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回来还有一阵子,你现在就算真把眉毛烧了,也不能把他拦在京城外。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姜知泽和古家拖下马,到时候就算老五回来,也不敢和他们沾太近。”
“用徐广一案?”风旭明白他的意思,但案子卡在了江福身上,虽然明知江福身上很可能有干系,但他看起来与案情毫无干系,此案又已经广为人知,李严无凭无据也不能刑求逼供。如此一来,徐广虽然很快可以定案,想把徐广背后的姜知泽和古家扯出来却不可能了。
“总会有证据的。”姜知津的声音风淡云轻,神情乖巧无害,“如果不是姜家和古家在背后撑腰,徐广就算再穷凶及恶,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无法无天,那些死在他手下的冤魂在天有灵,会为自己报仇的。”
风旭太熟悉他这表情了。
这往往意味着他已经有所谋划。
而他一旦开始谋划,猎物便很少能逃掉。
风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才见一碟子玫瑰金丝饼只剩了一半,他忍不住拿起一只尝了尝,疑惑道:“这滋味也未见得有多好,你怎么就这么喜欢?”
姜知津笑而不语。
玫瑰的浓香混合了糕饼的奶香,能一直从舌尖甜进心尖,当然是世上最最好吃的点心。
*
风旭原以为宜和练刀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练不了两回定然要哭着喊着扑到母妃怀里去撒娇,没想到一连三天过去了,宜和娇嫩的手心磨出了水泡,她也依然在咬牙练习。
温摩发现宜和虽然从没握过刀,但极善舞,身段灵活柔软,远胜过当初达禾那个木头人,不由夸了几句:“不错不错,这点比我教过的人都强。”
宜和于是有点飘了,找了几名羽林卫来比试。
羽林卫哪个真敢跟公主动手?大多是虚晃几刀就自己“哎哟”哀嚎着躺地上了,个别演技高明的还能当场疼出泪花,甚至还有人故意拿手臂送上去给宜和敲了一刀,然后痛苦地撸起袖子,露出一块瘀青。
温摩:“……”
要不要这么拼?
于是宜和越发飘起,感觉自己很可能是个天生的用刀高手,最多半个月就可以超过师父,也许还可以女扮男装去闯荡江湖。
温摩决定让她醒一醒,跟她比了一场。
宜和当然是跃跃欲试,手腕一转,打算直接一刀劈向温摩,哪知刀才劈到一半,手腕就给温摩的木刀拍中,手一抖,木刀顿时落地。
“这个不算,”宜和道,“我没拿稳,再来!”
再来一次,刀刚挥起,就被拍落在地上。
宜和揉着手腕,瞪着地上的刀,顿了半晌才捡起它:“不算,再来!”
温摩不说话,宜和要再来,她就再来。
每次都是宜和的刀来不及施展就落地。
宜和一次次弯腰捡刀,终于崩溃了:“呜呜呜你欺负我!”
温摩说话算话,每次入宫都带着姜知津,她教宜和刀法时,姜知津就和风旭坐在亭子里说话。
风旭一边说话,一面匀出一只眼睛去看着温摩与宜和,看到这里实在忍不住了,“知津,你看看你家少夫人!”
姜知津趴在栏杆上,笑眯眯:“我家阿摩真是个尽责的好老师。”
风旭怀疑他眼睛出了问题:“你没瞧见她把宜和打哭了吗?!”
“教不严,师之惰,应该的。”
风旭算是看清他了:“你就是喜欢看她欺负人!”
姜知津抿嘴一笑:“嗐,也没有啦。”
庭院中,温摩道:“你既然是天生的用刀高手,为什么还会被我欺负?”
宜和:“呜呜呜,因为你太厉害了……”
温摩忍不住莞尔,为什么要哭着拍马屁?
“其实我的刀法很一般,你打不过我,单纯是因为你才开始学。不管你多有天赋,不下苦功是学不会用刀的。”
“我不信!”宜和哭得鼻子红红的,“他们都没有你厉害!”
温摩心说他们只不过一个比一个演技精湛而已。
她招手叫过一名宫人,吩咐她几句,宫人领命离开,片刻之后,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姜知津看着那个人,眼睛微微眯了眯。
陈山海。
温摩道:“陈兄,公主要学刀法,就劳驾你指点她几招吧,不用容情,不伤人即可。”
这是让他开虐的意思。
陈山海恭恭敬敬向宜和一抱拳:“公主请指教。”
宜和指教羽林卫很有经验,握着木刀就朝陈山海削过去,陈山海出刀格挡,居然没挡住,木剑拍在他的头盔上,陈山海一晃,摔倒在地上,半晌才吃力地爬起来,扶着脑袋,虚弱地道:“公主出手快逾闪电,下官无能,接不住公主的招数。”
温摩目瞪口呆:“你一定是凭这惊人的演技才当上校尉的吧?”
“都是混口饭吃,怎么能得罪公主呢?”陈山海笑眯眯低声道。
温摩招招手让宜和过来,问:“你要不要看他的真本事?”
宜和特别骄傲地一仰头:“他能当上校尉,已经很有本事了,只不过是我的刀太快而已。”
温摩叹了口气,附耳告诉她一句话,宜和听完将信将疑,转头对陈山海道:“你要能拍落我手中的刀,拍落一次,给你五十两银子。”
陈山海闻言,头也不疼了,人也站直了,双目炯炯有神:“下官愿尽力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陈山海:实不相瞒,我能拍到你破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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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嘤嘤对不起等二更的你们,我堕落了,居然熬到这么晚……
第59章 五十九
陈山海赚了个满盆满钵。
宜和则被拍到险些自闭。
她不肯死心, 绕着上眼睛,眼泪汪汪地道:“这个也不算!他也很厉害!”
温摩同她道:“你自诩是天才,结果随便接个人都比你厉害, 还能叫天才么?”
宜和嚷道:“我还小, 就算是天才,也还只是个小天才,你们都比我大这么多!我不服气!”
风旭实在看不下去, 过来替宜和擦眼睛, 柔声道:“是是是,宜和确实是用刀的天才……”
温摩道:“就是你们这么哄着她, 她才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风旭转过身,面向温摩:“宜和只不过练着玩一玩,你一个当嫂子的就陪着她玩玩便罢了, 何必如此当真?”
这话里已经有点指责的意思了。
亭中,姜知津不自觉就站了起来, 脑子明知道风旭是心疼宜和,不是真恼温摩, 但心里还蹭地一下冒出一丝火气。
他发现他无法看到任何人对温摩不客气, 风旭也不例外。
然而不等他走过去, 温摩已经道:“你觉得她是练着玩一玩?”
温摩的声音很平静, 一把拉起宜手的手腕, 手腕上一片红肿, 再加上宜和肌肤本来就白皙,这片红肿更是醒目, “若是玩一玩而已,她会挨到这种程度?”
木刀虽然伤不了人,但连续拍击, 也是疼的。
风旭更心疼了,伸手就要把宜和拉过来:“快别练了,女孩子家家练这个做什么?”
温摩把宜和拉到自己身后,“正因为她能挨到这一步,我才愿意每天进宫教她,不然若真的只是公主想找人玩一玩,我可没功夫奉陪。”
她转头向宜和道:“中原女子确实不需要舞刀弄枪,因为她只需要讨好男人,让男人来保护她们。你是金枝玉叶,会有无数人保护你,若是不愿意,你确实可以不必学。”
“不……”宜和大声道,“我要学,我要自己保护自己,这样就不会像良和姐姐那样了!”
这句话,让风旭伸出去的手顿住。
良和姐姐……良和姐姐是最最温柔高贵的女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可是生死关头,琴棋书画救不了她的命。
温摩道:“既要学,就要认认真真,脚踏实地,等到哪天你打败我和陈山海,再称天才也不迟。”
宜和显然十分不愿意放弃天才的称号,撅着嘴,不肯点头。
温摩向陈山海道:“去叫达禾来。”
片刻后,达禾来了,他穿着羽林卫的铠甲,英姿勃勃,双眼明亮,老远就大声喊道:“阿姐——”
然后就被陈山海在头盔上敲了一记:“教了你多少次,在宫里不能大呼小叫。先拜见三殿下和公主。”
达禾嘿嘿笑,先规规矩矩行了礼。
温摩吩咐他跟宜和过几招。
达禾还没有学会前辈们的演技,且也丝毫不懂怜香惜玉——怜什么香?惜什么玉?仡族的女子一个个比男子还能打——因此温摩让他尽全力,他便认认真真尽全力,才两招,就重重一刀拍下来,宜和抵挡不住,不单刀都被拍飞来,人也一连到底好几步,直跌在地上,摔得生疼。
风旭习惯性要去扶她,已经踏出一步,还是生生忍住了。
宜和的天才梦彻底破裂,很想放声大哭,可她也知道,哭并不能让她的刀法突飞猛进,真正在为天才。
“你叫达禾是吧?!”宜和爬起来,恶狠狠问,“本公主记住你了!”
“好啊。”达禾笑得一脸爽朗,“我的刀法也是阿姐教的,以后我们可以经常比试。”
宜和回给他重重的鼻音:“哼!”
夏日明亮的阳光洒在温摩脸上,温摩看着这两人,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
姜知津站在不过处,看着她这笑容,有点出神。
平京的女子像花草,仰赖大树遮风挡雨,她们娇柔但脆弱,并且因为这份肉身的脆弱而生出无限复杂的心机。
但温摩,像大树。
根扎在深深的大地之中,树叶在风中招展,风也不怕雨也不怕,挺天立地,无所畏惧。
不管怎么说,宜和总算没有再飘起,肯踏踏实实练刀了。
陈山海带着达禾告退,临走之前,向温摩笑道:“我觉得公主刚才有句话说得不对。论箭法我是比不过你,但论刀法嘛,我其实要比大小姐你强上那么一丢丢。”
“哦?”温摩挑了挑眉,“那试试?”
陈山海灿然一笑:“试试就试试。”
姜知津觉得他这个笑容非常碍眼,很想扯下来,扔到地上踩上两脚。
但旁人显然不这么觉得。
宜和跟达禾甚至欢呼一声:“比试!比试!”
温摩和陈山海动手,就用不着木刀了,陈山海为着公平起见,还卸了铠甲,只穿一身深身短打。
温摩未免衣裳碍事,也将衣摆往腰间一扎。
两个人的眼睛都眨着一点光,那是棋逢对手之际被激起的愉快与兴奋。
温摩的弯刀闪电一般向陈山海斩去,“呛”地一声响,两把刀架在一起,两人嘴角都有一丝笑意。
宜和与达禾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眼中满是崇拜,风旭却忍不住看了不远处的姜知津一眼。
姜知津站在一株大树下,阳光被树叶遮挡,在地上投出一团浓阴,姜知津便是站在这团浓阴中,瞧着温摩与陈山海的比试,脸上没什么表情。
风旭心道:坏了。
温摩和陈山海比试便比试,但问题是,温摩笑得太开心了。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家夫人对别的男人这样笑?
这要是换成其他男人,便是休妻都有可能。
姜知津因是扮成傻子,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风旭都替他觉得委屈,正要出声喝止这场比试,忽然瞧见温岚匆匆往这边来。
温摩先叫了几名羽林卫,随后又叫了陈山海和达禾,全都是往宜和公主的宫殿中来,温岚已经觉得不大对头,命手下来打听。
手下也不敢进来,只在外头瞄了瞄,感觉情况不大妙,便急忙回来禀报:“大小姐打了公主,大小姐还让陈校尉打公主,还让达禾打公主,公主哭了,现在大小姐正在跟陈校尉打。”
温岚一听,这都什么跟什么?温摩疯了么?!
风旭看见温岚,心里松了一口气,由做父亲的管教女儿,那可再好不过。
然而温岚一看,发现公主和达禾并排坐着,又是鼓掌又是叫好,丝毫不像打过架的样子。
再看温摩和陈山海虽是全力以赴,但因为两人难分上下,即便出全力也很难伤到对方,反而因为棋逢对手,打得痛快淋漓。
温岚也是个学武之人,武学一途最难遇到的便是这样实力相当的对手,又见皇子公主们都无事,便松了一口气,向风旭和宜和行过礼之后,就往旁边一站,观起战来。
风旭:“……”
您老敢情是来看戏的?
罢了,温岚不把自家的傻子女婿当回事,他却不能不把自家的兄弟当回事。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姜知津向他抬了一下手。
那是个阻止的姿势。
姜知津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风旭一口气卡在喉咙里,险些喘不上来。
兄弟,难不成你真傻了?!
你老婆当着你的面跟旁的男人喜笑颜开的,你还笑得出来?!
姜知津的目光回到温摩身上。
温摩的腰向后一仰,以一个柔韧到不可思议的姿势避过陈山海横劈的一刀,然后伸展双臂,弯刀一划,刀锋停在陈山海的咽喉。
陈山海的第二刀也已斩下,停在温摩的胸膛。
两人的目光隔着刀锋交汇,汗水从发梢滴落,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一起收刀,几乎是同时道:“痛快!”
真是……活活的一对奸夫淫/妇!
当着他兄弟的面这样眉来眼去,自幼便受正统儒学薰陶的风旭实在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