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找了一个离闫琴湘比较远的位置,没过多久,戏台子上便热闹起来。今日这场戏正是《代嫁记》上部,之前在宫中沈如意并没有怎么用心看,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回看一遍。
她的下卷初稿已完成,但还需要修改一些细节之处,或许看完上部戏能生出一些灵感。
“闫姑娘,好巧。”
戏台上鼓乐之声已起,可前头闫琴湘位置上却突然走来两名女子。
因着沈如意她们的位置在后面,这一幕自然也落进了她们的眼里。
闫琴湘听见打招呼的声音便立刻转过头,可从她一瞬间的侧脸神情看,她并不认识这两名女子。
“你们是?”
站在前头位置的女子笑了声回道:“闫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闫夫人设茶会时我们去过。”
“是吗?”闫琴湘一愣,语含歉意道,“我娘设茶会时,我常常不在,所以没能认出还望见谅。”
“闫姑娘言重了。”那女子转头看向戏台,带着惊讶,“闫姑娘也喜欢看这出戏吗?我们一起吧。”
闫琴湘显然有些招架不住这来自陌生人的热情,但基于自小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她还是持笑点头:“好。”
戏已经正式上演,可沈如意的视线却时不时地落在前头闫琴湘和她身侧两个女子身上。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后,席位上的人基本都已经沉浸在这出戏里,偶有交头私语也都是谈论《代嫁记》相关。
也正是因此,当云景主楼方向突然走来一人时,沈如意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
来人并没有走近坐席,反而远远地停住,正当沈如意要移开视线时,这人忽然也朝这头看来。
不对,不能算是朝“这头”看来,更准确地说是朝着闫琴湘身侧的那两个女子看去。
若说沈如意的第一眼只是不经意,可现在她却是明确察觉到了不对劲,那两个陌生女人一定有问题。
她轻声将流香喊来:“让司域跟着这个人。”
流香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点点头:“奴婢这就让司域注意着。”
等流香离开,秦倾也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问道:“如意,怎么了?”
“不知道,总觉得闫琴湘身边那两个女子有些怪异。”沈如意没有切实证据,也不好多说什么。
秦倾的注意力一直在戏台上,自然没她想得那么多,听到这话更是满脸不解:“怪异?”
“没什么,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沈如意笑笑,“继续看吧,看完咱们去金尚楼用膳。刚刚在雨阁听到街上有人说金尚楼新来了个南边的厨子,一手江南风味做得极其地道。”
秦倾连连点头:“好。”
又过小半个时辰,戏终于近了尾声。
“我可听班主说了,这几日《代嫁记》排得特别多,好些人点名就要看这个。”
沈如意后头有人突然开口,她一愣转头和秦倾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将背靠过去准备偷听。
“可惜只有上半部。”女子乙哼声道。
女子甲轻笑:“光光上半部就有人重复来看,若是有了下部,那云景这儿怕是得接连轮着演《代嫁记》了。”
女子乙跟着偷笑了两声,突然又认真问道:“你说这王妃最后应该会回来吧,以前看的那些主角是肯定会在一起的。”
“那多俗套啊!”女子甲微微提高声量,“况且我看过原话本,王妃一定不会再走回头路,这王爷压根不适合她,两个人在一起只会有矛盾嫌隙。”
“看来我也得把原话本先读一读,下卷出来了吗?”女子乙问道。
女子甲叹口气:“还没呢,我昨日才去书坊问过。”
……
接下来沈如意可不敢听了,怕后头的人开始催更。
“嘿,你怎么不继续听了?”秦倾凑近,低声打趣。
沈如意侧眸佯怒瞪她一眼,正待说什么时余光却先瞥见前头的闫琴湘跟着那两名女子起身离开。
她忙拉了下秦倾的衣袖,道:“她们走了。”
“戏落幕,自然就离开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还意犹未尽的,比如后头那两位。”秦倾忍不住笑言。
沈如意轻咳一声,这种变相的夸赞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遂赶紧扯开话题:“走吧,我们去金尚楼。”
秦倾见好就收:“好好好,走吧。”
云景戏班外,马车安静候着,不过本该在上头的司域却不见人影。
“夫人,司域说是有事要办先离开了。”马车夫见沈如意走来,赶忙下马来报。
“是我让他去办的。”沈如意转头看了眼戏班外头另一侧停马车的地方,“不用等他,先送我们去金尚楼吧。”
“是。”
等马车往前驶去,沈如意却掀起侧窗帘子朝后看去。
“你在看什么?”秦倾不解道。
沈如意眉头蹙着,思忖半晌后道:“刚才云景戏班外尚书府的马车是不是还在?”
秦倾愣了下,点点头:“应该还在,和我们进去之前一样。”
“可闫琴湘明明比我们早一步出来。”沈如意心里生出些许不安,“希望是我想多了。”
秦倾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那闫琴湘和你很熟吗,你今天都提她多少次了?”
这话里带着点酸味,沈如意被强行拉回思绪,转头看向秦倾:“你莫不是在吃醋?”
“哼。”秦倾摇摇头,“我可没有。”
沈如意被她逗笑,注意力也被转移:“今日金尚楼想吃什么都可以,我请,行了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要点一遍。”
金尚楼距离戏班并不远,没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沈如意和秦倾下马车后进到店里,直接便往二楼最里侧的雅间走去。
她们以往过来基本都是定在这间,因此店里的小二只要方便都会特意将此间空出来。
“小二,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个新厨子?”沈如意接过沏好的茶,轻抿一口后问道。
小二哥将手头的香酥黄豆碟放下,回道:“夫人说得不错,还是个专门做江南菜的厨子,夫人要试试吗?”
“那就上几道他的拿手菜吧,然后再来一份剔缕鸡和鸡蛋羹。”
小二哥一一记下,连连点头道:“客官稍等,马上上菜。”
不知是不是沈如意原身就常年待在江南的缘故,她这顿饭吃得倒是十分合口味,原先一碗的饭量能多加一碗。
“还是头一次见你吃这么多。”秦倾吃个七八分饱便停下筷子,面上略有诧异地看着对面。
沈如意将最后一口咽下,拿过一旁的帕子拭了下嘴:“这新厨子确实对我胃口,光是这道蟹粉狮子头就足够我吃下一碗饭了。”
“松软不腻味,确实不错。”秦倾起身走到窗边伸了个懒腰,“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你呆久了,这饭后确实困乏得紧。”
“这雅间里也有矮榻,你若是想睡一觉,我可以等你。”沈如意打趣道。
“那还是算……啊!”
秦倾突如其来的一声尖叫,沈如意赶忙抬头看去,却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窗户内钻了进来。她一时没能看清,忙起身将秦倾拉过,而后大声喊外道:“展炎!”
“皇子妃,是属下!”一道微带着点磁性的少年声倏地响起。
雅间内有一瞬间的静默,窗户外半挂着的是正准备进来保护的展炎,窗边沈如意拉着秦倾的手将她挡在身后,而另一边流香和小青都还没来得及靠近。
至于这突然闯进来的人……
沈如意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熟悉的护卫打扮,正是司域。不过她的震惊并非因为司域这充满惊吓的出场方式,而是他手中横抱着的女子。
“这不是闫琴湘吗?”秦倾率先开口,一把拉过沈如意走上前,“这是怎么回事?”
司域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回道:“皇子妃,你让属下跟踪的人确实有问题。”
“你先将她放下。”沈如意指指一旁的矮榻,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让我跟踪的那个男人离开戏班后便去了长宁街后头的一个小巷子里,足有大半个时辰都没有离开,直到三名女子出现在巷口。”司域看着闫琴湘,“闫姑娘便在其中。”
沈如意想到那两个奇怪的女人,点头:“继续。”
“那男人见三名女子走近便试图调戏,属下本想直接下去将其击退,可很快我便发现这男人的目标只有闫姑娘一人,另外两名女子甚至在帮着将闫姑娘困住。”
“那她没事吧?”沈如意垂眸看着衣襟口明显带着褶皱的闫琴湘,虽说相信司域,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皇子妃放心,属下第一时间便将闫姑娘救下了,只不过闫姑娘似乎有些受惊,才将她救下便晕了过去。”司域一贯正经,这次也有些无奈。
沈如意轻咳一声,弯下.身替闫琴湘抚平襟口处的褶皱。
一旁秦倾看着这一幕终于听明白了前因后果:“所以之前戏班那两个女的确实有问题?”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沈如意手下一顿,侧头看向司域,“害闫姑娘的三个人呢,你怎么处理的?”
“属下担心动静闹大会不利于闫姑娘的名誉,将他们暂时逼退后便先一步离开了。不过属下动手的时候在他们身上撒了留影散,三天之内哪怕他们换衣洗浴也能凭着追影蝶将他们找到。”
秦倾看了司域一眼,夸道:“想不到你一个男子竟也能考虑得如此周全。”
司域敛着眉,不卑不亢地淡淡回道:“秦姑娘过誉了。”
“呃……”突然,躺在矮榻上的人嘤咛出声,似有醒来的迹象。
沈如意忙转头道:“流香,倒杯茶过来。”
她这头话音刚落,闫琴湘便缓缓睁开了眼。
“这是在哪儿……你们又是谁?”
第99章
秦倾怕是这个屋里唯一正面见过闫琴湘的人, 因此听床上的人一开口便赶紧上前:“闫姑娘,我是明远候府家的,你可对我有印象?”
闫琴湘有一瞬间的呆愣, 但很快眼神便聚焦起来,倏地从矮榻上坐起:“秦姑娘?我, 我这是在哪里?等等, 那些人呢?!”
沈如意忙示意流香上前, 温声开口:“闫姑娘别急,先喝杯水吧。”
“你是?”闫琴湘垂头缓了缓并没有立刻接过茶盏, 等情绪稳定些她才抬头轻轻扫过屋内众人,最后定在沈如意身上。
“我是阿倾的朋友,沈意。”
沈如意下意识没有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周围的人虽然有些意外,但都没有吭声。
闫琴湘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在意, 她听到“阿倾的朋友”这几个字便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之后才抬手接过茶盏,开口气息有些弱:“谢谢。”
秦倾和沈如意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问道:“闫姑娘, 你刚刚说‘那些人’,是什么意思?”
闫琴湘捧着茶盏的手有一瞬间不稳,整个人忽然往矮榻靠背上缩去:“是坏人, 我不认识!”
沈如意看着她这般自觉问不出什么,况且让她再回忆一次也有些残忍。她抬手示意司域和展炎先退下,而后才主动搭话:“闫姑娘, 其实我同阿倾在戏班那儿便见过你。”
闫琴湘闻言,蜷缩着的身子稍微动了动,用着细若蚊蝇般的声量开口:“你, 想说什么?”
“你在戏班子里遇上了两个姑娘,是吗?”沈如意并没有想特意等她回答,于是便直接继续说,“这两个姑娘同你一起离开戏班,并且以某个理由让你丢下自己的丫鬟和家仆,对不对?”
闫琴湘沉默着点点头,但很快又开口问道:“她们人呢?”
沈如意蹙眉:“你担心她们?”
“……她们也,遇到危险了。”
闫琴湘这话说得断断续续,显然自己也不相信。沈如意了然道:“闫姑娘无需替她们找借口,她们同巷子里的人是一伙的。”
闫琴湘捧着茶盏的手微微用力,而后抬眸看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她们要害她?
沈如意将闫琴湘的话在心里补充完整,可实际上这也是她想问出的话。这两名女子还有那个巷子里的男人到底是受谁的指示?
看着床上还有些胆怯的人,她思忖后开口:“闫姑娘受惊过度,还需要再躺一会儿,不若便在此歇息片刻,我和阿倾派人去尚书府上通知你家人来接你?”
“不,不要去我家!”闫琴湘拒绝得很快,她抬头看着沈如意道,“送我出来的马车应该还在云景戏班,你们让他们来接我便好。劳烦沈姑娘秦姑娘了。”
沈如意倒是无所谓,点点头:“不用客气,你先休息会儿吧。”
“嗯。”闫琴湘将茶盏放下,躺下的时候还是半蜷着身子。
……
沈如意让流香和小青在雅间外守着,自己则拉着秦倾去到隔壁空着的雅间里。
“如意,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秦倾有些不解,“对了,你刚刚为何不直说自己是三皇子妃啊?”
沈如意拉着她坐下,斟酌半晌后才开口:“你也知殿下此去玉州是为了水灾防御一事,近两年朝中明明越发重视水灾防御,可偏偏效果微乎其微,你可知是为何?”
秦倾自小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但并不意味着什么也不懂,她想了想道:“此事以往都是工部负责,你的意思是工部的人疏忽职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