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月站得比他高一个台阶,晏惊寒看她的时候几乎平视。
晏惊寒终于逮住机会,他低声说:“对不起。”
聂月脸上的表情一僵。
“什么?”
晏惊寒抬起眼睛,刚好有月光映进来,落在他的眼睛里:“我说,对不起。今天是我误会你了。”
聂月转头笑了,她没有扎头发,长长的头发卷曲着垂下来,美丽的弧度顺着她的曲线卷曲着。没有化妆,看着比白天温顺一些:“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
晏惊寒:“我不该那样说你的,我应该弄清事情全貌。”
聂月冷笑起来,晏惊寒并不知道她为何忽然这样笑。
“那你现在知道事情全貌了么?”
晏惊寒沉吟一瞬:“不知道,但我确实要跟你道歉的。”
做错了事就应该道歉,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晏惊寒微仰着头,眼睛比那一小点月光还要干净,简单又直白的看着他,聂月忽然有种溺水的错觉。
聂月移开目光,斜斜的靠在楼梯扶手上,“这个世界做错事的人多了,个个都道歉还不得到明天早上去。”
“更何况——”聂月斜睨着晏惊寒。
晏惊寒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聂月的手猝不及防钻进晏惊寒的衣服,指尖带着凉意,触到晏惊寒温热的皮肤,激起一小片瑟缩,然后快速转了方向,在他胸前摸了一把,晏惊寒马上就要发作的时候,缓慢的翻出没有整理好的衣领。
“更何况我本来也没有说慌啊,”聂月的语气竟然还……
还有点委屈。
“我是真的有点喜欢你啊,虽然嘴上说着要互不干涉,但我好像并不想这么做,我在用尽一切方法勾/引你,诱/惑你,”聂月勾起一个极度天真的笑容,桃花眼里的情谊快要满溢出来。
“又坏又无耻,你没有说错。”
第六章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
也别再相信聂月的嘴。
晏惊寒把这句话写在自己的备忘录里,一连一个礼拜都没有回家。
在【HOT】后街新开了一家酒吧,名字叫【C】,店面很大,折扣打得狠,一天一个新花样,不少客人都去那边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C】就是冲着【HOT】来的。
酒吧里人人自危,都觉得这次的事情很有可能是一场大变革。
傅其琛这边的驻唱有好几个都辞了职,只有聂月能顶,这天又是三点多才下班。
她把包放到旁边的副驾驶上,发动起车子。
电话响了,聂月看了眼来电显示,把手机摁灭,没接。
开车回到家,聂月洗了澡,从浴室出来看到床上的手机依然亮着。
颇有一种她要是不接这通电话,对方就能一直打到天亮的架势。
聂月放下毛巾,拿起手机划开屏幕:“曳姐,这事儿我真没办法答应你。”
电话那端的声音很柔美,说话的内容却强势又直接,“小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我第三次给你打电话,我很少会对一个人这么有耐心。”
打电话来的人名叫司曳,是【C】的女老板,一个月前开始联系聂月,想让她去【C】驻唱。
聂月拿起手机,难得正色一些:“曳姐……”
“我知道傅其琛很久之前有恩于你,你在【HOT】这么久也是有这层原因,但是小月,你也该为你自己考虑,我没有诋毁【HOT】的意思,只是现在【HOT】已经盛不下你这条大鱼了,不适合而已。我这里能给你更好的发展,甚至给你更大的自由,这些都是我的承诺。”司曳的声音很温柔,这种温柔包着层冰,淬了层毒,固然美丽却不能接近。
她似乎轻笑了一下:“更何况傅其琛当年救你也只是顺手,并非有意,你又何必一直铭记至今。”
聂月把毛巾放在一旁,唇边依然挂着笑,目光却冷了半分:“曳姐,查过我啊?”
司曳在那边轻笑一声:“小月,这些事情不需要用‘查’这么严重的字,更何况,在这件事情上,你仿佛没有资格拎出来说。”
聂月停顿了一下,掀开被子钻进被窝:“我不知道曳姐和琛哥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您要费这么大力气把琛哥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挖走,但是我想说的是,我这人懒,不爱腾挪地方。”
司曳说的没错,早在司曳第一次来找她的时候,聂月就找人查过她的来历。
司曳的身份神秘极了,圈子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仿佛是突然在酒吧行业伸了一手,而且自从开业到现在,所有动作都是为了针对【HOT】,根本不管盈利与否。
聂月觉得奇怪,动了一些段海的人脉去查。
这一查可不得了。
原来司曳是南城首富季云洲的妹妹,盛天集团现任执行总裁,接手盛天的时候,只有十九岁。
聂月知道盛天的,也算是平城老牌豪门了,最鼎盛的时候几乎能和晏氏平起平坐,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没落下来。
在盛天最低沉的时候,司曳回国接手盛天。
所有人都以为盛天回天无力,坐等收购,谁想这个雷厉风行的姑娘力挽狂澜,让盛天重新站回高处,虽和鼎盛时期的盛天相去甚远,但是这几年的势头依然不可小觑。
这么一尊大佛,竟然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酒吧,不惜给她这个小主唱打电话。
倒也神奇。
司曳淡淡道:“我认为你现在不应该直接拒绝我,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能来,那我一定感到非常荣幸,你也知道,现在酒吧并不景气,我这是新店开张,人脉也少,我就等着你来挽救一下惨淡的数据呢。”
聂月面上笑着,心说你还在乎亏损的这一点钱?你要是真的在乎,就不会这么不要命的打折做活动了。
不过转念一想,觉得司曳这个女人真是可怕。
能身在高位为你牟利,给你自由,也能自降身份让你拒绝不得。
四两拨千斤,优雅的打赢一场胜仗。
这样的口齿去谈生意,聂月想不到对方该如何拒绝。
就好像现在,她都有些没办法了。
聂月重新换成一副笑面:“是,我会好好考虑,不管结果怎样,能交到曳姐这样一个朋友,也是我三生有幸。”
她客气,那她也跟着客气好了。
打发了司曳,聂月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那么简单,似乎有哪里不对。
可具体是什么,她也摸不到。
周五下午,聂月回了趟段海那。
把车钥匙扔给赵伯,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段优若的声音。
“谁让你把我那套房子卖了的!我公司还要资金的!你经过我同意了吗?”
紧接着是段海的:“这不是应急么,再说了,你那小公司能用多少钱啊。”
段优若非常生气:“我公司怎么了?那也是我的心血!”
陶冰夹在两人之间,一会儿安慰这个,一会儿劝劝那个。也说不到点子上,安慰也是不疼不痒,完全没有人听她说话。
聂月进去的不是时候,俩人吵得正凶。
段优若真是段海亲生的,最在乎面子,聂月一进去,立马没了声响。
还是陶冰先出声:“哟,小月回来了。”
陶冰是段海和赵秀珠离婚后娶的女人,没什么主见,温柔贤惠,完全依赖段海,是他喜欢的性格。
段优若比聂月小五岁,父慈母爱,惯得一身小姐脾气。
聂月把包放旁边,口香糖吐掉,“继续吵啊不用管我。”
段优若冷哼一声,语气酸溜溜的:“你现在要是缺钱,跟聂月要啊,人家是晏氏少奶奶,随便动动手指头就能撑死你。”
段海:“你怎么说话呢!”回头看向聂月:“不是让你带着晏惊寒一起来吗?自己回来干什么!”
眼见着又要着火,陶冰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是好,无助的看着聂月。
聂月抱着手臂:“让他回来一起看你们父女俩吵架是吗?”
较之段优若的稚嫩,聂月实在熟知段海的痛点,一句话就能把他点燃。
段海根本怼不过:“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聂月甜美的笑:“实在想让他看,我拍一视频发给他,你们继续啊。”
说着真的拿出手机,气得段海脸都绿了。
陶冰吓死了,只能打圆场:“小月,你少说两句吧。”
陶冰过来拉聂月:“好好劝劝你爸爸。”
这句话又从踩着段优若的尾巴了:“是啊,这个家里也就她能说动爸爸了,其他人什么也不是,根本没人放在眼里。”
陶冰:“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优若生气极了,狠狠剜了聂月一眼,一跺脚跑楼上去了。
陶冰回头看聂月:“这……”
聂月叹口气,起身上楼。
开门的时候小姑娘正抱着被子哭。
聂月过去拍了拍她的头,段优若一挣,聂月靠着她坐下来,动作更温柔了一些。
“你看他那个样子!”段优若猛地把被子拿下来,炸毛的头发飞到聂月肩侧:“还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是啊,简直气死了。”聂月帮腔。
“我不管!你去给我要回来!我要我的房子!!!”
聂月笑:“我不去。”
段优若:“哎呀!”
聂月歪歪头:“又不是我的房子。”
段优若更生气了,但是莫名其妙被聂月带的也有点想笑。
这样又生气又想笑,简直就像个傻子,她拿起抱枕砸向聂月,聂月反应极快的随手一捞,抱枕攥在手里,砸回段优若头上。
砸得段优若的头发更乱了:“哎呀聂月!”
聂月笑得更欢。
段优若:“你都不知道,爸爸最近有多过分!”
段优若哇啦哇啦跟聂月吐了一大堆苦水,聂月简单地应和,段优若话多,说起来就没完,她最后说:“他还让我周末去和路西林见一面,说路西林看了照片还挺喜欢我的。”
聂月笑容逐渐淡了,表情冷下来。
段优若:“我为什么要去见路西林啊,那可是和文野他们一起鬼混的花花公子,我又不认识,干嘛要去!”
聂月没说话。
室内光线昏暗,窗外一缕月光照耀进来,落在聂月皓白的细腕,长发如瀑,慵懒妩媚。
虽是同性,可这样冷感的美还是让段优若震撼了一下。
段优若拉着她躺下来,往她身边蹭了蹭。
“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就总这么抱着你睡。”段优若窝在聂月肩头,她身上有股很淡的香味,段优若不知道是洗发精还是沐浴露或者香水,总之段优若没在别处闻到过。
是一种能让人安心下来的味道。
“不记得。”聂月很破坏气氛的答道。
段优若“嘁”了一声,抱她抱得更紧,呼吸弄得聂月痒痒的。
段优若小时候就喜欢跟聂月一起睡,陶冰对聂月总有些忌惮,到底是赵秀珠的孩子,十六岁才回到段家,一身反骨,对谁都是一副刺猬样。
把她母亲强势霸道的基因随了个十足十。
段优若是没什么心眼的直肠子,不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她觉得聂月就是回来抢夺宠爱的,非常幼稚的把段海这些年给她买的东西拿出来,告诉聂月自己有这么多爱,她的家无缝隙可钻,让她赶紧走。
十六岁的聂月尚且不会收起锋芒,她看着暴怒的段优若,非常冷静的一个个把那些玩具全都剪碎了。
段优若看傻了,隔了好几秒才仰头嚎起来,聂月指着她,笑容非常甜蜜:“你哭得越凶我剪得越多,你哭啊。”
段优若气死了,可她不哭了聂月就真的不动手了,她就不敢哭了,不出声干流泪。
“再想撵我走,你所有玩具都别想要了。”
段优若皱着眉,想回嘴又不敢,想哭也得憋着。
至此段优若对聂月的感情就很奇怪,一边恨着她什么都要争一争,一边又总粘着她,模仿她的行事作风,模仿她的说话语气。
在聂月身边,甚至比在陶冰身边更有安全感。
潜意识里知道,只要有聂月在,就一定护着她。
段优若很快就睡着了。
聂月等她睡熟,轻手轻脚下楼。
楼下餐厅灯火通明,聂月在楼梯转角处听到段海的声音:“小寒呐,刚下飞机多吃一点,一会儿小月应该就下来了。”
已经快到十点,丰盛菜肴摆了满桌,段海拿出自己珍藏红酒,和陶冰一起赔着笑坐在两边。
晏惊寒吃饭向来优雅,隐隐听到身后有声音,他回过头,聂月一袭白裙站在楼梯上,脸上挂着浅淡的意味不明的笑容。
“下来了,快过来坐。”段海笑得皱纹都挤在一起了,像在回答聂月心里的疑问:“小寒刚下飞机,我叫他过来的,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聂月大剌剌坐在晏惊寒旁边的餐椅上,两条细白长腿蜷在椅子上。
“好啊,是该聚一下的。”聂月冷笑着说:“就是你这办事效率倒挺惊人。”
聂月笔直看着段海的眼眸,在晏惊寒面前,段海没表现出一点愤怒。
他转头对陶冰说:“去给小月拿个碗。”
聂月;“好啊,刚好,我爸新买了一个双人床垫,据说舒服极了,吃完饭可以试一试,我还挺期待的,你呢?”
第七章
段海坐在对面,脸都快绿了,陶冰脸皮薄,无措的看了段海一眼之后低下头去。
晏惊寒筷子上的蚝油生菜掉在碗里,聂月笑得体贴,拿起筷子:“爱吃什么,我给你夹?”
晏惊寒缓了缓,清淡的说:“好啊,青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