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做的也做了,镜澄却并不知道下一步要怎样做。
他自幼生在佛门,由于天资聪颖,被师傅们保护得很好,一点肮脏的事也不让他瞧见。镜澄至多是在香客们礼佛时,窥见桃树下的一些动静。
往往遇见这种情况,镜澄的脸先红了一下。
秉承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立马离开是非之地。
因此,他知道可以吻,可以摸,却不得其门而入。
于是憋得更厉害了。
琳琅也坏,她同样瞪着一双无辜的水眸看着人。
镜澄将她抱得很紧,两具身体缠着,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又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他终于露出了欢愉松快的神色,随即而来的是清醒后的巨大羞耻。
脚趾头蜷了又放开,重复了好几次。
眉心的朱砂艳得滴血,好久都不敢抬头去看琳琅。
夫人枕在他的清瘦胸膛前,倦怠的沙哑声音透着贪欢后的疲懒,让镜澄喉结不自觉耸动了一下,“阿秀,近日我总是睡得不安稳,心口闷闷的,特别难受。”
“怎么了?”镜澄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兴许是被吓的吧。”
琳琅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二妹想要做什么,用一些激化矛盾的诗句挑唆那些本生活艰辛的难民。他们一改之前的唯唯诺诺,却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有次我上街,见到一个落单的官家小姐被蓬头垢面的流浪男子扯进了巷子里……”
她手指头从袖子里伸出来,揪紧了镜澄的衣衫,牙齿似乎打着颤儿,“他们已经不是难民了,而是发疯的暴徒,竟还有人在纵容着他们以侮辱官员的夫人与小姐取乐,我害怕,害怕哪一天睡得迷迷糊糊了,那些人翻墙过来,对我——”
镜澄温暖的手心捂住了她的嘴。
“不会的。”
褪去了炙热若火的情欲之后,他的双眼重新变得干净澄澈,犹如一块供奉在佛前的墨玉,只是细看之时,仍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戾气。
“别担心,事情很快就会过去。”
他吻了吻琳琅的额头。
“我向你保证。”
又过了一会,琳琅才从镜澄的怀里离开,整理衣裙与着装,说,“我要回去了,不然她们该起疑心了。”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镜澄拉住了她戴着银镯子的手腕。
情窦初开的高僧显然有些患得患失,生怕他这一放手,对方就再也不回头了。
就像那天,她的婚轿与他背道而行,再也无法重合。
琳琅诧异他的忐忑。
镜澄秀骨清像,外表上像是一个十七八岁风华正茂的少年,但刚才说着话时,她才得知他的真实年龄,二十六,比她这具身体足足大了十岁。
而他毫无负担跟琳琅撒娇。
不过又想想这人从小的经历,没有亲密接触过外客,他的世界被浮屠梵刹隔绝起来,目之所及,只有佛祖、木鱼、蒲团、经文,以及清心寡欲的檀香。
“很快的。”
“你等我。”
她说完,镜澄伸手又抱住了人,他坐在床沿边,脸颊贴着琳琅的小腹。她也不催他,摸了摸那玉似的耳垂。
琳琅不让镜澄送她出去,对方的眼神黯了一下,不得已,琳琅又哄了他一会才得以脱身。
院子里伫立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琳琅嘴角微勾,慢慢往外走。
镜澄的院子是独立拨出来,围绕在外面的,是一片栽种了梅树的区域,一条漆红的走廊直通偏殿。
琳琅刚踏上了这条廊道,见着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就说,以这人的性格,怎么会善罢甘休?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对方长身鹤立,油纸伞被收了起来,轻轻抵着栏杆,尖头滴着水。他一头墨发被梳拢起来,整齐地冠以洁白玉冠,高雅而气质出众。
与之前在她面前狼狈的样子天差地远。
燕国公到底是训了一头白玉狼出来。
琳琅心里啧啧称奇,要不怎么说是男主了,潜力可怕得惊人,稍微压一下他,就能成长得飞快,转身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估计李朝云再次见到他,连认也不敢认。
现在的燕昭烈,已经初步显现了他后期才有的峥嵘。
琳琅的计划不得不做一些调整。
走廊只有一条道路,琳琅无法避让,只好走过去。
燕昭烈是侧着身看梅枝上的雪,当他的继母即将经过身旁,而没有打一声招呼,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时,世子爷突然板正了身。
猝不及防的。
琳琅差点要撞上他的胸口。
“背着我父亲,跟一个和尚偷情,是不是很爽?”燕昭烈含笑地问,话里的特殊字眼单拎一个出来,都是一桩足够吸引眼球的艳色谈资。然而他竟是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仿佛只是与她探讨着今天积雪掩埋庄稼的深度。
会咬人的狗通常是闷声不响的。
真正的狠角儿是不动声色的。
天生父子,燕国公那不留痕迹的狠戾遗传到儿子的骨血中,以前深埋时不曾觉得有什么威胁,可是当这份继承被某种契机激发之后,就如洪流喷发,一发不可收拾了。
琳琅从他的眼中看见自己陡然苍白的容颜。
“世子在说什么?妾身糊涂了。”
她故作慌乱低下头,绣鞋往旁边一挪,想绕着这人走。
而对方也随着她身体倾斜的方向走了一步,不多不少,刚好拦住人了。
这就是故意了。
“糊涂?不见得吧,母亲一向精明。”他说。
拢着披帛的夫人并未抬头,竭力保持冷静,燕昭烈听出她的声线被压得发颤,“天色已晚,妾身应回去准备晚膳了,请世子爷不要为难。”
“为难?昭烈不敢。”他似笑非笑,“父亲告诫昭烈说,事君不可不忠,事亲不可不孝,事师不可不敬。母亲是昭烈要敬奉的长辈,昭烈怎敢大逆不道,与母亲为难?”他特别咬重了“敬奉”二字。
夫人唇色微微发白,勉力维持着那摇摇欲坠可怜的身子,咬着唇说,“那就请世子让开点路吧。”
燕昭烈轻笑,意味深长,“母亲的细腰才那么一小段,比柳条还要轻盈柔软,昭烈一手便能握住,还需要昭烈让路?”
对方的呼吸果然急促了些。
太过暧昧的话,不由得叫人浮想联翩。
琳琅深深吸了一口气,稍微侧了身体,打算走过。
“啪!”
世子爷慢悠悠支起了一条长腿,搁在栏杆上,长度还绰绰有余。
琳琅猛然抬眼,目光带着某种被侮辱的愤怒。
燕昭烈微笑以对。
貌美无双的夫人被她继子的恶劣行径弄得下不来台,气得双颊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霞,渐渐加深了,艳如桃火,饱满嫣然的嘴唇咬出一道深红的痕迹,看上去活色生香。
燕昭烈目不转睛盯着人看。
不得不说,他现在心里是无比痛快的。
曾经被戏弄、被讥讽、被轻蔑的恶气一口出尽,看她如同一只可怜到不能再可怜的小崽子,在他的掌心里挣扎存活。
他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眸光幽邃,妇人衣裙的斜襟交接构成一道严谨的防护,克制而吝啬地显出半截脖颈,可他刚刚才目睹了这道防护脱落时的艳美,那细长的颈,那柔腻的肩,还有藏在轻薄亵衣里的风光。
被他这样一扫视,琳琅手指微颤,捏紧了袖口。
她闭了闭眼,平息着胸腔里的情绪,“既然世子不想让,那就算了。”她转身往回走。
一柄油纸伞横在她的腰前,沾的雪屑化成了冰水,顷刻浸湿了衣料。琳琅嘴里发出一声惊叫,主人的手劲突然加重,她被拨着踉跄后退,背脊磕上了一个硬实的胸膛。
“怎么,认为被欺负了,想跟你的和尚小情夫告状?还是母亲觉得,昭烈若是将此事回报给父亲知晓,你猜他会怎么着?”
他这一句话让怀里挣扎的人瞬间僵住了,好久才哑着嗓子说,“他……是被引诱的,有什么冲着我来。”
燕昭烈“唔”了一声,“母亲真是情深义重,昭烈自愧不如。”
琳琅没说话,她等着后半句。
果然,他浅浅笑了,温和地说,“母亲是昭烈的长辈,身为人子,昭烈自然无意为难。不过,一桩秘密若是不想被发现,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母亲认为,什么才能打动昭烈封口呢?”
啧,已经害怕得发抖了吗?
燕昭烈胸口贴着对方的后背,温热的,又柔软得不可思议,她微微低着头,颈后的衣领空出一段姣好的、干净的雪白,让他清晰意识到,攥在眼前的,是一个能令男人意乱情迷的女人。
“你、你想要什么?”她紧咬牙关。
“唔,想要什么,这个我想想。”
燕昭烈慢条斯理道,“作为国公世子,母亲觉得我可缺什么?”
“既然你不缺——”
“不过父亲对昭烈的人事把控得颇为严格,至今也未有通房,不知那风花雪月是怎样的滋味。”燕昭烈慢慢低下头来,宛如一头滑腻的毒蛇,盘在她的肩头,对着猎物阴森张开血盆大口。
他红薄的嘴唇微微开阖,吐的不是锦绣文章,而是靡靡艳辞。
她听见这头披着美丽人皮的牲口如此说——
“不如这样,你像刚才那般,哭着再喘上几下让我听听,兴许这身子一麻,心肠一软,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何?”
第305章 恶毒继母前女友(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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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上出现了一支沿途布施的队伍,他们穿着褐色僧衣, 周身温润平和,骚动的人群奇异安静下来。
大庆覆灭萧氏王朝之后,一跃成为执牛耳的领军,诸多小国依附其生存, 隐隐有了万邦来朝的气象。这其中的原因,一是燕国公作为定海神针,决朝纲,制外敌, 运筹帷幄,其铁血手腕令人不寒而栗。
曾经有一个强国,自恃军备强盛,在大庆立国之时, 把前去邀请观礼的大庆使者杀了,并在新帝登基最重要的祭天活动中,人头匣子不怀好意送到了燕国公的手里。
新帝还没雷霆大怒,燕国公就轻描淡写地请命, 说祭天的牲畜还少了最重要的一头。
那场祭天足足推迟了一个月。
燕国公做通了邻国的思想工作,于是那个强国成了瓮中之鳖, 给活活下锅煮了, 皇亲国戚毫无反抗之力, 如猪羊般被他屠杀殆尽, 象征至上皇权的龙座流满了血。
从此以后, 大庆的共主之位无人质疑,就算有意见,也得憋到了肠子里,就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待宰羔羊。
大庆的武力令人肝胆发寒,在另一面中,他们精神层面的渗透力同样很强。
只因镇守国都的中央白马寺是远近闻名的佛门第一圣地。
它历经千年,披过盛世的华装,也妆过王朝没落后的脂粉灰烬,时至今日,依旧香火不衰,信徒遍布普天之下的广袤王土。从异域远道而来的使者,首先不是去觐见君王,而是在白马寺前磕头跪拜,虔诚朝圣。
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风光一时的王侯将相,对白马寺也是抱有一种极度庄重的态度。
在狂热膜拜的信徒眼里,白马寺超凡脱俗,救济众生,甚至某个特殊时候凌驾在皇权之上。
地位超然的白马寺就像佛祖座下长在静水中的无根青莲,很少会干预尘世之事,因此一批整齐有序的白马寺僧人现身闹市,尤其为首的还是最年轻、披着红衣袈裟的大德释镜澄时,引起了各方动向的猜测。
僧人们并不理会外界的议论纷纷,在难民聚集的地方专注地布施,熬粥、煎药、发过冬的储备之物,同时还伴随一场场的小型讲经会,教化愚民心智,为他们提供有因有果的生存之道,而不是靠偷鸡摸狗、伤害他人的行径去供养己身。
菩提佛音之下,民众们被李朝云诗词激起的愤怒渐渐平息。
那些趁着混乱而到处为非作歹的难民成了口诛笔伐的对象,要么是被官府逮住了去坐牢,侥幸逃脱出来的面对的是其他人鄙夷的眼神与排挤。
才短短七天的时间,白马寺的布施一事轰动国都,下至贩夫走卒,上至天潢贵胄,有人自动自发加入布施的队伍,越大越壮大,汇聚成了一条滔滔不绝的洪流。
有点小钱的,就在家门口支起一个熬粥的小摊,邻里相互帮忙。
既富裕又有权势的,大笔一挥,源源不断的物资送到了陋巷中。
在镜澄的主持之下,这场布施并没有变味成一昧的“施舍”,他考虑得很周全,把难民划进一支支小分队,还按地域按个人能力来分。他跟朝廷请命,上面很快拨下一批专业人士,在他们的带领之下,修路、冶铁、凿井、裁制军衣、冬修水利等,各个地方都干得热火朝天,到处洋溢着勃勃生机。
这副新鲜面貌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史官们为此感到十分惊骇,下笔之时,把镜澄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就差说他脑门上顶了一个硕大的光环,这神光往人间一射,处处都是极乐净土。
于是这一年冬,又称为佛降。
云京人口的冻死饿死比例降至往年最低。
在暖阁里,琳琅拥着炉子听下人的汇报。
下人的语气里全是对那位大德的敬畏与仰慕,琳琅怀疑这小子的心情再升华一下,就要追随他的偶像遁入空门了。
国公府也投入了不少人力财力到善事中,她不像其他夫人那样,要为自家夫君的高升仕途博个好名声,自然也不用在冰天雪地里抛头露面去布施。
她这边是悠哉了,李朝云的处境可不太妙。
谁能想到主张出世的白马寺会突然出手?
现在已经有一些不利的言论指向李朝云,说她城府深沉,所谋非小,煽动民心来向朝廷施压。镜澄的出面之后,她此前的行为很快被定义为“妖言惑众”,推到与李父境遇相似的风口浪尖上。
那些跟随着她呐喊助威的寒门学子同样被朝廷盯上了,有些闹得过火,上头的人不耐烦了,直接取消了他来年春闱的参考资格。