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住了对方的手臂,不同于男性的粗硬,是柔腻的,像春生的嫩芽。琳琅诧异回过头来,眉间缀着一枚朱砂,眼尾轻挑,飞上了一抹风情。
“我来。”他凝视着她,终于开口了。
“可是……”
“没有可是。”
人皇拇指摩挲她的唇,忽然说,“我们人族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他知道自己有些趁火打劫,但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办法。
人皇察觉到了琳琅的情况,她的大半修为被某种凶狠的东西给禁锢着,只剩下十分之三的功力,勉强可以抵挡司徒非一阵子。然而功力一旦耗尽,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她显然也知道最终的下场,所以才会想要投靠他。
她想要活命,而他想要他。
两人是心照不宣的。
“那你小心点。”琳琅俯在人皇的耳边说,“他的死穴就在……”
轻轻呼出的热气漫上了他的耳背,有点痒。
人皇眼中精光一闪。
司徒非盯着两人,扭了扭脖子,骨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响着,格外毛骨悚然。
“很好嘛,冲冠一怒为红颜。”
男人笑容有些诡异,“七八百岁的老头子还学年轻人的热血,小心一把老骨头都散了。”
“如此说来,少不得要来领教一下魔君的高招了。”
人皇修养极好,并未被他的三言两语给激怒。在修真界,按照修为划分,他也才刚刚步入壮年而已。而面前的这个魔君,骨龄却只有三百岁不到。作为人族的死对头,人皇专门研究过他,这个青年从尸王墓中横空出世,从此一路大杀四方,铸就不败神话。
然而,他的晋升靠的是旁门左道的邪法:掠夺他人气运,豢养大凶恶鬼。
为了未来能够制敌,人皇还留了个心眼,给司徒非的五彩锦袋里藏有一缕属于他的神识,必要时可以干扰他。
而绝世高手的胜负,往往只在一瞬间的误差之中。
司徒非祭出了一柄赤红的长剑,浑身缭绕着浓烈的血气,显然有无数人在刀口下丧生。
这剑名唤贪狼,是琳琅恭喜司徒非出师所赠的礼物。然而经过一番境遇,贪狼剑也随着主人堕成深渊的魔剑,刚一出鞘,天地变色,方圆十里的煞气朝着他集聚过来,如雷云滚滚,声势极为骇人。
“宝贝,现在该你上场了。”
他仿佛对着一位情人轻轻呢喃,“有人迫不及待想要被你尝尝味道。”
人皇的武器是一杆龙纹银枪,他手腕猛然一抖,角度刁钻刺向司徒非暴露在人前的缺陷。
一粒飞速旋转的寒星射向司徒非的眼。
“锵——”
剑与枪的较量,轰鸣声响彻整个天际。
琳琅扇子一挥,将浓云与碎屑扇到另外一边,敛了敛凌乱的裙裾,饶有兴致观赏着至尊级别的战斗。
天崩地裂,海水枯竭。
“噗嗤——”
有人喷血了。
是高傲到不可一世的魔君大人。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指腹缓缓擦了嘴角,气息一下子变得萎靡不振,“我的命门……是她告诉你的?”
果然如此,琳琅没有骗他。
人皇面上难掩自得之意,染了血的银枪更显霸气,龙吟的清越之声不绝于耳。
“抱歉了,魔君,这是大势所趋。”
你,注定是我人族的踏脚石。
“看在你我多年对手的份上,死后我自会替你安葬。”人皇说。
司徒非扯了扯嘴角。
“那就多谢人皇阁下的仁慈了。”他脸色苍白,眉眼却挑上一抹邪气,“不过,谁替谁收尸还是个未知数呢。当然了,我是绝对不会给手下败将收尸的。”
人皇淡淡一笑,这种临死之前放狠话的人他见过太多了。
就算他贵为魔君,也不会是例外。
说到底,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连最重要的命门都告诉女人。
想到此处,人皇心里闪过警惕。
他可不能让琳琅拿捏住自己的死穴,哪怕她即将成为自己的枕边人。
狐妖,天生就是来魅惑人的。
人皇这么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背一痛。
他低头一看,一把骨扇凌厉刺穿了胸口,正往下淌着血。
那个女人靠在人皇绷直的背脊上,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了他骤然惨白的脸,耳边细细吞吐的气息缠绵又温柔,“没关系,魔君他不替你收尸,妾身倒是可以代劳。”
人皇双眼瞪大,发紫的嘴唇哆嗦着几下。
“你们……”
竟然合伙来骗他?
司徒非揉了揉胸口,站直了高大的身躯,抻了抻手臂,哪有之前半死不活的悲惨样子。
“啧,你这家伙也太好骗了。”司徒非斜了人皇一眼,开启嘲讽模式,“你难道忘了,还是你把人送到我身边的,你以为她真的会善罢甘休啊?女人啊,可是最记仇的。”
琳琅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司徒非视线游离。
琳琅抽出了扇子,人皇没了支撑,直直倒在地上。
他的元神还想要逃走,被司徒非早有准备收进了一个黑色的旗子里。
“怎么样,这场戏好不好看?”男人笑嘻嘻走上前来,邀功,“你看,我说到做到,给你报仇了。”
女主人细致清理骨扇上的血迹,没空理他。
司徒非还故作委屈拉开了衣襟,露出了一片吓人的红色伤痕。
“心口好疼,你快揉揉。”
他抓起她的手往某处放。
琳琅媚眼如丝。
“魔君大人,我记得你伤的是胸口,不是脑子吧?还是说,你原本就是没脑子的?”
还想调情的司徒非:“……”
第203章 狐妖前女友(17)
司徒非见琳琅不理他, 嘴角撇了撇。
女人就是善变,说翻脸就翻脸。
他盘腿在地上坐下来,手里捏着那一面收了人皇元魂的黑色方形小旗,打算就地炼化。进了他嘴里的东西, 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趁你病, 要你命。
司徒非阴测测一笑。
琳琅站在他的旁边,把玩着手里的扇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直到司徒非炼化了人皇的魂魄,眉心缓缓浮现一缕竖线, 起先由黑色变成了浅红, 慢慢又成了深红,是血一样的颜色, 衬得皮肤更加白皙无瑕。
一道阴影从上方降落,盘旋在他的头顶上。随着时间的流逝, 黑影的轮廓从虚幻变得凝实。
男人的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脸皮紧扭着,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琳琅仰着脸看,这黑影遮天蔽日,在浓雾中显现了两个巨大的红窟窿。
魔神降临。
“司徒非,你做的不错。”
黑影的声音宛如吞吐的雷云,轰隆作响, 在两人的耳边炸开。琳琅的耳朵有点麻, 她不禁抬手揉了揉。
司徒非请来的这尊魔来头挺大的。
琳琅心想, 果然男主就是男主, 就算被她收走了逆天的气运,男主光环也还是在的。
“师尊。”司徒非睁开了眼,也站了起来,敛了敛凌乱的袖子,弯下腰来恭恭敬敬行礼,他的眼里闪烁着对强者的狂热与崇拜。
这种眼神,琳琅从来没有看见过。
在司徒非的心目中,琳琅是个神秘高手,可同时也是他喜欢的人,他对她有敬畏,但更多的是爱意。
“她是谁?”
那对吓人的血窟窿缓缓转移,落到了琳琅的身上,她整个人笼罩在血光里。
司徒非“呃”了一声。
她是谁?
他被这个简单的问题给问傻了。
毕竟他跟琳琅的关系比较复杂,从前是主人又是恋人,现在是仇人又是夫妻,他估计解释半天师尊这个万年老古董应该也不会懂什么叫做“相爱相杀”。
司徒非苦恼要如何介绍琳琅。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卧槽,这岂不是见家长了?
他差点没跳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太久,司徒非对现代的记忆也模糊了,冷不防要在长辈面前介绍女孩子,他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上了大学后被父母追着相亲的悲惨日子。
那个时候司徒非还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标准宅男,不得已,只能去祸害他的好基友了,让对方男扮女装,领回家里给父母“检验”,结果父母对“儿媳妇”挺满意的,又开始怂恿他要“生米煮成熟饭”巴拉巴拉的。
他的直男好基友不经意听到这些话,吓得俏脸都白了,赶紧带着亲亲女朋友去周游旅行了,还说什么只要他一天不找到女朋友,他们就不打算回来了。
混蛋,他像是那种饥渴到要觊觎好基友菊花的禽兽吗?
司徒非恨恨的想,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待在国外别回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琳琅,是他的什么人呢?
第一次心动的人?
第一次接吻的人?
第一次憎恨的人?
司徒非忽然才发现,他的成长,竟然通通都与这个人有关。
“她是……”司徒非忍不住偷偷看了琳琅一眼,她红裙翩飞,肤如凝脂,美得近乎虚幻。
尽管这样,也不能掩盖她是妖的身份。
司徒非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赶了一把潮流,谈了一场跨种族跨年龄的恋爱。
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注视,稍稍侧过脸,回他灿烂的微笑。
不怀好意的。
他抖了抖,这坏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司徒狗蛋,你师尊还缺一个师娘吗?’琳琅传音给他。
司徒非眉头狠狠一跳。
她是火眼金睛还是怎么着,还能从这团黑不溜秋的影子里看出他师尊风华绝代的范儿?
‘你想要干什么?’司徒非的语气很不善,活像是盯着自家要红杏出墙、不安于室的婆娘。
‘毛遂自荐呀。’
琳琅笑嘻嘻地说,‘我忽然觉得吧,当你师娘也挺好的,可以天天欺负你。’
呸,还天天欺负,想都别想!
要不是有师尊在场,司徒非还真想喷她一脸老血,他这个正牌老公还没有死呢!
男人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了反应,手臂一把抓住了琳琅。
“啪!”
琳琅的脸撞上了他坚硬的胸膛,硌得生疼,她不由得埋怨,“你发什么神……”
紧接着,她被迫往后仰着头,腰身也折了下去。
一支金钗落地,盘好的长发散开了。
男人弯下腰,身体紧紧贴合着她的上身,大力撬开了她的唇齿,凶狠的,要置人于死地。
“疼,你混蛋,还咬……”
琳琅的腰往后弯得厉害,几乎快要被折断了,她用手掌狠狠拍打他的肩膀,想要脱离这种窒息的操作,司徒非这一次却难得强硬,另一只手抽出来,摁住她的手,又叉开了手指,强制性要与她十指相扣。
男性有天生的掠夺本能,司徒非也不例外。
呜咽声渐渐变小了。
等到琳琅喘不过气了,司徒非才松开了人,手臂捆着她的腰肢,不让人滑下去。他抬起手指,替她捋好了颊边凌乱的发。
“师尊,这是吾妻。”
司徒非算是亲口承认了琳琅的身份。
在修真界,修士三妻四妾不过寻常,有些人还豢养了不少以供修炼与取乐的炉鼎,在他们看来,除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其余女人不过是消遣的玩物。
妻子是唯一有资格站在自己身边的女人。
“妻?”
黑影发出一声讥笑。
“正好。”
他意味不明。
“司徒非,你是个好苗子,不过,要继承我的全部衣钵,现在的你还欠缺一些火候。”
司徒非听了,面上有些喜色。
这是师尊第一次松口。
“请师尊明示。”
他舔了舔嘴唇,内心的血液瞬间沸腾不已。他不过是才刚刚入门,就已经有了与人皇、琳琅等人的抗衡的实力,如果能全部继承,那该有多强大?
“杀了她。”
司徒非呆了。
什么?
“把你的妻子杀了。”低沉的男音重复了一句,“就现在,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为、为什么?”司徒非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故作轻松调侃,“师尊,咱们修的是饿鬼道,要杀也是杀鬼呀。”
“哦,这个啊。”
万年魔神轻描淡写地说,“我忘了告诉你,我之前是师承太上道,后来才叛出师门,所以你修的道,其实是太上忘情,控鬼只是一种外在手段而已。”
而太上一族,最忌讳的就是动情。
血窟窿在黑雾里诡谲闪动着。
“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她!”
“女人你想要什么没有,她也没什么不同!”
“先杀妻证道,后登临天下,你想要得到越多,付出的自然要大。”
“司徒非,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想清楚。”
“杀了她,没有人再能挡你的青云路!”
司徒非听得失了神,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他忍不住捂住耳朵。然而发现只是徒劳的,那些话似诅咒一样,钻进他的皮肤,啃噬他的神经。
他的牙齿微微打着颤,咬住了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
浑身在冒着汗,没一会儿,他全身湿透,好像刚刚被从冰水里打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