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都没想:“好。”
纪翘笑得眉眼弯起来,不想让他看到,又翻了个身转过去。但还是被他抱进怀里,他怀抱能收进整个她,契合的像天生合该如此。
直到祝秋亭进了淋浴间,她唇角才渐渐淡了。
她从床头柜摸出手机,给信息栏最上面的人回了一条信息。是个未备注的号码。
【人会到。先让我看到她的视频。】
☆、【五十六】
【59】
他们中午出发,开车去的,但没去市内的海滩。
十分钟不到,纪翘就发现了,他去了她最后磨蹭很久,临时决定改的地址。但她让他自己选,之前想好的地方要近很多。
她拉开车窗,探出头看了眼深绿的指示牌,省际高速。往下开两个小时,会过跨海大桥。
她什么也没问,又把窗摇上,摸出瓶水来喝了几口,盖上盖才想起来他。
纪翘晃了下水瓶:“喝吗?”
祝秋亭开着车,抽空瞥了她一眼,额角有细小汗珠。
“不用了,”他把空调温度拧低:“你昨天缺水,多喝点。”
他语气很是悠悠然,纪翘反应过来后翻了个白眼,哼笑一声:“滚蛋。”
车窗外,滚着金边的云翳从视野内快速飞闪而过。
是去哪里,她没有问。
没一会儿,她歪着头,靠在车窗沿上睡了过去。
祝秋亭手扶着方向盘下端,松散靠在椅背上,扭头看她,又很快收回视线。
纪翘侧着头倚在车窗,喉咙那一侧完全朝着他。是大忌,按常理她不会犯这种错误。
与其说是错误,不如说这是早该刻入她自保本能的习惯。
如果是以前,祝秋亭会直接把她叫起来,让她别再装睡。但他没有。
祝秋亭往前开,通往目的地的道路车辆渐渐少起来。
快下跨海大桥的时候,公用手机开始响。
响了一次他没接,继续没命的响。
祝秋亭扣过蓝牙接起:“说。”
那头是林域,他只问了一句:“您前段时间有去果敢……”
他没问完,就听见祝秋亭应了:“嗯。”
也不知道天生还是后天,光看他态度,仿佛永远也不会到绝境。无论事态如何,有利或不利于他,那股漫不经心,置身事外的镇定,也不知是好是坏。
林域只沉默了不到一秒,声音很快压到最低:“您不方便?”
祝秋亭跳过了这个问题:“谁找的你?”
林域:“杨家强。”
那个工厂的负责人,从人到地,都是Jason的所属。祝秋亭前段时间在缅甸,没跟他们任何人提过,自己只身去了北部的果敢。
姓杨的台湾老板制毒多年,还没被人这么明晃晃的耍过,对方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进去了?!连人都分辨错,他也不用再多混了——Jason没有多做吩咐,杨家强已经使劲全身解数,想要将功补过,毕竟一家老小还在Jason手下。
祝家在缅甸的驻地被偷袭,三个负责人失踪。
林域本意也不是问那三个祝家人该怎么办,在这个地界,人失踪那一刻起,就要做好尸骨无存的准备。
林域:“我会负责善后。但这边的形势有变,Jason应该也在专注国内了,前段时间维港那批货被查了,您要不要重新考虑布局。她还要继续留着……留在身边吗?”
祝秋亭没说话,油门踩到底,车驶下了大桥,午后的光直刺人眼。
他是千方百计,匍匐前行,也必须达到目的的人。
无论成为祝秋亭之前或之后。他知道如何熬过考核,获得Jason的青睐,帮助他,成为他……毁灭他。
刀尖舔血的营生,主场永远不能放在大陆。这是祝绫当年下过的死命令,无论谁做祝家的接班人,命不可违。
Jason聪明至极,也贪心至极。他哪边都不想放弃,但在国内做事,确实风险极大。
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踏准了时间点。
祝绫三任妻子,十个孩子。遑论年轻时风花雪月春宵度到人都要昏头,有这么个野种出来,并不教人惊讶。
教人惊讶的是,他的模仿能力。
任何事物细节过一遍他眼睛,所有秘密无从遁形。
纪翘的一切也不例外。
何况他从开始就知道,她的决绝,狠心与细腻。能从当年的Jason手底下逃出生天,来年春天就摸清动向,蛰伏后偷袭了还是新人的吴扉,那次在清江附近的谈判,一行四人,只有吴扉捡回了一条命。
这样的人月把前帮了两位警察,却连瞒都懒得瞒他。
纪翘知道了多少,他没去想。
不用想也知道,在她心里,Jason和他是何种关系,压根就不知道。纪钺的事上,他们也许都参与过。知道这点就够了。
开过一段路口,天色骤然变得温柔许多。
祝秋亭给了林域答案:“厂不用留,把杨总提前拉出来,送他个礼物。隔三条街就行,弄准一点。”
隔三条街,是杨家强他家,在当地算是富丽堂皇。
连炸两次。
火看来不小。
林域沉默几秒:“好,我让黎回来办。”
黎幺的爱好之一,让他经手引爆精确度也会提升不少。
您自己小心。她不安分。
最后收线前,林域说。
祝秋亭把蓝牙取掉,随手扔开。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是舟山附近的小岛,他找了个游客少的地方,浅滩海深,海鲜不好吃,看海景日出日落是极好选择。
“怎么,担心我要你的命?”
车速慢下来,贴着护栏边开,纪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座椅角度放低了些,似笑非笑地问道。
“有时候的确想。你可能不太清楚,祝秋亭,”纪翘摸出自己那瓶水,指甲在瓶盖上轻敲着画圈,叫他的名字时,声音很轻:“看着别人离开你,看多了,觉得能活着,也怪没意思的。”
祝秋亭好像没听见,只是往前开。
纪翘见他没答,也不介意,把车里音乐音量拧大了些,本来就是连着她手机蓝牙。
正好放到一首歌的一半。
“若我可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我要他生都有
今生的暖意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
……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分开也像同渡过——”①
忽然间,车子急刹,在道路尽头停了下来。海平面一望无际,就在眼前。
纪翘却无心欣赏。
他拉了手刹,右手扣住副驾驶椅背,冷不丁俯下身来,吻住了她。
这个吮吻并不深,但是很漫长,他耐心极了。
不知为什么,余光扫到暮色四合的海景,想起很早很早以前,有学弟给她写过的情书。当时她拿回家,拜读到某一句笑的前仰后合,太幼稚了,幼稚的狗屁不通。
现在却觉得,不无道理。
那一句说,我的心上人,给星星都加温。
作者有话要说: 张国荣:共同渡过
☆、【五十七】
【60】
吻是情人能轻易挥霍的温柔,回报性极高。
通常来说,如果纪翘愿意回应,她完全可以被划到吻技高的分类里。没有其他,唯手熟尔。
但他们做了那么多次,心无旁骛的亲吻次数并不多。
永远是他在黑暗里追逐,她似有若无的躲避。
纪翘难得主动还回去。
是个无关□□的吻,触感热度与心跳并行,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切感官被无限放大。吻从绵长变疯狂,他们谁也不打算放过对方,只顾着交换杀意、爱意与永恒。
直到祝秋亭的手无意识的从背上滑下,落在她腰间。
落下之前,被她扣住了手腕。
今天要来海边,纪翘穿得非常轻便,短袖外套一件挡风的长薄衫,黑牛仔裤。
裤腰窄,她没扣枪套,他根本不用碰就知道是什么。
纪翘身上总带着枪,睡觉也不会少。这个习惯还是从他那里过渡过去的。
“别动了。”
纪翘稍稍离开他一些,红唇翕动。接吻也耗体力,她声线不太稳。“我不习惯。”
武器被抽走,让她感觉很不好。
“今天只有我们。”
祝秋亭左手没进她发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眼角,声音低了些:“你也带着?”
纪翘顿了顿,轻哼一声:“你没带?”
祝秋亭:“没有。”
纪翘难得被噎,唇角不由抽动了下。
她一直倾斜着身子,还挺累。现在亲完了,便重新回副驾驶位瘫坐着,额头抵在窗上。
事到如今,纪翘冷静下来想,就算动了他,Jason真会放过孟了奚吗?她当年也对J.R抱着一丝’不能这么疯吧’的幻想。事实是,他们抓到孟景第一时间,就给他动脉注射了过量□□。
如果要捞孟了奚,真听他们的话,恐怕屁用没有。
何况,他在她出发前,提供的两个目的地之间选择了这个,或许就是天意。
另一处的海滩有J.R的人。而这里,只是她年少无知时,想跟重要的人来的地方。
“祝秋亭,我想问你个事。”
她没回头,眼里倒映着的海浪前撞后涌,在岩壁上打出浪花,不远处天色还有丝极淡的粉,在太阳掉下去之前,跟天鹅绒般的墨蓝混在一起。
“你到底叫什么?”
“我很想知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见祝秋亭开口。
但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
“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带枪吗?”
他说得很轻淡,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这一招转移话题还挺生硬。
纪翘本来不想回答,越想却越觉得不对。
今天只有她带了吧?
等她猛然扭头时,电光火石间,腰间已然一空。
祝秋亭很少自己动手,但整个祝家身手比他好的人,纪翘还没见过。其中当然也包括她自己。
不是没有被人拿枪口指过,这种情形对于她来说,可以称得上较为常见。
只是从前在她身后被保护的人,总是面前这个。这么一想,显得这一刻更魔幻了。
他的神态有些漫不经心的冷漠,黑眸凝视着她,像很早以前,每一次她扭过头时看到的祝秋亭。
她很快镇静了下来,本来试着开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干,干脆又闭上了嘴。
祝秋亭没有要跟她废话的意思,说得也很简短:“覃远成给我看过个东西,你随身带的。但你没有用,我很可惜。”
纪翘唇角勾了勾,眼皮轻然一阖:“是啊,怕没到致死量,没用。不过你教过的第一条,不要心软——挺对的。”
“纪翘,”祝秋亭拉下枪栓,□□92F的声音听着很清脆:“我确实挺喜欢你。不过,也就那样了,有太多更重要的事。至于以前那些话……”
纪翘盯着他,没有慌乱和恐惧,只是目不转睛地专注看着。
祝秋亭话头一顿,枪口晃一晃,笑着耸了耸肩:“就那么一说。”
纪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说:“这样啊……”
“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叫什么。”
纪翘笑了笑,斜靠在窗上,下巴微昂起来,正对着黑色枪口。
但她手臂不小心碰到按钮,窗户稍微落了点下来,海风强劲的涌进,发丝被吹起,声线却慵懒的像调情。
“我叫纪翘,你呢?”
“我没改过名字,只是不姓祝。”
祝秋亭沉默几秒后,给了她答案的同时,也扣下了扳机。
黑暗来袭前的最后一秒,纪翘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好。
挺好。
纪钺从前完全没有文艺细胞,整天风里来雨里去,闲时却喜欢上背诗,逼着中学的她也一起课外加餐。
她背的不情不愿,大部分却也进了脑子。
第一次知道他时,纪翘莫名就想起背过的止庵。当时没有见过他,她就觉得,单是名字,便挺好了。
杖藜不到闲亭上,恐有秋声在树头。①
秋亭。
*
据说对付边境跑毒的人,有种杀鸡儆猴的法子。他们这类人,敢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做事,端的就是不怕死。被条子捉住,比被仇家捉住要好上万倍。何况赚的钱大部分寄回家里,盖了楼亮了威风,法律又只杀他一个,也不会连坐家里人。但只要扭送他们回老巢,当着面,把他努力’奋斗’的成果炸毁,效果通常不错。人心气一塌,该说的不该说的,总会说的。
J.R在金三角的主要厂区在果敢,总负责人叫杨家强,台南人。最近也体会了把这滋味。
不过他倒霉了些。对方除了把他家解体了,顺便也把他的事业解体了,主要制毒设备集中在两个厂子都发生了爆炸意外,六个在生产链上的人身亡。
这消息吴扉第一时间告诉了Jason。不过他听完,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本来穿着浴袍窝在沙发里喝酒,吴扉说完,他换了个姿势,望着落地窗外汩汩的江水,饶有兴趣地问道:“维港好看,还是这里好看?”
总统套房的景色怎么可能不好,但现在是看景的时候吗?
吴扉僵着一张脸:“……都,还行。”
Jason晃了晃酒杯,扭过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那什么表情?没了就再建啊。不过,姓杨的不用留了。”
吴扉不敢相信他是这个反应,但服从这个男人的惯性早已经融入血液。
只能礼貌问道:“就这样?他一而再再而三——”
Jason:“但他一直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