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没怎么多想直接起身朝着里屋走去,翠玉屏风后头“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轻声开口试探:“殿下换好衣裳了吗?”
“有事?”里头清清淡淡的二字传来,听不出任何一丝担忧和急切。
“贺家同殿下关系向来不错。”沈如意斟酌着字句,“现在……贺毓盈她因为我们的事……关进天牢,贺家人上门求见,殿下是不是要积极一些?”
“嗯。”里头低低的一个应声,而后才又响起:“我说了,马上过去。”
沈如意:“……”
你家的“马上”是指一壶茶都泡完了吗?
还没等她在心里吐槽完,屏风后头的人终于有了更大的动静,她默默后退两步,而后就见慕容珩换了一身月白锦服走了出来。
他抬眸看着她,轻启唇:“太医开的安神汤药喝了吗?”
“没。”沈如意没想到他会先说这件事。
流香在后头补充道:“已经在弄了。”
慕容珩轻点头“嗯”了一声,而后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前厅吗?”
沈如意犹豫了下,点点头。
“流香,药煎好了直接送到前厅,尽快。”二人离开时,慕容珩特意吩咐流香去厨房候着。
两个人走在小道上,沈如意纠结半天还是开了口:“这么急做什么,这个药也不是特别重要。”
若不是他提起,她压根就没想喝。
慕容珩瞥了她一眼,似乎一下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从坑洞出来你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是梦魇的前兆。”
沈如意一愣,这话又让她想起之前太医诊脉那一幕,她忍不住问道:“你之前说有些事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是为什么?”
“其实茗画不管跟不跟去,侍卫带回来的都不可能是贺毓盈的绣品。”慕容珩目光放远,语气十分轻缓,像是刻意说得慢能让身侧那人有更多时间消化,“贺家历代武官,在朝中沉浮多年,宫中侍卫要从府上带东西走,怎么可能不多想。”
“那你让茗画跟去是……”
“如果茗画不回去,你觉得贺家的人能来的这么快吗?”
沈如意一愣,结合刚刚他故意在房中拖延,心里突然浮现一个猜测,她猛地抬头看向已经走出两步远的某人,道:“你是故意让贺家人等着急?”
慕容珩并未再回答。
前厅,贺家三人端坐在厅中,神色各异但皆有急色。
在最前头的乃是贺将军,他因身患腿疾,于数年前从战场上退下,而在他身侧的则是其夫人,贺毓盈之母,亦是慕容珩的姨母。
至于坐在最靠外的那名男子……
沈如意跟在慕容珩身后走进前厅,一抬头正好和那人对上视线,贺梓祁,原著男二。
“三皇子,三皇子妃。”
三人起身行礼。
“姨夫,姨母,无需多礼。”
这两声亲切的称谓让贺家两个长辈松了口气,尤其是贺舒氏,一坐下哭腔便上来了。
“珩儿,珩儿,姨母知晓盈儿是鬼迷了心窍才做出如此混账的事,可她到底是你的表妹,是你母妃唯一的外甥女,你可不能不保她啊!”
若不是自己本就对贺毓盈不喜,光是听这又是颤抖又是哽咽的语调,沈如意觉得她都要心软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朝慕容珩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一直忘了说,文中所有什么金虎犬,巨虎,云丝金彩线啥的都是作者瞎编的(所以合理性有无全看剧情是否需要),之后文中应该还会有作者自己胡编乱造的“物种”,就不再做说明了。
第25章
“此事已经由父皇下旨交给大理寺,我亦无法插手。”慕容珩这话回得中规中矩,若放在普通关系上自然是没怎么,可偏偏如今被关押的是他的表妹,这样看着倒显得过分冷漠。
贺舒氏自然也是看出这一点,原本来泪眼婆娑地拿着帕子掩面,现下却是忽地冷静下来,再开口时语气也有些生硬:“殿下这话是不想管盈儿了?说到底此事也是因殿下而起,盈儿对殿下的心,殿下难道不知?”
贺父也附和道:“盈儿心地善良,绝不可能会生出害人之心,这件事背后一定还有些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沈如意听到这儿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贺父也正好看着她,意味深长。
“姨夫姨母,我仍旧是那句话,事情到底如何,是否还有隐情皆有大理寺审查。”慕容珩语气渐冷。
贺父听此,将目光从沈如意身上收回,回看向主位上的人:“殿下,毓盈虽说是女子,可也是我们贺家唯一的女儿,贺家这么些年一心向着殿下,一是因为舒贵妃早年待我们有恩,二来便是因为毓盈对殿下一片真心。”
终于要说到重点了吗?沈如意忍不住敛眉暗道。
“舒贵妃逝世这么些年,贺家为殿下所做的,没有功劳也算有苦劳,这恩情说起来也已经还了。”贺父到底是历经沙场的人,饶是多年养伤,说起话来仍旧中气十足,“贺家其实最是不喜朝中的明争暗斗,可若是为了毓盈的幸福,我们也还是要拼一拼的。”
慕容珩端起一旁的茶盏轻抿一口,装作没听懂这话里头的威胁之意,淡淡回道:“姨夫姨母,你们二老心疼表妹我自然明白,可如今这事并不仅仅是谋害皇室这一桩罪。”
“殿下这是何意?”
“想必二老都已经听说了宫里头发生的事,那必然也应该知晓父皇如今最喜欢的巨虎受了伤,父皇的脾气姨夫最是清楚,此事并非我想求情便能解决的。”
慕容珩说着,对面贺父贺母皆有些沉默,他勾了勾唇招来老陈:“先送姨夫姨母回府。”
“殿下……”贺父听到这话,急了。
就在此时,流香端着药汤走了进来,她不知这厅上的情况,无意中打断了贺父的话:“殿下,皇子妃的药好了。”
沈如意忍不住一个吞咽,她趁机开口:“将药端回到房里。”
“等等。”慕容珩出声拦下,而后认真道,“这药宜早喝,太医也有过叮嘱。”
沈如意一愣,眼见着黑沉沉的药汤端到自己面前,她下意识抬眸看向对面,正好撞上贺家三口看过来的目光。
怎么着,她这是还得要让人看着喝药,她真怕自己当场喷出来。
不过幸好,贺家还是有眼色的人存在,一直沉默的贺梓祁拦住想继续开口的贺父道:“爹,毓盈这事急不来,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况且皇子妃今日受惊也得多休息,我们先不要打扰了。”
贺父瞥了眼垂眸喝茶的慕容珩,叹口气甩袖转身离开。
……
前厅里只剩下沈如意和慕容珩,还有一个不明白情况的流香。
“想救贺毓盈其实不难吧,你是在故意让他们产生焦虑?”沈如意放下汤药,轻声开口,“陛下是心疼巨虎,可到底贺家也是世代忠臣良将,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头凶兽就真的定贺毓盈的罪,说到底此事还是和你的想法有关。”
慕容珩挑眉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大概是这段时间日日夜夜的相处,沈如意回得倒是特别自然:“陛下看似将此事甩手丢给大理寺处理,可实际上是想看看你的态度吧,在我和贺家之间如何做出选择?”
“你倒是看得明白。”慕容珩轻笑一声。
“我也是刚刚才看明白的。”她抱胸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所以殿下会怎么选择呢?”
慕容珩侧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唇角微扬从位置上起身朝外走去。
但笑不语?这是何意?
沈如意挑眉:“殿下这是成年人不做选择,两个都要的意思吗?”
男人从她面前走过时顿了顿,道:“我从来不做选择,是我的,终究自己会走向我。”
“……”
这算什么霸道皇子语录?
她暗自耸肩,准备跟着一道离开,结果还没完全起身,前头的人突然回头一句:
“你药喝完再走。”
沈如意:“……”
喝药是不可能喝药的,等慕容珩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她便端着药走到一侧柱子边的盆景处。
“皇子妃!”流香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惊呼。
沈如意赶紧回头:“嘘。”
不过手下倒药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从前厅离开,她回了趟主院,而后从卧室里将之前写的小说稿子整理好,又出门朝着沁园走去。
流香被她刻意支开,也因此回去的一路反倒特别安静。
今日发生的事确实太多了,恐怕饶是慕容珩这样见多大场面的人也有些意外,女人竟然真的会为了一个心压根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豁出去。
这场意外或者说闹剧,一定是在慕容珩的意料之外,但从他确定幕后真凶开始,一切或许都已经在他掌握之中了。
暗自吩咐搜查香囊,让茗画回府通知,故意在永安宫表现得冷漠让皇帝出手试探。
回到皇子府后他又刻意让贺父贺母认为此事十分严重,这一举动便是她初初看来都有些意外,直到流香出现。
她也正是那时才想起,端药到前厅是慕容珩特意吩咐的。这看似很普通的一幕,可看在贺家眼里就是他们这个外甥心里头是有她这个皇子妃的,而且十分在意,仅仅是一碗汤药也要眼见着喝下。
这让贺家不得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恐怕是真的触及慕容珩的底线了。
贺家来之前一定是准备了两副牌,一个是亲情牌,另一个便是事业牌,可如今两副牌都没有用了。
他们这副亲情牌再怎么重要,那也是隔着一层,如今受伤的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妃,亲疏远近一眼便知。
再说事业牌,贺家其实和舒家一样都是武官,而她爹——沈冲,那可是百官之长,论起朝中势力那定是沈家在前。
在前厅,慕容珩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唯一的情绪恐怕就是他重复太医叮嘱那句话了。这样的慕容珩自然让贺家不得不担心惶恐。
慕容珩这厮……看似在疏远贺家,可实际上却在不知不觉中收紧了那根连着贺家的绳。沈如意暗自腹诽着,目光恰巧落在脚边一颗小石子,她轻轻一踢,嘀咕道:
“这就是所谓的‘是我的,终究走向我’嘛……”
是夜,沈如意照旧睡在主院,身侧的慕容珩早早地入了睡,气息平稳。
而她双眉紧蹙,薄汗在额间隐隐显露,揪着被子的手无意识地发力,偷泻进来的月光有一小块恰巧落在她的手背上,上头青筋微露……
第26章
漆黑的夜,隐秘的丛林间杂草窸窣,一头红眼巨虎曲着前肢,蓄势待发地站在一棵繁茂的树下,离它不足三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纤弱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披散着长发,看不清楚模样,而她——沈如意就好像是在上帝视角一般,凌空看着这九死一生的一幕。
她很想告诉白衣女子快跑快跑,在她身后有一块巨石,爬上去就可以活命,可她张不了嘴。
红眼巨虎发出低沉的怒吼,几乎是毫无预料地突然打破沉寂,猛地往前冲去。就在那一瞬间,沈如意感觉自己“唰”地被吸进白衣女子身体里,视角陡转。
黄黑白相间的虎头十分具有冲击力地跃至她的眼前,大张的虎口獠牙尽显,怒吼在她耳边响起……
“啊!”沈如意猛地一个起身,睁开眼也是一片漆黑,但显然不是那个危机四伏的密林,“哈……”
她冷汗直流,不停地大口喘着气,薄被的边缘已经被她狠狠卷起。
“梦魇了。”
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在身后侧突然响起,打破了屋里的寂静,沈如意下意识一抖,沉默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想开口否认,可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说出口。
身侧窸窣声响起,而后一道阴影打在床脚后头的帷帐上。
“白日的安神汤药没喝。”
这是陈述句。
沈如意情绪稍缓,听到这话有些尴尬,只好继续沉默。
“我会让你的丫头进来陪你,明日记得喝药。”
话落,床板轻轻一动,她回过头时,慕容珩已经下了床。
里屋的灯都灭了,唯有窗外点点月光倾泻进来,她瞧见他从架子上拿起自己的外衫穿上,并未再有多的言语,直接便出了卧房。
约莫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房门再次轻动,一道熟悉的,弱弱的“皇子妃”响起。
是流香。
小丫头手里头举着一盏琉璃提灯,缓缓走进里屋。
“皇子妃,殿下说让奴婢来陪陪你。”
沈如意自然明白,点点头道:“把灯放下吧,你上来同我一起睡。”
流香才把提灯放下,听到这话忙摆摆手:“奴婢怎么敢!不行不行。”
“这屋里又没旁人,你要是不上来,那还不如出去吧。”她说话还有些有气无力,刚刚慕容珩离开,流香来之前的间隙,她的眼前又忍不住浮现巨虎的模样。
她现在也不管身边的人是谁,只要有个正常人的呼吸声就行。
流香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不适,犹豫片刻还是应了声,仔细地摆放好鞋袜,小心翼翼地掀被躺下。
“等等。”沈如意又一次开口。
流香马上停住动作,抬眸看着她:“皇子妃,怎么了?”
沈如意将流香身上的被子拉开踢到脚后,而后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拉过去一半:“我们盖同一床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