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闫尚书府。
“皇子妃,你说秦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流香坐在外头车辕上忍不住嘀咕。
“应该快了吧。”
沈如意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手下却没忍住撩起了侧窗的帘子。不过倒也巧,她这一张望正好瞧见秦倾从闫府里走出来,身侧跟着的人正是闫琴湘。
第101章
马车缓缓从尚书府外驶离, 车厢内三人分坐三侧,一时静默。
“咳。”秦倾作为三人中性格最为活泼的代表不得不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阿意, 我刚刚已经同闫姑娘说了大概。”
沈如意闻言,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向对面的闫琴湘:“那闫姑娘自己是何想法?”
“秦姑娘说你知道昨日害我的人是谁?”闫琴湘并没有立刻回答, 反而将问题抛了回来。
沈如意点点头, 并不打算绕弯:“是, 如果你想追究我便可以将那人的身份告诉你。”
闫琴湘双眉微蹙,不解道:“为什么只有我想追究你才愿意告诉我?”
“你若不想追究, 那为何要知道,平添烦恼吗?”
更重要的是,一旦知晓那便很有可能接受不了与慕容玦的婚事,可这婚事又岂是闫琴湘一人能做主。这些话在沈如意心里自动成响,但却无法说出口。
对面的人眼里闪过一丝犹疑, 但很快又被一股坚定所掩盖。
“你说吧, 既然我跟着出来了,那就是想要追究的意思。”
秦倾忍不住插.了一句:“若是没有记错,闫姑娘不日便要成婚, 若此事真要追究或许会生出些风波,你真的决定了?”
闫琴湘转头看向秦倾,直言道:“不瞒二位姑娘, 这桩婚事我本就不愿。此前我已经认命,但既然出了意外,或许就是上天给我的又一次机会。”
闻言, 沈如意和秦倾对视一眼,而后点点头:“既然闫姑娘已经考虑清楚那我便说了。昨日那两位女子确实曾去过令堂办的茶会,不过她们是被人带进去的, 而这个人正是此事的幕后主使。”
“这人就是沈之玉,沈相次女。”
最后一句话说出时,她特别留意了闫琴湘的神色。意料之外有,意料之中亦有,到最后都化作了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带着略微自嘲的弧度。
“果然是她。”闫琴湘敛眉低语。
沈如意对她的反应也不算太意外,自己结过哪些怨,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
“我的人已经将那个小混混扣起来了,若是你想要自行处置,我可以将地点告知你。”
闫琴湘静默片刻后抬头:“谢谢,那另外两个女子呢?”
“她们昨夜已经出城,不过我都有派人跟着。”沈如意掀起侧窗的帘子朝外看了眼,“你若是想见,我们现在就可以去。”
“不用了,既然她们还知道要逃,这就说明沈之玉对这件事的后果并没有把握,她很害怕。我必须要尽早将此事告诉我爹。”
闫琴湘这话说得认真,可沈如意听着却有些不放心。她那个爹态度模糊,告诉他真的能解决问题?
不过这话沈如意却不能问出,她若再说得多一些,闫琴湘怕是要对她的身份起疑了。
马车绕着长街走了一圈,又回到尚书府,停顿片刻后再次离开。这一次马车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觉得闫琴湘还能成为你二嫂吗?”
只剩下两个人时,秦倾就毫不拘束地坐到沈如意身边,两人手挽着手全然没有之前三方分坐的矜持。
“就看闫尚书对这件事是何态度了。”
闫琴湘是如何同闫森转述的此事,沈如意并不清楚,不过三日后慕容玦同闫琴湘婚事暂时搁置的消息却先一步传了出来。
雨阁茶楼雅间。
“什么叫暂时搁置啊,皇子的婚事竟还有搁置一说?”秦倾轻耸鼻子,“还真是新奇。”
沈如意揭下面上青纱,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道:“不过是明面上的说辞罢了,无限期的搁置就等于这婚事黄了。”
秦倾一边拿过一旁放稿子的锦盒,一边叹道:“看来这闫尚书还是挺在乎他女儿的想法啊。”
沈如意不置可否地笑笑。
展炎曾去打探过消息,闫森一开始确实想将事情压下,可他将此事告知慕容玦后对方却毫无表态,只说沈之玉年幼做事荒唐,让闫琴湘这个做姐姐的多多谅解。
这话是何意?
掰开了揉碎了解读那就是在说他慕容玦日后是要娶沈之玉的,让闫琴湘这个正妃先养成包容她的习惯。
如果说此前闫森还能接受沈之玉,可在那日闫琴湘被骗后他怎么可能答应,难道要让他的女儿日后一辈子对着害自己的人?
闫森虽然在乎和皇家的姻亲,但幸好他还有底线。况且他同慕容玦的合作并非是单方面的得利,若说他工部离不开二皇子,倒不如说二皇子更需要他工部支持。
至于这面上的“搁置”一说无非是因为慕容玦与工部早就密不可分,哪怕有了嫌隙却也不得不维护这面上的和谐。
“哇,没想到冉烟雪和柏熹安相处得这么甜!”
秦倾不知道何时已经翻起了她的书稿,而她口中的柏熹安正是《代嫁》里的反派男二。
“你怎么突然加了这么一部分啊?”她虽有疑惑,可看得是津津有味。
沈如意回过神来,解释道:“修稿的时候突然觉得冉烟雪和柏熹安的感情铺垫不够,况且好些人都说前面太虐,那后面我就甜一点呗,人生嘛总是有苦有甜。”
秦倾认可地点点头,手下又翻过一页:“男女主角重逢这里,我看一次爽一次,这一段到时候一定会引起热议。”
“你之前不是说大家都很期待吗,我自然要在这里好好花心思。”
沈如意朝窗外看了眼,回头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过去书坊吧。”
“行,交稿去。”秦倾将稿子放回到锦盒里,突然想起什么嘴角浅浅勾起,“话说今日以后你便是有钱人了,以后去金尚楼可以随便点吗?”
正要将面纱戴回的沈如意手下一顿,眉头轻挑道:“这钱还没到我手上呢,你倒是先预订上了。”
没错,今日去书坊一来是为了交下卷的稿子,二来则是要去取先前卖书得来的稿费以及改编成剧本后戏班那儿的分账。
按着秦倾之前的说法,这两部分钱加起来应该约有一千两纹银,这还只是暂时的,之后新刻印的一批书出来以及戏班排戏增多,她的稿费和分账也会相应增加。
“这段时间我府上还有些事要忙,等过些时候定是天天请你吃好吃的。”
秦倾挽起沈如意的手,哼笑着:“这可是你说的。”
说起来,沈如意已经许久没来云景书坊,不过这书坊里的小厮阿成她却还记得。阿成是个眼尖的,看沈如意同秦倾一道出现,而且还是一副青纱遮面的模样,张口就唤道:“阿宝姑娘来了!”
沈如意还没来得及回应,秦倾就先打趣道:“阿宝在你们眼里怕是就同银库里那些白花花黄澄澄的真金白银一样了吧,你现在是瞧不见我了?”
“哎哟,秦姑娘这是说得什么话!”阿成说得诚惶诚恐,可实际上却也知道秦倾是在开玩笑,“这不是阿宝姑娘许久没来,自然得热情些。”
秦倾笑意盈盈地哼了声:“快带我们去见你家掌柜的吧。”
阿成连连点头:“二位姑娘这边走。”
沈如意半句话未说,青纱下掩着的朱唇轻勾着。
二楼走廊最里间的厢房房门虚掩,阿成走在前头先叩了叩门:“掌柜的,秦姑娘和阿宝姑娘来了。”
里头有一瞬沉默,但很快就响起脚步声。
“咯吱”一声,房门从里头被打开,陈河一脸惊喜地看着外头二人,目光转了一圈落在沈如意身上。
“快,二位里面请。”他自己侧过身让路,一边又吩咐阿成,“去沏一壶新茶来。”
沈如意从陈河身边走过,又一次闻到那种带着点清凉味道的异香,她不由舒展了下眉头启唇道:“掌柜不必备茶,我们今日不会久留。”
陈河闻言,便只好作罢。
“掌柜的,这是《代嫁》的下卷,拖了这么久才写完不好意思了。”沈如意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陈河垂眸看着面前的锦盒,伸手接过,笑道:“阿宝姑娘说得严重了,之前托秦姑娘催你其实也是读者来店里念得紧,有几个眼熟的那真是天天来天天问。”
沈如意敛眉淡笑:“前些时日私下有些事要处理便没能尽早完稿,现在写完了倒也轻松许多。”
陈河将锦盒收到一旁架子上,道:“姑娘放心,你的书我都会亲自盯牢,之前上卷新刻印的一批这两日也快出了,到时也会给你留一本。”
他说完又转身往厢房里间走去,等再出来时手里又多了另一个稍小一些的锦盒。
“阿宝姑娘,这里头便是你的稿费还有戏班那儿让我带给你的分账,一千二百两,你要不要点点。”
沈如意接过锦盒,道:“我相信掌柜的,不用点。”
“哈哈哈,阿宝姑娘是个爽快人。”陈河将锦盒的钥匙一并交给她,“里头的银票帝京任何一家钱庄都可以兑换。”
“那就谢过掌柜的了。”
从云景书坊离开后,沈如意便和秦倾分开各自回了府,这段时间她都在等着玉州的消息,所以除非必要很少出门。
“皇子妃,我们不把这些钱存钱庄吗?”流香捧着锦盒,沉甸甸的,但她也是一路喜色。
沈如意在房间里来回打转,目光也一寸寸地扫过这卧房的每个角落,听到流香的问话,她回道:“我的钱自然是要放在身边才放心。”
流香想了想也是:“那我们要把这钱放哪儿啊?”
“这里终究不是我们的屋子,可若是拿着这么个锦盒回去沁园也是有些惹眼。”沈如意来回纠结着,最终只好先暂定一个地方,“就放在我那个衣柜里吧,殿下也不是个喜欢翻柜子的人,应该比较安全。”
自从她改成长期住在主院后,她便命人多备了一个衣柜,将二人的衣物分开放置。慕容珩虽注意到了这点,倒是也没说什么。
将锦盒放置好后没多久,陈管事便匆匆跑了过来敲响房门。
“皇子妃,皇子妃,玉州那边来消息了!”
沈如意正准备坐下来喝口茶歇歇,听到这话赶忙起身让流香开门。
“陈管事,玉州什么消息?”
陈管事喘了几口气,然后将怀里的密信递了过来:“老奴还没有看,皇子妃您瞧瞧吧。”
沈如意忽觉得口头有些干涩,抿抿唇后才伸手接过。这次的信封摸着要比上次薄一些,她将里头的信纸抽出,却只有半张。
“?”她抬眸看着陈管事,两人眼里都有些疑惑。
来不及多想,她赶忙将纸翻了个面,半张空白的纸上只有两个字——
“勿念。”
“皇子妃,上头写了什么?”陈管事见她不语,忙问道。
沈如意将纸递过去:“这不是殿下的笔迹吧。”
她见过慕容珩的字迹,清隽有力,笔锋明显。
“这不是,这是舒小将军的字。”陈管事也非常肯定,“可他写给我们勿念是何意啊?殿下到底如何了?”
沈如意捏着信封的手垂落,这么些天以来心口绷着的弦也终于松了一些。
她看着陈管事,莞尔道:“这虽不是殿下的笔迹,但却是殿下想同我们说的。”
“嗯?”陈管事下意识又垂头看了眼纸条。
“殿下或许并没有出任何事。”沈如意想起那天她刚得知慕容珩失踪时脑中闪过的念头,“殿下失踪只有可能是工部搞的鬼,可工部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直接对殿下下手,除非他们知道慕容玦和闫家的婚事。”
“但那日展冰说过替工部传递消息的人已经被扣下,也就是说玉州那帮人不可能知道此事。”她转身往桌边走去,将信封放于桌面,“殿下或许是为了查什么事假装自己失踪了。”
听完这番话,陈管事沉默许久,半晌后才有了反应:“那现在这封密信只是为了安抚我们?”
沈如意眉头微蹙起,摇摇头道:“或许,但也有可能是即将有事发生,这两个字是提前让我们放心。”
“这两日一定要多加关注朝中动向。”她转身看向陈管事,“让展冰他们务必盯紧慕容玦和闫家。”
“老奴知道。”
沈如意这一次并没有猜测错。就在密信递来的第三日早朝,一则有关玉州水灾防御的折子呈到了慕容连堂手里。
这折子是慕容珩亲笔写下,由舒家将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千里送达。
据秦倾转述的万廷的话说,当天早朝陛下劈头盖脸地把工部的人骂了一个遍,在工部众人大气不敢喘之际他又紧接着点名慕容玦,批他妄为慕容子孙,一脸震怒地将折子直接拍在慕容玦的身上。
“折子上写的是什么,万廷可有同你说?”沈如意秀眉一挑问道。
第102章
凉亭里, 秦倾正要尝一口桂花酥酪,听到这话抬眸:“具体的他没和我说,不过听他的意思大抵是工部那些人贪墨款项还偷工减料, 至于二皇子被责罚自然是因为监督管束之失。”
“过去几年玉州这些事都是二皇子负责,现下工部出了如此纰漏, 若传出去定是会失民心。”沈如意抬眸远看, 视线落在亭外石桥上, “二皇子身为皇室中人,在百姓心里代表的便是圣意, 陛下是个极为看重自己声誉之人,自然轻饶不了。”
秦倾点点头轻叹道:“确实轻饶不了。一个月不得上朝回府闭门思过,还得把款项中应有却凭空消失的部分填上。最近二皇子这是喝凉水都塞牙啊,先是婚事告吹,再是被陛下当着群臣的面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