里,只不过如今两口子都已经赎了身去往林家郊野的庄子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