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矜——李丁尧
时间:2020-09-23 08:00:56

  可现在,他望着Jason轻松张合的嘴,像遭遇审判。
  “她一点也不意外。你以为你瞒得住多少?”
  Jason耸肩,拉开车门,坐上去之前,冲着祝秋亭勾起唇角:“在她眼里,杀了那个老警察的,是你或是我,没有区别。We are one。她早就知道。”
  世上祝秋亭,有两个。
  -
  半夜三点,覃远成终于联系到了他。
  祝秋亭驱车赶来,从一楼到五楼,没有理过他。
  “枪伤!高烧!”覃远成提高声音,见他没有反应,又嘟囔道:“也是,原来都中过几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推开VIP病房门,空空如也。
  覃远成傻眼了:“哎!?刚刚还在呢?”
  祝秋亭扫了一眼,转身就走。覃远成叫他没叫住,面上神色复杂,眉间忧愁难消。
  他直接开回了呈海路的别墅,一进室内全亮,但没有人。
  一楼房间,每间都没人。
  到二楼的时候,祝秋亭动作粗暴了些。
  一间间踢开。第三间锁上了,他拿枪把锁击变形,踹门进去。
  屋里很黑,窗帘全拉起来了。
  坐在床边的人正在扣睡衣,动静那么大都没吵到她。
  只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扣,只问了句:“怎么了?”
  祝秋亭没说话,大步走过来,扣过她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下去,唇舌蛮横地挤进她口腔。
  又抬手将她身上那点布料扯碎。
  “祝秋亭……唔!”
  纪翘被扣的动弹不得,肩上的伤口虽然重新包扎过了,但动一动还是扯着疼。
  她被这个疯狂的吻点燃了怒火,一脚横踢揣在他小腿胫骨上,把人一把推开:“□□妈祝秋亭当我是死的是吧?别他妈碰我!”
  祝秋亭被她推到桌角,狠磕到了腰。
  纪翘抹掉唇角的血,刚咬他咬的,冷笑一声:“一把年纪了,当心着点,别把自己磕坏了。”
  话音没落,她腰被一把打横抱起来,扔到软床上,还他妈弹了两下。那两下让纪翘倍感屈辱,她整个人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什么高烧肩伤都忘了,直拳又快又狠冲他脸上就过去了——祝秋亭竟然在这儿给她发脾气?她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发呢,都是惯他妈的孩子惯成这样,她有多少次解决他的机会,都从眼前生生放走了,就是抱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也许跟当年的人,只是长得像,没什么关系呢?
  在清江,另一边竟然直接找上门了,简直在啪啪扇她耳光,提醒她,他们有关系。面前这个人,不管动没动手,跟杀纪钺的男人,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或者,是同一个。
  祝秋亭没躲,生挨了一拳,嘴角除了血丝外,迅速青了一块。
  纪翘半跪坐在床上,也僵住了。
  “我只是想问你。”祝秋亭望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半句怎么也问不出来。
  他又说:“算了。”
  祝秋亭翻身下床,把衬衫全解开,反正刚刚扣子也被她扯的七七八八了。
  他从衣柜里随便拉出件短袖,后裤腰忽然被人拉住。
  纪翘的手指尖冰凉,他下意识想去握,到一半又忍住了。
  “你等会儿。”
  纪翘语气很硬:“过来。”
  他后腰处有个Atopos的纹身,这个她一直知道。
  但她才发现,在Atopos下面一点,还有一个小纹身。
  纪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这是代表跟她无关的某个人。这样她也不必再抱着执念,他们之间所谓的爱,只是由彼此欲望和日夜相处产生的幻觉。
  祝秋亭站着没动,任她动作。纪翘看清,那是四个字母。
  J。A。D。E。
  Jade。
  的确是,一个女生名字。
  与她无关。
  纪翘整个人脱力般靠回床上,既感到解脱,又觉得胸口哪处,丝丝拉拉扯得生疼。
  Jade。
  祝秋亭走到门口要离开时,纪翘问:“我在缅甸遇到过一个华人老板,开刺青店的。他设计过的图,有一张后面写着……”
  “美梦如期光顾。”
  走廊的灯照出明暗分界线,祝秋亭的侧脸被灯光寸寸吻过。
  “是给她的。”
  他语气有些淡漠,最后关门前又道:“你说的没错,可能,是不合适。”
  纪翘靠在床边很久,呆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只是下意识的想着Jade。越想越抓心挠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高吗?漂亮吗?是会唱歌,会跳舞,会撒娇求他买项链的类型吗?外国人吗?他对她也是特别的吗?
  也?
  纪翘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笑着笑着,手背抹了下脸,有一小片凉。
  她跟他真他妈有缘,连一个陌生英文名都耳熟——
  Jade。
  纪翘忽然坐直。
  不对啊,这个名字她真的听过!
  就是太久远了,她……她完全记不起来,哪个朋友用过了!
  纪翘没有用多久,就想到了。
  初中的时候,初二还是初三都记不得了,有一个学期来了外教,给每个人起了个英文名。
  她的是Jade。
  
 
  ☆、【五十三】
 
  【56】
  纪翘不喜欢雨天。
  早年踝部受过伤,每逢阴雨会隐隐作痛。她从纪钺那里没继承来什么好品质,倒霉倒是一脉相承。
  她靠坐在床侧边,不愿一直发呆,撑了把床沿想站起来,顺手用了肩上受伤那边,没稳住,又跌坐回了地上。
  房间窗上雨滴的痕迹绵延不绝,纪翘稍一抬眼就能望出去,整个世界被一片蒙蒙的雨雾笼住。
  雨声好像滴滴落在她心上,砸得人烦躁不安。
  室内早就安静下来了,祝秋亭离开时关门的声音,却长久地在她耳边,循环往复地响。他没有把门甩的震天响,那一声只能算适中,不轻不重。
  纪翘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想破脑袋,也无法从中学时代提炼出跟他相似的人影
  而且越想越操气,心头一把火压都压不住。
  他本来就像个谜团,怎么努力也窥不到尽头。那一个英文名,并不算生僻。但要说是巧合,傻子才信。
  她不喜欢雨夜,更不喜欢在雨夜胡思乱想。
  纪翘扶墙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出卧室去找他。
  这幢别墅是庭院式加二层的结构,不在郊外,整体面积并不夸张,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她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股扎实的香味,是方便面,闻着就不健康,可勾得她胃里咕咕直叫。
  先吃还是先吵?是个问题。
  除此以外,纪翘心头浮上一点疑惑。别说他以前住的地方都有人做饭,就是没人,他也从来没吃过方便面,一次都没有。
  她在思考的过程里,脚不受控制的移动到了餐厅区域。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推拉门大开,他站在灶台前,随便套了件黑色短袖,换了条松垮的灰色运动裤,肩背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布料在腰窝处微凹下去,背影修长。
  男人转身,在门口撞纪翘个正着。
  他眉骨生的高,本来就自带压迫感,那双眼好似深湖,站在暗处随意一瞥,都让人莫名不安。
  她脚趾不自觉对了对,面上岿然不动,依然一副I don’t give a fuck老子路过看看立马就走的神态。
  祝秋亭心情只要不是差到极点,都会留着点基本人性。
  比如说,问一句要不要吃。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吃夜宵,各干各的事。
  现在他说,让让。
  纪翘:……
  她侧身让开路。
  祝秋亭看也没看一眼便离开了。
  纪翘在他身后问:“面在哪?”
  祝秋亭把那碗面放到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没有了。”
  纪翘:…………
  她看到他面上还卧了个煎蛋。
  说不饿是假的,她去会场前就没吃东西,徐修然当时给她个面包垫了垫,回来后还去医院折腾了一趟,打了退烧针,现在饥肠辘辘。
  纪翘站在旁边看了两分钟,在尊严和食欲间摇摆。
  怎么说都是,自尊比天大。她之前确实不想见到他。
  面热气腾腾的,餐桌上方的吊灯是暖色,黄澄澄的。跟落地窗外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他跟她的对比一样强烈。
  祝秋亭没听见她声音,这很正常。也知道她没走,一直站在那。
  间隙时他无意抬头,侧目扫了眼,手中动作顿住。
  纪翘在哭。
  她眼睛本来就大,眼尾天生带点上挑,厉意狠劲妖艳全在那双眸里。只有眼泪,并不常驻。
  以前偶尔也哭过,动静都挺大,上气不接下气那种。
  但这次不是。是眼眶盛不住才落下来,很快又被她用手背抹掉。
  祝秋亭把筷子放下,坐在那片刻,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走过去。
  “你哭什么?”
  祝秋亭用指腹拭掉她眼泪,低声道:“我没说过吗,讨厌哭哭啼啼的人。”
  纪翘的声音很小,两腮鼓的有点圆,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我肩疼,胃也好疼。”她甩开他手,用手背盖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随便你,爱讨厌就讨厌,反正他妈的不合适。”
  祝秋亭把人拉餐桌前,筷子塞到她手里。
  “吃。”
  纪翘两只眼本来闭着,闻言小心翼翼睁开左眼一条缝。
  整碗面竟然都是满的。
  她小声哭泣的动静随着观察这碗面骤停了,祝秋亭则懒懒撑着额,安安静静看她。
  纪翘很快意识到戏不连贯,又恢复了悲伤中带着一丝委屈委屈中带着一丝脆弱的神情。
  准备保持着这个状态吃全程。
  摸着良心说,蛋煎的不错。
  但祝秋亭没等她吃完,就回书房办公了。
  纪翘埋头吃面的动作这才停下,神色复杂地扭头,目送着他消失在楼梯上的背影。
  人们好像都很担心,爱里美好轻快的部分,都变成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被消磨折损,在一场又一场争执中,往日的一切都化成天际一丝云翳,抬抬头能看见,但永远够不到。
  纪翘好羡慕,羡慕的要命。羡慕的她不愿多看也不去想。
  他们并不是配谈爱的人生。结婚也不能解决问题,只是装作……装作能像其他人一样,奢侈的拥有片刻,在正常轨道上携手的运气。
  藏着沉重秘密,连开口问都不能,因为知道无法得到答案——没有哪对爱人能这样长久下去。
  他为什么那么早会认识她,到底知道多少参与多少,如果他不提,纪翘觉得,自己也许一辈子也不会问。
  不过她的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太长。
  纪翘早在清江的福乐园里,花了二十万,订好位子。那地方风水很好,坐南望山,北边傍水。墓现在比人的房子还难订,就这还有人跟她抢。
  还好她慧眼如炬,提前交了订金,五年有效。
  当时负责人问她,父母都生病了吗,需要两个。纪翘说,备着,怕以后涨价。
  这夜宵吃不到最后,纪翘就咽不下了。闻着香,吃着也就那样,齁咸。
  -
  祝秋亭在书房接了覃远成的电话,发很多信息过来,让他有空一定要回电。
  他倚着书桌而立,拨通后,覃远成劈头盖脸砸过来一句:“你遗嘱公证过了吗?有她份额吗?”
  祝秋亭这个立的挺早。覃远成也能理解,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提前分配资产也是正常的,遑论他早年根本是要事业不要命的人,祝氏只挂了祝字,经营的生意跟祝家灰色产业做了明确切割。
  祝秋亭笑了下,语气有些冷:“喝多了?”
  覃远成:“我不跟你绕弯子,她有东西掉在我这,你到时候取回去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他本来还不能确定,又回去做了检验,那小巧锦囊里装的,确是□□。
  一丁点就在水中溶解,睡前一杯,第二天殡仪馆八点第一波就能来拉人。
  纪翘带枪有刀,都可以理解,毕竟看面相就是一言不合想砍人的样子,揣着这药什么意思?难不成给自己吃?
  祝秋亭:“没时间。”
  覃远成有点点恼了:“你……我会害你么?!”
  祝秋亭拉开抽屉,从烟盒里磕了一支烟出来。
  他有阵子没抽了,拢着火两次才点燃。
  祝秋亭:“跟她有关就不用了。”
  覃远成那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了口:“这话我就说一次,如果你在枪林弹雨里……我都救不回来的话,那就认命,你那些手下他妈的也不会说什么!但你要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还是暗算,就算你没法追究,苏校他们会甘心放过吗?他们的手段都是你教的,你想最后全用到她身上?”
  祝秋亭低头深吸了一口烟,过了很久,才问他:“覃哥,我住哪都是住,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挣钱,挣我自己的钱,跟祝家无关,跟海外那些……也无关的,干净钱。你猜为什么。”
  “你刚才问,份额?没什么份额,没有其他名字。”
  他抬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指间的烟持续燃烧。
  “不想让她跟过一个烂人,走了都留不下分文。”
  “我跟他,你知道的,我们中只能活一个。如果有什么意外,在她手里的意外,那我无话可说。”
  “可能这是,”祝秋亭沉吟几秒,从书桌绕到前面,迈腿朝门口懒懒走去,冷不丁地把推拉门推到了底。
  门外,她惊愕的眸倒映在他眼中。
  窗外,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作慵懒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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