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回想起半个时辰前在雍宁宫,慕容连堂罚了荣贵妃,却对明镜园的事只字不再提。
“今日这事没有对皇后产生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表面上的凶手也就是那名侍女也已经受罚致死,若将此事简单分析,可以说已圆满解决。”慕容珩端起案桌的茶碗轻啜一口。
“可若是将今日之事和之前毒害皇后一事相联系呢?连陈太医都说,毒药的成分有相似的地方。谋害国母,不是小罪。”沈如意将盘起的腿伸直敲了敲,压着太久有些发麻。
慕容珩瞥了眼她的腿,回道:“相似不等于一样,只要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便不能定荣贵妃的罪,否则你以为慕容瑜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追究?因为她看明白了这点,父皇他只相信实实在在的证据。”
沈如意失笑:“看来还是你们了解自己的父皇。”
她说着又想起之前侍女死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的念头,思忖片刻后道:“其实你父皇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吧,那侍女没能说出真相正合他的心意,对吗?”
这边话音一落,案桌另一头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在她腿侧一处轻轻一点。
“你干嘛!”沈如意大惊。
慕容珩一脸坦然地收回手,朝她抬了下下巴:“还麻吗?”
沈如意一愣,这才发觉刚刚还有些发麻的腿现下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她复又敲了敲,轻咳一声:“你想帮我直说嘛,突然来这么一下吓到我了。”
本以为对面的人会理直气壮地反驳一句,谁想沉默片刻后慕容珩却看着她开口:“抱歉。”
明明是他帮了自己,现下还得道歉,沈如意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嚣张”。
“算,算了,倒也不必道歉。”她揪着披风又一次将自己裹起来,不太好意思地避开目光。
“父皇此举仍旧是想制衡我与慕容玦之间的势力罢了,他现在还没有想打破这种平衡。”
慕容珩复又开口,她顿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厮竟然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
这人好像经常这样,谈话谈得好好的,突然来一段小插曲,而后又若无其事般继续先前的话题。
奇奇怪怪的……但好像也挺有意思。
沈如意双臂抱着曲起的双腿,下巴靠在手臂上,鼻子轻耸了下道:“那你觉得你父皇什么时候才会打破这个平衡?”
说完她转过头去,就见慕容珩的目光正落在前方紧合的菱花窗上,那里月光倾洒格外明亮。
“他不会主动打破。”男人轻启唇,语气低沉,不知在思考什么。
沈如意忽然便想起原著中慕容连堂的结局,这位皇帝好像确实没有主动打破。
“宫里的事基本已经告一段落,慕容玦虽然没有被击垮,但荣贵妃受罚他到底多少有些牵连。尤其他们如今没法见面,这或许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在计划对付慕容玦之前,她虽抱有一次性解决慕容玦的想法,但她其实心里清楚,慕容玦并不是因此事而落败的。
原著中的慕容玦最后选择的是逼宫……
虽然如今事态的发展与原著并不一致,但显然像今天这样的事不可能真的能扳倒慕容玦。
“你倒是考虑得长远。”慕容珩轻笑了下,“不过这些事你先不要管了,慕容玦现在因为闫琴湘和沈之玉的事分.身乏术,一时半会儿不会对你出手了。”
噢哟,有桃色新闻?
沈如意眼前一亮,问道:“他们怎么了?”
其实按着原著时间线看,慕容玦应该快要娶妻了。果然慕容珩回道:“刚刚得到的消息,荣贵妃昨天已经将与闫家的婚事谈定。”
“啊,那沈冲他们知道吗?”
“本来应该是还未知。”
本来?
沈如意眉头一挑,看着慕容珩一本正经的姿态,心中起了个猜测:“你不会是找人把消息带到丞相府了吧?”
慕容珩侧头看来,意味不明道:“你说呢。”
男人说完便直接起身朝着床榻走去,走到一半又道:“明日我便回玉州了。”
沈如意还因沈家的事偷笑着,听到这话嘴角一滞:“回玉州?”
“玉州那边虽有舒家的人在,但我若是就不出面还是会惹人生疑。”
“倒也是。”沈如意将披风扯开,下了坐榻跟过去,“陈太医今日也已经说了能制出解药,皇后醒来怕也只是时间问题,想来明日我也能回府了。”
慕容珩听到这话,突然就想起之前展炎汇报给他的情况。于是他在床外侧躺下后便状似随意地问了句:“你平日在府里都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玦HP—400
第96章
沈如意才跟着躺下就听见这问话, 一愣侧头看去:“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能问吗?”
慕容珩回得很快,似乎早有所准备。沈如意暗中撇撇嘴,心里忍不住开始猜测这问题到底是何用意。
纯粹是随口一问还是另有目的?
怕自己沉默太久又引他生疑, 沈如意只好一副正经做派地回道:“我平日里便是养养花喝喝茶读读书,仅此而已, 无聊得很。”
慕容珩仰躺在床上, 也不戳穿, 嘴角一勾假装认真道:“既是这么无聊,不若跟我一道去玉州。”
“什么!”沈如意猛地从床上坐起, 侧过半身看他,“去,去玉州?”
“是啊,你不是无聊吗,同我去玉州也算是游玩一番了。”
慕容珩说完便合上了眼, 这让沈如意压根没有机会来分清他这话是已经将事情定下还仅仅是一次商量。
这一夜, 又几乎是无眠。
沈如意翻来覆去一直等到过了夜才下定决心,若是慕容珩真要带她去玉州,倒也不是不可, 就像他说的那般,就当是出门游玩了。
至于慕容珩有没有藏着什么私心,是不是对她有某种预谋, 那也是去了之后才该考虑的事。
在这么给自己下暗示后,她终于成功和周公相会。而后,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辰时一刻, 沈如意踢了踢腿,悠悠转醒。
“啪。”她下意识伸开双臂想要舒展舒展,可动作才下去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想起边上还躺着一个人。
完了, 不会是打到慕容珩了吧?
等等,不对。
沈如意猛地转头睁开眼,身边的位置空着。
“流香?”她抬头朝外喊了声。
很快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流香端着水盆便走了进来:“皇子妃您醒啦?”
沈如意在床上坐起,轻声问道:“殿下呢?”
流香将水盆放到一旁的架子上,听到她的话有些惊讶地回头:“殿下已经走了,皇子妃不知道吗?”
沈如意:“……”
慕容珩这厮是故意让她胡思乱想一通,最后自己拍拍屁股先溜?
“对了,殿下还留了一封信。”
“信?”沈如意一愣。
流香走到床榻边,将收好的信拿了出来,道:“殿下说一定要亲手交给你。”
沈如意接过信,一眼便瞧见上头“如意亲启”四个字,她心中一动,突然不知自己是何种感受。
这并不是慕容珩第一次称呼她为如意,可以往大都是在外人面前的场面话,私下里几乎没有这般唤过。
“皇子妃,你怎么不拆开?”
流香突然开口打断了沈如意的思绪,她轻咳一声道:“就打开。”
里头的信纸只有一张,还被折成半掌大小的形状。沈如意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好奇心也被勾起,手下动作加快。
信纸展开,入目的第一眼大部分却是空白,唯有最右侧写了一句话。
流香站在床边,以她的个子踮脚也瞧不见床内侧沈如意手里的信纸内容,可见着自家主子看着信纸久久没有反应,她小脸满是好奇。
“皇子妃,信上写了什么?”
沈如意没有回答,她双眼定在那一排清隽有力的字上——
“好好养花,好好喝茶,好好读书。”
这,这不是明晃晃地在打趣她吗?
慕容珩这厮什么时候染上这种“恶习”了!
偏偏这人早已离京不知到了何处,她想回怼一句都无法。
沈如意左思右想,最后“啪”一声将信拍在床榻上,转头看着流香:“收拾东西,今日回府。”
罢了罢了,好女不跟男斗。
……
出宫前,沈如意按着规矩去了趟皇后那儿。慕容瑜虽说谈不上心情有多好,但脸色比先前几日已经好上许多。
“这件事我会继续查下去。”她坐在皇后病榻前,看着沈如意道,“陈太医说解药这两日便能制出,等母后醒来,她的主意定是比我多的。”
等皇后清醒,彻底恢复,荣贵妃那边或许早就将证据都销毁干净了。况且观昨日慕容连堂的态度,他绝不可能因为这事就废了荣贵妃。
不过这些话沈如意最终还是没说出,只道:“希望陈太医能尽早将解药带来吧,另外这几日发生的事,公主必须同皇后细细说明。我们虽是有正当理由,但不管如何确实犯了欺君之罪。”
慕容瑜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道:“这点你放心,父皇的脾气,我比你了解。”
从永安宫出来,沈如意便上了慕容瑜特意替她备的轿辇,一路无阻地直接到了皇宫正大门。不过落轿时,却意外遇上一个熟人。
“三皇子妃,可真巧。”
沈如意原本是想装作没有瞧见直接走过去,可偏偏对方先打了招呼,这倒是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荣平县主怎么在这儿,这是要出宫?”她勾起一抹客套微笑,转过身看向对面的人——慕容姝。
慕容姝对着自己身边的马车夫低语了一句后朝着她这边走来,扬起的红唇一如既往的明艳:“娴妃娘娘昨夜通宵将那戏班带来的话本看完,今早起来说是意犹未尽,我便想着出宫看看还有没有类似的话本子。”
沈如意愣了下,眸中微动,尽量保持平和语气道:“娴妃有孕在身,读读话本子倒也不错,既能打发时间也没有什么危险。”
“三皇子妃说得在理。”慕容姝轻笑一声,眉头一挑突然转了个话题,“对了,三皇子妃近来可有收到些关于三殿下的消息啊?”
听到这话沈如意心头忽然一紧,她抬眸看着慕容姝的神情,再三确认没有话里有话后才笑着回道:“我这段时间都待在宫中,便是想听些殿下的消息也没处听。”
“也是,不过我敢保证殿下定是有传消息给皇子妃你。”慕容姝点点头。
沈如意神色未变地看着对面的人,随口问道:“县主何出此言?”
可这一次慕容姝却不再开口,只微微扬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县主这般神情是为何?”沈如意面上带笑,但心里却生出一些不适,“若是有话不妨直说。”
“我这是在羡慕皇子妃罢了。”慕容姝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一句,而后便朝她施了个礼,“娴妃还在宫里等着我,现下也无法多言,便先一步离开了。”
沈如意站在原地,眼看着慕容姝上了马车离开她还一动未动。
“皇子妃?”流香走上前低声问询,“我们的马车也在外面等着了,现在走吗?”
沈如意轻嗯一声提步向前走去,可脑海里思绪却没有停下。慕容姝并不是个短视的人,她说的这些隐晦不明的话绝不只是想让她暂时难受好奇。
但既是如此,她又为何要说这些话呢?
沈如意坐进马车,抬手将右窗帘子撩起一角,随着马车朝前驶去,沿路的景象也不断向后倒退。
也正是这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之前慕容珩同她说过,慕容姝曾向他提出过条件,可最后他没有答应。这个条件到底是什么,如今还未得知,但慕容姝今日所为怕是与此事脱不了关系。
而其中有一句特别关键的话——
“我只是在羡慕皇子妃罢了。”
羡慕她?
沈如意蹙着眉,转头看向流香:“你说我有哪里是值得旁人羡慕的?”
流香一脸呆滞:“皇子妃,你问奴婢这个做什么?”
看着这丫头一副茫然的神色,沈如意摇头失笑:“罢了罢了,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流香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默默地替她倒了杯茶。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着,近两刻钟的时间后终于在三皇子府外缓缓停下。
近半月未回府,沈如意下马车看见门外站着的侍卫时却并没有特别明显的陌生感。陈管事早就得了消息在门口候着,见她下来便立刻迎了过来。
“皇子妃,您终于回来了。”
“陈管事。”沈如意朝他淡淡一笑,“这段时间府上可还好?”
“一切都好,一切都好。”陈管事领着她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亲切地问道,“皇子妃在宫中可还习惯?”
进到府里,沈如意便少了拘谨,回道:“不大习惯,还是府里好。”
陈管事呵呵笑着,十分自然地引她往主院那条路走去:“今日天还未亮老奴便得了皇子妃要回府的消息,不管皇子妃想要做什么,这府里都已经备好了,您吩咐一句便成。”
“我现下就想坐下来歇歇,马车坐了一路都有些累了。”
……
几人说说笑笑着终于到了主院,如离开时一般,这院子一贯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
大丫鬟文心领着院里的几个人走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沈如意瞧见了淡笑着朝她招招手:“几日不见,怎么又这么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