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了奚:“行。诶对了,你忙完了来找我,给你个结婚礼物。还有小景的师兄,托我交你个东西,说你帮了他徒弟一把,要谢谢你。”
纪翘回忆了两秒,想起来了。周舟,那个小警察虎得很。跟着瞿然查事,受伤出院没地方住,她帮忙找过住处养伤。
纪翘笑笑:“孟哥的人,肯定要帮的。结婚礼物就免了,心意我收下。但我跟他,也不一定会很久。”
孟了奚轻叹了句:“别那么悲观。”
也不知道纪翘听到没,她目送纪翘背影消失在门后,转了转手上茶杯,热气早就散光了。
纪翘要去山上看孟景,出了孟了奚的店,发现雨还大了。
一整条街上人烟寥寥,雨季的午后,云幕低垂。走了一阵,她停下来望了望天,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风铃声,是家咖啡馆门口挂的。
纪翘本来想着,回家拿个外套再上山,但朝街对面无意一抬眼,怔住了。
有人正低头跨出咖啡馆,上身一件灰蓝薄羊绒衫,纯黑休闲长裤衬得人又高了两分。
没想到他也来了。
祝秋亭看起来也有些意外,眼内晦暗不明,当即停在原地,对着她无声做了个口型:过来。
纪翘拔腿朝他走去。
过了街,祝秋亭一把扣住她小臂,带进了咖啡厅。
他没说话,显得格外沉默清冷,只是轻轻拂去她身上的雨迹。
纪翘不太喜欢打伞,一直不喜欢。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纪翘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又换了个手托下巴的姿势继续。
他这才有些无奈,合手盖了下,声线偏低:“别这样看我。”
纪翘两只手握住他的,移开,然后往沙发椅背后靠了靠。
“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她从来不撒娇,现在或许是小别又新婚,嗓音也带上了几分甜腻。
祝秋亭笑了笑,双手交叠,也往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你来看孟景的吧。我来看你。”
纪翘垂眸想了几秒,忽然笑起来,笑得很深。
“你是不是很介意?”
祝秋亭没有很快回答,他侧过头,从窗外看向远方的山,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但在你身边的人……”
“是我。”
他说。
祝秋亭望向她,好像整个宇宙里值得挂念的存在只有这一个。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我想……了解你的全部。”
“所有。”
纪翘端起柠檬水啜饮了口:“是,你基本没来过清江。我这样跟你正常对话的时候,也挺少的。”
祝秋亭没说话,只用目光描绘着她,目光沉默深然。
他也伸手向柠檬水,但并没喝,只是转了转杯身。
纪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清江长大?”
纪翘撑着下巴,蘸了点杯里的水,在桌子上轻划了划:“因为我爸,追他老婆追的不行。”
纪翘:“她从南方一路跑过来,我爸也过来了。”
祝秋亭喉结微动:“后来呢。”
纪翘耸耸肩:“后来都把我丢下了。”
纪翘掏出一根烟,想起这是室内,只是叼住没点燃,挑眉笑了笑:“我嫁人两次,他们谁都不知道,可惜吗……也不怎么可惜,是他们的损失。”
祝秋亭起身,绕过来坐下。
“不会有第三次。”
他说。
纪翘靠在他肩上,轻轻笑了下:“希望。不过这取决于我吧?”
“您好,请问二位想好喝什么了吗?季节特色有云朵拿铁,樱花拿铁,需要一份吗?”
咖啡店的服务生这时走上前来询问。
纪翘掀起眼皮懒洋洋看了一眼。
“我以为你们这是鬼店呢,这么半天才来点单,怪不得这么冷清。”
服务生点单的手微微一僵。
眼前的这一对养眼,但气氛又说不出的怪异。
女方还挺黏男方的,靠着肩还要环着腰。
环着环着,突然又来了句:“祝秋亭,你疯了?”
纪翘蓦然瞪大眼睛,手上的触感硬而硌手,但又无比熟悉。
他随身带的枪是□□,空枪两公斤,动能2000J,后座力极强,又不能连击,子弹容量最多7发,根本不适合应急战斗。
纪翘不信他不知道。
祝秋亭沉默片刻,突然俯身轻吻了吻她发间。
“纪翘,你很好。如果你不是纪钺的女儿……就更好了。”
枪口顶到她腰间的前一秒,纪翘猛地起身,双手一把扣住沙发背沿,借着腰力一顶,弹出去后稳稳落地!
她惊愕的望着神态淡然的男人:“祝秋亭——!”
男人悠悠把枪上了膛,眉宇间闪过的一丝哀伤很能让人信服,他确实是表演系毕业的吧,还是荣誉毕业生的等级。
“祝家不会,也不能接受一个警察的后代。”
“我希望你不是今天才知道。”
纪翘呸了一声。
“我今天才知道,有人他妈脸这么大,你说你要仿原主,能不能学的走心点——”
她猝然发难,踩着右侧圆木桌腾身而起,抓过那服务生做遮挡的同时,盯准男人手里的□□,旋身一个飞踢正中他手腕!
他捂着几乎变形的手腕,还有闲心笑了笑,好整以暇的望着纪翘:“什么时候发现的?”
纪翘一脚踢开地上的枪,拿下巴示意:“一,他永远不会被我踢中。二,虽然他挺喜欢说滚过来……”
顿了顿,她说:“如果我们中间有一条街,他会先走过来。”
纪翘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拉枪栓上膛的声音。那动作快又轻,但她耳朵灵敏,要想发现不了,除非五十米开外就做好准备。
可惜的是,等她回身时,已经晚了。
肩上一阵麻涨。
纪翘想……
她没什么好想的。
最后阖上眼睛前,她说了几个字,尽管对方并没听见,但他看见了。
你别落在我手里。
☆、【五十】
【53】
缅北果敢,处于掸邦高原,夹在中国和缅甸之间,南临佤邦,北临云南。
这里常年战事不断,游客的足迹大多不涉及于此。但身处丘陵山区地带,在北回归线边缘的果敢,无论是资源还是天气,都非常适合做制□□的工厂。在中国它有个别名,叫冰|毒。
杨家强是来自台湾的负责人,他一早起来就接到电话,说大老板突然来了,来了以后直接去东山区的工厂了。
在整条制与贩的链条上,缅北只是其中很小的一环。台湾药剂师通常负责调配,背后的金主来自不同的国家。对于杨家强来说,顶头的那位他常年也见不到几次。
一般只跟他下属来往,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寸头,姓吴。
这次怎么搞突然袭击呢?
杨家强心里嘀咕着,驶着车飞快冲往东山区最偏僻的腹地。
等匆忙下车后,手下人又匆匆来报:Jason已经走了。
杨家强问:“老板一个人来的吗?”
手下的想了想:“不是,老板车上好像还有一个,在后座。”
杨家强嗯了声,转身往车上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指纹验证他通过了吗?”
手下那位面露难色:“可老板指纹已经很难测出来了,总不能拦着他,又不是不认识……阿财跟我说,跟条子周旋多了,就容易磨没了吧。”
杨家强皱了皱眉,上车后给吴扉去了个电话。
但打进了空号。
销号是正常的,通常有需要他们总会自己找过来。
二十多年了,杨家强出国打拼这么久,吴扉上头的那个老板,他还没见过第二个类似的。他好像有股魔力,麾下的人对他的言听计从和绝对信任,是浸到骨子里的本能反应,那种掌控力是独一份。作风也不像其他人,温和明理,情商奇高,他们压根不怎么见面,但逢年过节,对方竟然记得给自己的妻女寄礼物。杨家强心里感慨,也不怪人家呼风唤雨。
杨家强拿钥匙重新下了车,进工厂前随口一问:“这次还是去制作那边看的吧?”
手下一愣:“啊?啊……还去了趟C区的办公室。”
杨家强脚步顿住,脸色有些发白:“拿什么了吗?”
手下:“没有,很多眼睛看着呢,他就看了圈。”
杨家强险些晕倒,C区的文件泄露了他也不用活了。
他没注意,在他来时的路上,有辆改装过的吉普曾与他擦身而过。
此时黑色吉普已开到了路边,一头扎进了半人高的荒草地。
主驾驶室的男人从座上跳下来,开了后车门,把上面的人拖下来,像拖面袋。
“瞿总,看清楚了?”
风灌满他衣衫,祝秋亭穿着束口军靴,倚着车点了支烟,但没有抽,俯下身来塞进瞿辉耀嘴里,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脸。
“你从’我的人’那得到的承诺和好处,我也可以直接给你。他们让你动HN工厂,让你拿走资料,你就拿,”祝秋亭笑了笑:“太鲁莽了。”
他的身形已经畏缩灰败,和原来比大幅度缩水。
瞿辉耀趴在地上,紧紧靠着车轮,脸色惨白。
动HN的工厂,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没有之一。
之前觉得祝秋亭是商人,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在病床上这半年怎么都没想通。
而原先说的好好的,指使他做这些、许了他大好光明未来的人,一夜之间又消失了。那下属说,他上面是银三角的Jason,只要瞿辉耀帮忙,无论从哪方面都不用担心。地位、安全、金钱、未来还多一条路。
“你就是那些人的上级——”
刚刚他取回来的章,已经证明了一切。
要对付祝秋亭的人,是Jason的属下。可现在,他苦苦撑着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瞿辉耀嘴唇翕动:“左手打右手,祝总,有意思吗?”
祝秋亭若有所思,尔后唇角勾起:“有意思的。”
祝秋亭:“瞿总,我不太喜欢说废话,你当时从我那取走的资料,回国后,我要它原模原样,完璧归赵。”
他单膝跪下,手臂搭在膝上,瞿辉耀能从他平静的黑眸倒影里看到自己:“希望你认识到,为一群撒谎的叛徒保守秘密,不值得。他们许给你的泡沫幻影,只有我才能给你。”
祝秋亭在缅甸逗留了两天,晚上参加了个酒局,推杯换盏间没人挡酒,怪没意思的,他没多久便提早离开了。
回到酒店里,他打开电脑,却没有忙其他的,只是点开了一个软件,地图上自动定位了红点。
清江市。
她走的时候只说要走,没说去哪。祝秋亭也就没问。
当年把人带回来,做了个皮下埋置避孕,还让覃远成给打了麻醉。植是植了,只是放的东西货不对板。GPS芯片定位,有耐心的话,历史行踪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新婚燕尔的那位,这几天没给他打过电话。
不过想想,这也是当初他自己提的。
没事别烦他——
纪翘贯彻落实的倒是到位。
祝秋亭心绪复杂,盯着屏幕半天,阴晴不定。
其实偶尔,偶尔会觉得目前的人生尚有些可取之处。
比如说,常人通常选择隐藏的阴暗面,不用避讳暴于日光之下。
普通人的欲望无非是那些,可供挥洒的权力与金钱,不必摸索也能握住的未来,选择什么的自由,不选择什么的自由。
祝秋亭想,这些确实都有,除了最后一项。他可以……成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靠在椅子里,漫无目的的点画着地图上她走过的路线。
清江市他待过,整个市的区域街道路线,几乎全印在了脑子里。
记忆那么清晰,的确需要对标些东西。
纪翘喜欢逛街,但又不喜欢买东西。从鸭脖店到家居店,她晃一圈,从山脚下绕过去,就到她以前的小学了。六家她心中最好的餐馆,在地图上能连成斜线。
这次去,九成九是去看孟了奚。
祝秋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笔尖猛地一顿,白纸上一道歪斜的痕迹。
从扬行街道,到卢新,再到树平……
这些位置绕一圈,画出来就像——
一颗爱心。
祝秋亭抄起那张纸,看了半天,抿了抿唇。
半晌,还是起了身,拉开窗户,任夜风涌进来,没忍住唇角上翘。
电话不打,人还是挺会的。
祝秋亭忽然不计较了。反正这些年,她见到的碰到的亲吻的,都是他。
今天月亮怎么这么圆。
他难得坐在窗沿上,觉得宇宙里能有它真好。
他们抬抬头都能看到的存在。同时间看到了,就算一起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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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成的春拍如期举行。
会议中心四点准时开始,这次是珠宝专场。拍卖目录里最便宜的一项,预估价也有160万到290万美元。
拍卖师上场前,环顾四周,正要开始,却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小阵骚动。定睛一看,是侧门处有人正往里走。
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一前一后两个人,正是吴家千金跟祝秋亭。
吴梁美穿了象牙白雪纺裙,肩膀到锁骨的线条优美瘦削,她挽着男人的小臂,面上挂着轻淡的微笑。
她从小就在爱里长大,够星得月,顺手而已。
之前在祝秋亭那里吃的瘪,她只当没发生过。男人哪有能长久定性的?身居高位的人比一无所有的人好拿捏,他们绝对不会舍得自己的位子,并且永远要往更高的地方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